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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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在三亚买房的人,大约都不止一次地萌生想要在三亚买房的念头;在三亚买了房的人,大约都不止一次地萌生出悔不当初的念头。

在三亚买房,对一部分人来说,是一种身份和实力的证明;对另外一部分人来说,是一种对当下生活的逃离,对生活在别处的向往。

对于我这种生了20年冻疮,极其厌恶冬天的人来说,就是属于后者。此前很多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逃离北方的冬天,以三亚为首的海岛城市,简直就是我的梦想居所。

没买房之前也来过三亚,置身在这个城市的高档酒店里,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过客。那澄澈的蓝天那蓬松的白云,那清新的空气那温润的海风,好像都是借来的,每一次呼吸都要花钱。觉得如果买了房,这城市里的一切都是自家的,就连呼吸都可以随心所欲。

17年生了两小只后,开始来三亚考察房源,每天跟着中介满城跑。三亚湾、亚龙湾、大东海、鹿回头、海棠湾、清水湾……悉数转了个遍,很快就掌握了买房的要领。靠近海边的房子不要买,你以为出门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事实上,过不了多久,你的房子就会被海水的潮气腐蚀得斑驳变形,墙角都会长出青苔。一楼带院的房子不要买,你想象中的私家花园,首先会被蚊子聚集占领,每天咬得你一头一脸的包。离机场太远的房子不要买,以几年前被炒得火热的陵水一带的清水湾为例,虽然环境优美,气候适宜,但是到了那里,你会失落地发现,就是个地处偏远的大农村。要知道能在三亚悠闲过冬的人,除了老人就是孩子,而陵水一带医疗、教育、生活设施各方面配套都跟不上。而且,每次舟车劳顿到了机场,还需要再坐一个多小时车才能到家,老人和孩子都吃不消。海棠湾也不能买,虽然离免税店近,301医院也坐落在此,但是刚刚开发,百废待兴,几年前我坐车去看房时,坑坑洼洼一波三折的道路,让我感觉若想在此过上安居乐业,至少还需要10年的发展。所以能买的房子极其有限,那就是市区附近的别墅或者市区的洋房,最次是公寓。别墅不要想了,资源有限且价格惊人;洋房是中产的首选,但凡地段稍好一点,也需要五六百万起步;条件次之的,会选择市区的公寓,但如果你住惯了大城市里的大house,看房之后又会啧啧摇头,千里迢迢跑来,一家老小挤在这高层小公寓里,何苦来着?

几番考察,最终定在了离机场和海边都不远的三亚湾的一套复式洋房。你以为买房后,就可以坐享其成,开启你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吹海风的美好生活,那一定是痴人说梦。买房只是个开始,一旦买房,就意味着,你不再是一个洒脱地想住哪住哪想吃啥买啥的观光客,却让你多了一份牵挂和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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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定打不饶的各种开支,一年几千块钱的物业管理费,是分文不少的,哪怕你一天不住。除此之外,你最好把房子交给物业托管,每过半个月给你开窗通通风,简单收拾下,如此又是几千块。因为不想自己的家被他人随意出入,我没有交物业托管,第一年冬天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的花花草草全部枯萎干死了,屋里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挥之不去的霉味,光是打扫卫生,就让一家人吭吭哧哧忙活了几天。去年夏天暴雨时节,阳台上的积水漫进了屋子里,把楼下邻居家房顶都漏了。今年回来时,打开房门,触目惊心,木地板全部泡坏了,色泽斑驳,地面空鼓,墙裙翘了起来,天花板上是一圈圈水渍和霉斑,看着心痛不已。先找了保洁打扫卫生和消毒除霉,接着按物业要求,帮楼下邻居修房子。几番折腾,不禁又扪心自问,何苦来着?

这还不算,每年来之后的头一周,你都会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忙碌不已的管家,忙活不完的琐碎事。首先水费、电费、燃气费、宽带费,全部开一遍 ,才具备启动生活的初步条件。然后是各种大采购,柴米油盐酱醋茶,瓜果蔬菜肉蛋奶,终于,熟悉的油烟味在家里飘起,终于像模像样过起了日子。没过几天,空旷的家里,再次堆满了吃喝拉撒吃穿住用等各种生活装备,当新鲜感过后,孩子们再次恢复了吵闹的日常,屋子里再次被扔得一地狼藉,姐妹花每天依然像跟屁虫一样站在我的身后提五花八门的要求,小的每天依然要定时喂奶,时间还是和原来一样不够用,工作还是处理不完,只不过换成了电话和网络,觉永远睡不够,永远没有私人空间,装在行李箱里的书,永远没有时间打开……只能在孩子睡着后,刷一刷手机,熬夜看一下新闻和八卦……有那么一个疲惫不堪的瞬间,突然意识到,在此处的生活,和原来的生活,竟然如出一辙。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却并没把任何事物抛在身后,我带着我的家人和孩子、我的工作、我的历史、我的思维、我的习惯,试图在这里开启新的生活,之后失望地发现,我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新的改变,原来在那个城市里要操持的一切,原封不动一样不落地搬到了这里,毫无新意。离开自己的城市,是为了摆脱生活,但是换了一个地方,却再次陷于一模一样的生活,不过是从一种庸常,堕入新一轮的庸常。

每个人总向往着别处的生活,以为他乡有着更好的风景,于是我们从一个城市的琐碎庸碌里逃出来,以为换一个美丽的城市,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多一些生活的快感,但这些,仅限于偶尔到此一游的旅人。

来了十天了,我还不曾去过海边悠闲地吹过一次海风、看过一次日落、发过一张美景。看着朋友圈那些在三亚旅游的朋友,她们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美美的裙子,每天住在不同的酒店里,晒着不同的美景美食美照,心里长叹一声,当他乡成为吾乡,又何来的生活在别处?

旅游在别处,是美的;但生活在别处,不过如此。

来源:晓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