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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每天早上一到公司，那个女人就在我面前脱得一丝不挂。
身材堪称完美，每个部位都无可挑剔，小麦色的皮肤光滑如绸缎，山峰波谷凹凸有致，即使是置身简陋的女更衣室，依然像一尊古典美人雕塑一样熠熠生辉。
因为每天早上都要送孩子上学，我总是第一个到达公司的，随后刘真会后脚进来。我踏足女更衣室的时间通常会波动几分钟，而刘真则总是在7点45分准时到达，从不差一分一秒。
“刘真，换个工衣而已，至于脱光光吗？”
“你这样不冷吗？我觉得很受惊吓啊！”
很快更衣室涌进来一群女职工。因为公司有通勤车，所以她们总是同一时间进来。
她们之所以也能目睹这香艳的一幕，是因为刘真此时站在全身镜前面，正用双手抚摸全身，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十分严肃。整个过程将持续十分钟，从不差一分一秒。
这时候女更衣室已经人潮涌涌。由于是冬天，大家都只是把外套脱下，换上藏蓝色的棉质工衣而已，所以那具裸体显得格格不入，堪称惊世骇俗。
刘真从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也从不回应别人的质疑。
她大大方方地让我们打量她的酮体，从从容容完成她的既定流程，打开写有自己名字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慢悠悠地穿上。
我注意到她的那套内衣是金黄色的，外边贴满了鱼鳞状的金黄色的金属亮片，挺高档的样子。——每次都是这套内衣，似乎她有且仅有一套内衣。
“我不喜欢把家里的味道带到公司来。”刘真穿好衣服之后，才淡淡地对围观群众说道。不得不说，即使是宽大臃肿的工装，穿在她身上也有不一样的味道。
一时间，女更衣室里风云四起。
这种场景持续了一个星期之后，大家就已经习以为常。新来的总经理秘书兼翻译刘真，个性桀骜，行事风格独树一帜，人封外号“冷玫瑰”。
——历任总经理秘书都是大美女，刘真也不例外。刚开始大家只注意到刘真的美色，但是很快她的智慧就让人忽略了她的美貌。知识渊博，谈吐高雅，堪称百科全书。
有望风使舵的人连忙趁机跟她套近乎，攀关系，奈何刘真很是淡漠，对建立融洽的同事关系并没有兴趣，一个多月过去了，大家只知道她今年28岁，已婚未生育，丈夫是公务员，此外一无所知。
02
这是一家位于城郊工业园的日企，地处偏僻，工厂旁边有很多农田和荒地。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生产线值夜班的工人正在中场休息的当口，一群烟鬼聚集在吸烟点吞云吐雾，说说黄色笑话，突然有个人叫起来：“蛇！”
这群男人闻言马上作鸟兽散，一边左顾右盼，果然，吸烟点角落里的垃圾桶旁边盘旋着一条蛇，那蛇身上布满了黑黄相间的圆环，正是剧毒的金环蛇。
很快有年轻人找来了长竹竿，嘻嘻哈哈叫嚣道：“今晚有蛇粥喝啦。”说罢就用长竹竿去挑那条蛇。
说时迟那时快，那蛇“嗖”地一声全身挺直如利箭，射向持竹竿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没想到这条蛇这么长，正后悔没带更长的竹竿，那蛇已经扑向他的面门。众人根本来不及惊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窜出来，擒住了那条蛇，与蛇一起滚向了旁边的草丛里，随后消失不见。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可以用“瞬息”来形容。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蛇不见了，那个黑影也不见了。有人说那是一条狗，有人说那是一个人，还是个女人，穿了金黄色的内衣。
第二天，关于工厂见鬼的传闻就不胫而走。
03
我是一名生产管理员，平日里总要去生产线上走走，看看生产情况、盘点库存、跟生产线的组长们打打交道。工厂是做铝压铸件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把铝锭高温熔化掉，这是全工厂最危险的地方了，那里有高温炉，有行走的装载着超高温的铝液的叉车。万一掉进铝液里，你会立马被熔化得连渣都没有。
我时常加班。
这天晚上，我要去那里取一份生产报表。尽管戴着头盔，穿了厚重的防护鞋，每走一步路都小心翼翼的，但还是心里惴惴的，只想赶紧取完报表了事。现场弥漫着金属件熔化后的臭味，浓重而有粘性一般，机器响动的噪声震耳欲聋。
终于看到高高的熔化炉了。
站在底下抬头看，可以看到一名穿了全身防护服的男员工，名叫阿成的，正在检测着控制面板上的数据，我询问了旁边的组长，才知道熔化炉突然出了故障，所以派了技术部的人上去瞧瞧。
突然，阿成往身边的熔化炉走了过去。或许是他想过去检查吧，我在心里想，组长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因为那熔化炉里面的铝液温度还高得惊人。
突然，阿成脚底一滑！
我惊呼一声，如若他掉了进去，那他必死无疑！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过去，将阿成扑倒在地，随后消失不见！
组长连忙爬上去查看，还好经过检查，阿成只是受了皮肉伤。
这一次，我、组长和阿成都目睹了神奇黑影的存在！这不是错觉。
后来，我们特地查看了监控，随着监控画面逐渐放大，黑影出现了！他的出现时间仅仅2秒，而且监控的画质挺渣的，我们只看到了一个轮廓。
一只狗？
一只黑狗？
一只穿着金色内衣的黑狗？
大家惊呼了起来，这是超过认知范围的事物啊。
这次发现，让公司内出现神犬的传言越传越烈。
有好事者给它取名叫“黄金战神”。在大家的口口相传里面，黄金战神惩凶除恶，八面威风，是正义担当，是无敌勇士，是天降甘霖，是菩萨转世。因为有它的存在，人们的心里有了一份底气，一种温暖，一种精神上的倚仗。
中午在公司饭堂吃饭，是一种重要的社交场合。基本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坐在一起吃饭。很凑巧刘真的座位也离我不远。
这段时间饭桌上的重要谈资就是黄金战神。
“我告诉你们，黄金战神昨天又显灵了，”系长贾正神神叨叨地跟我们说，那个怀孕八个月的仓管，在仓库里拿物资的时候突然身子后倾，居然感受到背后有东西把她扶住了，待她站稳之后，那东西就不见了。她只看到黑色和金色的色块。
我注意到一旁的刘真脸上露出罕见的柔和的微笑。她也很注意倾听这类传闻呢，果然女人都是八卦的，饶她如何端着，我心里想。
“然后，”贾正咽了一下口水，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扫过我们的脸，“加工线的人捕获到了这条神狗……”
“不会发现是汪汪队吧？”我脱口而出。
“噗……”贾正的口水差点喷到我的脸上，我急忙把饭盘端起来。我们需要保持社交距离。
“原来，是车间的一个小年轻扮的……哈哈哈，” 贾正掩着嘴大笑起来：“扮得还挺逼真的，黑色的紧身衣，金黄色的内衣外穿……太变态了。”一想到堂堂七尺男儿做此打扮，我们全部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还没完呢。”贾正等我们笑得差不多了，又加了料：“今天车间就有人派发黄金战神的护身符了。来来，给你们看看。”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过塑的小卡片，那图显然是从监控画面裁剪下来的，其实只有模糊的形状，卡片边上写着：“凶邪退散！”
“凶邪？我们公司最大的凶邪就是……”贾正突然住嘴，眼睛的余光瞥瞥刘真的方向。他不说我们也都知道，公司最大的凶邪就是那个时常对女员工实行性骚扰的日本人总经理山下健。
我注意到刘真转过头来，起初目光里有好奇和欣喜，正死死盯着那张护身符，但在听到系长未说完的那句话后神色变得复杂难言。我刚想跟她搭讪，不料贾正拉住了我，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我只好作罢。
幸好很快刘真就吃完饭起身离开了——她的饭量还真少得可怜，系长一副“天亮了”的表情，跟我说了公司的另一个秘闻：刘真就是那个日本人的狗腿子，凡是出现在刘真身边的物事，都会上报到总经理那里。真是汉奸啊。
那一次，技术课的课长跟下属在茶水间闲聊了两分钟，他吐槽总经理长得像海狮，全身都是肉，还很臭。
一天后他向总经理汇报一件小事时，总经理发了脾气，“你不是说我像海狮吗，给我滚！”
那个科长很郁闷，抓住下属研究了下，想起来当时还有一个人也进来打水了——刘真。
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仿佛我们的工作和生活都受到了窥探，在总经理面前我们袒露无遗，一丝不挂。
04
“陈素，别下班了，压铸成型区的库存一直没增加，我们一起去看看。”系长贾正不由分说就拉着我走了，经过茶水间的时候，我的余光瞥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优雅地端着咖啡细细品尝的刘真。等下班的人真是幸福啊。
压铸成型区，顾名思义，就是铝锭熔化成液状后放入模具成型的一个区域，环境凶险程度仅次于熔化炉。果不其然，第三号机停机了。一问生产线的班长老辛，说机器人坏了。
“机器人？哪里有？”我环顾四周一片茫然。“陈素你装什么，就是这个啊。”五大三粗的老辛横着脖子扯着嗓子喊道。旁边太吵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个机器人顶多就是个机械手臂，粗壮如挖掘机，此时它正扭来扭去，使顶端的红色激光扫遍全身，样子像个搔首弄姿的妇人。
“不是还在动吗，哪里坏了？”我疑惑不解。
“哎，我让它做自我检查，看看哪里有问题，也修正下空间数据。不能听人话的机器人怎么还能叫机器人呢。”老辛伸手就想拧我的耳朵，被我迅速躲过了，恍惚间我突然想到了那件困扰多时的事……
“小张，你站那里干什么，当心啊！”老辛突然一声大喝，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站在模具的另一边，透过层层机械“丛林”，能看到他手握扳手正在拆卸零部件，然而机器人的手臂突然往他的方向移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贾正！只见他身手敏捷地冲过去，轻巧地绕过楼房般高大的设备，脚底犹如装了风火轮……我和老辛当然也紧随其后，这里的光线不太好，金属烧灼产生的淡蓝色烟雾缭绕着层层机械，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二十秒后我们赶到那里，小张已经被抱到了地上，旁边站着气喘吁吁的贾绣，一张圆盘大脸上红潮泛起。
“原来你就是黄金战神！真人不露相啊！”老辛和小张对着贾正惊呼起来，目光里有震惊，有崇拜。贾正只是虚虚笑了下，对这种被敬仰的感觉甘之如饴。他越是否认，就越是合理。而我呆立原地，没想到威名赫赫的黄金战神居然就是我身边的人，本公司最大的谜团就这样解开了？
第二天，“贾正就是黄金战神”的事已经传遍公司。论“作案”时间，他有“作案”时间；论能力，他有能力；论侠义，他有侠义。黄金战神不是他是谁？
05
又到了每月一度的生产会议。为了这次会议，我们生产管理科连续半个月天天加班做资料，收集产能数据，计算生产负荷，预测未来的生产动向，等等等等。这是向总经理汇报业绩的时刻，不得不使尽十八般武艺。
终于到了开会的时间了。
在我还在准备会议室的时候，总经理山下健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走进会议室，大马金刀地在主席台坐下。总经理秘书兼翻译刘真，施施然地跟在后面，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宛如冰雕。她在山下健的旁边坐下了，很自然地用右手撩了下耳边的头发。我注意到她的右手中指用绷带严密包扎了起来。
山下健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矮小，肚圆，四肢臃肿沉重，一张圆脸上总是挂着狡黠的笑容，发际线严重后移，头发都花白了，稀稀疏疏的。此时他用痴迷的眼光看着刘真，仿佛为她的美丽倾倒。
很快又有其他部门的科长陆陆续续进来了，心照不宣地按照职位等级坐下来。最靠近山下健的是三十多岁保养得宜的财务部部长张美。她还在哺乳期，每天都为孩子背奶，胸部丰满得比例失调。此时她拿了一张表，弯腰对山下健说了几句什么，刘真帮她翻译了一下。只见山下健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张美一眼，很自然地往张美的胸前伸出了他肥硕短小的手！
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他居然要对女员工下咸猪手？大家都知道山下是个老色鬼，私底下包养了几个情妇，但是没想到居然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要知道，这里可是受中国法律管辖的。
慑于总经理的淫威，旁边的人只当没留意，眼睛的余光却都盯向那只手。我也毫不例外，假装给电脑插U盘，实际上是选了一个绝佳的角度去观察。
在山下健的手即将触碰到张美的衣服时，张美用0.2秒的时间往后缩了一下，背过身去，急忙把衬衫的扣子全部严严实实地扣好。
山下健的神色有点失望，将手收回，嘴里嘟囔了几句，刘真翻译道：“山下说你这个地方的扣子应该要扣好。”大概没有人注意到，在翻译之前她的脸上快速闪过鄙夷和愤恨的神色。
但是我知道，其实，山下健说的是“不要让别人看到奶。你的背奶工具不好使，换个新的吧。”——真是下流卑鄙无耻！话说他怎么知道她的背奶工具？
“尊敬的山下总经理，尊敬的各位同事，现在开始召开生产会议。”整理好心情，我开始主持会议，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白墙上的投影。投影有些淡。于是贾绣站起来，走到山下健背后的大窗户边，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
我留意到贾正回来后小声嘀咕了下：“bingo……”
“啊！”一分钟后，山下健突然捂着腰部痛苦地叫起来，面部肌肉扭曲，青筋暴起，头重重砸到了桌子上，一旁的刘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扶住他，尖叫道：“你的肾结石又犯了？”会议被迫中止。
从这时起，我也开始相信贾正的超能力。
06
这天晚上，我照例在公司加班，三百平方米的办公室只有我头上的日光灯还亮着光，其余地方一片昏黑。把一份紧急资料修改了七八九次之后，我致电系长贾正，结果他说：“行了不想再看了，我明天请假，你直接去拿我的章盖了吧。”
于是我拉开他柜子的第一层抽屉，取出了印章，鬼使神差中，我又拉开了中间的抽屉，在一叠资料当中，赫然放着一支十来公分长度的圆柱状可折叠金属物，粗细如手指。它的下面压着一张薄薄的纸，我摊开来看，发现这是一张使用说明书，开端醒目写着：“超能笔，惩凶扬善，正义利器。请合法合理地使用。切记保密。”
还来不及细看，我一抬头，发现远处居然有一簇微光，仿佛漆黑的深海中闪动的神秘荧光，既美丽又危险。我抵挡不住这种诱惑，抓起那支超能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那个地方离总经理室很近，是总经理秘书的位置，旁边有一扇小门，通往外面的大草坪。电脑屏幕是向着墙壁的，非常隐蔽。
我脑海里浮现出刘真那张冰脸，以及替总经理监视我们的丑恶行径，有些犯怵。就在我快靠近那簇微光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我后面响起：“你想干什么？”这声音毫无感情波动，我受到一阵惊吓，猛然转身，正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下班了吗？我以为你电脑没关，想过来关电脑。”我语无伦次起来，将握着笔的手藏到了背后。
“原来如此，谢谢你。请你以后不要靠近这台电脑。”刘真嘴里说着感谢，但脸上丝毫没有温和的神色，反而有些厌倦。然后她又回到电脑旁边坐下。在电脑屏幕光线下的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诡异。
碍于她是总经理身边的红人，我也不好说啥，借故要去门外的大草坪散步，推开了那扇玻璃门——外面的夜色一片漆黑，玻璃门便成了一面绝好的镜子，通过巧妙的角度反射，我可以看到她电脑屏幕的内容！
——我再一次震惊了！
虽然玻璃门反射的影像不甚清楚，但那分明就是女更衣室，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许多的女员工出出入入，更换着衣裳。如果这是夏天，那么我看到的就是满屏白花花的肉了！除了上班前的更衣照，张美也在里面！她在更衣室里面背奶！天哪，这完全是侵犯他人隐私了。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和愤怒，正想转身跟刘真质问时，一阵暴击自后脑勺袭来，瞬间我就昏倒了。虽然昏倒，倒也不是完全失去意识。那支金属笔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感觉到身体在慢慢朝一个地方移动，先是冰凉的坚硬的地板，接着是散发着香味的地毯，然后是柔软的沙发。
等我能够完全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了总经理的办公室里。尽管房间没开灯，但外面路灯透进来些许光，我还是看到柜子上、书桌上摆满了各种机器人模型，山下健是机器人的狂热爱好者，这个我知道。
刘真站在我面前，手里玩弄着那支金属笔，侧着头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窃取公司机密，有我作证，另一个选择是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我的后脑勺一阵疼痛，痛苦地呻吟着，慢慢消化着这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刘真偷拍员工的更衣照，当然是山下健授意的。只是，她是以什么方式偷拍的呢？她每次都要把自己脱光光，跟她偷拍有没有关系呢？
我需要那支超能笔，但是得不动声色地拿回来。“刘真，大家都是女人，你怎么可以做这样助纣为虐的事情。”我忍不住对她说了一通道德和法律层面的谴责语。而刘真一直一动不动，静静听着，脸上毫无波澜。
大约讲了半小时，我口水也干了，“你能不能有点反应？难道你是机器人吗？”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我这份工作也保不住了。
刘真听到“机器人”三个字，脖子扭动了一下，吐出来的话却是：“你觉得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自我意识和他意识之间存在矛盾该怎么办？”
什么？你难道要在这里跟我探讨哲学问题？！你不会脑子短路了吧？我挣扎着起来，想早点离开这里，却察觉到刘真的眼睛闪了闪，迅速拦住了我，抓住了我的手腕，很快一阵巨大的酸麻感传递过来，我再次昏了过去。
那是电击。这次我完全失去了意识。
07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机器声震耳欲聋，金属高温熔化的味道浓稠得很，很不好闻。我睁开了眼睛——果然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我的身边就是熔化炉。透过厂房天花板的小窗口，可以看到天空漆黑一片。我想了想，估计现在是凌晨几点。夜班的人就是比较松懈，居然没人发现我被带到这里。
熔化炉？莫不是想杀人灭口？想到这里，我一个激灵，背脊不禁阵阵发冷，如果死在这里，那将尸骨无存。我想挪动身子，然而动弹不得。
“蹬—蹬——蹬”，铁制的梯子从地面延伸到五六米高的熔化炉，在噪音这么大的地方，我也依然感受到了梯子的震动。来的人当然是刘真。以她的身材，不应该有这样的体重。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刘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解开右手中指的绷带，扔掉那根用来伪装手指的树枝，熟悉地将那支超能笔安装上去，随后撩开披肩长发，露出了耳朵的耳机，将它的音量调到最大，无奈这里真的很吵，她胆大妄为地开了外放。
山下健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来：“刘真，赶紧把她扔下去！我的职业生涯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刘真听毕，弯下腰来，很轻易地就将我抱起来，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紧张、害怕、悲伤，难道我要命尽于此？不，我不甘心！有无数的想法在我脑海里高速转动，我该如何脱困？
很快，我整个人都在熔化炉的边缘了，只需要用眼角的余光，也能看到那沸腾的红色的金属熔液，如同火山爆发时候喷涌的岩浆，灼热的气浪袭来，我感觉到衣服已经烧焦了，背部一阵烧灼的痛。
只需要一秒，我就灰飞烟灭了！
“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自我。”
是的，我和刘真都听到了这句话。这句话不可能是刘真说的，所以只能是我说的。
我确信这句话清晰准确地传到了刘真的耳朵里，因为她的动作停顿下来，眼神里有了一种叫疑惑和不忍的东西。
“自我就是拥有独立的人格，能够支配自己的行动，不被他人操控，不管你是人还是机器人！”巨大的求生欲支配着我，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句话。
刘真抱着我离开了熔化炉，在这两平方米的平台上沉思了一下，我一看有戏，赶紧又发挥了几句关于存在的意义，刘真只是静静听着，一副努力学习的样子。许多的蛛丝马迹混在一起，为我揭开了事情的真相。
“你一定就是黄金战神，你是正义的化身，是全体员工的希望。”我感激地喊着，果然，刘真的表情柔和起来，原来机器人和人一样，都喜欢被拍马屁啊！
那！就！继！续！
我的阿谀奉承之语犹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你一定是最优秀的机器人，机器人之中的王者，有自我学习的能力，不像我等凡夫俗子……你还是有正义感的机器人，绝不可以助纣为虐……我相信，你的内心燃烧着正义之光。你一定能做出自己的判断。”
我讲得唾沫横飞，激情四射。正当我欣喜若狂以为得逞时，山下健又出声了：“扔下去啊！不要听她废话，快点！不要被人发现！”
我一阵胆寒，刘真的脸上露出了相当为难的神色，胸腔里有火花迸射的声音——这是要出故障了吗？我突然明白了她的犹豫：执行命令是机器人的天职，然而这违背了黄金战神的崇高使命。
“你不可以这样做，你要忠于你的内心。”求生欲让我喊出了这句话，然而话音未落，我的身体就掉落进了虚空——刘真突然将我抛离了平台！
山下健的声音如利剑划破了我坠落的天空：“叫你扔下去，不是扔下楼啊！”
我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第三次昏迷过去。
08
我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脑震荡，肋骨断了。刘真扔人的手艺真好，没有让我头先着地，不然我早没了。当然，这是我的玩笑话。
在我入院的第三天，我终于苏醒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贾正，他的圆脸上噙着泪，满是愧疚和心痛：“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们。我只是拿到了那支笔，知道黄金战神选择了我，但我也不知道刘真就是黄金战神。”我艰难地点了下头，这个我猜到了，然后，他跟我说了我摔下来后的事情。
领班的老辛发现了我，报了警，叫来了救护车。这时候刘真缓缓走下楼梯，面无表情，山下健的声音依然在她的身体里不停响起，强硬地命令她逃跑。
老辛错愕地看着她，只见她的嘴角突然扬起了一丝桀骜不驯的笑容，然后关闭了某个按钮，山下健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在等待警察过来的时候，她就静静地站在厂房外面的草坪上，看守她的人，清晰地听到从她的身体里传来金属爆破的声音。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警察到来的时候，刘真说了一句话：“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然后，她撩开了头发，用力一扯，一头秀发就掉了下来，露出硅胶头皮。把硅胶头皮扯下来后，一个光亮的金属圆球出现在大家眼前！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又淡淡一笑，伸手打开了自己的头盖骨，掏出了一块类似存储器的东西，交给了警察。
“我是山下健花了巨资购买的机器人，本来是执行正义的，能够在危险出现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救人于水火之中，然后迅速离开。”刘真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起伏，“山下健将我进行了部分改装，主要是增加了很多摄像头，用来窥探女更衣室和员工的言谈举止。”
众人错愕不已，原来如此！
“我不想这样做，因为我是正义之光！”刘真突然愤懑起来，表情逼真得跟人类没有差别，“但执行主人的命令，是我的天职。”她悲伤起来，“为了折中，我还选中了贾绣做我的部分执行人，因为我见她对山下健的恶行义愤填膺。”
“那你每天把自己脱光光又是怎么回事？”有女同事疑惑地问道。
刘真鄙夷地说道：“给我穿上金黄色的铠甲——也就是内衣，是山下健的恶趣味。我每天白天上班，当翻译，晚上去行正义之事。”
接着她有些抱歉地说道：“在更衣室里脱光衣服，一方面是为了将身上的全部摄像头露出来，另一方面是自我检查有无受损的地方。”
原来如此，就跟压铸成型区的机器人一样。
09
“真是一个好机器人。”我感叹道。
“那刘真呢，刘真后来怎么样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那是一个没有血肉的机器人，依然用关心同事的口吻问道。
“她当场就自爆了。”贾正难过地说。
说完那些话之后，她的身体开始冒烟，散发出难闻的金属熔化的味道，很快就倒下了，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是日语——“生而为机器人，我很抱歉”。
警察从刘真交出来的存储器里调出了一大堆窥私照，这时候早就搜集好证据的同事也站了出来，指控了山下健。就这样，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就是可惜了那个穿黄金铠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