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怀

回乡下老家陪父母过年,看天气预报,家乡大雪将至。

回家当天,我半夜醒来,听到雪粒子敲打房顶的声音。记忆中故乡的冬天,每年都会下几场大雪,下雪时往往是晚上先下雪粒子,然后再是鹅毛般的大雪……听着这细细碎碎清脆的声音,我含笑而眠。

清晨,听到年过七旬的父亲带着孩童般的喜悦,大声在喊:“快起床,下雪了!”

听到喊声,我一个鹞子翻身,迅速起床。

打开门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房顶、树枝、小路、田地,全都笼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厚雪,四季常青的松树、杉树、杨梅树、楠竹……枝条上堆满雪,风一吹就摇摇晃晃,似乎它们很想将雪抖落下来。落叶乔木枣树、梨树、梓树,也似乎变得格外温顺,任凭雪堆满已经光秃秃的枝头。平日菜园子里绿油油的白菜、萝卜、菠菜、大蒜、葱,此时也被雪覆盖,若隐若现。行人在厚厚的雪上行走,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留下一串串脚印……一场大雪把村子变成了童话般的世界。

父亲说:“这是近年来,村子里下得最大的一场雪。”

母亲说:“瑞雪兆丰年,来年收成一定会好!”

这场雪让所有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孩子们。他们在田野里堆雪人,掷雪球,打雪仗,摇雪树,有的还在雪上写起字来。有小孩把鞭炮插到雪堆里点着,随着一声爆响,雪炸开了,引来一阵阵欢快的叫喊声……有雪的日子里,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年龄,也成了孩子。我赶紧下楼,跑进这幅美丽的动态山村雪景图中,跟着孩子们一起欢快地游戏,愉快地叫喊。母亲对着我喊:“快回来,烤烤火,吃了早饭,再去玩!”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在她眼里,似乎依然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回到茶屋里,山里人的茶屋既是客厅,也是餐厅。母亲在火炉里加了很多木炭,炉火烧得正旺,我把手伸到燃烧正旺的炭火上,烤得双手热乎发痒,温暖而舒服。这时,母亲过来招呼吃早餐。一家人围炉而坐,边聊家常。父亲对母亲说:“要记得把自来水龙头打开,不要关,保持细水长流,要不水管会结冰。”母亲说:“会的,记得有一年下雪,水龙头忘了打开,结果水管就结冰了,通不了水。”父亲笑着说:“活水才能不结冰,其实做人做事也是这样,技不常用,慢慢就会遗忘,人不常联系,慢慢也会疏远。”听了父亲的话,我点了点头,回想自己走过的路,也深深领悟到“活水才能不结冰”的人生道理。我从小就喜欢雪。小时候,每遇下雪,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唱着“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的歌谣,然后仰面朝天,张开小口,摊开双臂,漫步在雪中,任凭雪花飘落身上。记忆中,孩提时的我还会像邻居老奶奶一样,收集干净的雪,装入玻璃瓶中,密封保存起来。邻居老奶奶说,干净的雪水是可以用来治病的。我没有用过,也不知真的能否治病,但却年复一年地收集着雪水。吃完早餐,雪停了。我跟父母说要去大山里赏雪,于是穿着父亲的雨靴,围着围巾,独自一人沿梓树坡而上,经采石丘、木南茶场,爬上向阳峰。站在银峰之巅,眼前一片洁白,晶莹闪耀,干净极了,纯洁极了,漂亮极了!远处雪峰相连,银光闪耀,于峻峭之中见超逸,令人陶醉。雪后的大山,异常宁静。偶有几声鸟鸣,山更深幽。不远处,不结冰的小溪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也更清晰悦耳。时有树枝被雪压断时发出的清脆响声,或是雪从树上扑扑簌簌地撒落下来的声音。站立雪中,我似有醉意,心琴奏响欣赏曲调,很想与它们共话起来。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喜欢雪,喜欢下雪的意境,也留下很多名篇佳作。柳宗元就有家喻户晓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岑参也留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佳句;白居易写下“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名句;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亦是赏雪经典之作,文中写道“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鲁迅先生也曾写道:“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有人用“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来形容人间好时节。冬有雪,便是大好时节。因为在南方城市工作,我已十余年未见下雪了,这次回家过年,有雪相伴,我心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