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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六岁那年,我成了孤儿。
因没钱治病爸妈双双上吊,没留下一句话,一个字。
十八岁那年,酒店里,他拧开饮料说,喝吧,喝了就能帮你爸妈报仇……
1
公公郑建设被绑架,我嘴上安慰未婚夫,却按捺不住心中狂喜。
绑匪要二十万酬金,而且在警局交易。
嫂子孙莉比我们先一步赶到警局,已经去了银行,而警察正在做抓捕准备。
「来了!」
随着对讲机里的提醒,孙莉率先走了进来,攥着一个纸包。
身后跟着萎靡不振的郑建设,再之后,是个高大的男人,只是黑影中看不清他的脸。
「站住!不许动!」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就是找郑叔借点钱花,对不对,郑叔?」
男人笑着走了进来,他搂着郑建设,丝毫没把举着枪的警察放在眼里。
郑建设陪着苦笑。
「对,小刘就是找我借点钱花,孙莉,钱准备好了吗?给他。」
「那就感谢郑叔了,有事再麻烦你,」男人愈发嚣张,接过钱一揣,冲警察一仰头,「这么大阵仗,辛苦啦,哈哈哈。」
男人大笑着扬长而去,现场无人说话,一片静默。
刑警周队更是青筋凸起,像是要把枪捏碎。
刘建是个惯犯,仗着有把柄,持续对郑家敲诈勒索,六年前,因敲诈与郑建设大儿子郑子建发生冲突,失手将对方打死。
判了六年,算上今天,出狱不到一周。
二十万显然不喂不饱刘建,拿到赎金后,他入住郑家五星级酒店。
入住以来,他不断找茬,光客房保洁就打走三个,酒后闹事更是不计其数。
酒店生意大受影响,偏偏郑建设又不敢动他。
无奈之下,郑建设宣布关停酒店一个月,顺便进行升级装修。
未婚夫郑子设负责,我来协助。
郑子设是个不操心的人,所以我责无旁贷,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我要为这二十多年的仇恨,准备一个完美的舞台。
连包工队都是我亲自找的,包工头叫张磊。
一个月后,酒店升级完成,我的舞台也搭建完毕。
我和郑子设的婚宴定在酒店重新开业那天。
酒宴宾客名单,我过了数遍,888包厢全都是贵客,只是,还缺了一个人。
婚宴前一天,我正和婚庆公司的人过流程,保洁小倩将我拉到一边,犹犹豫豫的开口。
“姐,刚才刘建非要看宾客名单,还问上面怎么没有他……”
想什么来什么。
“给他加上。”
“加在哪?”
“就随便找一桌,别让他闹事就行。”
刘建怎么可能不闹事,就算把他安排在888包间,他一样不会满意。
2
果然。
婚宴当天,宾客基本到齐,仪式就要开始,刘建从角落里直接冲上了舞台,抓起话筒就喊。
“郑建设,你给老子滚出来!”
闹哄哄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被我挽着的郑子设抽身而出,冲上台将刘建扑倒。
尖叫声四起。
郑建设闻讯赶来,让保安将刘建带到楼上包间,然后向全场宾客致歉后,匆匆离去。
宾客们安静下来,纷纷低声猜测刘建的身份。
郑子设将我狠狠搂入怀中。
“对不起,吓到你了,那个刘建是个畜生,他……”
根本无需郑子设解释,我比他更了解内情。
“没事,该我上台了。”
仪式结束后,我换上敬酒服,开始敬酒,从楼上888包房开始。
888今天贵客满棚,隔着两扇红色木门,竟听不到一丝声音。
我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那天傍晚,回到寂静无比的家,一推门,就看到父母双双吊死在房梁上的场景。
始作俑者,正在888包间里。
郑子设安慰我不要害怕,替我推开门。
偌大的圆桌坐满了人,除开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我公公郑建设,嫂子孙莉,以及刘建。
敬酒从地位最高的开始,市领导,区领导,刑警队周队……然后是郑建设。
他肯定已经忘了,曾有个六岁姑娘跪在他面前苦苦求他救命。
一转眼,我已长大成人,而他,也从区区县酒厂厂长,摇身一变成了市首富。
接着是孙莉,郑子建的遗孀。
老公死了六年,她坚持不改嫁,一步步熬成了集团总经理。
只等郑建设一死,她肯定会分走一部分财产,只可惜他们没孩子,不然至少要分走一半。
最后是刘建。
敬酒要三杯。
我亲自倒酒,一弯腰,深V的胸口尽收他眼底。
刘建本就是色鬼,眼神紧紧的贴在我胸口,拔都拔不出来。
第一杯,他一饮而尽。
第二杯,他起了生理反应。
第三杯,他甚至伸出了那只脏手……
但被郑子设一把攥住。
“你想干什么?”
“嘿嘿,”刘建淫笑着揉了揉裤裆,“憋的太久,一时没忍住。”
这种情况,换谁都受不了。
“我去你妈的!”
郑子设扑了上去,再次和刘建扭打在一起。
还好周队在场,和其他客人一起将二人拉开。
刘建不饶人的嘴巴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脏话,郑子设不吭声,只是死死盯着对方。
哥哥的死,婚宴上被调戏的老婆,让郑子设双眼通红。
不用看都知道,想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这正是我想要的。
3
我永远都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天,我紧紧的抱着黑皮包奔赴省城的一个咖啡馆,心里既激动又惶恐。
皮包里,有病例,死亡证明,现场照片以及警方案卷,全是受害者们历经三年多整理出来的材料。
带着这些材料,我们去过县里,市里,报过警,找过法院,但没人受理。
所以,我才来到省城,找到了这位号称省城良心的记者,据说,他曾免费替几十名受害者曝光那些恶人。
他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他当时三十岁上下,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可能是压力太大的缘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不少。
一见面,我就把皮包递了上去,他问完基本情况,开始翻看材料。
「简直无法无天!」
看了没几眼,他眉毛都立了起来。
「你们受委屈了,这事我管定了,资料太多,等我回去好好看看,咱们再研究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如此肯定,眼神又如此坚定,让我不得不相信,他就是我们的救星。
拿着他的名片,我欢天喜地的回到了小旅馆。
陪我一起来省城的,是三哥,我家邻居,也是受害者之一。
「见到了吗?」看到我空手而回,三哥急忙问道,「他怎么说的?资料呢?」
「他说带回去看看,三哥,我相信咱们这次一定能报仇,你看,这是他的名片。」
名片的印刷很精良,正面就四个字,记者,刘建。
等待总让人心慌,为了缓解我的焦虑,三哥带我去了一趟我考上的大学,九月初,我就要来报道了。
我不免心生幻想,等刘建帮我们拿到赔偿,我就能像普通人一样,上学,求职,结婚……
三天后,我接到了刘建的电话。
他说此事重大,需要上下打点,让我准备好一万块再联系他。
一万块不是小数目,但为了伸冤,三哥和大伙凑了一天多,终于把钱凑齐。
三哥把钱交到我手里:「梦洁,这是我们最后的钱了,一定要成功。」
「嗯,三哥你放心,我相信刘记者的为人。」
拿着钱,我按刘建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家酒店,一进门,发现屋里有两个人。
除了刘建,还有个胖子。
我怯怯的将钱交给他,问他下一步怎么办。
他带着酒气,笑着递过一瓶饮料:「别着急,看你热的,喝点水,坐下说。」
我当时就该提高警惕,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穿着睡衣,但我当时太嫩了,傻乎乎喝下了饮料,不省人事。
再醒来,我赤身裸体躺在酒店床上,下面一阵生疼。
闻讯赶到的三哥看到我的惨状,像头发怒的狮子,要去刘建拼命。
但人已经找不到了,电话停机,住的房子也人去楼空。
警察通过监控找到了那个胖子,他是个嫖客,自称给了刘建五万块,买了我的初夜……
精心准备多年的资料被骗走,受害者们也就散了,他们没怪我,但失望的神情依旧令我心如刀割。
是三哥,拦住了多次要自杀的我,是三哥,夺走了我准备撕掉的通知书。
他说,他赚钱供我上学。
大学四年,我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如不是三哥和对报仇的渴望,根本熬不下来。
毕业后,我和三哥打听到郑建设的下落。
他在一千公里外的城市成为了首富,没想到,刘建也在这座城市,但当时已经入狱。
为此,我苦等六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4
刘建死了。
尸体是保洁人员发现的,她去打扫卫生,怎么都敲不开门,就叫来保安张磊。
用备用房卡打开门一看,人已经凉了。
刑警队周队很快赶到,来到现场扫了一眼,立刻将酒店封锁,不准所有人出入。
如临大敌,非常合理。
我能猜到案件侦破的过程。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乱七八糟的房间,可以判断,凶手曾翻找过什么。
当警察提取完地上的脚印和线索,他们会进入卫生间进行初步尸检。
刘建趴在地上,下巴卡着一个高约三十公分的塑料盆,盆内有少量的呕吐物和水。
根据尸体情况,法医很容易得出溺水而亡的结论。
通俗点讲,他淹死在自己的呕吐物中。
当时我正在接受周队的询问,法医前来汇报时,脸上写满了震惊。
「一个脸盆?能把人淹死?」周队明显不相信,「会不会搞错了?」
「看死状绝对没错,完全符合溺水特征。」
法医的汇报打断了周队的思路,他楞了半天,才继续对我询问。
「刚才说到哪了,对了,昨天晚上,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我昨天也喝了不少,回到房间就躺下了,」说到一半,看到周队紧皱眉头,我决定给他一些提示,「对了,晚上十一点左右……我感觉灯暗了一会儿,电视也停了,不过,很快就好了。」
「感谢你的配合,想起什么再联系我。」
周队的心早就飞到了案发现场,丢下一句话,他立刻往楼上走去。
也不知我刚才的提示他听进去没有。
当然,我还留下了其他的线索,比如,刘建脖子上的皮肤组织。
那是昨天他和郑子设争执时留下的。
很快,警察把郑子设从床上拽了起来。
他不断的挣扎,我也适时的扑过去,帮忙辩解和哀求。
但,命案在前,周队丝毫不顾及郑子设的身份,粗暴的给他戴上手铐。
毕竟,地板上有郑子设的鞋印。
警察会陆续发现更多线索,比如郑子设的指纹,比如他‘不小心’留在现场的一根头发……
而后,警察调取了监控,昨晚十点多,郑子设曾独自出现在前台,摸出一个东西塞进了口袋里。
会是什么呢?
警察一定会说是备用房卡,只有我知道,郑子设是去取避孕套的。
临睡前,我提议想爱爱,但房间没有套套,我提醒他前台抽屉里还有不少……
郑子设一定会把这些说出来,我也会配合承认。
但是,避孕套在哪里?
谁知道呢。
当然,警察不会轻易定罪,毕竟,谁都猜不到杀人手法。
看着郑子设被带上警车离开,我松了口气,郑子设被捕,将为我争取更多时间。
回到房间刚坐下,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孙莉,她没有一丝表情,口气也阴冷无比。
「说!你靠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她一步步向我逼近,「郑子设根本不会杀人,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说!」
那一刻,我非常害怕,不是装的。
我步步后退,等着孙莉的审判。
我隐藏的这么好,居然还是被孙莉发现了,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不就是想要点钱嘛,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拿到一分钱!」
孙莉满意的看着我瘫倒在地,转身离去。
不开玩笑,我后背湿透了……
还好孙莉自己跳了出来,给了我提前准备的机会。
她说的都对,郑子设不会杀人,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但是有一点,她说错了。
我不是想要点钱,我要的是,郑建设的全部身家!
5
得知郑子设被带走调查,郑建设病倒住进了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
我终于能光明正大的靠近他。
因为孙莉还要操心公司的事情,所以无法一直在医院照顾,我提议,我和她一人一天换着来。
当着郑建设的面,她不好反对,只能同意。
还笑着夸我孝顺,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
第一周,我老老实实的按照约定,隔一天来一次。
第二周的周一,是孙莉的班,我换上了一身显眼的红色,掐着点赶在她头里等在住院部大门。
当我听到她轰鸣的发动机声音,赶紧跑了进去。
一路冲进病房,还好,郑建设还没醒。
我从背包取出一个信封,放进郑建设旁的抽屉里,里面是公司的重要文件。
门外响起孙莉急促的高跟鞋声,我又把信封拿出来,塞进包里。
脚步声停在门外,我装出一脸慌乱,闷着头往外走,正撞上孙莉的表情。
仿佛再说,看你今天往哪跑!
「爸!爸!」孙莉揪着我,高声叫醒郑建设,「这个贱人,从你抽屉里偷东西,要不是被我抓住,到时候还得怪在我身上,把东西交出来。」
我连连摇头,紧紧捂住挎包。
郑建设的脸色也拉了下来,沉声叫我交出来。
我向孙莉求饶:「嫂子,别这样,求你了……」
「谁是你嫂子!早就知道你心怀不轨,爸,你不知道,这贱人就是……」
「嫂子!别说了,别说了,我把东西交出来,」我掏出信封,递到郑建设手里,「爸,你别怪嫂子,她可能也是为了咱们好……」
信封里全都是孙莉和刘建偷情的照片。
郑建设只看了两眼,气得剧烈咳嗽起来,将照片甩在孙莉脸上。
「孙莉,这是怎么回事?」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
我赶紧煽风点火:「爸,事情是子设发现的,他叫我去拍,还说要给您看,但我不敢,怕您受不了……爸,我相信嫂子,她一定是为咱们家好,才这么做的,爸,你别生气啊……」
郑建设摆摆手:「让她滚!马上滚出去,通知公司,马上停止她一切职务,呼……呼……」
孙莉是女人,我也是。
我早就发现,她和刘建有不明不白的关系,我甚至怀疑,在郑子建死之前,他们就勾搭在一起。
拍下他们偷情的照片后,我并没当回事,只是想着有备无患。
没想到,还真被我用上了。
最后的障碍被扫清,这个家里,只剩下我和郑建设两个人。
我开始全心全意的照顾他,以求得到他的信任。
一切只是看似很顺利,但还有个巨大的漏洞。
那些材料。
刘建死后,我在房间整整找了三个小时的材料。
如果被警察找到,我的计划很可能会流产。
6
十天后,周队找到了我。
他说想找我谈一谈,能看出,周队的状态不好,眼眶发黑,皮肤发黄。
我很理解。
郑建设是纳税大户,他家出事,别说市里,就是省里都受影响。
周队的压力一定很大。
当着郑建设的面,他什么都没说,等我们坐在医院外的咖啡馆后,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郑建设。
二十年前,郑建设还是个不出名的小角色,在一千公里外的一个县城开了一家造酒厂。
酒厂并非暴利行业,而且竞争激烈。
想赚钱,除了海量的铺货和广告外,只能尽力压缩成本。
仗着那些年监管不利,郑建设的酒厂不仅生产环节不达标,原材料也是能省就省。
出事那年,他居然冒着出人命的危险,选择用工业酒精替代食用酒精。
流水线不停,货很快就铺了出去。
不到五天,就出事了。
那是乡下的一场婚礼,因为可以先提货后算账,用的全是他家的酒。
不到二百人参加酒席,当场喝死了六个,留下后遗症的更是多达十几个。
当场喝死还算好说,赔钱了事,但后遗症就麻烦了。
十几个人躺在医院,一天光医药费就几万,要想完全治好,更是天文数字。
明面上,郑建设又是慰问又是给钱,当着领导摆出一副管到底的态度。
私下,他开始抛售资产,一周后,郑家凭空消失。
十几个家庭,耗尽家产能把人救回来还算好的,更多的,却是人财两空。
最让人揪心的一家,夫妻俩同时住院,明明只是轻症,却因家庭条件选择不治,最后双双上吊自杀……
显然,周队已经找到了材料,而且对我产生了怀疑。
即便我心如钢铁,此刻也惊恐无比,我害怕,害怕我的计划功归一篑,在这马上要成功的关头。
所以,我必须先声夺人。
“没错,那个小女孩就是我,”我故作淡定的叹了口气,“你们警察真厉害,是从哪找到材料的?实话实说,刘建的房间我进过几次,都没找到。”
周队也在假装淡定,甚至描述起找到材料的过程。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法医,他在解刨刘建遗体时,找到了一枚钥匙。
这枚钥匙,被刘建缝在了肚皮上,因为是伤疤很轻微,一开始就没人注意。
经核实,钥匙是银行保险柜的,顺藤摸瓜,周队就拿到了材料。
“真是骇人听闻,周建设居然害了这么多人,真的,我恨不能现在就把材料砸在他脸上,”周队停顿了一下,“你放心,有材料在他跑不了,还是破案要紧,我们排查过了,包括你,一共有五名受害者联系不上,我想,你一定知道……”
我打断他。
“不用说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在婚礼当天杀人,更何况,我还怀上了郑子设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残缺的童年太绝望了。”
也许是我的辩解起了作用,也许是他只想试一试,他的反应还算体面,只是眼神黯淡了一些。
这时,他手机响了,周队扫了我一眼,点点头转身就走。
什么意思?为什么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
我突然恐慌起来。
我有预感,电话内容对我不利。
我赶紧追了上去,与他保持安全但又能听到声音的距离。
“……钥匙在我办公室……外力挤压……表皮没有淤青,啥意思?你说清楚……压力由里向外?”
7
由里向外?
我愣在当场,巨大的恐惧扑面而来。
周队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查出作案手法,接着就能找到凶手……
真相,随时可能暴露,我要加快行动。
可时间不等人,万一警方比我更快,不行,必须有人替我争取更多时间。
我拨通了三哥电话,告诉他破案只是时间问题,他问我该怎么办。
「跑!三哥,往外跑,至少给我争取一周的时间。」
「嗯,你小心,挂了。」
三哥还是和从前一样,言简意赅。
「等一下,三哥,咱们还能再见面吗?」
「一定能。」
回到医院,郑建设正在输液。
经过我这么久的‘悉心照料’,郑建设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天三瓶营养针,都不足以让脸色红润起来。
他的身体不好,我的机会就来了,有些重要的决定,需要我亲自去公司说明。
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怎么能入那群股东的法眼。
何况,我变本加厉的‘糊涂’。
轻则被指责什么都不懂,重则被直接赶出会场。
但我从来不向郑建设抱怨,他在公司里有的是线人,肯定对情况了如指掌。
几天后,我不再控制自己,和所有股东大吵了一架。
六个老男人,竟不是我一个小姑娘的对手。
我精准的拿捏住那种,‘别以为老实人没有脾气,就是傻子也有开窍那天’的神态。
我还没到医院,消息先一步传回来,郑建设看着我多了几分笑意。
他没问,我也没说,他脖子上的绳套还不够结实。
郑建设每天晚上都要擦洗身体,以前有护工,但护工家里有事,请了一周假。
就由护士来代替。
护士毕竟不专业,每次都惹得郑建设不高兴,我就来帮忙,越帮越忙。
每次都害的护士被骂的很惨,所以,今天我一说要帮忙,护士就拉下了脸。
「不用你,我自己来。」
语气惹郑建设不满,他让护士向我道歉。
护士不肯,只是继续做事。
我赶紧来打圆场,和护士抢起水盆,结果撒了一床。
郑建设举手抽了护士一巴掌。
护士不敢顶撞郑建设,将怒火撒在我身上,又叫又骂,哭着跑了出去。
我眼含热泪,默默的将一切清理干净,然后替郑建设擦洗身体,比自己洗澡还认真。
「梦洁,谢谢你。」
郑建设一句话,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赶紧去抹。
「我都看在眼里,你比孙莉强多了,她功利心太重,你不一样,老实、孝顺,是个好孩子。」
「爸,说这些干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也是为孩子……」
我赶紧捂住嘴,顺势做了个想吐的动作。
郑建设眼睛都亮了,不断的追问,我只好告诉他我早就怀孕了,只是一直没敢说。
「这是好事,为啥不说,哈哈,我有孙子了,我一定要给孙子最好的生活……哈哈,咳咳咳,」太高兴,他又开始剧烈咳嗽,「哎呀,只怕我等不到孙子出生那天了。」
我赶紧替他拍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来。
我看着疲惫不堪的神色,正在琢磨怎么开口时,他反倒先张嘴说道。
「梦洁,如果让你管理公司,能行吗?」
来了!
「不行,不行,叔叔们都太强势了,我没资历,也没本钱,爸,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一脸诚挚,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群狗东西,简直要翻天!我知道他们想什么,也知道他们私下在干什么,时间不等人,梦洁,我一直在考虑,将遗产……你听我说,必须这么做,不是给你,是给子设的,是给我孙子的!」
没想到郑建设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个电话,就把公证人叫了过来。
凌晨一点,我拿到了遗嘱,肚子里的孩子是受益人,我,是遗产管理人。
从被刘建性侵开始,我再没掉过一滴泪,但是今夜,我撒开了哭,哭的泪流满面,哭的歇斯底里。
郑建设,你想不到吧,到头来,你还是要为当年的罪行买单。
只是,一张遗嘱远不能抚平我心中的痛。
8
三哥回来了,直接来到了医院。
郑建设睡着了,我轻轻掩上门,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三哥。
张磊。
他更瘦了,比一个月前又瘦了一圈,双颊深深的向里凹陷,举手投足间,已显出垂垂老态。
明明他还不到四十岁。
我怨恨命运的不公,却无能为力,只能挤出笑脸,扎进他的怀里。
走廊尽头,护士站,茶水间,到处都是警察的眼线。
但那又如何,这可是我和三哥的最后一面。
「拿到了?」
「拿到了,三哥,我们成功了。」
「辛苦你了,梦洁。」
「不……三哥,再抱一会,就一会……」
我拉住他的手,想往肚子上放,但他使劲挣开。
「好好活下去,带上我那份,再见。」
一转身,三哥大踏步朝警察走去。
一瞬间,我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天,三哥将我送进大学寝室后,就是这么大踏步的离开校园。
稳重,踏实,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强。
可等我回过神来,我坚强的三哥,已经被警察摁倒在地……
案件水落石出。
凶犯张磊,为了报仇蓄谋已久。
张磊酒店装修,在刘建楼下的卫生间里装上了一台电磁器。
案发当天,他穿着郑子设的鞋和衣服二次潜入刘建房间,给对方穿上装有铁块的马甲,然后拖进卫生间按进水盆后,启动了开关。
刘建被紧紧的吸在地面,根本无力挣脱,活生生淹死在水盆中。
电磁器不仅带走了刘建的性命,他腹中的钥匙也被影响,对腹腔的皮肤和脂肪造成了强力的挤压。
这也是周队能破案的关键。
当然,事后周队也对我展开了调查,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最终只能放过我。
张磊入狱,郑子设自然无罪释放。
时间是下午三点。
因为郑建设状态不好,我陪在医院,没去迎接。
当然,这报仇的最后关头,我怎么可能离开。
三点,郑子设出狱,他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我叫他赶紧来医院看郑建设。
三点半,他告诉我,还有十分钟就到。
我放下手机,走到了郑建设面前,拔掉了心率监视器。
「郑子设要回来了,」郑建设可能困了,我加大音量叫醒他,「郑子设要回来了!」
我扶着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郑建设有些疑惑。
「六岁那年,我父母自杀,我哭了两个月,也没能把他们哭回来,都是因为你,你的工业酒精,你的见死不救,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死不能复生,慢慢,我长大了,也就想开了,我跟着大家一起找资料,想拿你的赔偿上大学,你猜怎么着,我遇到了刘建。」
郑建设睁大了眼睛。
「他不光卖了我的初夜,还把资料全都带走,我都绝望了,心说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幸好三哥拉住了我,他说,要死可以,必须死在刘建和你之后,所以,我就先杀了刘建,然后嫁祸给郑子设。」
郑建设哆嗦着举起手,张着嘴,发出‘荷荷’的声音。
「没事,郑子设这不是放出来了吗,很快就到了,可能已经到楼下了,」我笑了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并不姓郑,你的钱,也不再姓郑了。」
郑建设挣扎起来,甚至翻起了白眼。
我怕他过去,抽了两个耳光让他清醒。
「嘘嘘,别激动,你听,脚步声这么快,是不是郑子设来了,他呀,年轻又帅气,还很善良,你说,这么好的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惜,你见不到了……」
脚步声停在门口。
「不过,我很快就能见到。」
我刚把心率监视器插回去,门开了。
我扭过头去,尖叫道:「爸不好了,子设,快叫护士!快!」
护士来了,医生来了,医生抢救,医生摇头,郑子设抱着尸体大哭。
明明声音嘈杂,但在我这个旁观者眼中,像是一场默剧。
真好,死的这么热闹,要是我父母死的时候,也这么热闹就好了。
后记:
将车停在陵园门口后,周刚拿着一束花下车。
他早已升任刑侦分局副局长,因为刘建的案子。
周刚时常再想,如果当时没有轻信肖梦洁的话,案子会不会办的更漂亮。
至少郑建设的巨额资产不会被贱卖,分给那十几户家庭。
他们获得的补偿,远远超过了国家规定。
这个陵园他很熟悉,火化,买地,下葬,全是他一手操办。
谁能想得到,张磊被抓时已经是癌症晚期,甚至没等到宣判,人就死了。
案子是破了,人也被抓了,可到头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周刚苦笑着拐了几个弯,前面那个小山包背后,就是张磊的坟墓。
一年了,张磊才死去一年,周刚却仿佛老了十岁,人呐,越老越快。
坟前有人,是个一袭黑衣的女人。
旁边还有个婴儿推车,躺着一个叼着奶嘴嘬的正起劲的婴儿,看到周刚,他咧开嘴,又像哭又像笑。
甚至还招了招手。
周刚楞在当场,有些手足无措。
婴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女人回过头,是肖梦洁,看上去比一年前更年轻了。
「周队也来了,不好意思,应该叫周局了。」
「啊……你也来了。」
周刚有些发憷,肖梦洁明明笑着,他却感到心惊胆战。
「好啦,别哭了,走了,回家咯。」
肖梦洁抱起婴儿,一手推着车离开,错身而过时,周刚叫住她。
「郑子设……他……还活着吗?」
肖梦洁瞪大了眼睛,突然噗嗤一声乐了。
「周局,你胡说什么呢?我还能把他杀了不成?你忙吧,来,宝宝,让爸爸抱。」
周刚回过头,竟没发现郑子设就站在远处。
周刚笑了笑,郑子设也笑了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