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罪全书》,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1

画虎也不知道包斩死了没有,他急忙上前抱住包斩向上托起。

同时大声呼救,苏珊和梁教授闻声赶来,将包斩解救下来。
包子的脸已呈青紫色,但胸部尚有心跳。

苏珊顾不上多想,俯下身为包斩做人工呼吸,然后双手在包斩腹部按了几下,包斩咳嗽了两下,幽幽地醒了过来。
画虎急切地问道:“兄弟,谁干的,谁把你吊上去的,啊,小包兄弟?”
包子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全身没有力气,他躺在地上喘着气说:“我自己。”
天还没亮的时候,包斩就醒了,他走到院里,想要上厕所。

厕所就是房子和院墙形成的一个夹角,露天的那种,厕所门前的一个稻草垛引起了包斩的怀疑。

昨天,他从烂柯亭到桃源村小学的路上就一直在观察,路两边全是矮树和草地,没有发现可以将人吊起来的地方。

距离烂柯亭很近的桃源村小学里有一株高大的桃树,并且还有稻草,包斩怀疑这里就是凶手剥皮制作稻草人的地方。
他站在院里的桃树下,抬头看着那截当钟用的铁轨,他发现吊着铁轨的绳子是崭新的,而铁轨锈迹斑斑,这说明绳子是新换上去的。

包斩将铁轨拿下,绳套舒展成一个圆形,他点点头,心想,这里应该吊过一个人。
包子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嗅着地面,尽管地面已经做了清理,但依然可以闻到血腥味,他更加坚定了心里的猜测。
桃源村小学很有可能就是剥皮现场,也是制作人皮稻草人的地方!
包子搬来一只凳子,站上去,将头伸进绳套,模拟那个吊着的死人,这样可以分析出凶手的身高,没想到那是一条三条腿的凳子。

凳子突然歪倒在地,包斩悬空吊在了绳子上,只觉得眼前一黑,越挣扎越无力,想喊也喊不出。

渐渐地意识模糊起来。幸好画虎发现得及时,如果再晚一分钟,包斩就没命了。
画虎扶着包斩站起来,周围雾气弥漫,天色已亮。
桃源村小学门口出现一个拿着斧子的人,走得近了,发现正是梁老师,他的手里还拎着个袋子,袋里装着一个圆形的东西。
画虎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的斧子,说道:“梁老师,你?”
梁老师把袋子放在地上,画虎有点担心袋子里会不会装着一个人头。

梁老师却从里面拿出一个金灿灿挂着白霜的南瓜,还带着绿油油的叶子,他说:“你们起这么早,我去做饭。”
包子看着梁老师的背影说道:“不是他,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〇以上。”
梁老师煮了一锅南瓜稀饭,还放了蜂蜜,苏珊和梁教授胃口不错,一连吃了两碗,这种新鲜的乡野食物在城市里是吃不到的。
梁老师感慨地说:“二十年了,我在这里二十年了,这是最后一顿饭了。”
宋教授说:“你这么热情招待,我们会尽力阻止拆迁。”
桃源村位于山洼处,进村的路旁栽种着高粱和玉米,五棵高大的柳树守护着村子。田地旁边,野生的黄菊花怒放,村子四面环山,一道瀑布从山脊上流淌进一个湖,湖中的荷花已谢,小船泊在岸边,岸上的农舍井然有序,鸡鸭成群。
拆迁队来了,杀气腾腾,浩浩荡荡。
桃源乡吴乡长走在最前面,他把上衣掀起,一边走一边用手拍着肥肚皮。

他旁边是拆迁办主任、公安局宣传干事、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穿制服的人,这些人由城管、联防、保安等组成,鱼龙混杂,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

他们的手里拿着盾牌和警棍,有的人还拿着灭火器,这是要防止村民自焚阻拦拆迁。

在队伍的最后,三辆推土机和两辆挖掘机以及一辆救护车慢慢跟随。

看来,当地政府为这次拆迁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特案组四人和梁老师在小学围墙的一个豁口处静静地看着。
拆迁队一路平安无事,预想中的械斗事件并没有发生,这让拆迁队感到很意外。
吴乡长、拆迁办主任、宣传干事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村子,村里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村民们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
吴乡长嘀咕一句:“这帮刁民,倒是挺识相的,要是敢阻拦,有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
宣传干事说:“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吴乡长哈哈大笑说:“对对,螳臂当车。”
拆迁办主任递上两根香烟,三个人点着,吴乡长大手一挥说道:“挖掘机过来,拆。”
挖掘机开了过来,打算先拆除村口的第一间房子,房子旁边有一株柳树,浓雾渐渐散尽,挖掘机的铲头高高举起,然而,却停了下来,大家分明看到柳树的枝叶间吊着一个人。
阳光穿透迷雾,雾气渐渐消散,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数十名拆迁人员一起抬头看着,终于看清楚了,树上倒吊着一具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脚腕上系着绳子,上身被剥了皮,在空中轻轻地荡来荡去……
这惨不忍睹的一幕,使得人群像炸了锅似的,有人扭头就想跑,但是被吴乡长厉声叫回。
吴乡长假装镇定,拆迁办主任心惊胆战,宣传干事询问道:“要不要报案?”
吴乡长说:“先别管这个,拆,速战速决,拆完再说。”
这时,村里的祠堂中走出来一群老人和孩子,拆迁队伍停下了。
特案组四人一直躲在桃源村小学的围墙处偷看,画虎很疑惑:“村民中为什么没有青壮年,只靠这些老弱病残能阻挡得了来势汹汹的拆迁队吗?”
宋教授说:“不要低估村民的智慧。”
包子说:“拆迁的人有备而来,村民聚集在祠堂里也肯定想好了对策。”
那些老人和孩子,走到村口,这黑压压的一群人突然跪下了!
他们选择用这种最古老最质朴的方式来护卫自己的家园!
现场无声无息,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风徐徐吹过。
一个白发苍苍衣着朴素的老太婆跪在最前面,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掌心有几枚军功章。

她用一种因年老而显得异常平静的语气说:“我的大哥、二哥,还有我的丈夫,都死在抗日战争中,这里有一个烈士的家。

我都八十多岁了,我跪下求求你们了,不要拆我的家,你们要拆,先从我身上轧过去吧。”
老太婆身后的村民开始磕头,整个拆迁队伍都默默地看着,一个挖掘机司机和一个推土机司机窃窃私语:“我有点拉肚子,你呢?”
另一个司机轻声回答:“我也是。”
说完,这两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悄悄地开了小差。
吴乡长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破烂货,弄这些假玩意糊弄人,给我拖到一边去。”
画虎:“怎么办,小包,有办法吗?怎么阻止他们?”
包子:“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但是我已经在想了。”
画虎:“我负责揍前面那二十个,后面那六个留给你,怎么样?”
包子:“他们可能会把我打得很惨,不过,我不怕他们。”
吴乡长挥着手势,示意大家上前,但是身后的人都没有动,宣传干事和拆迁办主任也在犹豫。

吴乡长挽起袖子,恶狠狠地打掉老太婆手心里的军功章,蛮横地拽着老太婆的头发就往路边拖……村民们哭天抢地,依旧磕头不止。
画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看看周围,墙角放着根扁担,他摸起扁担就从围墙豁口处跳了出去,包斩也摸起一把铁锹,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人群。
画虎将扁担舞得虎虎生风,武警教官,名不虚传,他把枪法棍法结合起来,扁担的两端还有两个铁钩子。

使得画虎的进攻更加强大,只一会就打倒了数人,包斩跟在后面用铁锨猛拍人的脑袋。

拆迁队被这两人打得措手不及,一些人纷纷反击,画虎和包斩背靠背站在一起。
一个城管骂骂咧咧地冲上来,画虎一脚侧踹,角度极为刁钻古怪,速度却快如闪电,力量更是让人震惊,那人身体横着飞了出去。
一个保安举着盾牌,跃跃欲试,画虎又是一脚侧击,那人踉踉跄跄退后几步。

画虎拖着扁担,抢步上前,将扁担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重重地砸在那人的盾牌上,砰的一声,钢化盾牌碎裂,那名保安倒在了地上。
吴乡长指着画虎和包斩破口大骂,画虎扔掉扁担,赤手空拳,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跑了过来。

一路上拳打脚踢,无人能挡,很快就到了吴乡长面前,吴乡长依然气焰嚣张,骂道:“你他妈是干吗的……”
画虎飞起左脚踢中吴乡长裆部,吴乡长痛得弯下腰,画虎使出泰拳中的翻天膝,右膝正中吴乡长的面门,紧接着一记重勾拳,将吴乡长打得仰面倒下,他的两颗门牙也被打飞了。

这三连招几乎是一瞬间完成,众人都看得眼花缭乱,一些人想围攻上来,然而又停住了。
画虎掏出了枪,枪口对着吴乡长的脑袋。
躺在地上的吴乡长脸色煞白,他双手作揖连连求饶。
画虎冷笑了一声,扣动了扳机,砰砰砰,一连开了数枪,枪声震耳欲聋,地上尘土四溅,这几枪都打在吴乡长脑袋周围的地上,弹着点形成一个圆圈的形状。
吴乡长吓得像筛糠似的浑身哆嗦,却不敢乱动,他的裤子湿了,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画虎:“小包,过来看一下,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包子走过来说:“呃,乡长吓得屙到裤子里了,真恶心。”
画虎举起枪,众人都往后退,宣传干事却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出事了出大事了!”
刚才群殴的时候,宣传干事接到了公安局长的电话,桃花源风景区的开发商被人杀害,做成了人皮草人,这一次——人皮稻草人放置在了县委门前,有几百位群众目睹了这恐怖的一幕。

县委县政府感到极为震惊,他们要求公安局向特案组请求协助,侦破此案。
苏珊推着梁教授,听宣传干事说完后,梁教授说:“想要特案组协助,必须答应一件事。”
宣传干事说:“什么?”
宋教授说:“停止拆迁,因为这里就是犯罪现场!”
宣传干事说:“你们能保证破案吗?”
宋教授说:“事实上,现在,凶手就在这附近,此刻正看着我们。”
宣传干事心头一凛,四下看了看,紧张地说道:“在哪儿?”
宋教授说:“凶手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人,还有可能是一群人!”

2

几乎每个城市都发生过碎尸分尸之类的恐怖案件,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历史上有名的人皮案件当属法国伯爵夫人制作的人皮日记,她用来记录对丈夫的思念;还有西班牙杀手格雷诺耶杀害多名少女,以女性皮肤的绝妙体香制作香水。
特案组办公地点设置在桃源村小学。
县委和公安局的领导亲自前往桃源村小学,他们向特案组表示歉意,坦诚工作方面存在着不足,以及思想保守等错误。

特案组建议释放因上访而被拘捕的村民,缓和一下干群关系,这样才有利于工作。当地政府接受了建议,并从公安局抽调精兵强将,全力协助特案组侦破此案。
宋教授立即做了分工,由苏珊带领法医对死者进行尸检,包斩与技术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勘察。

画虎去县电视台调取案发前天的拍摄画面,各方消息汇总之后,特案组在桃源村小学做了案情发布会。
苏珊将照片投影在教室墙壁上,她坐在后面,摇着一架旧观片机的曲柄把手,一张张地播放缩微胶卷。
墙壁上闪过一张张恐怖的画面,梁教授喊停,他指着人皮草人的图像说道:“这是战争中常见的恐吓手法。”
宣传干事问道:“常见,剥皮是正常的?”
宋教授说:“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将这个剥皮者称呼为凶手或者罪犯了,这对他来说是一场战争!”
宣传干事说:“哦,他很可能当过兵。”
宋教授将咽喉处致命伤口的图像放大,他解释道:“形成这种伤口的凶器,初步判断为一把军用匕首,凶器具有军用匕首的所有特点。

一刀割断气管,下手凶狠,剥皮时冷静从容,从死者的后脖颈处下刀,顺脊背往下到尾椎割一道缝。

然后像蝴蝶展翅一样往两侧剥开皮肤,最后装上稻草。该犯心理素质令人吃惊,他很可能经历过战争!”
包子将现场勘察的结果作了汇报,两名死者,杨科长和开发商为同一人所杀害,开发商死在桃花山庄的豪华套房。

那里也是剥皮和制作人皮稻草人的现场,房间里留下一具无头尸体,上身被剥皮。

因为山庄刚刚落成,没有监控,安全措施也不够,窗户甚至没有安装护栏,现场获得的线索不多,房间里散落着一些青花瓷碎片。

这个开发商有着收集古董的爱好,不过,瓷器碎片上没有发现案犯的指纹,案犯有可能戴着手套……
宋教授补充说:“还有一种可能,案犯逼着开发商摔碎自己心爱的古董,然后将其杀害。”
包子继续说:“根据乡派出所的勘察,杨科长被害时,曾与案犯下过棋。

现场照片显示,案犯的棋艺并不精通,毫无章法,但是他赢了杨科长。这说明,案犯想在精神上打击和摧残死者。”
宋教授说:“让死者体会一下失去心爱东西的痛苦,这也是案犯的痛苦。”
包子说:“是的,案犯将杨科长在烂柯亭杀害,然后拖到桃源村小学。

吊在树上,剥皮后制作成人皮草人,放在路边的桃园里,这样做的目的是吓阻拆迁人员,案犯应该和桃源村的拆迁有关。”
宣传干事问道:“后来,杨科长的尸体怎么会吊到村口的树上?”
宋教授说:“这个问题,估计很快就能知道。”
画虎陪同梁教授去村里走访调查,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村民们杀鸡煮酒,争相邀请,在他们眼中,阻止拆迁的画虎如同英雄一样。

梁教授不由自主地想起《桃花源记》中的那个武陵人,偶入桃花源,村民们也是这般热情,“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
走访中,村民们对于村口树上的尸体一无所知,他们声称没有看到可疑人物进出村子。
那个白发老太婆,抗日烈士的家属,在村里德高望重。她将一个猪头用松香煺毛,放进锅里用文火炖上,然后拿出存放了二十年之久的普洱茶砖,招待画虎和梁教授二人。

普洱茶被誉为“可以喝的古董”,具有巨大的收藏价值和增值空间,存放了五十年的普洱茶饼,身价甚至贵过一辆本田轿车。
老太婆絮絮叨叨地说,那个香港开发商,出高价要买她的茶,她不卖,本来是要留着孙子娶媳妇的时候用,现在家里来了贵客,要拿出来好好招待。
画虎喝不出什么味道,梁教授品尝了一口茶,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宋教授对于松香的熬制过程比较感兴趣,不停地询问,老太婆说松香是护林员送给她的,护林员常常来村里兜售中草药和野味。
宋教授问道:“护林员的个子是不是很高,外地人?”
老太婆答道:“是的,高高壮壮的,当过兵,消防兵,他爱喝酒,喝醉了还骂人。”
回去之后,梁教授调看了案发前一天电视台拍摄的画面,画面上那个熬制松香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

他对着摄像机说“谁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剥了”。苏珊去县武装部调取了当地护林员的退伍和转业证件资料。

又经过林业局领导的辨认,最终确认摄像机画面上那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就是当地的护林员。
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也符合特案组对罪犯的描述。
护林员是山林的守护神,工作主要是防火防盗,例行巡山,还担任着一些测量工作。

很多护林员都耐不住山上的寂寞和孤独,林业局每过几年就会掉换护林员,最新换上的是一个退伍的消防兵。
虽然天色已晚,但案情重大,事不宜迟。

画虎和林业局的向导带领一队官兵上山搜捕护林员,山林中有很多护林员的作业点,护林员平时就在这里生活。

桃源村小学后面不远的山坡上,就有一个石头和黄泥砌成的老房子作业点。

很快,警方就包围了房子,从窗棂中可以看到墙旮旯堆着土豆,窗台上摆着油罐,没有电,一盏油灯亮着,旁边还有个空酒瓶,护林员正躺在土炕上呼呼大睡。
画虎踹门而入,拘捕护林员的时候,这个睡眼惺忪的大汉看到面前的警察,破口大骂:“就是老子干的,老子等你们很久了,你们这帮畜生。”
这句话使得在场的公安干警精神振奋,护林员不打自招,看来警方抓对人了。

然而审讯结果却令人失望,护林员对于自己把尸体吊到村口树上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声称自己没有杀人,不过,他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杀人的想法,还对杀人者表达敬意。
用他的话来说:“做成稻草人,有创意,老子要是知道谁干的,就请他喝酒。”
特案组和县公安局先后审讯了两次,护林员的口供前后一致,看上去不像撒谎。
根据护林员的说法,他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厌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在县城的亲戚家住了几天,早晨回到山上的作业点。

进门发现地上放着一具无头尸体,他从衣服上认出这是旅游局的杨科长,出于一种泄愤的心理,他用绳子拽着尸体,趁着早晨的浓雾未散,他把尸体吊在了桃源村村口的柳树上,然后回到作业点,喝酒睡觉。
宋教授问道:“为什么你会对电视台记者说,谁要拆你的房子,你就剥了谁的皮。”
画虎也问道:“是啊,你一个外地人,拆迁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这么仇视?”
护林员的一只手铐在桌腿上,他用另一只手拍着胸膛说:“我看不惯,打抱不平。”
护林员反问画虎:“要是有人拆你家的房子,你不同意,他们非要拆,你怎么办?”
画虎无言以对,审讯结束后,已是晚上8点,乡长让梁老师买来很多酒菜。

招待特案组和公安干警,乡长厚着脸皮劝画虎喝酒,梁老师也在一边作陪。

然而,大家都郁郁寡欢,案情本来柳暗花明,但又陷入了僵局。
包子一直在怀疑梁老师,但是杨科长被害的当晚,梁老师在市火车站;开发商被害的那天,梁老师和特案组在桃源村小学。

两起命案,梁老师都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包斩只好将梁老师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毫无头绪。
包子向画虎要了一根香烟,走到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思索。
皓月当空,桂花飘香,一阵箫声从远处幽幽地传来,苏珊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也来到院子里。
包子听着箫声,突然说道:“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
苏珊说:“吹的是《梁祝》。”
宋教授点点头说:“没错,昨天夜里,梁老师也吹过这首曲子,听上去很伤感。”
三个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苏珊去车里拿出两个枕头——昨晚,梁教授和苏珊睡在车里,梁老师从自己房间拿了两个枕头给他们。

苏珊想以还枕头为借口,到梁老师宿舍里悄悄检查一下。
梁老师的房门没有锁,那是一扇打着补丁的木门,风吹雨淋很多年了。
苏珊打开灯,静静地环顾着房间,过了一会,她的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3

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合并在一起,床前放着两双拖鞋,柜上放着两个茶缸,茶缸里是两个牙刷,靠墙有两张同样破的书桌。

两把椅子,墙角的铁丝上挂着两条毛巾,旁边有两个柜子……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陈旧,一样的破烂。
墙壁上挂着两个人当兵时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一个是梁老师,另一个是贾老师。
出于女性的直觉,一种对爱情的敏感,苏珊意识到有两个男人在这破房子里住了二十年。
宋教授:“贾老师在哪里,他没有走,是不是?”
包子:“你没有杀人,你也不要包庇他。”

画虎:“告诉我们吧,现在不是审讯,只是和你谈谈。”
苏珊:“你们是……同性恋吗?”
梁老师低着头,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看到一个小村子,村口的柳树下有几个孩子敲着铁桶,孩子问他:秦天哥,你去哪里?
梁老师的名字叫做秦天,他的胸前戴着大红花,答道:当兵,保家卫国。
那一年,他十八岁,参军入伍,正逢“对越自卫反击战”,他从陆军部队改编进空降兵师。

1984年至1989年的两山轮战期间,秦天经历大小战役百余次,目睹无数战友将热血洒在了前线土地上。那片土地,如今想必开满了野花,慈悲的地母永远拥抱着自己的儿女。
1986年,他在暴雨中吃包子。
1987年,他在大风中啃馒头。
1988年,一个人将仅剩的包子和馒头留给了他。
每个空降兵都听说过一句话:伞兵生来就是被包围的!
他很想跳到一大片油菜花地里,然而,第一次空降到敌军阵地上的时候,冬夜已经来临。

他在二千米的高空,北风一刀一刀地吹,敌军阵地铁丝网的刺冒着寒光,一切尖而向上的东西都在迎接着他。
那时,一群麻雀在他的脚下飞过!
“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空军很少参战,只在战争后期为摸索军事经验进行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空降兵实战。

秦天是第一次进行夜间跳伞,临时混编的伞兵们穿过黑暗往下跳时会互相叫喊,他听到了一个名字:陶元亮。等到跳伞的指示灯亮起。

他纵身一跃,呼啸着往黑暗中跳下,也许是一种天意,他和那个叫做陶元亮的伞兵缠绕在了一起。
两伞相插缠绕,是跳伞中很危险的空中特情,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后果将不堪设想。
陶元亮打着手势大喊:“你插在我伞中,你先飞,别管我。”
秦天拉开飞伞手柄,主伞瞬间脱离,然后用力拉开胸前的备用伞。
此时,高度已不足五百米,秦天很担心陶元亮能否安全着陆,幸运的是陶元亮也在千钧一发之际飞掉主伞,打开了备份伞。
然而一落地,他们两个人就被敌方包围了。当时的任务是破坏敌方交通枢纽和通信设施。

所以只配备了轻武器,秦天负伤,他们被敌军追进了一个村庄的废墟,在一个汽油桶里躲避了三天。
秦天和陶元亮知道战争的残酷性,如果被敌方活捉,会被做成稻草人安插在边境线上。
吃完仅有的食物,夸张地说,两个人只能靠自己头发里长出来的蘑菇生存下去。
那生死与共的三天里,因为汽油桶里空间狭小,两个人不得不以互相拥抱的姿势度过。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一场禁忌之爱。
我们无法得知那三天里,他们两个人想过什么,说过什么,如果不算是亵渎爱情的话,应该说,他们爱上了对方,甚至自己都不知晓。
三天后,陶元亮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火线,将因负伤和饥饿而奄奄一息的秦天背回了己方医院。
三年后,两个人已经退伍,秦天回到家乡当了一名义务教师,陶元亮开了一家摩托车维修店,他们天各一方,写了很多很多的信。
两个男人之间,打开一扇门,到底需要多少年?
在那些信中,有过什么含蓄委婉的表达,有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内容?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需要穿透多少乌云,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他乡有人吹箫,他乡菊花泛黄。
两个人都没有结婚,有一天,学生们突然发现梁老师无缘无故地披麻戴孝,没有人知道原因——陶元亮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过了几天,学生们多了一个老师:贾老师。
两个男人住进了这个有些破碎的房间,修补裂缝和窟窿,从此,就是二十年的时光。
梁老师和贾老师一起种桃子,一起锄草,一起吃饭,一起在山间漫步,两个人从青年到中年,就这么一路走过,这个山村有多么美丽呢?
这是桃花盛开的山村。
这是细雨纷飞的山村。
这是菊花怒放的山村。
这是漫天飞雪的山村。
这是他们的世外桃源。仿佛一夜之间,春风擦亮了满山的翠绿,两个人守着内心的宁静,他们的幸福如荒野的萤火虫聚集微弱的光芒,风雨飘摇,无人知晓。黄色的花遍地摇曳,紫色的花漫山遍野,红色的花随着山冈连绵起伏,流水一样的人声,静静看花开花落。
春天,桃花纷纷,岸边的小船上也堆着花瓣,他们载着一船花瓣,在湖水的中央钓鱼。
夏天,湖水是一块颜色绿得令人安静的美玉,睡莲在湖面上行走,百步莲花,步步生香。
秋天,野鸽子从菊花上空飞过,贴着蓝天,飞向彩云,他们一起去山下的集市贩卖桃子。
冬天,他们和学生们一起堆雪人,一起牵着狗去山上的白桦林里捕捉野兔。
多少年过去了,桃花年年盛开,拆迁逼迫他们在忍和残忍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没有悲伤,没有风,野花在安静的草丛中沉默。

越战老兵比村民们更有抗争精神,贾老师无法容忍有人毁灭他们的家园。

软弱的梁老师想到了自杀,他甚至准备了最后的晚餐,他的建议是:吃完后,一起上吊。
贾老师选择了铤而走险的方式,两个人平生第一次争吵,最终,梁老师妥协。

贾老师制定了杀人计划,他伪装成回家的假象,还想好了用笛子和箫声互通消息,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如何用简单的方式传递安全或危险的信息。
梁老师说:“我会天天吹笛子给你听,如果有一天没吹,那就是我被抓了,不过,我什么都不会说。”
贾老师说:“我要先杀了那个杨科长。”
梁老师说:“为什么先杀他?”
贾老师说:“谁叫他和你长得那么像。”
梁老师说:“然后呢?”
贾老师说:“再杀掉开发商,吴乡长……直到他们停手为止。”
杨科长痴迷象棋,烂柯亭即是按照他的想法建造的。

那天晚上,他和开发商、吴乡长等人在桃花山庄喝完酒。

一个人走到不远处的烂柯亭里研究残局,有个人走过来要和他下棋,他认出此人是贾老师。
他并不想下,但是贾老师亮出了刀子,他想跑,但他知道贾老师是一个越战退伍军人。
杨科长硬着头皮走了一步,他以为贾老师也是一个酷爱下棋的人,使用逼迫的方式切磋棋艺,怎么也不会想到,贾老师只用三步就将死了他,只用一刀就杀死了他。
人皮草人并没有阻止拆迁进程,所以贾老师又杀害了开发商。

他带着一个包从窗口进入开发商的房间,声称自己带来一个出土的盘子,开发商有着收集文物的嗜好,对于鬼鬼祟祟贩卖文物的人也见过很多,所以不以为奇。
打开之后,包里面放着稻草,稻草里只有一把刀。
贾老师一手捂着开发商的嘴,一只手将锋利的刀刃放在他的脖子上。

逼迫开发商打开保险箱,开发商以为是遇到了抢劫,没想到贾老师又逼迫他摔碎了自己价值连城的文物。
贾老师处理尸体的方式并不高明,他将开发商的尸体留在房间,将杨科长的尸体放进护林员的小屋。护林员把尸体吊在村口的树上,纯粹是一种偶然的泄愤之举。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原因,那就是护林员和贾老师以及村民有着一个共同点——对于暴力拆迁,有着同样的恨。
梁老师被拘捕,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刀鞘,经过技术勘验,与杀死被害人的凶器相吻合。

警方也通过市火车站的监控录像证实梁老师撒谎,那天他没有送贾老师去车站,他是一个人去的车站,只是为了伪造贾老师回家以及自己不在案发现场的假象。

画虎给他戴上手铐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许是出于对一个越战老兵的敬意。
梁老师用沉默对抗审讯,他咬掉了自己的一截舌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武陵县警方开展布控、堵截工作,防止犯罪嫌疑人贾老师外逃。

以桃源村小学为中心,展开搜捕行动,然而周围连绵起伏的群山就是贾老师的藏匿处,想要追踪抓捕一个越战退伍兵,谈何容易。

两天过去了,警方没有发现贾老师的踪迹。
第三天,一个人走进了桃源乡派出所。
一个民警问他有什么事。
那个人回答:“自首!”
这个案子最终以凶犯自首而结束,贾老师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罪过,他声称梁老师并不知情,而梁老师因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警方也无法定罪,只好将其释放。

第二天,特案组离开了武陵县,在去省城机场的路上,宣传干事打电话说了两件事:
一、梁老师自杀了,吊死在桃源村小学的那株桃树上,他留下遗言,希望和贾老师葬在一起。
二、桃源村的青壮年村民用几天的时间砍倒了周围山上所有的桃树,桃花源风景区的开发进度因为没有了桃树而被迫中断。
宋教授:“好一个世外桃源!”
画虎:“我怎么觉得,贾老师的名字很耳熟。”
包子:“陶元亮。”
苏珊:“陶渊明,字元亮,号五柳先生……”
没有桃树的桃花源是一种多么大的讽刺,空荡荡的山上,只剩下小学里的一株桃树。

第三天,村民们只留下这么一株桃树,到底有什么含义,是让它看着人世间的疾苦吗,是让它默默地感受农民世世代代的苦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