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无罪谋杀》,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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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哦,没什么。忽然觉得你有点儿像我认识的一个熟人。”
没想到这句话倒把柳菲逗乐了,矜持的一笑,“这种话,上学那会儿倒是经常有男生跟我说,好像我长了一张大众脸一样。”
丁潜笑道:“其实根据科学计算,长相越漂亮的人,他(她)的五官比例越接近于规范,规范就是大众化。你看说人长得丑,会形容这个人长得像猴子,像河马,像蛤蟆,说一个人长得漂亮,都说像仙女。什么是仙女,就是长得最像人样子的生物。”
丁潜嘴上是在开玩笑,心里却有些感伤。
他没说柳菲长得像谁,其实他是觉得柳菲某些地方神似温欣。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但如果把两个女人放在一起比较,差别还是蛮大的,气质也完全不一样。只是丁潜对温欣太熟悉了,连她的很多细节都记在心里,才会在柳菲身上把这些细微的相似之处在心里放大。
睹物思人,他有时候看见柳菲不经意流露出酷似温欣的神情时,也会油然生出难言的感情。
“既然这里是咱俩负责排查的地区,咱们就顺便查查吧。你带着名单了吗?”丁潜问柳菲。
“带了。”柳菲从小风衣的口袋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笔记本。她把张睿收集的材料做了整理,把需要调查的人员按照个人信息做了重点归纳,看起来一目了然。
“咱们需要调查的人一共有七个。都是男的,三个是附近开店的,一个医院的男医生,一个收废品的,一个高中的体育老师,还有一个退伍兵。打算先从哪儿查起?”
丁潜想了想,“咱们现在离青岛路不远吧,那里是吕爱青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我们就从哪儿开始查吧。”
“行。我也这样想。”
不过,先得找到青岛路这个地方。两个人走出小街道,一打听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青岛路,两条街就是垂直交叉的。
丁潜不禁起疑。程飞这辆SUV停放的地方距离青岛路这么近,该不会是开车穿过青岛路拐上那条街的吧。
心头蓦然一凛。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即逝。再想抓住已经来不及了。
丁潜收回了心思,索性观察起眼前的环境。这附近的街区基本上还保留着老格局,楼房多为十年二十年的旧楼。青岛路算是街区中的一条主街,南通广州路,北接汉口路,临街的一楼都改成了门市房,开着各种小店。卖小吃,卖玩具,打印社,福利彩票站,堆凑成长长一条街,看着眼乱,但也热闹。
丁潜偷眼看看柳菲,她一声不吭的走着,似乎在想着心事。不用问,肯定是在猜想吕爱青失踪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提到南大碎尸案,人们本能的就会脑补出很多恐怖电影里阴森、诡异的场面,而真正置身于这起案子,走在当年最充满悬念的街道上,就会惊讶于一切早已悄然改变,年轻人变老,孩子长大,有些人离去,有些人来到,每一家每一户都在匆匆碌碌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世界就是一块多面的棱镜,平凡的人看到平凡,冒险的人看到冒险。吕爱青的悲剧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悲剧,那天,那夜,那个时刻,犹如地震海啸,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迅速离去,留给其他人的只剩下逐渐遗忘的记忆。
柳菲走着走着,停下脚步,掏出笔记本,对照着看了看,“这个地方当年应该有个服装店,老板叫玉米提。”
“好奇怪的名字……”丁潜往笔记本上瞄了一眼,发现在“玉米提”名字的旁边画着一颗五角星。
“你画这个星号代表什么?”他好奇的问。
“张睿的调查材料上这个人就标记着星号,我是抄下来的。”柳菲说,“当时问过他,他说当时排查的一百个人中,凡是有嫌疑的,他都标上一个五角星号,然后上报给上级。这一百多个人里大概有20多个标了星号。咱们调查的这七个人里面有三个人都标着星号。玉米提是其中之一。”
“这么多人都可疑?”
“这三个人恰好都住在青岛路。我想因为这里是吕爱青失踪的地方,张睿当年调查这里也是格外谨慎吧。”
“不过,到最后也都没有下文了。估计这三个人也都证据不足吧。”
话是如此,这三个人还是他们排查的重点——
玉米提:服装店老板,单身,吕爱青失踪那天晚上关门较晚,并在店里住宿。自称始终未离开服装店,但无人能证明。
王汉平:退伍兵。已婚,发生南大案时,由于在原单位厂子里打架被停薪留职,待业在家。吕爱青失踪当晚曾有人看见他在街上闲逛。家里藏有火药枪。(卷宗记录:装尸体肉块和内脏的帆布旅游包的布面上提取到了少量火药残渣,在帆布包里发现了管型印记,怀疑包里曾经存放过火药猎枪。)
姜三旺:开废品收购站,单身。平时行踪不定。收购站里养猫,有棕绷床。(卷宗记录:包裹吕爱青尸块的床单上发现了猫毛和老式棕绷床上的棕毛。)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就近先从玉米提开始调查。
材料上没有记录那么详细,当初服装店的具体位置已经找不到了,只能记住一个大致的范围,都是一些小店铺。丁潜和柳菲挨家进门打听。店主全都摇头。这些店最长的也才开了五六年,他们对之前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后来有个开杂货店的店主建议他们去街对面问问开云吞面馆的老聂头。
丁潜问老聂头是谁?
店主说,他一直住在当地,开小吃铺开了好多年了,住在这儿附近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去那儿吃早点。
丁潜探头往门外瞧瞧,“我看对面临街的房子都开始拆了啊,哪有面馆?”
店主走过来一指:“喏,就是那个刷粉墙的小房子。”

2

对面街道并排八九间独立的门市房几乎都搬空了,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拆房子了,唯独最外边的一间铺子还在开张营业,一间小门脸,也没有经过特别的装修,就用白涂料粉刷了一下,挂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牌子,写着“千里香云吞面”。
小老板这边还津津乐道的解释:“对面听说是要盖个连锁的火锅城,出高价把这几个小店全买了,唯独这个老聂头脾气倔,就是不肯走。估计是想狮子大开口,狠狠宰一笔吧……”
“他这家店开了多少年了?”丁潜问。
“这个啊,具体多少年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年头是不短了。这附近就数他的店年头最长,对这里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
丁潜看了看柳菲,两人会意,一起出了杂货店,来到对面街那个云吞面馆。
屋里地方不大,六张小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可能是周围开始拆迁了,影响了生意,只有三个客人吃饭。
丁潜和柳菲刚一进店,迎面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瘦小枯干的半老太太,笑吟吟站在他们面前,手里递过来一个菜单。
丁潜说:“我不吃饭,我们是警察,想打听点儿事情。”
老太太指指自己的耳朵,摇摇手,又指指菜单。
丁潜明白了,她是耳聋,听不见。于是掏出纸笔写上,“我们想打听点事儿。”
老太太笑呵呵的摇摇手。看意思是说,她不认字。
得,白问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佝偻腰的老头子端着一大碗云吞面从里屋出来,放在一个客人面前,看见丁潜他们正在跟老太太费事的交流,走过来拍了一下老太太,往后摆摆手。老太太就去忙活别的了。
“她是我老婆,耳朵聋,也说不了话。”老头儿解释。“我这里只有云吞和肉夹馍。”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不是!?”
“您是不是姓聂?”
“是啊。”
“听说您在这条街上开店年头儿最长,想向您打听点儿事情。”
“你们是干什么的?”老头儿有点儿警惕的看着丁潜和柳菲。
“我们是警察。”
“警察!?”老聂头打量打量丁潜,又打量打量柳菲,忽然冷笑一声,“你们少糊弄我,我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还想糊弄我老人家?一看你俩就是演员扮的假警察。你们老板没招儿了,又来这一手想吓唬我,逼我搬走呗。我告诉你们,你们趁早死了心,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告诉你们老板,他想盖什么火锅城,就用那些扒掉的地儿盖,想盖多大盖多大,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我都管不着。但他就别打我的主意。你们告诉他,我老头子死也死在这儿,想让我挪地方,门儿都没有!我就是不卖!!”
说着就张开又是油又是白面的大手,往外赶两人。
柳菲无奈,只好掏出警官证挡在老头儿面前,“我们确实是警察。”
这下把老聂头震住了,也有点儿底气不足了,“你们……你们……”
“放心吧,拆迁的事儿不归我们管,你爱搬不搬。我们找你就是想打听点儿事情。”丁潜说。
“什么事儿?”
“你这家店开了有多久了?”
“这个啊……”老聂头想了想,“三十年了吧。我刚在这里开店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店呢。那时候我的店成天到晚都是满客。不少人都是排队买我的手抓饼和云吞呢。”回忆起过去的辉煌,老头儿相当兴奋。
“那么你听说过1996年蓝京南都大学有个女学生失踪的事情吗?”
老聂头儿揪着皱巴巴的脸,想了想,脸色忽然有点儿变了,“你们说的那个女学生不会是后来被人杀了,然后碎尸了吧……”
“对,就是她,她叫吕爱青。”
老聂头儿左右看看,紧张又神秘兮兮的小声问:“我听说杀人凶手一直都没有找到,是真的吗?”
丁潜点点头,“我们今天就是来打听这件事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们警察还在查这个案子啊。”老聂头很是感慨。“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啊,当年发生案子的时候,可是很轰动呢。到处都在传,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凶手杀了好几个人,扬言要杀够一百个女人才收手。有的说凶手专门吃人,吃剩下的人肉就扔了……”
“这么说,当年的事情你都还呢记得清楚吧。”
“还可以吧,别看我这么大岁数了,记性还不坏,只是……”老聂头儿忽然有点儿为难,“我对当年那件事其实并不知道多少,我知道的都是听别人瞎传瞎议论的。”
“我们不问哪个。不知你听没听说过,吕爱青就是在青岛路上失踪的?”
“青岛路?”老聂头吃惊的合不拢嘴。“那不就是在这条街吗?”
“对,就是在这。”丁潜看见吃饭的两个人似乎隐隐听到了他们谈话,也都竖着耳朵听着。“嗯……这里不太方便说话,如果你有空的话,咱们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
老聂头儿看客人也不多,就对丁潜和柳菲说:“没事儿,现在不忙,让老婆子看着就行了。我带你们去里屋吧。”
说着朝老太太做了个手势,老太太“呃,呃”地连连点头。
老聂头儿就带着两个人穿过前堂,后面是厨房、厕所和两个屋子。老头把他们领到了一间较大的屋子,一看就是客厅的摆设。家具很朴素。
老聂头搬了两把塑料椅子请他们坐下,放下折叠圆桌,又给他们沏了茶。
丁潜说:“大爷你不用这么忙,我们就是想向你打听几个人,当年都是住在这条街上的。”
“哦,都是谁呀?”
柳菲拿出笔记本,把那七个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又找张纸写在了上面。
老聂头拿着纸一边看着,嘴里念叨着名字,然后又问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后来确定,他认识其中四个人。这是个人里面就有两个画星号的嫌疑人——开服装店的玉米提和开废品收购站的姜三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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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希望你尽可能回忆一下这四个人,尤其是姜三旺和玉米提这两个人。”丁潜说。
“这几个人怎么了?”老聂头儿好奇的问丁潜,“不会是他们跟当年那个南大女学生失踪有关系吧?”
事到如今,丁潜也不隐瞒,“我们跟你说的这七个人都是当年接受过警方调查的,当然是在比较秘密的情况下,并没有对外宣扬。这里面,姜三旺和玉米提这两个人有较大嫌疑,只是当年并没有查到确实证据,所以就不了了之了。我们现在重启调查,首先要对这些人进行重新排查。”
“是这样啊。”老聂头总算明白了。
“先说说这个姜三旺吧。你能想起来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可以说。”
老聂头回忆了回忆,“这个姜三旺吧……是个老光棍,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性格挺闷的,也挺抠门的,没啥朋友,平时就好喝点儿酒,隔三差五到我店里要点儿小菜,来点儿酒。经常还赊账。我也没跟他计较。就这么着一来二去,关系处得也还行。”
柳菲看着笔记本,这时候插了一句,“听说他平时经常行踪不定,不少人都不知道他干什么,你了解吗?”
“这个啊。”老聂头神色有点儿深意,“我只是听说啊,我也不能肯定。”
“听说什么?”
“好像是这小子手脚不太干净,喜欢小偷小摸的,平时没事儿喜欢到处踩点儿,逮着机会了,就偷点儿东西出来卖钱。有好几回喝酒,他喝高兴了,都跟我吹牛说他过去如何如何牛,工作多好多好。我有一回问他,那你怎么好好的工作不干了,非要干这个?他说他犯事儿了。我再往下问他就不肯说了。后来我听别人闲聊,说姜三旺根本就不是他本名。他身上背着案子,有警察通缉他呢。所以他才隐姓埋名躲到了这儿。”
“那他现在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有人说他避过了风声回老家娶媳妇落户了,有人说他被警察抓了,反正是最后一次看见他,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老聂头的话也反映出20年前的窘况,那时候网络还没有普及,公安系统的记录都是纸媒的,还没有网上通缉这一说。像一些罪犯在当地犯事儿了被公安机关通缉,最好的办法就是逃到外地。跨省追逃无异于大海捞针,一些小案子往往也就石沉大海了。何况,姜三旺如果是假名,还是当年犯的案,现在公安系统的网上资料也很难有记录。
“那这个人对女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丁潜问。
“嗜好?!”
“譬如说,有点儿好色,调xi过谁……”
“这个我还真是没听说。给我感觉姜三旺就是好点儿酒,也没有其他的爱好了,如果偷东西不算在内的话……”
在他说话的同时,丁潜已经飞快的在纸上记下了姜三旺的大概情况。
要说这个人的嫌疑,可大可小。暂且不考虑他切肉的技术怎么样,他具备充足的作案条件。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杀人碎尸。虽然老聂头认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但不意味着他永远都不感兴趣,对于一个正值壮年的单身男人来说,保不齐什么时候突然萌生了想要发xie的冲动,特别是一个逃犯,他可以偷窃,再进一步就可以强jian,杀人……
不过这只是丁潜的怀疑,这个人到底有多可疑,还需要将来详查。
“接下来说说玉米提这个人吧。他这个名字听上去还挺奇怪的。”丁潜说。
“这个人啊……”老聂头对他的印象倒底挺深,不假思索的回答,“他是新疆人,不是汉族。”
“原来是这样。他是开服装店的吧。”
“是,就在街对面,现在是冷饮店的那家……”
“我还以为新疆人都喜欢烤羊肉串呢。”丁潜随口开了一句玩笑。
没想到这句话却引起了老聂头的愤慨,“怎说不是呢,他本来就是个街边推车卖烤羊肉串的,后来不知怎的,一来二去勾搭上了开服装店的赵寡妇,很快就跟赵寡妇结了婚,店也自然就成了他们夫妻俩的。没想到结婚才一年多,赵寡妇就得病死了。这个店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我们有时候都在背后议论,觉得赵寡妇死得太蹊跷了。”
柳菲问:“你说的那个赵寡妇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反正是暴病身亡。平时看着好好的,嘎嘣一下就死了呢。”
柳菲看了看丁潜。老聂头无意中说出的这件事引起了她的怀疑,也引起了丁潜的怀疑。
丁潜对老聂头说:“你跟这个新疆人很熟悉吗?”
“怎么说呢,开始的时候我俩关系还不错呢。他刚到这里那会儿,普通话不怎么好,又没有经营执照,碰上城管、税务推车就跑,就是个游击队。但他为人还挺豪爽的,周围做买卖的谁有个大事小情,他都乐于帮忙。我们大家一开始还挺喜欢他的。我那会儿跟他处得也不错,还教过他普通话呢。”
说着老头站起身,在一个挂在墙上的大镜框里寻摸了一会儿,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喏,我还有他的照片呢。”
丁潜和柳菲低头一看,照片上好几个人,背景好像是在中山陵,五六个人站成一排,因为距离远,看不太清楚。
“这是我。”老聂头指指站在后排的一个人,又指指站在他身旁一个高个子头发微卷的年轻人,“这个就是玉米提。看不太清是啥。基本也就长这样。”
两个人只看见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感觉长得有点儿像外国人,一手搂着年轻时候的老聂头肩膀,一手搂着另外一个人,大咧咧的呲牙笑着。
“那么……这个玉米提平时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听你说话的意思,他后来跟你们大家相处的不太融洽呀。”丁潜说。
“他人品有问题,不,应该是人品败坏。跟他比起来,姜三旺都不算什么了。”老聂头很气愤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