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新婚夜被杀我成嫌疑人,她藏在房梁上的日记本暴露真凶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1

张天武没想过自己这个三十岁的大老粗还能娶到媳妇,还是个二十岁水灵灵的大姑娘。

二十几年前的鸡鸣村还是属于山沟沟里的地方,张天武农家出生,没什么学习的志向,但也许是应了他的名字,他对武术却向往得紧。

尤其从小就喜欢拿着木棍打打杀杀,嘴巴里常常喜欢嚷着太平天国起义时候的那一套“薄赋税、均贫富”。中学毕业后主动去报了公安专科学校的刑侦专业,毕业后分配回鸡鸣村,成了当地的一名民警。

张天武虽然没什么文化,却空有一腔蛮力,力气大得很,在学校里各种操练,不管摸爬还是滚打总抢在别人前面,旁人吃两碗米饭,他要吃四碗。别的民警遇见小偷、劫匪,都是先想着防身。只有他,是想着怎么冲上去制服对方,好除暴安良。

一来二去,提起张天武,大家都竖起拇指顶呱呱,可等到媒婆上门介绍,却往往会吃闭门羹,因为没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女儿交给这样一个生死没有保障的人。

张天武本想着好好工作,多攒点老婆本,无奈后来工作出了意外。有一次他追小偷追到一片工地上,一条长钢筋突然砸下来砸断了腿,医生诊断完,说余生怕都要靠着拐杖出门。

拐子张天武渐渐也上了年纪,便也调换了文职。就在他以为就要一辈子孤独终老的时候,办公室调来了另一个小姑娘。这一回,张天武对人家小姑娘看上眼了。

姑娘叫田翠,也是个警察,毕业后也分配到了鸡鸣村做文职,人很是乖巧文静。虽然有点瘦,可底子摆在那里。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清秀水灵,一双大眼睛珠子在滴溜溜地转。

张天武当了多年警察,长期在外跑,大老爷们姑娘见得少,两个人长期一个办公室。张天武一见田翠就挪不开眼,巴巴地对着人家好,夹菜盛饭一个不少,给田翠照顾得无微不至,临过年更是连续一周跑去田翠家送腊肠和蔬菜。

清早蒙蒙亮,张天武就守在田翠家门口,等着姑娘出来跟她一道去买菜,回来时还帮她提着,瘸脚的张天武别提多殷勤。

有一回两人走在路上,忽然下了大雨,张天武不由分说便把皮夹克外套脱下,遮在了田翠的头顶,给她兜雨兜了一路,自己的眉眼和全身反倒都湿透了。田翠看在眼里,有泪花闪动。

恰好田翠那遥远的家里有个哥哥要娶亲,急着要彩礼钱去当聘礼。张天武给彩礼钱时顺带问了一个问题,田翠是不是处女。

田翠说是,张天武点了点头。

两个月后,两人的婚便结了。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张天武还特意请了不少以前警校的兄弟。

一群大老爷们喝得七荤八素,张天武才在深夜回了洞房,一双落满茧的粗手从床沿摸了过去,搭上了田翠细腻粉嫩的肌肤。

张天武俯身下去,厚实的身体便压在了田翠小巧玲珑的身体上。细密而粗糙的吻砸在田翠的脸上,混着难闻的酒味,夹在浓密扎人的胡须里。

田翠闭着眼睛,手指深深地陷在张天武的肉里,她大声叫着,奋力地迎接。

门外忽然有兄弟来叫他喝酒,张天武受了惊吓,有些紧张,早了,可床上还是有了一摊血,龙凤被上显得触目惊心。

张天武拍拍田翠雪白的肩,算作宽慰,完了再摇晃着笨拙的身子转身开门。

家里酒早没了,张天武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朋友开的小饭馆里继续通宵。

翌日下午,张天武脑袋发蒙地回家,发现家门口聚集了一帮人,还有两辆警车停着,嘟嘟地叫,院门处拉着一条长长的警戒线。

张天武不明就里,钻进了房门,可还没等他进门,就看到了田翠的尸体。

纤弱的身体倒在白色的担架上,光着脚丫,身上穿着红嫁衣,上衣领口解开,脸色煞白,嘴唇发黑,脖子上有两道明显的红色勒痕。家中的横梁上,则悠悠地荡着一条系了结的麻绳。

而田翠的尸体旁,是一张薄薄的照片。上面是两个相互偎依的少男少女,扎着马尾辫的田翠和另一个抱着篮球的少年,青涩年少,两人笑得一脸甜蜜。

张天武没有看那张照片,但他想田翠一定很冷。鸡鸣村地处江南,冬天的空气总是阴冷无比,更何况她还只穿着那薄薄的红嫁衣。

张天武的酒一下全醒了,他扒拉着门框,双手青筋暴起,操了一声,大声叫着,嗓子凄厉,仿佛在为妻子叫魂,“田翠!”

可是还没等他扑过去,已经从左右两边扑过来两个同事将他按住,一副冰冷的手铐套上了他的双手。

“张天武先生,我们怀疑你跟田翠被谋杀的案件有关,请你接受我们的调查。”

原来,乍眼看,田翠是上吊自杀的,可是脖子上却有两道勒痕。警方认为,张天武新婚之夜发现妻子另有所爱,心怀嫉妒,选择了先将田翠勒死,再将她悬挂在横梁上,以伪造自杀假象。

张天武作为案件的唯一嫌疑人,被公安机关留置询问了十天,并进行了CPS心理测试,也就是“测谎仪测试”。

根据测谎仪所显示的内容,与案件有密切关系的内容,如“你新婚夜当晚后来有没有回家”“是不是你用绳子吊死自己老婆的”,张天武的回答是“没回家”、“不是”,测谎仪上却均显示为“谎言”。

而警方据以定罪的关键性证据,是绳索上还有张天武的微量血迹,张天武的右手虎口处也恰有擦伤,痕迹吻合。警方认为,这是张天武用绳子勒死田翠的时候弄破的。

事情发生后不久,这件鸡鸣村的命案被以讹传讹,不能更凶,可是那些最吊诡的基本事实却在谣言中保留了下来。

新婚夜新娘竟在洞房内离奇上吊死亡,新娘脖子上的两道血痕、体内的精液、绳索上的血迹,最终重重疑点指向新郎。

这场洞房花烛夜的人间惨剧,究竟是新郎所为,还是另有他人?

《田翠日记》4月20日 晴

终于,我要嫁人了。

我要嫁的这个人,很平凡很平凡,他年纪比我大很多,但是对我很好。

亦舒不是说吗?我要很多很多的爱,不然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这个男人可以给我很多很多的爱,我能看得出来。

我想,也许,我可以跟他过一生,过一眼就可以见到未来的平淡一生。

也许,我可以走出那个人留下的影子。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很痛呢?

今早,我又给他发短信了。我想见他,发疯了地想。

2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三十四条的规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死刑,没有委托辩护人的,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和公安机关应当通知法律援助机构指派律师为其提供辩护。

“斯明律师事务所”的郭明杨律师此次便被指派作为张天武的辩护律师。这天天还没亮,郭明杨就拉上了自己的助理许晨程来到了鸡鸣村调查案情。

“辩护要点想好了吗?”郭明杨把车停在看守所门口,刚把火熄灭,目光就转向了副驾驶座上被埋在卷宗里、顶着鸡毛般一头乱发的许晨程。

许晨程手中拿着一支粉红色的圆珠笔,歪着头说道:“根据我国刑法目前通行的四要件理论,要构成故意杀人罪,必须要满足四个条件,也就是主体、客体、主观要件和客观要件。

“所谓主体,是实施犯罪行为的人,指达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具备刑事责任能力的人。所谓主观要件,是指犯罪行为人要在主观上具有非法剥夺他人生命故意……

“所谓客体,是指刑法所保护但是被犯罪行为所侵犯的社会关系,本案侵犯的是他人的生命权,所谓客观要件,是指要有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

“啪。”

还没等许晨程说完,郭明杨一把扯过许晨程的笔记,合起来丢在旁边,“解释那么多专业术语干吗?难道许律师认为我没有学过《刑法》?或者,许律师认为我《刑法》学得不够好,请你直接说案件的重点。”

许晨程看着郭明杨漆黑的瞳孔,圆珠笔在头顶上来回敲动,话语犹豫,“郭老师……第一,从主观方面来看,张天武并没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张天武身为警察,就算知道新婚妻子另有所爱,也没必要在家里知法犯法,时间地点都不合适。要是我的话,会选择过一段时间,至少也要抛个尸啥的。

“第二,从客观来看,张天武也没有作案的时间。根据证人证言,张天武那天喝得酩酊大醉,就算第二次中途又回来了,凭他当时的精神状况,找到绳索都怕是困难,怎么还有力气杀人?

“但是根据警方提供的材料,张天武竟然承认了,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警方搞不好可能是……”

说了一长段话,许晨程还是停住了。

郭明杨望着她,命令道:“说下去。”

许晨程深吸一口气,苦笑一下,张开嘴巴,吐出四个字,“刑、讯、逼、供。”

郭明杨问许晨程,“我,和你在这个案件里的身份是什么?”

许晨程老实回答:“被告人的辩护律师。”

“那我们应该做的是什么?”

许晨程沉吟片刻,“尽最大可能地维护被告人的合法权益。”

郭明杨点点头,将座椅后拉,整个人平躺在了椅子上,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可以了,你去车外透透风吧,我昨晚看了一夜案卷,没睡觉,想睡一会,等看守所开了门再叫我。”

许晨程看了一眼郭明杨因为没睡好而发青发乌的眼袋,下了车,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守所旁边是片野草地,有头牛被拴在那里吃草,牛脖子处系得很松,看起来并不牢固。

许晨程是城里长大的,没来过农村,跑过去新奇地看了两眼,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哐当一声,看守所的大爷过来开门了。

白头发的胖大爷看了她一眼,“来看犯人啊?”

许晨程迎上去,礼貌说道:“大爷你好,我们来看张天武。”

大爷摆摆手,“张天武啊,你们回来得还真蛮巧的,他昨天刚从医院回来。”

许晨程皱眉,“进医院了,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进医院呢?”

胖大爷斜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眼,平淡的话里却有无限玄机,“也没啥事,就据说是晕倒了,有点低血糖吧。”

见到张天武的时候,他已经被关押了两个多月,坐在桌子后,脸色苍白,双手紧握,青筋暴起。

他抬头看了一眼许晨程和郭明杨,或许是常年当警察的缘故,虽然被关押了很久,但张天武整个人还是很硬朗,眉宇间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

许晨程开门见山,“你好,张天武,这位是郭明杨律师,我是实习律师许晨程。我们接受法院指派,现在是你的辩护律师。”

张天武点点头,他眼睛眨也没眨,说道:“我没杀田翠。”

许晨程掏出纸笔,问道:“张天武,你还记得当天发生的事情吗?”

张天武摇摇头,他抬起双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这个动作让他的脸埋没在了阴影里,也让许晨程看到了张天武手腕处的伤痕和淤青,看得出来有新伤有旧伤。

张天武的意识很清醒,“那天是新婚夜,我很高兴,喝了很多酒,脑子重得很,什么都记不住了,只记得那一摊血。”

“血?”

张天武点头,“说明她是处子啊,处女膜破裂了,不然怎么会有那摊血?”

许晨程记录的双手停顿了,她听见郭明杨说道:“其实那是鸡血,不是田翠的血,她不是处女,血是伪造的。”

根据警方的勘验报告,龙凤被上确实有一摊鸡血,是田翠用棉球粘好,附在体内的,因为鸡血上检测到了很多棉球的纤维。

空气刹那凝滞。

过了好半天,张天武的双手放下来,抬起眼,不无自嘲地说道:“怪不得他们说什么我心怀嫉妒和怨恨而选择杀田翠,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其实那不过是我顺带的一句,我只是想要一个纯粹的女人,一份纯粹的爱情而已,就算她不是处女,也没什么关系,我怎么会因为这个而去害一条人命呢?”

许晨程也苦笑,是啊,多可笑的杀人动机。

许晨程在笔记上记录,一个不小心,笔掉在了地上,许晨程弯下腰去捡笔,蹲下去的时候,她又瞥到了张天武露出的脚踝,上面裸露在外的伤口远比他手腕处的要触目惊心。

许晨程默不作声地坐起身子,重新问道:“你试着回忆回忆,想想那天田翠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比如她有没有见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张天武摇摇头,“我不知道,按照习俗,结婚之前的几天我都没有见她,不知道她是否正常。”

“那结婚那天,她有没有表现得不正常?”

“结婚那天,她戴着红盖头,那天晚上,我醉醺醺地进门,我们行了房事,之后我又出去喝酒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确定,我没有杀田翠。”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却明显比第一次更沉稳有力。

许晨程微愣,继续问道:“现场发现的绳索上为什么有你的血迹?”

“因为我结婚前一天用那个绳子绑了袋大米,冬天手干,右手扎袋子的时候恰好扎破了。”

“田翠死的时候手旁的照片是谁的?”

“好像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叫什么?”

“好像叫李志,她没有对我详说,我也没问。”

许晨程都记录下来之后,转身问郭明杨,“郭老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郭明杨低头看着许晨程记的笔记,摇了摇头,“没有了。”

“我要做什么吗?”张天武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眼圈也变得通红,他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我可以做什么吗?他们打我的时候,说我可能会判死刑,其实我死可以,我不怕死,但是我家里还有母亲需要照顾……”

郭明杨望着张天武发红的眼睛,将许晨程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把笔递到张天武的手里,说道:“张天武,现在我想要你手写一份《控告书》,在里面写清楚你受到的刑讯逼供是怎样的,越详细越好,几时几分受到了怎样的虐待或者毒打。”

张天武捏着钢笔的双手颤抖,他问郭明杨,语气里充满了不确信,“这个有用吗?”

“这个案子的最关键性证据,是你之前的口供。但是根据《最高人民法院贯彻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58条的规定:凡经查证确实属于采用刑讯逼供或者威胁、引诱、欺骗等非法的方法取得的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被告人供述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

“这份《控告书》我会将它交给检察官,不一定有用,但是不交,一定没用。”郭明杨的声音令人镇定,他将那份写有《控告书》的笔记本塞进公文包,拍拍张天武的肩膀,“接下来,直到上庭之前,请全部交给我们吧。”

张天武点头的瞬间,许晨程意识到,这是两个男人之间关于生死委托的约定。虽然走出看守所的时候,案件依旧是一筹莫展,虽然他们并没有从张天武的身上获得什么有效信息。

看守所外,许晨程问郭明杨,“郭老师,你觉得田翠是自杀还是他杀?”

“不知道,但我选择相信张天武。”

“郭老师,那你打算做无罪辩还是罪轻辩?”

“无罪辩护。”

许晨程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对于律师而言,无罪辩护的案子十案九败才是常事。

那天,他们两个人一起在田埂上走,冬日天气清冷,可许晨程却能感受到自己手掌心里潮湿的温热。

其实,她心里的想法和郭明杨一样,也想为张天武做无罪辩护。因为张天武让她想到了另一个男人,她的父亲许大树也是被冤入狱,后来受不了刑讯逼供,自杀死在了监狱里。如果当年父亲也遇到了像郭明杨这样的律师,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相信张天武,也相信郭明杨。或者,更准确来说,是相信法律,相信他们两个作为司法界的卫道士所具有的那种精神与信仰。

如今,她和郭明杨就像是张天武最后想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但只要这根稻草足够坚韧,一定可以成为一艘载人渡河的船帆。

想到这里,她的心更坚定了,她问他:“郭老师,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去案发现场。”

《田翠日记》 4月25日 阴

他终于回我的短信了,他祝我新婚快乐,还祝我早生贵子!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难道他忘记了我们之间的那些海誓山盟吗?

我给他发短信了,问他来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希望他来,因为我们说过,要陪伴彼此度过最幸福的人生时刻。

我又希望他不来,因为我最幸福的人生时刻里,没有他。

他究竟……会不会来呢?

3

到达张天武家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雨,由淅沥到滂沱不过转瞬,恶劣的天气将许晨程和郭明杨困在了张天武家。

如今这栋小二楼只有张天武的母亲住着,老人家住在一楼,引领他们上楼后便回了房。

张天武房间内的保险丝熔断了,许晨程点着蜡烛,灰暗的烛光却照亮了整间屋子。室内还是新婚时的摆设,挂着彩灯和装饰,到处贴着大红的喜字,却因为出了事,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股阴森和颓废的气息。

许晨程的声音犹疑,“郭老师,我……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间死了人的屋子里啊?”

郭明杨站定身体,正打量着房间正中的八仙桌,听到许晨程的话,转身过来,烛光映照出他的笑意,“不然,这么晚的天,这么大的雨,你觉得我们能住在哪儿呢?”

似乎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只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杀人现场,未免有点诡异。

两个人看现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看许晨程哈欠连天的样子,终于,郭明杨努努嘴,指着室内唯一一张大床,对着许晨程说:“你先睡吧。”

床上的棉被已经换了崭新的一床,看起来还算暖和。许晨程的双眼皮打架,容不得多想,整个人和衣躺下,头沾到床就睡着了。

只是入睡容易,醒来也容易。半夜天空一道炸雷,把许晨程从噩梦中给吓醒。室内只有一张床,她伸手往旁边摸,却并没有摸到郭明杨。室外风雨大作,雷鸣闪电,许晨程一时有点怕。

她坐起来,揉揉双眼,环视室内,嘴巴囔囔地叫着:“郭老师……”

恰好一道闪电劈进来,许晨程看到郭明杨正站在八仙桌上,横梁上挂着一根麻绳,他在把绳子往自己的头上套,分明是要自杀的动作!

许晨程来不及穿鞋和穿衣,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住郭明杨的双腿,拼了命地把他往下拽,“郭老师!你别寻死啊!“

郭明杨本来没事,被许晨程这么一拖,差点没被绳子卡死。

他一边大声喊,一边把许晨程往旁边推,“说了,法律的生命在于经验,而非逻辑,我不试试怎么知道田翠是怎么死的?“

许晨程用力拍着郭明杨的背部,帮他顺气,方知虚惊一场。

“郭老师,那你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郭明杨扬起脖子,在许晨程的面前晃悠,“有,你看我的脖子。”

许晨程看到了一道红色的绳子勒痕。而田翠那天的勒痕却有两道,这也是警方为什么会推测田翠是他杀的原因。

郭明杨问:“如果凶手不是张天武,那会是谁?”

“田翠的前男友李志!”许晨程当机立断,转身就要换上衣服,“我们去找那个李志。”

话还没说完,许晨程就突然被郭明杨一个拦腰横抱。

郭明杨把光着脚的许晨程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塞进了被窝,又给她捏好被角,几乎是下命令的语气,“你给我好好睡觉,明早再说,不然孟斯鸠看到你的黑眼圈又要说我虐待你了。”

虽然字里行间都是不容否定的霸道,可许晨程还是把头埋进被窝,嘴角轻轻说了一声“哦”。

第二天一大早,许晨程又被郭明杨拉去了田翠家附近进行调查。

通过顺藤摸瓜、不断找人,他们发现原来田翠嫁人前,真的如张天武所说,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叫李志。

两个人在同一个学校念书,是个小痞子,田翠家里不同意,毕业后田翠还偷偷和他一起溜去了广东。期间田翠还怀过孕,只不过孩子没生下来,两个人选择了堕胎。李志陪伴田翠在广东做完手术后,将田翠送了回来。

他们顺着难走且滑的青石板路,找到了李志家。

根据李志妈妈的讲述,田翠婚礼当天,李志从广东回了家,还和几个朋友打了牌。田翠死的那天你晚上,李志妈妈说,李志出去了一个小时,至于是否去见了田翠,不得而知。

案件到这里,才算有了突破。

在李志家,他们看到了李志年少时的照片,是个喜欢打球的阳光少年,笑起来眉眼里还有星光闪闪。

许晨程在郭明杨的耳边轻声问道:“这个李志,看起来不像是杀人凶手啊。”

郭明杨没理睬她,只是蹲下来,问李志妈妈:“阿姨,那您儿子他人呢?”

李志妈妈一边择豆角,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婚礼第二天就走了,估计还在东莞吧。”

《田翠日记》 5月1日 多云

他说,他会来的,会来看我今生最美的样子。

因为这句话,我哭了整整一上午,我趴在桌子上,悲痛欲绝。为什么我爱的,是一个注定无法和他在一起的人呢?

下午的时候,嫁衣送过来了,我穿上了,站在镜子前,我摸着小腹,凝视自己,想象着和他一起走入婚姻殿堂的感觉,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

可是睁开眼,那些虚幻,就又消失了。

我很难过,很想抱一抱他,哪怕一会儿,哪怕一个瞬间。虽然我该爱的,是另一个人——我将来的丈夫。

他会来的,他会来参加我的婚礼的,对吗?

4

广东东莞,一栋破旧的筒子楼前。

许晨程和郭明杨拦截住了刚从地下赌场走出来的李志,这是个胡子拉碴、瘦到皮包骨的男人,跟照片上的那个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见到两人,李志把身上的破皮包往后一搭,后退两步,转身就要跑。

好在郭明杨练过,一个箭步追上去,李志很快在巷子口被撂倒在地,李志拼命挣扎,但他的劲头哪里抵得过郭明杨?

就在李志快要被郭明杨撂倒在地的时候,许晨程赶到了,然后她看到李志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把匕首!冲着郭明杨的腹部就刺了过去!

许晨程大叫一声,全部的重心向前压,奋力将郭明杨一推,然后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压在了李志的身上!

李志的刀没有刺下去,停在了离许晨程腹部一厘米左右的地方,他吓得满头大汗。

郭明杨反手将李志拖起来,压在墙壁上,侧过头来问许晨程,“你怎么那么傻?拿自己的身体撞,不会拿旁边地上的木棍什么的吗?”

许晨程捂住因为跪倒而擦伤的膝盖,解释得磕绊,“我脑子里都是张天武最后看你的眼神,想着一定要帮他,就直接撞了上来。”

李志问道:“你们……不是来查赌的警察?”

许晨程看着李志,恨铁不成钢,很难想象田翠会爱上这样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男人。李志才二十来岁,却常年混迹在东莞的各大地下赌场,好赌成性,根本没有什么正当的营生。

她解释道:“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张天武的代理律师。”

李志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从郭明杨的手下挣脱,站起身,拍拍衣服,从包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优哉游哉地点上,然后猛地吸了一口,结果却被呛到,大声咳嗽。

许晨程问他:“你知道田翠死了吗?”

李志挺起胸膛,语气很硬,目光却在躲闪,“我不知道,哪一天?”

“她和张天武结婚的那天。”

“哦。”李志说了一个字,然后便没了。李志的头低了下去,埋在了阴影里,他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却一声不吭。许晨程觉得古怪,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前女友死了,不管是惊讶还是惋惜,至少该有点表情,但是李志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抽烟,脸上没有波澜,好像这是一件预料之中、迟早会来临的事情。

许晨程眯起眼睛,问道:“田翠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做什么?”

李志笑得痞气,“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玩麻将。”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许晨程问:“玩麻将?”

李志凑过来,嘴巴里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烟雾呛得许晨程满脸都是,他亮起了自己的一排黄牙,“推牌九、炸金花。”

许晨程没听过那些,问道:“那是什么?”

郭明杨解释道:“是赌博。”

许晨程又问:“有人作证吗?”

李志点头,“有,我妈,我朋友,他们可以作证。”

见到许晨程怀疑的表情,李志又说:“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怀疑我杀的,但是我明确告诉你,不是我。”

许晨程问李志:“你爱过田翠吗?”

李志苦笑,“爱过,可这个问题有意义吗?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这么简单的事,田翠都不懂,玩不起就别玩,分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为什么不要那个孩子?”

“你以为我不想要那个孩子吗?我哪里有钱养?我的钱都拿去赌了。实话告诉你吧,田翠堕胎的钱,都是我在赌场上挣回来的。

“老子今天手气好,出来抽根烟都能碰到你们,也是晦气。他奶奶的,我也是脑子抽了才告诉你们这些,老子回去继续咯。”

李志举起香烟,默不作声地看着烟头燃烧,然后伸出右手,在右边的墙壁上使劲旋转,熄灭了烟头,冲着两人笑笑,露出一整排发黄的牙齿。

随后,便将身上破旧的皮包一挎,转身重新进了那栋筒子楼。

望着李志摇摇晃晃的背影,许晨程握紧了手上发黄的照片,岁月究竟是有多大的魔力,才能将人改变成这样?

原本以为顺藤摸瓜到李志这里,能有什么大的突破,谁能想到?线索又断了。

许晨程随着郭明杨一起从广东回了宁城,高铁一路飞驰,路上的绿树影影绰绰,许晨程仿佛能看见当初田翠和李志南下私奔的场景。

她突然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爱,给了田翠那般奋不顾身的勇气?

高铁抵达宁城的那一刻,郭明杨收到了一通陌生电话,来自鸡鸣村,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女性撕心裂肺的哭喊。郭明杨废了一番功夫,才听清电话那头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挂掉电话,郭明杨叹了一口气,“李志死了,自杀死的,原来他前几年得了恶性肿瘤,一直没治好,这才是他和田翠分手的真正理由。”

许晨程也难过,“如果说李志和田翠的死没有关系,那么会是谁做的呢?”

“其实,我们一直弄错了方向,找犯人是警察和检察官的事情。”郭明杨说,“我们的职责在于辩护,所以,接下来还是把重心放在如何为张天武辩护上吧。”

距离举证期限截止还有一天的时候,许晨程和郭明杨又回到了张天武家,回到了田翠上吊死亡的那个新房,他们反反复复地将屋子又搜罗了两遍。不知为何,直觉告诉许晨程,这间房子里有她想要寻找的线索。

终于,许晨程在横梁的上方看见了一团阴影,看形状是一本书或笔记本的模样。

她跳跃着将那个东西抓下来,“郭老师,我发现了这个!“

正在床下找寻蛛丝马迹的郭明杨回过头来,接过手,发现那是一个厚厚的硬皮笔记本,内封用不好看但是极为端正的笔迹写着四个字:田翠日记。

《田翠日记》 5月20日 晴

他最终还是没有来。他总是这样,给我一个美好的期望,编织一个美妙的梦境,然后再亲手将它们碾碎。一而再,再而三,我的心,终于被碾得粉碎,不会再复原了。

还好我们办的是传统婚礼,还好我有红盖头,遮住了脸,不然很多人就会知道,盖头下的我早已经泪流满面。

哦,我也还是没有爱上他——我的丈夫。

原来一个人的心是可以这样小,小到只能容纳下一个人。

晚上,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奋力挣扎,却还是无法逃脱。我阻止不了他的进入,就像阻止不了父母接受他的彩礼。

父母说,我这样的女人,年纪轻轻就堕了胎,以后还会有谁要呀?他们就这样,将我送了过来。

对不起了,张天武,谢谢你的喜欢,如果有可能,下辈子我愿意做你的妻子。你说你想要一个纯粹的女人,一段纯粹的爱情,我又何尝不是?

我拼了命地挣扎,却始终挣扎不过,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杀。

我想,在那里至少有我的孩子,有我没长大的孩子,我会陪着他,慢慢长大。

再见了,这个残酷的不完美的世界。

我的孩子,我好像见到你了。快,来到妈妈的怀抱吧,让妈妈抱抱,妈妈从来都没有抱过你……

闭上眼的那一刻,田翠仿佛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盛夏。那一天,她在篮球架下遇到了李志,他的球砸住了她的脸。他满头大汗地问她疼不疼,她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咬着牙说不疼,却在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年少的他们被对方所吸引,勇敢地相爱,不计回报地付出,没有得到家庭的祝福,他们便牵着手坐上了南下的火车,一路颠簸,终于在东莞停留。

他们租了一个小小的房屋,两个人在不同的工厂工作,被生活折磨得体无完肤。他们没有钱,只有爱,也很恣意快活,她以为可以这样一生。

在床上,他依旧满头大汗地问她说疼不疼,她明明感受到了下体的撕心裂肺,却还是笑着说,我不疼。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去找他,他苦笑着说:“我们养不起。”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连堕胎的钱也没有。走投无路之际,他选择了去赌场,从此陷了下去,误了终身,万劫不复。

做手术那天,进手术室前,她问他:“你爱我吗?”

他说:“爱呀,爱一辈子好不好呀?”

麻醉生效前的最后一刻,她哭了。

再普通不过的爱情,却也是再浪漫不过的爱情。

那个回答的瞬间,不是永远,却成为了她眼中的永恒。

也因为那句话,她久久无法走出爱情的囹圄。

5

在鸡鸣村的最后一天傍晚,许晨程递上了资料,“郭老师,证据材料和《田翠日记》都已经整理好了,我们一起赶在下班前交去法院吧。”

郭明杨一张纸一张纸地仔细核对完,指出了其中的几个页码编写错误,“细致和严谨是一个律师最基本的能力,以后要注意。”

“知道啦,”许晨程的头凑过来,吐吐舌头,“其实,田翠她也想要和张天武好好过吧,她也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爱情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

郭明杨把文件都整理好,塞进文件袋,笑了,“也许。”

12月23日,冬至日,也是宁城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可许晨程却觉得热血沸腾。因为这一天,“张天武杀妻案”在宁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了,因为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旁听席上坐了不少记者。

“请法警带被告人进庭。”

张天武很快被两个法警带进法庭,他身上穿着宽松的衣服,可是还没站定,他就从腰间扯出了另一套被撕扯得破烂、血迹斑斑的衣服,突然跪在了地上,大叫一声:“法官大人,我冤枉!我之前的口供都是屈打成招的,我受到了严刑逼供,我不承认自己杀了田翠!”

被告人竟然当场翻供!全场一片哗然,记者都开始唰唰记录,法官的脸也变得青一阵红一阵,只好敲着法槌大叫“安静”。

可是一切还是要依照程序走。

控方在法庭上播放了一段很简短的警方对张天武进行审讯的录像,里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张天武承认自己勒死了田翠。但是因为张天武在开庭前已经宣称自己受到了刑讯逼供,所以这一录像并不具有说服力。

郭明杨更是直截了当地指出,这段录像太过简短,张天武被逼供的录像并没有放置其中,不具备说服力,需要播放全部的录像才可以,但是法院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审判长:“下面请辩护人阐述辩护意见。”

“第一,本案存在刑讯逼供现象,被告人的口供不应当作为证据使用,我所提交的《控告书》以及张天武刚才所呈交法庭的血衣,以及他身上的种种伤痕,均可作证;

“第二,张天武根本没有所谓的杀人动机和杀人时间,根据法医的《鉴定报告》,田翠的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到6点之间。那个时候张天武一直和自己的朋友在外面的饭馆喝酒,没有时间作案,而且所谓的心怀嫉妒,也不过是警方的无端揣测。”

说完,郭明杨顿了顿,“其实,我知道大家纠结的在哪里。这个案子,还有最后一个疑点没有解决,那就是田翠脖子上的那两道红印子是怎么回事?所以,我请求法院给我一个演示的机会。”

许晨程将一张光盘递给书记员,法庭的大屏幕一直是黑的,但是很快播放出一首《送别》,悠悠地放着,法庭上在场的诸位脸上冒出一排黑线。

郭明杨笑了,“请大家耐心地等候一下。”

果然,歌曲放完,屏幕上显示出一片绿色的田埂,然后一个牧童骑着牛悠悠地走来,镜头拉近,停在了一个木桩前,只见牧童将牛拉过来,然后把绳子解下来,重新系上。

原来,这是当地一种独特的系法,先把麻绳套在水牛的脖子上,为了系得牢固一点,绕两道,要系双排。但是系好之后,再一拉绳子,绳子又会被拉成一道,所以田翠的脖子才会是两道勒痕。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虽然真相是这样的简单,令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可是有时候,世事就是很简单,只不过世人总是想得太复杂。

“综合辩护人提出的最新证据,证明张天武显属无辜……宣告张天武无罪。另外,就刑讯逼供一事,本院建议检察官进行核实和查明。”

张天武听到这话,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桌子边缘,堂堂七尺男儿,突然跪了下来,冲着郭明杨磕了三个很重的响头。他哭得声嘶力竭,整场无人不为之动容。

许晨程也是,她捂着自己的脸,任凭泪水流过指缝。

张天武出来后,恢复了警察的身份,生活也恢复如常,除了那永远不会再回来的田翠。他为田翠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还特地将田翠和李志埋在了一起。

田翠下葬的时候,许晨程问张天武:“你恨田翠吗?好好的一场婚礼,就成为了噩梦。”

张天武回答说:“我恨什么呢?真要恨,就恨她不惜自己的命吧。”

许晨程微微点头,戴上墨镜,赶上了早已走在了前方的郭明杨,两个人并排走着。他们的身后,水牛哞叫了一声,牧笛声悠悠响起,水波荡荡,薄暮微沉,他们却带着光和亮,渐行渐远。(作品名:律动我心:洞房惊魂,作者:刘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