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外卖小哥戏闻录：我在别人家里看风景》，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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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 7 月中旬的一天夜晚，我和往常一样去给海燕小区的一位顾客送餐，可我刚到小区大门口，便被一位门卫拦住了，那门卫看起来不过五十岁，皮肤晒得很黑，他问我是往哪个单元楼送的？
一开始，我心想这门卫真多事，以前往这儿送餐也没见问这问那的。但既然他问了，或许是出于对小区安全负责的态度，我把手机订单亮给他看，说 12 号楼 1204 的。
可就在我准备骑车进去时，那门卫竟然朝我摆了摆手，说小区不允许外卖员进入送餐，我说这不对吧，这小区我以前也送过几次，每次都是进去送的。
那门卫说：「以前是以前，这也是小区最近刚出台的新规定。你们这些送外卖的，经常在小区内一边骑车一边看手机，尤其一些小年轻，电动车当摩托车骑，出台这个规定也是为了保护小区居民的人身安全。」
听门卫这么一说，我心里反倒暗自高兴起来，毕竟不用送进去意味着能节省不少送餐时间。于是我给客人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那女客人也通情达理，在电话里说：「真不让送进来就算了，放门卫室就行，到时候我自己下去拿。」
得到了顾客允许后，我把餐品放在门卫室，在手机上点了「确认送达」。本以为会很愉快地结束这一单，可就在我刚准备骑车离开的时候，让人极为不爽的一幕发生了，一位和我穿同样工作服的外卖员骑着电动车径直进了小区，那门卫看见了跟没看见一样。
都说「货怕比，人怕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当时就愣住了，为什么别人骑车进去送，到了我就不能进去？倒不是说我很想骑车进去送餐，问题是，同样都是送外卖的，怎么还区别对待了？想到这里，我又绕了回去，准备问个明白，可那时候我才发现，那门卫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有意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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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还很客气地问那门卫：「不是说你们小区不让外卖员进吗？刚才那个外卖员怎么骑车进去了？」
可那门卫白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听他这么一狡辩，我本来只是好奇的心情瞬间上了火，我来到他跟前，质问他：「大哥，你刚才是故意的吧？」
没等门卫回答，刚才那个外卖员骑着电动车从小区里出来了。证据摆在眼前，那门卫支吾两句，没再说话。
见状，我更加有底气了，提高嗓门说：「你们门卫是不是都戴着有色眼镜，是不是当保安当久了，连送外卖的都要分个三六九等？觉得我看起来老实，好欺负是吧？」
那门卫突然恼羞成怒，也冲我大喊：「我是门卫，我说不让你进，就不让你进。今天谁都能进，就是不让你进。你能把我怎么着？」
本来就有点火气，门卫这番不讲理的话更是让我瞬间原地爆炸，我指着那门卫的鼻子，针锋相对地回击，「你不就是个保安吗？说白了还不就是给人看门的，都是穷打工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豪横？真是应了网上说的那句话，一群『下等人』只要稍微有点权，有点势，总是爱欺负另一群『下等人』。」
那门卫听我这么一说，瞪眼问我：「你说谁下等人？」
我刚准备接话，那门卫突然上前，一把扯住我头盔上的系带，出于本能反应，我猛地抬手去拉对方的胳膊，可还没等我抓住他胳膊，他另一只手也抓上来了。我一下子恼了，心想今天就是后面的餐不送了，也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正准备跟那保安大干一架时，腰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猛地挣脱，退到一边去接电话。
一个女声在电话里气势汹汹地问：「为什么我的外卖还没送到，手机上却显示已经确认送达？」
问了地址才知道，对方就是海燕小区 12 号楼 1204 的客户。可我记得刚才不是给她打电话说明情况了，而且她也同意我把外卖放在门卫室了呀？
尽管我又解释了一遍，可那女顾客却说：「我什么时候让你放门卫室了？我是让你放楼下的奶箱里。」
难道是我刚才听错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对方又说：「还有，我刚才就想说，我点了这么多次外卖，别人都能送进来，就你不能送进来？你是不是为了节省送餐时间，故意不送上门？」
我解释说：「可能是我刚才听错了，要不然我现在给你送上去？」
那女顾客回了一句算了。没等我说一句道歉的话，直接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一直占线。那时候我就知道，完了，这个差评是板上钉钉了。
原本还想再把外卖送上去，可因为刚才的事情，那门卫对我意见更大，说什么都不让我进，我看了看手机里还剩下的两单，心想事已至此，差评就差评吧。
临走前，那门卫还指着我说：「下回来一次我堵一次，别想踏进这个小区半步。」
我也不甘示弱，直接放话：「以后值夜班的时候，最好给我小心点。」
然而，事情远比我预想得要严重。等我送完那一趟餐，刚踏进站点的房门，站点领导老赵夹着烟跟我说，张文彬，一个差评，外加一个投诉，投诉理由是，未收到餐品，骑手提前点击确认送达。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我感受到自己腿软了一下，差评没什么，投诉也还能接受，但投诉的这个理由却让我彻底慌了，因为按照公司新出台的规定，骑手因提前点击确认送达而导致顾客投诉的，一律罚款一千。而那个投诉我的人，正是海燕小区的那位女顾客。
那时候我只觉得当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有点奇怪，凭什么别的外卖员能进的小区，保安偏偏不让我进？另外，那女顾客第一次的确是让我把外卖放在门卫室，可后来却说什么奶箱？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还是说，所有人都在有意地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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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站点老赵跟我说，公司之所以对提前点击确认送达的投诉给出如此严厉的处罚，完全是因为现在很多骑手为了避免订单超时，总是在餐品还没送到顾客手里的时候，就点击了确认送达，就像快递没收到，却显示已签收，这种做法会让顾客内心极为不爽，有种人财两空的错觉。
我问老赵能不能申诉，老赵说这个处罚规定刚出来，上面现在正准备抓两个典型，杀鸡给猴看，申诉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一听这话，我感觉心里凉了一大截，一千块，就因为一个误会，几天的风里雨里算是白跑了。
老赵问我到底是不是提前点击确认送达了，我又把刚才在海燕小区发生的事情说给老赵听。可一旁的同事却说，他九点多的时候去送过一单，也没见门卫不让进小区，同事还问我是不是得罪门卫了。一听这话，我又想到了那个拦我车的门卫，心里又是一阵子不爽，可我在这之前压根就没跟那门卫打过交道，又何谈得罪呢？
见我脸上没了一点神色，老赵说：「要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顾客诚恳地道歉，让顾客那边主动撤销投诉。」
一块值夜班的同事说，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还是等明天买点水果亲自登门道个歉，比打电话管用。
到了第二天，我想着到站点打个卡，然后买点水果直接去找昨天的那个女顾客，可我刚到站点楼下，一位从楼上下来的同事就跟我说：「张文彬，楼上有记者在等你。」
我一时间有点懵，问他什么记者？同事说好像是哪个媒体记者，说是想采访采访你。
媒体记者采访我？我感觉这完全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再一细想，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可昨晚我除了跟那门卫吵了几句嘴，也没真正动手，压根算不上什么新闻，难道是又发生了其他事情？直觉告诉我，很可能还是和昨晚送餐那件事有关，因为这些奇怪的事情突然同一时间闯进了我的生活，它们之间不可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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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满脑的疑惑上了楼，果然，一进门便发现站点里多了一男一女两个生面孔，男的手里提着一个类似摄像机的东西，女的手里握着一把带有媒体标牌的麦克风。看样子应该就是同事说的记者。
见我进门，老赵做了中间介绍人，那女记者说他们是众品新闻媒体的记者，想就昨天在海燕小区门口发生的事情向我了解点情况，如果有可能，还想对我做个简单的采访。
我想了好一会儿，问他们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那女记者掏出手机，播放一段视频给我看，视频画面正是昨晚在海燕小区门口，我和那个门卫争吵并发生轻微肢体摩擦的场景。
我问女记者，这段视频是哪来的？女记者说是一位路人拍摄之后，向他们新闻部投的稿。
女记者又反过来问我，视频中的那位外卖员是不是你？我说是。女记者说：「那就对了，因为这个视频拍摄距离较远，仅从视频内容并不能具体了解当时的情况，所以想找当事人做个简单的采访。目的是希望以客观公正的态度，真实还原这件事。」
听女记者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肚子的委屈终于有个能够倾诉的对象了。于是我又把昨晚跟老赵说的那一番话再次复述一遍，末尾，我还再三强调，我真的不是故意不送上门，那顾客误会我了。
女记者又问我：「刚才我听你们领导说，因为这件事你顾客投诉了，而且要被罚一千块钱？」
我忙点头说：「可不是嘛，这完全就是个误会啊，我正打算买点水果上门道歉去的。」
女记者很真诚地点了点头，安慰我说：「你放心，我们是生活类媒体，我们媒体的初衷就是帮助社会弱势群体发声。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做个简单的采访，我们可以跟你一块去找昨天的顾客，当面把事说清楚。另外，我们还会以媒体的身份协助你向外卖平台申诉，争取把那个投诉撤销，毕竟我知道你们挣钱都很辛苦。」
女记者的一番话让我内心一阵温暖，我忙说：「真的是太感谢了，没想到您人美心更美，简直就是活菩萨。」
在这之后，我和那记者团队一起，再次来到了海燕小区，但此时值班的门卫已经换了人，问了才知道，昨天晚上的那个门卫这个月上的都是夜班。
女记者问那个门卫：「请问咱们小区是不是不让外卖员进去送餐？」
那门卫回答得很模糊，说：「一般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都是允许外卖员进入小区的。」
女记者又问什么情况算特殊，那门卫回答说：「这个都是上头领导说了算，我们也都是按小区规定办事。」
我按捺不住地插一句：「昨晚那个值班的门卫拦住我，还说小区新出的规定，不允许外卖员进小区送餐，那别的外卖员为什么就能进去？」
那门卫一脸迷茫地说：「不应该啊，不过昨天不是我值班，具体我也不清楚。」
既然那门卫暂时找不到，只能直接去找那位女顾客。碰巧当天是周末，那女顾客在家。但当那女顾客听说我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带着记者来找她的时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原本那女顾客并不打算接受采访，多亏了同行那位女记者的一番说辞，对方才勉强点头，说：「采访就算了，简单说明情况倒是可以，另外，希望你们保护我的个人隐私。」
得到允许后，一行人进了房间。我再次跟那女顾客解释说：「昨天晚上实在是误会，如果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一起找昨晚那个门卫问清楚。」
然而，女顾客却回答说：「门卫室的那份外卖我没去拿，后来我又重新点了一份，结果人家就直接送上门来了。你就是不想送上门，还把责任推给门卫。还有，不管怎么样，没见到餐就点了『确认送达』，这是不争的事实。」
听女顾客说到这里，我压着一肚子的怒火，说：「可能的确是我当时听错了，我现在当面跟你道个歉。」
一旁的女记者也帮着我说：「来之前我去他们公司了解过，因为您的这个投诉，他可能要被罚一千块钱。毕竟大家都不容易，而且人家也当面道歉了，您看能不能撤销那个投诉？」
女顾客犹豫片刻，说：「投诉可以撤销，但差评仍然不能改，毕竟外卖没给我送上门。撤销投诉已经仁至义尽，差评是最低惩罚。」
尽管差评也会多少罚点，但相比那个一千块的投诉，简直九牛一毛，所以我还是满心激动地跟那女顾客道了谢。
当然，最应该感谢的还是那位众品新闻的女记者，在后来接受女记者的采访中，我告诉她：「如果不是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原本以为那个媒体的出现是雪中的炭，帮我解决了一千块罚款的大难题，可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个媒体既是雪中的炭，更是雪上的霜。
准确地说，那个简短的采访不仅对我产生了负面影响，更是直接牵连到整个外卖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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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接受采访的次日，网上出来了一条视频新闻，就是我和那个门卫争执起摩擦的画面，新闻标题是：因送餐被拦，外卖员与门卫发生肢体冲突。而发布这条视频的，正是之前采访我的那个众品新闻。
除了这条视频新闻外，还有一个叫「真知灼见」的公众号发布了一段点评视频，在那段不到五分钟的短视频里，一位年轻评说员针对上次我差点被罚一千块钱的事情做了如下点评：
15 日晚，海燕小区一名顾客点了外卖，外卖员在餐品尚未送达的情况下，擅自点击了「确认送达」，不仅如此，外卖员还跟顾客撒谎说是小区门卫不让进，据了解，该小区一直都是允许外卖员进入送餐的。事后，顾客投诉导致该外卖员被罚数千元罚款，外卖员竟带着某新闻记者找上顾客家门，请求原谅。
「灼见」想说的是，没有哪种工作是赚钱容易的，在没有做到基础义务的时候，不管哪种工作都会面临被罚款的风险。外卖员服务有问题，顾客给差评是权力，也完全没问题，罚款高那是平台的事，不能说你罚款高，有什么错就都要被原谅，这完全是毫无道理的。再说，现在的外卖员为了抢时间多送几单，经常跟顾客说门卫不让进，谁知道是真不让进，还是假不让进。
如果说众品新闻的那段视频内容是在用公正客观的态度报道事实，那么，这个叫「真知灼见」的公众号发布的这段评论视频就太过片面过激。
而正是这段被网友疯狂转发的评论视频，让整件事的核心人物——我，甚至整个外卖行业，成了网友们指点批判的对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网上吐槽自己曾经相似的遭遇，说明明就是几步路，外卖员就是不给送到。还有一些外卖员更牛，外卖放门卫室，电话都不打一个。
暂且不谈网友们的吐槽，当我看到那段评论视频后，我真的一肚子火，真想把视频中那个评论员揪出来，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发这样一段缺乏客观性，甚至带有侮辱性的言论？而我再往下深想，又想到了那晚拦我电动车的保安，归根结底，所有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想到这里，我又不自觉地回忆起那晚遭遇的不公，我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应该去找那门卫讨个说法。
当天晚上，我送完餐后直接来到了海燕小区大门口，再次见到了值夜班的那个门卫。我毫不避讳地问他：「要是我以前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直接说出来，没必要在那种事情上找我茬。」
可那门卫直接说他不认识我，也从来没拦过我，不让我骑车进小区。
我问了一遍又一遍，那门卫最后直接保持沉默，不搭理我了。我心想这家伙估计是吃软不吃硬，于是改了强硬的口气，跟他说：「这位老大哥，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因为上次那件事被那客人投诉了，被公司罚了一千块钱。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何必互相为难，再说钱已经罚了，事情也过去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讨个说法，凭什么别人能骑车进去，我就不能？」
好说歹说，门卫仍然一言不发，可就在我打了退堂鼓，准备离开的时候，那门卫突然又叫住了我。他一改之前跟我吵架的模样，语气很不自在地跟我说：「其实吧……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拿钱帮人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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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钱帮人办事？拿谁的钱？办什么事？我并不理解门卫这句话的意思。
门卫解释说：「前两天有个年轻小伙子找到我，给了我二百块钱，说晚上大概十点半左右，有一个外卖员会给小区 12 号楼的 1204 住户送外卖，让我到时候把送餐人的电动车拦下。」
我说你这简直就是扯淡，听过花钱雇杀手的，还从来没听过花钱雇门卫拦外卖员的。
门卫说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说着，那门卫长叹了一口气，说：「大兄弟，你说得对，咱们都是穷打工的，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那俩钱，刚才听说你因为这事被罚了一千块钱，说句掏心窝子话，我很惭愧，我知道对咱们来说，一千块钱有多难挣，我为上回的事跟你道个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看那门卫说话的态度和模样，不像是说谎，我问他，那个小伙子是谁？门卫说他也不认识。我又问他，那人为什么要让你拦我？门卫说他也不知道，对方就跟他说了这么多。门卫又说，以后千万别说这事是我跟你说的，看那小伙子像是混社会的，惹不起。
听门卫说到这里，我满脑子雾水，怎么会有人做这种奇葩的事情呢？见我发呆，门卫问我，大兄弟，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什么人啊？
我看那门卫一眼，感觉他话里有话，便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门卫做贼似的朝四周扫一眼，低声说：「给我钱的那小伙子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让我挨个问一下当晚往小区里送外卖的，有一个是往 12 号楼 1204 送的，就拦那个送外卖的。所以我估摸着，你是不是以前给 1204 的客人送餐的时候，得罪过那家人，所以人家才想法子整你？」
如果按照门卫的这个逻辑，倒也说得通，可问题是，我什么时候得罪过 1204 的客人？虽然送过上万份外卖，但海燕小区这边本来就有点远，所以我们站点往这儿送的单也少，我几乎可以断定，在这之前，我一次都没给那个 1204 的客人送过餐，所以更谈不上得罪。
可正如门卫所说的，那个给他钱的人为什么单单让他拦下往 1204 送餐的外卖员呢？他又是怎么知道 1204 的客人当晚会点外卖呢？所以，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1204 的客人恐怕都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我决定再去找 1204 那个点餐的客人，一定当面把事情问清楚。临走前，我跟门卫也道了歉，说上回我说话也难听了点，还向他保证，绝对不会把他告诉我的事告诉第三个人。
晚上九点半，我敲开了 12 号楼 1204 的房门，那年轻女客人开门见是我，一脸惊讶。
我尽力地克制情绪，跟那女顾客说：「我没有跟你诉苦的意思，但成年人应该都理解成年人，谁都不容易。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我是不是以前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女顾客完全不理会我的话，直言：「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大半夜跑这儿疯言疯语的，上次的事情我都已经给你撤销投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再不走，我打电话报警了啊。」
听女客人这么一说，我也不敢再冒进，只得灰溜溜地离开，可当我站在电梯外等电梯的时间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昨天上午，我和那个女记者一块来找这个女客人，我记得离开的时候，那个女记者也是站在我现在的位置等电梯，当时那个女客人还追了出来，她把一部手机递给那女记者的时候，说：「聂记者，你的手机落茶几上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女记者姓什么，而且我记得那个女记者当时也没带什么证件牌，整个交流过程中，那女记者都是以「众品新闻的记者」自称，既然如此，那个女顾客是怎么知道那个女记者姓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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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那个女顾客和那个女记者以前就认识。而如果我的这些推断都是对的，那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又该做何解释？难道这一切并非偶然？
尽管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而且我现在还搞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似乎被人算计了。
当天晚上回到出租房后，我在浏览器上搜索了「众品新闻」，找到了他们的地址，第二天，我换下外卖服，直接找到了他们公司，我问办公室的一位员工：「这里有没有一位姓聂的记者，我跟她约了会面。」
那员工指了指一旁的玻璃隔间，说：「聂记者这会儿正跟人在会议室谈话。」
我说那我等一会儿，闲逛之间，我来到那员工指的会议室外，我朝那玻璃隔间看了一眼，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那位姓聂的女记者，而另一个竟然是之前投诉我的那位点餐女顾客。对我来说，这一幕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巴掌推开玻璃门，那两人见我突然闯进来，双双愣在原处，而更让我吃惊的是，那两人当时正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在讨论什么，我定睛朝那电脑屏幕上一眼，上面竟然放的还是我和那个门卫争吵的视频。
我直接问那两人：「你们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那女记者又回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说：「我们就是在讨论之前采访的事情。」
见这俩人还不说实话，我即刻心生一计，诈唬说：「你们俩就别在这装了，怪累的，给门卫送钱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那个年轻人现在就在局子里，还有你们俩的关系，我都知道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到这来？」
听我这么一说，女顾客先松了口，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在一家新媒体公司当内容策划，目前主要负责几个微信公众号的内容运营，而上次发那条评论短视频的「真知灼见」公众号，就是她们公司正在运营的几个公众号之一。
那女顾客说：「针对时事热点进行犀利评论是我们公众号内容的一大特点，作为该公众号的内容策划，我每天都要扒一大堆新闻去找策划素材，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不重复的新闻。那段时间领导一直催我找下一期公众号内容，我实在没办法，本想来找当记者的大学同学，看看她手里有没有可用的新闻素材，可她说她最近在也为新闻素材的事情发愁，实在被逼无奈，我们俩才想出这么一招。」
听到这里，我终于看懂了整盘棋，最初，由那名女策划假装点餐顾客，并提前找人收买门卫，故意为难送餐人，再由那名新闻记者主动出面找到我，采访之后获取素材，制造与「外卖员送餐不愿送上门」这一社会热点相关的事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们提前安排好的，而我正是被她们利用并被蒙在鼓里的一枚棋子。
解释完了这一切，两人都劝我能不能跟警察说个情，别再追究她们，差评罚的钱，她们双倍补偿，还说大家都是为了一碗饭，我说你们当初害我差点被罚一千块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的一碗饭？再说，就因为这件事，现在「外卖员」几乎快成了一个贬义词。以后就算真的遇到大门不让进的情况，跟客人解释，客人也不会相信了，因为外卖员的信用已经被她们这些不良社会媒体消耗殆尽了。
不管这两人怎么解释，我还是铁了心地报了警。而后来从媒体发布的新闻得知，还好我当时没有心软，因为那两人做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惯犯」。警方调查后才知道，那个「真知灼见」公众号本身就是注册不到一个月的新号，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粉丝数量从零增长到了近八万，而这一切靠的都是和上次一样卑劣的手段。
有新闻报道说，「真知灼见」公众号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策划制造了与我相关的这个外卖员事件，还策划并自导自演了之前就爆红网络的「儿童刮擦豪车，父母拒绝赔偿」、「网红为获打赏，虚拟擂台招亲」等社会事件，而每一次的策划，都是那位女策划和女记者共同操刀，她们俩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并非什么大学同学。
除了这些，还有知情人爆料，为了策划出爆款内容，「真知灼见」公众号从剧本策划到后期的事件点评，均有专业的写手代写，完全就是一条成熟的产业链。
尽管那个叫「真知灼见」的公众号在不久之后就被永久关停，众品新闻也向社会做了道歉，但经过这件事，我觉得某些行业实在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