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罪行》,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2012年腊月二十三,我回老家参加一个哥们的婚礼。深冬的天沉得厉害,路上行人稀少,几只土狗窜来走去,我乘坐的三轮车冒着烟吃力地往前爬。

刚进村口,马路中间围了很多人,车开不动了。我下了车,看到两辆警车斜停在路边,几名民警神色凝重正在走访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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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以为村里出了盗窃案,细看之下,发现出动了7名民警,分明是大案的警力配置。打探之后,我知道这里并非案发现场,是警方在例行调查。

隔壁村的乡村医生在家被人杀害了,凶器是一把菜刀和一把剪子,上面除了被害人的指纹外,留有第三人的指纹。

凶手作案手段残忍,死者面目全非,颅骨骨折,颈部被砍了4刀,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尸体下的一大滩血污早已凝固。

蹊跷的是,被害人家中并无重大财产损失。附近的村庄很少出现凶杀案,一个村基本由几大姓组成,异姓家族之间,因通婚的缘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个人之间打架斗殴的事常有,你死我活却少见。

家族间一般发生较大冲突也不报警,而是让有威望的人出面调解。

死者家附近的几户邻居到镇上开了房,心惊胆战不敢回家。他们想着,若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是不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剁成烂肉的。

临近年关,上头非常重视,限令公安机关一个月内破案。当地警方从县局借调来精干警力,成立专案组,挨家挨户查验指纹。

死者我认识,是这一片乡村卫生室的医生,47岁,附近的乡亲都喊他申医师。他个头不高,圆脸大耳,时常背个医药箱到处跑,逢人便打招呼,笑眯眯的很亲切。

我儿时经常在他那里看病,问诊过后,他小心地用牛皮纸包好捣碎的西药,收一两块钱,并叮嘱我,药不要粘舌头上,水喝多一点,不然会苦。

临了还会塞几颗宝塔糖给我,说我瘦得只剩三根骨头两条筋,要先打掉蛔虫再补营养。

围观的村民说,申医生被谋财害命的可能性不大。死者生前中的一万多元六合彩奖金一分不少,很可能是仇杀。

谁也猜不透,这样一个和善的医生到底哪里惹来的深仇大恨。

申医生有一双儿女,女儿申钿是我小学六年级的同学。申钿一回来就崩溃了,我与几个同学去看望她时,她的喉咙已经哭喊到嘶哑。

我过去抱了抱她,确认了一些情况。

申钿告诉我,家里还有些积蓄,父亲不是贪财的人,村里家家户户都买码,他也凑个热闹。

中了特码那晚,父亲还给她打了电话,说要买一台三四万块左右的轿车,出诊也方便些,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情绪稍加缓和后,申钿拿出两万块钱摆在桌上,说算是她个人的悬赏通告,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找出凶手,让大家帮忙散播消息。

其他人看到这个带有江湖习气的场面,都觉得她可能哀伤过度了。

我安慰她,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如果了解到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大年三十,我围在火炉边玩手机,申钿发来消息:“新年快乐,外面的鞭炮声好吵,响个没完没了。我听着好烦。以前这个时候,堂屋里摆了香喷喷的年夜饭,爸爸应该还在厨房忙碌,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现在爸爸冰冷的棺材摆在眼前,案子没破的话,他一定无法入土为安的。你有没有刑侦经验?能不能帮帮我?”

原来,警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附近几个村,在家的村民指纹差不多都验了,无一人吻合,暂时也没有目击证人。

我告诉申钿,我虽然在律所挂职,主要还是做社会调查的课题,如留守儿童心理状况等(那年我研究生在读,为生计挂职在导师的律所)。

案件的经验肯定是警方丰富得多,让她不要太心急,要相信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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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钿在电话那头说自己成了孤儿,连留守儿童都不是了,又问:“留守儿童的父母长时间不在身边,心理上是不是有些畸形?街上的那些小混混多是爷爷奶奶管不住的,他们无法无天,打架斗殴经常来我们卫生室缝针。现在的小孩发育得很快,早就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但我没见过爸爸对小孩发脾气,除了哄还是哄。”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最后这句话听得我一阵唏嘘。申医生对小孩一直关爱有加。有一年,他来学校给我们打脑膜炎防疫针,有些家长为图省钱不让小孩接种,他在讲台上一直劝说那几个小孩。

劝说无果后,他叹了叹气走了。不一会,走出了教室的他又折回来说,“先打针吧,钱什么的先放一边,就怕有个万一。”

说到小孩,申钿不肯放过任何一次破案的契机,事关真相,哪怕有一点蛛丝马迹,她都想去证实。

挂完我的电话后,她立即打给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警官告诉她,他们也在极力破局,等一个机会。

正月十七,镇上的高中开学了。这是唯一一所没有坐落在县城的高中,便于临近五六个镇的乡村学生就读。因生源和管理问题,当初校风很差。

打架斗殴以及盗抢事件屡见不鲜,主抓学校纪律的老师一出校门就被处分过的学生围殴并用酒瓶爆头。

一些学生随身背着钢管、砍刀,一学期发生多次械斗,问题学生开除一批又冒出一批。学校不得已,聘请派出所所长任名誉副校长,风气才稍有好转。

办案民警认为,有必要来一次清查,顺便进行下普法教育。出人意料的是,所有在校生的指纹都查验完毕,连同中途退学、转学的,均未有任何发现。

平日最出格的几个学生说,他们打架使用的砍刀一刀下去要用力往后拉才能见血,光砍砍不进去,弄不死人。

案件再一次陷入困境,调查过的几个村,只有70岁以上的老人没有走访了。他们年纪大,多数保守固执,警察的到访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羞辱,除了少数明理的人外,大多不愿配合。

一筹莫展之际,办案人员考虑到了初中生群体,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值叛逆期,心智不成熟,易冲动,身高却与成人相当。可他们毕竟只是一群孩子,有些甚至奶声奶气的。

带着疑虑,民警们走访了镇上的初中,在开始前先和老师们开了一个会。

老师们出奇地配合,趁机大吐苦水,“家有三斗米,不为孩子王。”说现在的孩子父母不在家,被爷爷奶奶宠坏了,老人不善教育,只要孩子不挨冻受饿就成,导致小孩上房揭瓦,赌博抽烟,什么都敢干。

前段时间,有位老师还被学生偷了3000块钱。一个学生在课堂上故意捣蛋和老师起冲突,另一个则趁机借口拉肚子要上厕所,之后大摇大摆走到隔壁老师房间,偷了才收上来的生活费。

民警进校园那天,九年级的学生申群,八年级的黎欢、刘伟伟、以及七年级的赵安,以不同理由同时提出要离校。

他们的班主任没有察觉有何异样,只说要等公安机关验完指纹才能请假。

当天,除了赵安中途上过一次厕所外,其他几位学生都配合地留下来录了指纹。此后,警方再没来过学校。

一周后,教导主任在学校的一次总结大会上说,他相信同学们不会乱来的,小打小闹的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希望大家不要学高中那群乌合之众,败坏学校名声。

话音落下,台下的学生齐鼓掌,申群站在其中,把手都拍疼了。

半个月后的星期天,警察径直去了申群家,提出要再次核对他的指纹。申群不解,“不是在学校录过了吗?”民警让他不必害怕,录完就走了。

那天申群的父亲在家,他见申群录完指纹后蒙在被子里哆嗦出虚汗,不经意间问了句,“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申群扔开被子,伸手打了父亲一个耳光,“我不去看医生,医生死了,骨头都是白的!”

父亲一时瞠目结舌,申群在他面前一向唯唯诺诺。

他发觉不对劲,抡起棍棒抽打申群,质问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一村子人,警察偏偏只来我家两次?”

申群冷静下来,缩进墙角,“爸爸,我没有杀人,我只是突然发烧了,神志不清。”

后来申群回忆,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杀人,有时候他会扔硬币,正面杀了,反面没杀。

父亲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他对申群拳打脚踢,还拿来柴刀,说要斩断申群的双腿。申群匍匐在地,手拉着父亲的裤管,“我没有杀人,是他们几个杀的,我只想搞点钱。”

申群这句话让父亲顿时瘫软了下来,他轻声向申群问道:“是假的吧?你是屈打成招,怕疼所以不得不说谎?我不打你了,爸爸不打你了。”

当天,申群被父亲领去派出所自首,但公安机关此前已经掌握了相关犯罪证据,法院在审理案件时不认可申群的自首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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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一行四人,申群15岁,与受害人在一个村,黎欢、刘伟伟14岁,赵安13岁,是外村的

学校老师们知晓情况后,无不惊诧,他们几个平时不算过火的,除了逃过几次课,看起来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作案动机起于他们“四兄弟”没钱去网吧玩游戏。“老大”申群领着这帮结拜兄弟四处找钱,他们起初跑去小学部敲诈了几个小孩,抢到9块钱。

申群用这钱租了一辆摩的回家,向祖母索要100块钱。平日对申群宠爱有加的祖母唠唠叨叨,“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次买码亏了,申郎中倒不晓得踩了什么狗屎运,中了一万多块啊!要是奶奶中了,莫讲一百块,给你三五百都跟丢颗石子一样的。”

说完还是从兜里掏出20块钱让申群拿去。

申群祖母对孙子百般纵容,有次申群用炮仗去炸别人家池塘的鱼,提了一桶鱼回家,她直夸孙子能干。

后来我问申群,你想不想奶奶?他说,我想把奶奶的奶头咬下来。

腊月二十晚11点30分左右,申群伙同其他三人摸到申医生家后门,将一张银行卡从门框缝隙间折弯塞进去,抵住锁舌头往里用力,老式单舌弹子门锁一下就开了。

溜进去之后,他们难掩兴奋,相互抱了抱。黎欢小声说:“得手后谁也不会知道是小孩拿走的,这叫出其不意,让他们大人狗咬狗去。”

他一向对大人充满了鄙夷,说大人们经常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起冲突,自己窝囊在外头受气了,回到家就拿小孩发泄,只有他们哥几个,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就在他们蹑手蹑脚翻箱倒柜之际,鼾声大作的申医生突然醒来开了灯。他们吓得往门外冲去。

申医生认出了申群,冷冷地说:“群伢子你们不学好,年纪轻轻跑来做贼,这次念你们还小,不送派出所了,明天再去告诉你们父母和老师,看他们怎么教育的。”

申医生的这番话让黎欢愣了神。他想到申医生认识申群,明天去学校兴师问罪,迟早也会知道他。

黎欢是从外地随母亲改嫁过来的,生父因抢劫入狱,继父一直看不起他,时常冷嘲热讽,“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果不加以管教,又是一个吃牢饭的。”

申医生见黎欢杵在门口浑身发抖,皱着眉头问了句,“你不舒服?”随后便背过身去。

黎欢抓住这个空档,掏出防身用的剪子,朝申医生左腹捅去。

申医回头反手打了黎欢一巴掌。

黎欢左手抠住申医生的双眼往前推,右手中的剪子机械式地扎向其腹部,边扎边喊:“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你们快来帮忙!不然谁也跑不了!”这句话是他从影视剧的台词里听来的。

赵安是第一个回应黎欢的人,他用凳子往申医生头部砸去。

刘伟伟冲进厨房,拿出菜刀在申医生身上乱砍。

申群没有动手,却无法掌控局面。当申医生奄奄一息时(也有可能已死亡,尸检报告显示致命伤为颈部),其他三人威胁申群,如果他袖手旁观不讲义气,就送他一并去见阎王。

“什么是讲义气,沾血就是讲义气。”申群拿起刀,在田医生身上砍了两下,一刀砍在左胸,一刀砍在头骨上。

申医生死了,钱包里一共378块钱,为了不让人联想到入室盗窃,他们四人只掏走了320块。

四人逃往后山,找来干柴,用打火机将其点燃,脱下身上的血衣扔进火堆里。当时的气温接近零度,他们去水库边洗净全身,之后一路裸奔逃回申群家中,换了衣服。

黎欢担心走大路被人发现,让兄弟们分开从山路走,次日早上去学校领了期末考试成绩单。

那天,申群还领回了一张“卫生标兵”奖状。警方查验指纹那天,借口上厕所的赵安满脑子都是逃避调查的想法,他选择了自以为很安全的办法,将502胶水涂在手指头上,再用小刀刮掉,他觉得这样可以破坏指纹,事后还在其他三人面前自诩聪明。

农历2013年二月二龙抬头,公安机关证据确凿,对申群、黎欢,刘伟伟、赵安四人采取了强制措施。赵安未满14岁,交由少管所收容,其他三人均被刑事拘留。

申医生终于得以下葬,我和同学们出席了葬礼。申钿一直哭她苦命的父亲,这段时间,她流了太多的眼泪。

送客时,她先向我表示感谢,又问我:“那几个杀人凶手会不会被判死刑?你能不能代理这个案件,让他们伏法谢罪?”

我告诉她,犯罪嫌疑人都未成年,不属于死刑适用对象,这种刑事案件检察院会起诉的。我满怀歉意地向她告别。她弟弟愤愤不平地跑过来说:“他们要是出得来,我一个个弄死他们,看他们有几条命!”

我提醒他,“这样的话,你一定会被判死刑的。”

他说,“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不判死刑!他们早就该死了!”

我回到家,申群的父亲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不知听谁说,申群是在申医生死后才补刀的,主观恶意性不强,又有自首的情节,最多算“侮辱尸体罪”,希望我能帮他把申群捞出来。

我告诉他,我不想插手这件事。

没想到,不到一小时,申群家人来找我的事就被一位大婶传遍整个村子。事实被扭曲成申群家人拿钱给我,让我替申群洗脱罪名。

我反驳了几句,说给人定罪,一定不能草率,要出示真实、完整的证据链,要让嫌疑人有辩护的权利。

定罪的程序越严谨,我们平头百姓才越有安全感。

一些长辈批判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是为了杀人犯更有安全感吧?”

申钿也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一定不会接手这个案件的,只因这个案件涉及未成人犯罪,这是我现在研究的主要课题之一,所以有点私心,想接受调查取证阶段的委托,去接触一下他们,为何在杀了人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上课。

申钿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怪我。

我去会见了申群。申群虽然戴了手铐,但没有固定在桌上,他抵住锁舌头往里用力,抬起双手不停地挠额头,手铐遮挡了眼睛。

我让申群把手放下,看着我说话。

他双手放下后,右手食指来回刮擦桌面,侧仰起脸和我说,“哥哥,我想好了,我要好好学习,要参加中考。我过几天能出去吗?我一定去申医生坟前磕头,你让申钿姐姐原谅我好吗?”

我说,你暂时出不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的话,可能有机会从轻处理。申群说,他们组小圈子,是因为被欺负得多了。每周一上学,路上都会有高年级小混混敲诈生活费,不给就会被打。

“那些人看谁不顺眼就打谁,要想不被欺负就得比他们更坏,更狠,更嚣张。”

四人当中,申群是老大,但最狠的是黎欢。

“黎欢他好聪明,可以让家里的电表反着转,省不少电费。打架时兜里藏了石棉瓦纤维,扔过去,那边的人就浑身痛痒。他是外地的,最初过来的时候被欺负得惨了,那些人不爽就打他。

最后他被逼急了,弄来村民盖房用剩下的雷管,将带头那人家里的一条狗给炸死了。说再欺负他,就炸人!一段时间后,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

“所以,你们在一起混久了,你也变得敢杀人了?”我问申群。

申群说,有些人你不打他,他就打你,以前生气时有过要宰了谁的念头,但不敢真动手。

现在真的杀人了,原以为会很刺激,却一点意思也没有,整个人都是懵的,像在剁一块烂肉。

“黎欢不想让他继父知道这个事,他特想出人头地,风风光光,不希望被人踩在脚下。杀完人后,他让我们统一口径,打死不承认, 警察查不出来什么的,他一个亲戚也杀过人,什么事都没有(后来证实为谎言)。那次朝会上主任说这案子跟我们学校无关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让申群把每一个能想起来的细节都告诉我。

申群说,刘伟伟在八岁时被堂叔“强奸”过,事后堂叔威胁他不能说出去,不然弄死他。在那之后,刘伟伟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永远到不了人前。

黎欢告诉他,这不算什么。“有机会哥几个为你报仇,揍你堂叔一顿,把他老婆给强奸了,以解心头之恨。”

自从黎欢说了这句话后,刘伟伟对他言听计从。

赵安的妈妈是越南人,是他爸花八万块钱买回来的,在他三岁时跑了。后来他爸天天酗酒,喝完酒就打他,骂他丧门星。

赵安一心想办护照去越南找妈妈,他爸知道后一气之下,把户口本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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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欢在一家发廊里碰过女人。那女人还倒给他五块钱,织一颗心塞他裤头上。”申群一脸严肃地说了前面一句后,嘴巴歪了歪又说出第二句。

在他们杀人后的正月初八,黎欢有些担忧,他怕警察万一破了案,一帮兄弟就这样进去了不值当。

“你们都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太窝火了。如果前面是鬼门关,那就不在乎多一个倒霉蛋,兄弟们说干就干!”黎欢说。

在网吧包厢看完色情电影后,黎欢说想好了下手对象。那是村头的一个寡妇,大约30来岁,单独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孩,公婆住在城里小儿子家,附近只有那一户。

当晚10点左右,他们四人带了避孕套、水果刀潜入女人家里。

几个人在路上便商量好了,刘伟伟和赵安先用刀按住女人,再把女人蒙住眼睛捆起来。要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能喊名字,怕她认出来。

他们决定玩够了再放心,还排好了顺序,黎欢第一个,申群第二个,赵安第三个,刘伟伟第四个。“这次不能杀人,女人要脸面,不敢声张的,等于是白给我们玩。”

万幸的是,那天女人回娘家了。黎欢悻悻地说,“等开学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堵初一的女生还有味道些。”

我问申群,“是什么使你们变成这样?”

他若无其事地说,“刺激好玩,有意思,没了就只能去偷啊,看上的就去抢,痛快了再说。现在,我后悔了。”

我对申群实话实说,除了赵安,他们都可能会被判实刑。

申群显得愤愤不平,说他们是未成年,不会判刑的,过几天就可以出去。

我说你满了14岁了,站起来比我还高,我和你对打的话,三两下就被你撂倒了,你们不是在玩游戏。

申群又激动地说,“那赵安比我还壮还高,他最坏了,偷了一麻袋女人的文胸和内裤。看守所里的其他人都比我坏,他们做过的坏事比我多多了,都说我算轻的。”

我问申群,“在黎欢动手前,申医生为什么背过身去?”

申群说,“当时黎欢很害怕,脸都红了,申医生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大概是想回去拿桌上的体温计。”

临走前,我问了申群最后一个问题,“申医生对你好不好?”

他把双手放在大腿上来回摩擦,“申医生很好,不凶。其他人太凶,我不敢去偷。”

第二天,侦查员押送嫌疑人辨认犯罪现场,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但我一眼认出了黎欢。

其他人都低着头,只有他不停地扭动脖子,指认作案手法与现场时,面无愧色,时而伸出舌头。

堂屋神龛上摆了申医生的遗像,是放大了的身份证照片,面带笑容,正视前方。旁边放着他用了多年的红色医用皮箱,部分表皮早已脱落。

我一直觉得刘焱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曾经通过一个人写的书,由文字习惯猜到作者之前的笔名;还从超人爸爸画的插图里,猜出了他家乡的大致方位。

但刘焱问申群的那句“是什么是你们变成了这样?”还是透露出他的无力。

黎欢在杀人时喊“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赵安把胶水涂在手指上,再用小刀刮掉想销毁指纹;

三个孩子在申群不动手时,会威胁他要是不讲义气,就送他一并见阎王;申群直到最后都心存侥幸,认为他是未成年,不会被判刑。

孩子从外界获得了很多信息,却不加选择地吸收着。

时代让孩子早熟,也让一些不被正确对待的果子过早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