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白茫茫的天花板,伴随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旁边坐着一个男人,头发乱糟糟的,皱巴巴的衣服有些凌乱,甚至下巴还有新冒出的胡渣,本来好看的眉眼此时却泛红,眼里带着血丝,浑身一股失魂落魄的颓然之气。
看到她醒了,男人带着微哑的声音开口:“清清你醒了,我都听于洲说了,顾言是为了救你才死的。”
“顾言是谁?”她听到自己有些娇柔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诧。
男人抬头皱眉看她:“清清你怎么了,是伤到脑子了吗?”
“顾言,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她被男人叫来的医生检查,花白的两鬓似乎在彰显他的权威:“可能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短暂性失忆了。”
“那要多久才会恢复?”男人皱眉。
“这个……不好说,得看她个人恢复情况。”
男人朝他点点头:“知道了,多谢。”
然后那群医生就离开了病房。
剩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个男人,她甚至还不知道他是谁。
男人深吸一口气,朝她介绍道:“我是季子萧,是你的哥哥。你叫季清清,刚从一场车祸中被救回来,但是跟你一起出车祸的闺密顾言却死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眼眶泛红,甚至手还微微颤抖。
“那场车祸发生了什么?”
听了他的话,她的心有些微微酸涩,仿佛那场车祸就发生在眼前。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顾言的丈夫于洲说事发时你们三个都在车里,顾言让他先把你救出去,但是等他把你救出去后,车就已经因为漏油严重爆炸了。”
他叙述得缓慢又平静,但是放在膝上的手却隐隐冒出青筋。
“你……和顾言什么关系?”
他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过是因你的关系熟识罢了。”
她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沉默了。
许久,他才又开口:“过两日就是顾言的葬礼了,你到时身体好些了就跟我一起参加吧。”
“好。”
她低低地应道,手心在被子里搅在一起,不由有些惶惶。
1
她想象过很多种顾言的样子,或娇柔可爱,或明艳动人。
因为她曾拿镜子来看过自己的脸,是那种漂亮得过于娇媚的长相,那跟她一起的顾言应该也是个艳光四射的人吧。
但是她却从未想到她是如此的温婉秀气,黑白分明的遗像里透露着一股秀丽端庄的味道。
所以她想象不出她和顾言这种一看就是贤良持家的人到底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看来她生前的人缘不错。
季子萧领着她去见了顾言的父母,那是一对气质温和的老人,此刻脸上也透露着憔悴。
她听季子萧提过,自从顾言结婚后,他们家的企业就交到了顾言丈夫于洲的手上,两位老人便移居国外安度晚年了,谁也没想到此次回来竟是因为顾言的葬礼,他们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两位老人见到她,倒没有多加指责,反而出言安慰道:“清清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我们都听于洲说了,毕竟当时的情况,小言的位置比较危险,两个人活下来总比三个人丧命的好。言言一直都是那么顾大局。”
说着说着,两个老人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掩面而泣。
听着老人温和的声音,她多日来的迷茫和空白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心里一阵泛酸,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两位老人可以看出一直保养得很好,此刻却仿佛苍老了许多,满鬓斑白,步履蹒跚。
她内心不由涌出一股类似愧疚的感觉,尽管已经记不起对顾言的感情,但是这么敦厚识体的老人培养出来的女儿,一定也很优秀吧。
她沉默地伸手用力抱住了他们,仿佛在无声地给他们传递力量,老人身上的亲切感也让她觉得无比窝心又感伤。
随后葬礼开始了。
在主持司仪的悼词下,场上的气氛变得越加浓重,不少人抑制不住地在低声呜咽。
葬礼结束后大家根据安排一同前往酒店的宴席,席间同桌的人总是不时跟她提起她和顾言的事。她失忆的事也不好对大家提及,手忙脚乱应付后她干脆就借口去洗手间了。
等了半天,估摸着差不多快要结束时才从洗手间出来。
结果刚没走两步,走廊的一个房间门忽然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拽了进去。
她吓得立刻想叫人,那人却也立快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宝贝,别叫,是我。”
“你是哪位?”
她瞪了瞪黑暗中有些模糊的人影,敢情又是一个凑上来认亲的?
但是听着语气,怎么那么像情人呢?她没听季子萧说她还有男朋友啊,而且,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啪!”
房间的灯被打亮,一个长相清俊的男人嘴角勾笑地看着她,捂着她的手也缓缓放下。
她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敌不动她不动,还是先不要暴露她失忆的事比较好。
但是没想到男人直接就抱住了她,按着她直接亲过来。
她脸色刷白地极力推开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别这样。”
“怎么了?”男人一脸疑惑。
“这,这还是在人家丧事的酒席上呢。”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呵,”男人嗤笑了下,“你这就怕了?”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只好低头沉默。
“这有什么好怕的?人都死了。”
她“嚯”地抬头看着他,嘴唇有些发抖,这人说的什么话?
“来,让我亲一下,我好久都没碰你了。”男人不顾她的挣扎,搂着她又要亲过来。
“别过来!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她终是抵着他的胸膛吼道。
这男人一看就是跟她关系匪浅,但是从她醒来至今都没见过他,甚至也没听季子萧提起过,跟她有如此关系的人按理说不应该在她车祸后都不来医院看看她,除非这个人的身份不对。
本来她还想再观察观察此人,但是现今他一副要强上她的样子,她不得不先暴露她失忆的事了。
男人果然停了下来,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又是一声轻笑:“你这装失忆的法子倒是好,省去了好多麻烦。”
哈?
她皱着眉看着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他居然以为她是装的?他凭什么这么自信?还有,他这话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辩解,门外就传来了季子萧找她的声音,她立即紧张地看着挡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倒没说什么,耸耸肩,移开了位置:“看来时候不对,你先出去吧。”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也不管他为什么忽然好心放了她,开了门匆匆跑出去了。
来到季子萧身边才让她觉得分外安心。
“你刚刚去哪儿了?这么久?”季子萧望了望她跑出来的门。
她也回头看了看,那男人没出来,应该是躲在门后了。
“呃,有点累,就找了个房间休息下。”她下意识地对他撒了谎。
他皱了皱眉:“别随便瞎跑,这里的人你又不认识,出了事怎么办。”
“嗯嗯,知道了,”她听话地点头,连忙转移话题,“里面都结束了吗?”
“差不多了,跟顾言父母说下我们就走了。”
“好。”
她乖乖跟着他走进大厅里,等厅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去到顾言父母那里拜别。
正寒暄间,一名男子走了过来,文质彬彬地朝他们点点头,准确来说,是朝季子萧点头:“我先送二老回去了,你们也慢点。”
“好。”季子萧颔首。
男人斯文有礼地和他们告别,就轻扶着老人离开了。
她僵直着双腿,死死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这人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她的声音里带有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
“我不是跟你提过吗?”季子萧皱眉,“他就是顾言的丈夫,于洲。”
2
季清清从醒来就一直都相信,她跟顾言是最好的闺蜜,最亲密的朋友。
所有人都是这么跟她说的。
季子萧跟她说顾言和她从小就认识,好到双方父母都把他们当亲姐妹来看,她惹事了顾言就在家长面前给她打掩护,顾言闯祸了她就站出来替她背锅,他们就像是默契无比的战友,在家长面前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仗。
前几天的饭桌上,那些她以前的同学跟她说,她们在学校的时候,好到老师几乎都把她们分不清。她考试时顾言就给她打小抄,顾言被男生骚扰时她出面帮她赶走,别人提起她们其中一个,就会想到另一个,好像她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所以,这样如此要好的她们,她究竟为什么,会和顾言的丈夫……有一腿?
甚至……她都不敢往下想,她想不通以前的季清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顾言又是抱着何种的态度?难道以前在别人眼中的她们,都是假的?
“在想什么呢?最近神情都这么恍惚?”饭桌上,季子萧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她回过神来,望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知道,顾言和......她丈夫怎么认识的吗?”
季子萧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漫不经心地答道:“听说他是大你们一届的学长,顾言对他一见钟情,你还帮她追过他呢。”
她“哦”了一声,低下头,有些食不知味。
“唉,顾言这孩子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这么有才有貌,又乖巧懂事,怎么说没就没了。”对面的父母也插话道。
“爸,妈,我吃饱了。”她放下筷子,起身往楼上去。
“过两天顾言父母就回国外了,叫我们去他们家吃个便饭。”季子萧在后面扬声道。
她上楼的脚顿了顿,随即应道:“知道了。”
回到房间关上门,她有些惴惴,总感觉有什么事发生。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到楼下喝水,看到季子萧正好也在楼下,光着上身,一道长长的疤横亘在腰间,看着有些吓人。
“哥……”
季子萧看见她有些尴尬,脸上略微窘迫:“下来喝水?”
“嗯。”
“喝完就赶紧睡觉吧,我先上去了。”
“好。”
她看了看他逃离似的背影,也没多问。
回到房间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她扫了一遍昏暗的房间,并未见到什么人影。
但是那声音在房里却越来越清晰:“清清,清清……”
她闻声寻去,看到了梳妆镜前立着的自己,头发散乱,脸色苍白。
忽然,眼前娇媚的脸变成了顾言的脸。她瞪着眼珠子,红唇大开,不再是她温婉贤淑的样子,声音凄厉:“季清清!你还我命来!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吓得退后了一步:“你,你是谁,不,不,我不认识你!”
“哈哈哈哈哈,”她的声音尖锐,“我是来找你索命的!我要你血债血偿!”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开!”她挥舞着双手,极力想把镜子里的人影甩开。
忽然,那个声音就停了,房间一下子安静得有些突兀。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还是她的脸,一脸惨白。
她呼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她却惊恐地发现,镜子里的脸忽地变得狰狞,嘴唇一张一合地开始说话了:“你为什么还不死!应该去死的人是你,是你!”
“啊!”她尖叫了一声,嘴唇颤抖,“不,别说了,住嘴,住嘴!”
她一只手用力砸在镜子上,镜面碎裂,鲜血从上面缓缓流下,染红了里面的脸。
3
“清清?”
“啊?”她回过神来,发现顾言妈妈正望着她低声询问,“怎么了伯母?”
“这孩子怎么愣神愣那么久,我问你喝点什么吗?”
“啊,谢谢伯母,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好,你们随意啊,我去厨房看看。”
“好。”
她抬起头,看到旁边的季子萧也在发呆。她唤了几声他才有反应:“怎么了?”
“你喝点什么吗?我给你倒。”
“随便吧。”
她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在里面加了块柠檬,递给他,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季子萧握着手里的水一阵恍惚,望向她有些沉默不语。
“怎么了?”她一脸莫名。
他垂下眼帘:“以前我每次来这里,顾言就是泡这么一杯柠檬水给我,然后坐在你现在这个位子上。”
她听后僵了一下,忽然觉得坐如针毡。
还好这时候顾妈妈的疑问声解救了她:“咦,这勺子放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
“伯母我知道在哪,我找给你。”她扬声应道,然后就跑开了。
找到了勺子递给顾妈妈,她笑盈盈地接过:“哎呀还是清清熟悉这里,以前没少来这吧?”
“呃,嗯。”她愣了一下,随即含糊地点点头。
她一个失忆的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潜意识知道在哪,难道是她以前的记忆留下的?
她出到大厅,在季子萧旁边坐下,看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又怎么了?”
季子萧摇摇头:“顾言结婚后你几乎都不来她家找她了,几乎都约在外面,这里你都没来过几次,你……怎么会对这里有印象?”
她脸上的表情不由凝固了,双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咔哒……”
这时,门口边传来开门声,所有人的目光恰好都被吸引过去,正当她还心有余悸地庆幸时,抬头看到门口那身影时脸上顿时一僵。
“于洲回来了呀,正好可以开饭了。”顾妈妈招呼道。
于洲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温和地应着:“好,马上来。”
几人到餐桌边坐下,她特意挑了个离于洲最远的位置,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沉默地低头吃饭。
“咦,清清什么时候也跟言言以前一样不吃芹菜啦?”顾母瞧着她碗边被挑出来的芹菜,疑惑道。
她听后正在夹芹菜的手一僵,顿时紧张无措得不知如何回答。
一时间,饭桌的气氛有些冷。
最后还是于洲出声替她解了围:“妈,她们相处久了,互相传染了些对方的习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哦,也是。”顾母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她看着于洲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不知如何面对他,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却不期然撞见季子萧望着她的眼神,意味不明,心虚得她立即低头扒饭,味同嚼蜡。
饭后,她找了个借口溜上楼,躲开了众人。
她来到顾言生前的房间,这里到处挂着她的很多照片,看来她是个很喜欢留念的人。
正当她看着墙上她和于洲的结婚照时,门边传来了响动。
她转头,看到于洲开门进来,并反手锁了门。她不由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他笑了笑,朝她走来:“你说我要干嘛?”
她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心里不由一突:“你别乱来,大家都还在楼下。”
“怕什么,他们不会上来的,再说了,这里不是更刺激。”他在她面前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一脸震惊:“顾言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哦,不过是她误会我救了她,所以一直对我死心塌地。这种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太蠢,听说真正救了她的人还在医院躺了半年。”
她看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由出了神,一不留神就被他抓到怀里了:“来,不提她!我们不如做点更有趣的事……”
说着手就摸上了她的胸口。
“你要干什么?别忘了你是顾言的丈夫!”她挣扎地大叫。
“哦?”他嗤笑了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没死的时候你不这么说,现在死了,反而提醒我这个身份了?”
她看着他戏谑的脸,一下子有些心慌:“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演了,再演就过了。”
“谁演了?”
他松开了她,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忽的笑了:“演得还真像,我差点就信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有些崩溃。
“哦,是吗?”他望着她忽然邪笑了起来,“那我们来重温下那日的情景就记得了。”
说着他一把把她推到床上,就要去脱她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你个人渣!禽兽!”她一脸惊恐地挣扎着。
“人渣?禽兽?哼,当年你爬上我的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胡说!我没有!”她一脸震惊,气得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嘶,你这女人!”
她趁他吃痛,一把推开了他,离他远远的。
于洲被她打得也有些生气:“怎么?现在人死了就开始翻脸了?别忘了那天你是怎么和我在这张床上被她发现的!”
“你住嘴!不是我!”她气得发抖,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朝他砸去。
于洲躲闪不及,被砸中额头,当下也火了,对她狞笑道:“现在就想推卸责任了?没门!别忘了,当初那场车祸,就是你一手策划的!”
“害死顾言的人,是你!”
4
晚上,她做噩梦了。
在梦里,她看到了那个一直躲在顾言巨大光环下卑微的季清清。
“你看看人家顾言,成绩哪次不是年级第一?再看看你,成天就倒数,都不知道多跟人家学习学习!”
“那个整天跟在顾言屁股后面的人是谁啊?老看她黏着顾言。”
“好像是……叫什么清清的?不知道!估计是看人家顾言成绩好又漂亮就黏在身边呗,也就顾言脾气好受得住。”
“于,于学长……我,我喜欢……”
“你是一直跟在顾言身边的那个女生?这情书是她叫你给我的吗?告诉她,我收下了,以后她就是我女朋友了。”
无数人的脸出现在她的梦里。父母的、同学的、于洲的……每个人的话像针扎似地刺进她的脑海里,然后画面一转,她看到了顾言的脸。
她站在他们家的卧室里,看着她和于洲,脸上尽是痛苦和不可置信。
然后她就看到她下身满是鲜血地躺在楼梯下,双目紧闭,满脸绝望。
最后是她在满是烟火的车里仇恨的脸,以及她字字诛心的话:“季清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她的话像是梦魇一般不断轮回在她的梦里。
然后她就醒了。
她知道她是谁了。
她就是顾言。
没错,就是梦里那个,已经死掉的顾言。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关于顾言她自己的记忆。
那天,她从国外看完父母提前回了家,然后就发现了在她家偷情的季清清和于洲。她一时气急攻心,和他们纠缠间失足摔下楼梯,当场晕厥。
然后她醒来时就在车里了,下身不断流着血。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保不住了,但是没想到却听到他们两个恶毒地打算设计一场车祸,造成她意外死亡的假象,然后吞下他们家产业!
但是她却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留在翻倒的车底,然后双双逃离,只剩她在滚滚浓烟中满目绝望和怨恨,最终被烈火吞噬。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魂附在了季清清身上,真正的季清清又去了哪里……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回来了,上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回来复仇了。
既然季清清已经消失了,那么,只剩下一个于洲了,她一定会让她尝过的痛,百倍千倍地还给他!
5
次日,她下楼时都带着冷意,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仿佛是地狱归来的复仇使者,叫一旁的父母都吓了一跳。
路过客厅时,她脚步不由一顿,转头看了看正坐在沙发发呆的季子萧。
他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仔细看眉目居然还有几分像她。
“你在干嘛?”
“嗯?”他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桌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瓷娃娃,眼神不由柔和道,“顾言以前很喜欢这种瓷娃娃,我偶尔收集了些,只是都没送出去,现在她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边一定很孤单。我想放这些到她墓前,也好陪陪她。”
她听后不由一怔,原来从过去到现在,一直真正关心自己的,还是只有他。
他不是没送出去。他送过她几个,她收了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收了。
那会她就已经知道他的心意了,只是当时被于洲蒙蔽了双眼,不敢接受他的好,甚至还一直躲着他。
现在想想,对他还心存愧疚。
季子萧也没理会身后一脸复杂的她,站起来俯身收拾桌上的东西,不经意间露出腰间的疤让她不由想起什么。
“听爸妈说,你之前住过半年院?跟这腰上的疤有关吗?”
“啊,”他收拾的手一顿,随即直起身,转头望向她,“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在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当年救顾言时留下的。”
她心中一震,上前拽了下他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唔……她大一那会的吧。”
“那你怎么不说?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以为……”
没等她说完,他就笑着打断她:“这有什么好说的?她没事就好。”
她看着他温柔的笑,眼眶不由红了,死死拽住他的手,一言未发。
原来,原来……她一直找错人了。她当年以为的救命恩人一直默默在她身边陪着她。可笑的是,她还把一直觊觎她家财产的人认成了他。
想到这里,她眼神不由发狠。于洲这个混蛋,从头到尾都在骗她,她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怎么了?”季子萧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不由有些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她松开了他的手,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季子萧,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扳倒于洲,她还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强有力的的帮手。季子萧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她相信,他一定会相信她,并且帮助她。
他在她心中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
季子萧跟着她来到房内,对她的行为感到奇怪,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她率先开口了。
“真的吗?太好了。”
“你先别急,我想起来我是谁了,还有,我是怎么死的了。”
“嗯?”她的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深吸一口气:“季子萧,我是顾言。没错,是在车祸中死去顾言。”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皱着眉看她。
“你听我说,也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就是事实。我的魂魄,我的记忆,在季清清的这具身体里。”
他倒是没有立即反驳她,而是皱着眉仔细看她:“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高中的时候你曾偷偷带我去隔壁省旅行过一次,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喝醉酒掉河里了是你把我救上来的,还有我结婚前一夜你趁我睡着了跟我告别顺便还偷亲我,你带我跳过最热烈的舞看过最美的篝火喝过最浓的酒……这些,都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事。”
他瞪大了眼睛看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他眨了眨眼睛,眼里似是有光,激动得双手颤抖,然后长臂一伸,把她揽到怀里箍得紧紧的:“顾言,是你吗……”
她叹息着抚上他的背:“是我。”
等他心情终于平复,才放开她,脸上还有一抹淡红:“对不起,我太过激动了。”
“没事,”她笑着摇摇头,然后才开始说正事,“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帮我。”
“什么?”
“害我出事的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
等她把那天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后,季子萧的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心疼。
“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吗?帮我把顾氏拿回来,让于洲这个人渣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好,我会帮你。”他低下头,敛眉轻轻应道。
6
季子萧速度很快,利用他庞大的企业背景,在背地里慢慢收购顾氏的股份。而她,也要开始行动了。
因为前几天的争吵,于洲对她已经有所戒备了。他这个人多疑,这几天她出门已经有人在监视她了,不过这也正好,反而让她行动更方便。
她看着镜子里的脸,肤若凝脂,艳若桃李,就是这张狐媚的脸才把于洲勾上床的吧,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行。
晚上她跟着季子萧参加了一场晚宴,一下子就成为了全场焦点。
一袭修身的火红色露背长裙,几乎高叉到腰的裙摆,若隐若现的长腿,沟壑分明的胸乳,以及自带风情的眉眼……这样性感又高贵,无处不吸引着全场人的目光。
当然,包括于洲。
于是她毫不意外地被他堵在了厕所外的走廊里。
“噢,宝贝,你今天真美,看得我心都要醉了。”他的手摸上她的腰,一脸垂涎地看着她。
她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的动作,口气淡淡的,眼神却带着点勾人的味道:“哦,是吗?”
“当,当然。”他被她的眼神勾得魂都要没了。
她看着他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忽然暧昧地凑到他的耳旁,吹了一口气,柔柔道:“前几天我心情不好,才胡说八道了几句,你不会怪我吧?”
“不,不,我怎么会怪你……”他被她吹得半边都要麻了,立即猴急地扯着她要上楼,“走,我们上楼去。”
她勾起笑,也没拒绝,但是才没走两步,季子萧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动声色道:“于总,清清喝醉了?那我带她回去吧。”
于洲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是碍于身份也不好说什么,不甘不愿地把人交了出去。
之后于洲就以各种理由想把她约出去,但是她总有办法推脱,同时也还时不时在电话或者短信里勾引他,吊得他骚动不已。
然后在距离她出车祸的两个月后,她去了趟医院——妇产科。
离开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身后跟踪的人。她想,她怀孕两个月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于洲的耳里。
之后,她开始对他各种冷淡,对他的电话信息都视而不见。就这样半个月后,她去了家他常去的酒吧。
正当她随便撩了个男人相谈甚欢时,于洲果不其然地出现了。
他气急败坏地拉住她:“你在干什么!”
“聊天啊,你没看到吗?”她瞥了他一眼。
“你这女人!怀着我的孩子还敢来钓别的男人!”
“呵,”她嗤笑了声,看了眼他旁边浓妆艳抹的几个女人,“你可以在这里寻花问柳,我就不能找找男人了吗?”
“你!”他瞪着双眼,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
“再说了,”她忽然凑到他耳边,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孩子我早就打了,顾言的孩子你都能弄掉,想来你也不会太喜欢孩子。”
“你……”他一下子脸色全无,仿佛如鲠在喉。
“这样也正好,我们各玩各的,倒也省心。”
于洲此时脸上一片灰白,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看着他的神色,饮尽了杯里的酒。哼,这才刚开始呢,明天,她还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他。
7
第二天,各大网站及娱乐头条铺天盖地的都是顾氏CEO与各种女人的艳照。一时满座哗然,掀起了一阵舆论风暴。
随着顾氏集团的负面新闻的层出不穷,一下子民心大愤,旗下的股票更是一跌再跌,季子萧此时也加快了对顾氏的收购。
“接下来呢,你想怎么做?”
“这线放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收网了。”她斜靠在沙发上,摇着手里的红酒杯。
“他这几天应该会被这些新闻搞得焦头烂额,身心疲惫,顾不上其他,所以这个,”她拿出一个U盘递给季子萧,“你想办法递进税务局,递进去后,立即就放出税务局要查他的风声。”
“这个是?”季子萧微微皱眉。
“这是于洲多年来偷税漏税的证据,不然你以为以他的能力这么容易就让董事会的人信服?只不过我当年眼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季子萧神色莫名,只是朝她点点头。
“剩下的事,就是等着鱼儿上钩了。”她勾起一抹笑,眼里的狠色渐浓。
果然没几天,税务局要查上顾氏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于是等税务局真正上门的时候,于洲就消失了。
等了几天,她才给于洲发了条信息:“我知道害你的人是谁。”
那边几乎是立即就回了过来:“是谁?”
“来城西的旧工厂,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发完消息后,她转头对一旁的季子萧说:“按计划行事。”
“好。”
几个小时后,于洲的身影如约出现在工厂里。
“要害我的人到底是谁?”他一脸急迫。
“别急嘛,坐下来再慢慢说。”她不紧不慢地拉了张凳子坐下。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慢慢谈。你只要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哦?不如你先想想,会有谁想害你?”
“我要知道的话还问你干嘛!”他似乎有些抓狂。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害过谁,你不清楚吗?”她眼睛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我能害——”他说到一半,然后仿佛失声似地忽然停住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说,会不会,是顾言回来找你报仇了?”她站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
“怎么可能!”他几乎斩钉截铁地吼道,“她明明就已经葬身火海了,你也亲眼看到了!”
“是啊……”她伸出手,慢慢抚上他有些颤抖的脸,“那你说,会不会,是她的鬼魂找回来了呢?”
“你在说什么鬼话呢季清清!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他猛地推开她,一脸的惊慌。
“我是不是胡说,你下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她忽然勾起一抹笑,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他瞪大着眼看她,然后猛地顿悟,“是你!要害我的人是你!季清清!”
“不,”她红唇微启,“是顾言,是我顾言,回来找你讨债了……季清清早就死了,在我死的那一刻她已经给我偿命了。现在轮到你了!我要把我尝过的痛百倍千倍地,还给你!”她的声音越说越狠,眼里带着疯狂。
于洲被她的狠劲吓得退后了一步,颤抖着双唇不敢相信:“你……”
“明天,外面的头条都将会是:顾氏总裁不堪重负,畏罪自杀,葬身火海。”
“什,什么?你居然设计我?”
他一脸的震惊,随后怒不可遏地要朝她冲过来,但是他才跑出一步,便软软地倒下了。
他的身后,季子萧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你们……给我打了什么?”他倒在地上,浑身无力。
“不过是普通的麻醉针罢了,放心,我会让你好好感受被烈火灼烧的痛苦的。”
“你!”他蓦然睁大了双眼,眼里满是恐惧。
厂里的火已经慢慢着起来了,浓重的烟味蔓延了整片区域。
于洲盯着她看了很久,眼神忽然变得诡异起来,最后像发了疯一样地哈哈大笑:“季清清!你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我,害死顾言的不只有我,还有你!你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不过是想装成顾言来除掉我,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心安理得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永远不可能是她!哈哈哈哈!”
她现在满心都是报仇的快感,只当他在做最后的挣扎,完全没理会,只是朝对面的季子萧道,“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工厂,身后一片火光。
“以后,我就陪在你身边吧。”
季子萧看着她,神色微动:“好,我会护着你的。”
尾声
精神病院里。
“季先生,您妹妹的情况,已经是很严重的精神分裂了,这样频繁的幻觉和强烈的妄想症,恐怕以后一辈子都难以恢复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季子萧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叹息道:“她的心里有一座迷宫,是困住她的牢。她大概永远也走不出来了……这样也好,就当是给她赎罪吧!她犯下的罪,总要偿还的。”
窗外,一群飞鸟飞过,了无痕迹。
(作品名:《她知道她是谁,他不知道她是谁》,作者:一世卿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