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夜行实录》,徐浪,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2006年末那会儿,我在哈工大二校区打篮球时,认识了一人,球打的很好,但之前没见过。

有天我和他闲聊,问他原来都在哪儿打球。他说自己不是哈尔滨的:“我是佳木斯人,最近刚搬到哈尔滨”。我问他为什么搬家,他没说。

那会儿打球,一般都到晚上七八点,但这个佳木斯哥们特乖,每天三点多必走,问干什么去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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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工大二校区篮球场

有次我们玩儿的太嗨,这哥们忘了时间,发现时已经五点了——他求我帮忙,问我能不能开车送他到宣德街的70中,他很急。到了70中,他冲进学校找了一圈,又冲出来,到对面的网吧里,拎出一穿着校服的男孩,连踢带踹,站在路边就开始揍,下手特狠。

我冲上去拉住,说别打了,问这孩子是谁。这哥们说是他弟弟,我问是亲弟弟么,打这么狠,他说是。怕他再打人,我主动开车送他们回家。他们住在红旗大街附近,到地方时,小区大门口站了一中年妇女,这哥们和他弟弟一下车,那女人就冲上来,一人给了一嘴巴,然后开始对两个人拳打脚踢。

他弟弟一边躲一边喊:“妈,别打了”!

我坐在车里,非常怀疑这家人有暴力倾向——只不过是上了个网吧,至于打成这样么,而且连大儿子也打。我把这哥们拽上车,严肃的跟他聊,他妈是不是一直虐待他和他弟弟,是否有暴力倾向。

这哥们不想多说,我说如果不说实话,我就报警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弟被打出心理问题。

他向我要了根烟点上,说你不懂:“我妈才有心理问题”。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你知道佳木斯最近的杀人魔么,我说知道,听说专杀小孩。

他说对:“这人杀人,一般都在一个天麒网吧选目标,我弟不听话,经常去那网吧上网,有次差点被那人拐走。这事曝光后,我妈吓疯了,举家搬到哈尔滨,让我天天四点半准时接他回家”。

这哥们说的这件案子,当时在全东北都很轰动,在此之前,很多人都没想过,会有专杀小孩的连环杀手。

当时佳木斯街头的寻人启事,他们还以为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2006年2月27号下午,家住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的朱鸿雁,把几位亲戚叫上门,商量怎么找到自己的儿子。十四岁的孙海(化名),昨天跟她大吵一架后夺门而出,到现在也没回来,这让朱鸿雁又急又气。

下午五点多,失踪两天的孙海终于回家了——但他不是一个人,打开家门时,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中年男人。亲戚们见孩子没事后,纷纷散去,朱鸿雁则一直在感谢送儿子回家的“恩人”。

但“恩人”看上去有点尴尬,说了句“孩子有点感冒,别忘了给他买点药吃”,便离开了朱鸿雁家。关上门后,朱鸿雁非常生气,她把孙海狠狠絮叨了一顿,但奇怪的是,昨天跟她吵了一架,就离家出走的儿子,面对她的絮叨,一句都没反驳,看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她消了气,发现孙海的状态还是有点奇怪,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儿子,不着家的这天,到底干嘛去了。

朱鸿雁一开口问,孙海嗷的一声,就扑到她怀里开始哭:“我被那个送我回来的男的领家去了,他把我给稀罕了,炕上还有四个死孩子……”

朱鸿雁不敢相信。她安慰着孙海,以为儿子只是被吓着了,在胡说八道。但孙海一遍遍的重复着,四个死孩子的事儿:“他们全被开膛破肚了……”

宫润伯家

陷入恐慌的朱鸿雁,第一个想到的,是赶紧搬家,然后给孙海办转学,让他远离这一切。但最后,一家人还是报了警。

2月28号,白启星在自己家附近转圈,不停注意着街上的行人。

这段时间他愁坏了:在他去七台河探亲时,十五岁的儿子白金龙失踪了,现在已经俩月了,什么信都没有。

他和媳妇儿试了各种方法,连当地的“出马仙”都找了几十个。这些人都告诉他,孩子没出佳木斯,就在他家的西北方向。

白启星按算命先生的指点,一路找过去,却什么也没找到。他当时的想法是,儿子沉迷于上网吧,一定是被网友拐走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是10岁男孩武抒田的家长,一个半月前,正在放寒假的武抒田,告诉妈妈“我去网吧玩一会儿”后,到现在还没回来。下午四点多,白启星看见,有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男孩,正领着警察在附近转悠。围观的人告诉他,警察正在找一个专杀小孩的杀人犯。

白启星脑袋“嗡”一下子——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男孩带着警察,走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对——但他们终于在棚户区的一座民房停了下来。

白启星忽然想到,这儿正好是他家的西北方向,棚户区里住的很多都是外来居民,他跟媳妇儿在儿子失踪后,按照算命先生说的,在这片破破烂烂的地方挨家挨户找过,但一直在被人赶出去。

佳木斯的棚屋地区,住的一般是外来者或贫困户

让男孩停下脚步的民居,是一个普通的二层小楼,楼前有一个面积不到6平米的院子。白启星和周围看热闹的居民一起,看着警察在院子前敲了一会儿门。在发现没人开门后,几个警察翻墙进了院——当院子大门打开时,他们运出了四具男孩的尸体。

目睹这一切的白启星心脏病发作,瘫倒在地。

当天下午,警察抓获了在天麒网吧上网的宫润伯。这件案子,让整个佳木斯陷入了恐慌,人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近几个月,街边的电线杆上,全是不同失踪儿童的寻人启事——这些寻人启事还造成了一条谣言,说有一伙外地人拐卖孩子打黑工。

但没人想到,事实比谣言还可怕。第二天是开学日,早上刚把孩子送到学校的家长们,中午全聚集在了学校大门口,等着立刻带孩子回家:听说宫润伯案的他们,不敢让孩子处在自己的视线外。

而这件案件的细节,也在口口相传中变得十分魔幻:有人表示,自己亲眼看见警察从屋子里拎出了一袋孩子穿的小鞋,一共28双,所以死在宫润伯手下的孩子至少有28个;有人说宫润伯之前就在屋子旁边挖过两米深的大坑,那里面不知道埋着多少孩子……

而这时在殡仪馆,几个受害的家庭,正在辨认尸体——工作人员将尸体清洗了好几遍,白启星夫妇才认出了自己的儿子白金龙:四个男孩已变得干枯、焦黑,被开膛破肚、割去了眼睛和生殖器,用空洞漆黑的眼窝对着他们。

有位家长,直到警方让他辨认从宫润伯屋里翻出的一堆衣物,他才通过一个自己亲手刺绣的内裤,确认孩子已经遇害。

宫润伯租住的院子

被捕那天,宫润伯的母亲正急匆匆往他家赶,结果碰见的却是警察——那天她原来的同事,说要给宫润伯介绍个对象,她亲自看过眼后觉得满意的很,想着赶快撮合俩人认识。

宫润伯出事前,他妈一直在为他结婚的事着急上火:1973年生的宫润伯已经34岁,而他之前的“人生经历”,十分坎坷:

宫润伯的童年和青年时代,都在拖拉机厂的子弟学校上学。1990年,16岁的宫润伯没读完初中,就作为第一批签订合同的青工,进入拖拉机配件厂工作。

半年后他受了次工伤——由于腿受伤,他被调入相对轻松的工具车间,成为学徒工。

宫润伯给师傅留下的印象,是身体瘦弱,少言寡语,基本不太跟人来往。

两年后宫润伯出徒,获得了一份初期车工的证书,但刚拿到这份证书,他就被下岗了,不久后,他的父母也下岗回家。一家人艰难度日。

他的第一个女友,是拖拉机厂社区的邻居。俩人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但到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女方母亲强烈反对,老太太天天跳着脚骂,甚至拿着大扫把将宫润伯赶出了家门。

宫润伯的初恋,最终嫁给了拖拉机配件厂的一名临时工——直到宫润伯被捕后,他回忆起这段不如意的恋情时,仍然耿耿于怀。

佳木斯拖拉机厂

半年后,有人介绍了一个宜兰农村的姑娘给他。经过一段时间交往,家庭殷实的姑娘,并不嫌弃下岗的宫润伯,希望他能做上门女婿,一起回乡下承包土地。

但就在这期间,宫润伯的父亲突发脑溢血猝死,家里出了事,加上倒插门的要求让宫润伯觉得别扭,最终他选择结束这段感情。

同年夏天,在佳东区第五百货大楼附近的旱冰场,宫润伯碰到了一个叫贾汪(化名)的姑娘。

两人互生好感,一起看完录像后,宫润伯将姑娘带回家住了一宿。

那天是1996年7月31日,宫润伯刚满23岁,第二天一早,宫润伯带贾汪一起出去玩时,被姑娘的家人看到了——这时宫润伯才知道,这个叫贾汪的姑娘,其实是个未满14周岁的小女孩。

贾汪的家人报了警,宫润伯被指控奸淫幼女,被判处8年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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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润伯当年的辩护人,至今还记得判决时,宫润伯的错愕——他完全没做好坐牢的准备。

2003年,宫润伯刑满释放,同年,最高法院重新出台司法解释,规定“倘若行为人确实不知对方是不满14周岁的幼女,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未造成严重后果且情节显著轻微的,不认为是犯罪”。

但在当时,这个罪不仅让宫润伯入狱,在监狱里,也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

监狱里是有鄙视链的:暴力犯罪者,是这个小社会的金字塔尖,其次是经济犯罪和偷窃抢劫。性犯罪者,则是金字塔的底层,最被人看不上。

作为“奸淫幼女”的罪犯,宫润伯刚入狱不久,就被同监的几名犯人强奸:在宫润伯看来,被男人强奸,对他的打击比下岗、分手、判刑什么的大多了——他试图割腕自杀。

被抢救回来后,宫润伯他妈曾去监狱医院探望他,说宫润伯“手腕上的刀口割得跟孩子的嘴一样,血糊啦汲的。”

随着监狱里不断有新人进来,宫润伯不再是地位最低、被强奸的那个人。在狱友的怂恿下,他开始强奸新来的犯人——事后有专家分析,这一个转变,可能让宫润伯心理产生了扭曲,成为他出狱后的犯罪动因。

2000年12月10日,宫润伯利用他在拖拉机厂学到的车工技术,获得了一次减刑9个月的机会,三年后的11月1日,他出狱了。

宫润伯在这儿被关了七年

这时宫润伯他妈已经改嫁,他在继父家呆了三个月后,因为被继父嫌弃“做事不利落”,她妈帮他租了个棚户区小房间,宫润伯搬了出去。

在狱中时,宫润伯一直把那个导致他入狱的十四岁女孩,幻想成自己的真爱,想着出狱后找到她,俩人重归于好。

但他按照8年前女孩的住址找过去时,发现他们已经全家搬走,不知去向。

这事给了宫润伯致命一击——根据幸存男孩孙海的回忆,那晚在宫润伯家,四个男孩腐烂的尸体旁,宫润伯在炕上搂着他,跟他聊起自己的“人生”时,眼泪鼻涕一大把:说他结过婚,甚至有过小孩儿,结果媳妇儿背叛了他,带着孩子跟一个有钱人跑了。

这个“婚姻失败者”形象,可能是宫润伯幻想中,自己人设的一部分——在被捕后,不下十次的审问中,宫润伯都将自己描绘成一个90年代毕业、怀才不遇的哈工大毕业生。

有记者采访了很多宫润伯的前同事,都说不知道这事。

宫润伯他妈也被问过这个问题,他妈说当然没有,假如他真能有去省城上大学的机会,还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么?“也许他是在做梦吧,梦里想上大学。”

出狱后找不着“真爱”的宫润伯,整天无所事事,给人打工没多久就辞职,开烧烤店卖羊肉串又被卷进斗殴中,被人打得“头肿得跟个冬瓜一样”。

他开始彻底自暴自弃,除了偶尔打零工赚点零花钱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出租屋附近的天麒网吧,上网打《传奇》。这个时候,宫润伯已经处在分裂的边缘:一方面,“爱”和性的无处发泄让他接近崩溃。另一方面,“被欺压的失败者”这个身份让他觉得脆弱和绝望。

我当年也玩过传奇

在被捕以后,面对自己的辩护律师,他说“快点审快点判,早就不想活了。”

2005年2月,宫润伯开始了自己的犯罪之路,在天麒网吧把一个叫张力(化名)的十二岁男孩骗回了家。

在强奸完后,他威胁男孩不准告诉家长也不许报警,然后放男孩走了——男孩没有报警。

在宫润伯的连环作案中,他留下了五个活口,包括文章一开始讲的,那个叫孙海的男孩在内,有五个男孩在被他性侵后,放回了家。

没人知道,宫润伯是如何选择杀谁不杀谁的。

他第一个杀死的孩子,叫王胜利,是受害者中唯一的女童。

2005年3月16日下午,出门买馒头的宫润伯,在路上碰上了放学往家走的王胜利。他叫住王胜利,对小姑娘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希望她帮忙开一下屋子的门。九岁的小姑娘毫不犹豫地上了他的二层楼。

等她一进屋,宫润伯就反锁上了房门。小姑娘问他:“叔叔,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疑问和随之而来的喊叫,让宫润伯十分紧张,他为了不让她再出声,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拿起锤子,对着王胜利的脑袋凿了下去——王胜利果然不出声了。

当他把王胜利裤子褪到一半,用上衣遮住她脑袋时,他才发现小姑娘已经没气了。他愣了一下,还是对小姑娘进行了奸尸。

事后,他将王胜利分尸,并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用家里的炉子一点点烧掉了王胜利的尸体,并把碎渣扔到了四个地方:天麒网吧的厕所、文化宫网吧的厕所、网吧旁边的公厕、群众艺术馆的厕所里。

处理小姑娘的衣服时有点麻烦:王胜利遇害时刚开春,身上还穿着奶奶缝的棉裤。宫润伯试图把棉裤剪碎烧掉,但因为棉裤太厚,剪着费劲,他就留下了一条棉裤腿——这条灰色布面、有一条淡绿色背带的奶奶牌棉裤腿,成了王胜利家人确认孩子遇害的唯一证据。

东北的老人,总喜欢给晚辈穿上厚厚的棉裤

第一次杀人让宫润伯十分恐慌,在看到大街小巷的寻人启事后,为了“迷惑警方”,他写了一封信,扔到王胜利爷爷家的院内:“王胜利在我这里,请准备钱,以万为单位,送到防洪纪念塔(注:在哈尔滨中央大街附近),面朝江面站好,左臂戴黑纱,钱用黑色塑料袋装着放在脚下……”

王胜利的家人因为这封信,一路赶到哈尔滨,照着他说的做了——当然,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防洪纪念塔

在王胜利“失踪” 这段时间,家长找当地报纸发了篇报道,希望找到见过王胜利的人。

报纸发布当天中午,警察带着警犬,叼着王胜利的一只拖鞋,跑到了离王家仅一百米左右的宫润伯租住的院子里,警察也跟了进去。

当时,宫润伯的女房东正在院子里造白酒,面对一帮警察,她觉得警察是以“找孩子” 为名来找她造假酒的茬,把警察们全都骂了出去。

第二个被杀害的,是一个不知名的流浪孩子——2005年10月份,宫润伯在群众艺术馆看录像时,注意到了这个十四岁少年。

少年是七台河人,半年多前扒着火车,从七台河流浪到佳木斯。宫润伯告诉少年,自己是做游戏代练的,可以带着他一起赚钱,给地方住给饭吃,少年便跟他回了家。

流浪少年“闯荡江湖”的经验,让他在面对宫润伯的威胁时,极度顺从。

他给宫润伯下跪,叫他“干爹”,甚至主动到炕上脱下裤子,并保证以后会出门讨钱给他花—— 案卷中,宫润伯讲到这一段时,说自己非常吃惊。

第二天,两个人在游戏厅见面。流浪少年把讨到的四十块钱给了宫润伯。但此时宫润伯发现,少年跟游戏厅另一个男人熟悉得很,有说有笑——他觉得这个孩子“不会再跟自己好了”。

那时候的游戏厅,还没有种类这么丰富的街机

当天晚上十点,两人回家再次发生性关系后,宫润伯用锤子凿了少年的后脑几下,然后把他掐死了。

因为感到被背叛,杀死男孩后,宫润伯用钳子把他的牙拔了下来,攒在了一个小瓶子里。而且,因为有杀死王胜利的经验,这次处理尸体时,他熟练多了。

同样在10月的天麒网吧,宫润伯遇上了无家可归的12岁男孩孙洪亮(化名)。在带回家强奸后放走没几天,孙洪亮又找上了宫润伯家,说自己不敢回家,让宫润伯收留。

没过几天,宫润伯又在网吧见了孙洪亮,跟男孩承诺发生性关系就给他50块钱,男孩便又跟宫润伯回了家。

事后,宫润伯只给了孙洪亮5块钱。孙洪亮因为宫润伯“说话不讲信用”就再也不理睬宫润伯了——他可能是案件中,最“幸运” 的一个受害者。

10月22号,宫润伯在天麒网吧上网时,看中了一个名叫江富元的九岁男孩。

他跟江富元说“你跟我回家一趟,我带你去游戏厅玩”——没有几个九岁男孩能经得起游戏厅的诱惑:为了试探江富元,宫润伯真的领着小男孩去了一趟游戏厅。

他给了收银员20块钱,嘱咐让小男孩随便玩,然后在出口观察了一个多小时:江富元没出来。玩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小男孩被宫润伯带回了家。

九岁的江富元在宫润伯房间里呆了九天,被强奸了六次。

案发后,警方在宫润伯房间里,找到了江富元写给妈妈的信:“亲爱的妈妈妈妈,我很想你,我也非常想上学,想念我的老师和我的同学,你快点来qiou(东北话,接)我….妈妈,你快点拿钱,我想回家……”

宫润伯想从家长那里拿点钱,却又联系不上江富元的家人。他想把他放回家,却又担心江富元报案,最后还是把江富元杀了。

这次,他直接把江富元的尸体放在了炕上。为了怕尸体腐烂的味道引人注意,他将尸体开肠破肚,把内脏掏出来装进塑料袋扔进了公共厕所。

随后遇害的,是马千里、白金龙和武书田。

受害人的母亲,可能永远不会从悲伤中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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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孩子无一例外地被多次强奸后掐死,被宫润伯用刀片剖腹,然后取出内脏,装进塑料袋里抛弃,并把尸体留在了炕上——这就是侥幸逃脱的孙海,在宫润伯屋子里看到的,炕上的“四个死小孩”。

2016年2月26日,宫润伯在天麒网吧用同样的手段把14岁的孙海骗回了家。他掀开炕上的被子,给孙海看他床上的死小孩:“你让我稀罕一下,要是不听话,你也是一样下场。”

随后,孙海被宫润伯强奸。事后,宫润伯搂着孙海睡了一宿。

第二天,孙海跟宫润伯说“这儿太冷了,要不咱俩去我家看看,我家现在没人。”

宫润伯问他家里能找着钱么——他不想再花自己妈妈的养老金了。男孩回答:“不知道,我们可以翻翻看。”宫润伯就这样把孙海送回了家。

在被捕的前一天,宫润伯还是在他妈那要了100块的养老金。

这是宫润伯他妈见到儿子的最后一面,她记得当时自己还抱怨:“这哪是我的养老金啊,这分明是你的养老金。”

2006年7月13日,佳木斯中级人民法院对宫润伯案作出了判决: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猥亵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赔偿亲属共计661840元。

在庭审的最后环节里,宫润伯“流露出了一抹复苏的人性”,他向被害人家属道歉,表示愿意把自己的器官捐赠给医疗单位,换来相应的经济补偿。

这个想法,因为找不到法律依据,没被法庭采纳。

宫润伯被捕

60多万的赔偿肯定是一张空头支票——对几个被害人家属来说,来到哈尔滨和北京上访成了所有人的共同经历。

白金龙的母亲是唯一留在佳木斯的人。她是本地人,残忍的是,她家离天麒网吧和杀人现场都不远。白金龙的父亲白启星至今有点恍惚,老想着儿子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在16岁的儿子白金龙离去后,两人无法面对夫妻感情的裂痕,一度为了困难救济金的分配,闹到上法庭离婚的地步。

除他们外,还有两个受害者家庭,父母因无法面对破碎的家庭,选择了离婚。

马千里的父亲马建国,在儿子失踪的三个月里,根据各种线索,从佳木斯追到了河北沧州,还帮警方抓获了另一起刑事案件的嫌疑人。

在宫润伯被叛后,他回到了湖北老家,不敢再带小儿子出门打工。

劫后余生,并主动报警的孙海,在案发不久就匆匆搬家。另外4个曾被宫润伯猥亵的孩子,也纷纷隐姓改名。没有人能确切知道,两年前这个案子带给他们的创伤,将多长时间才能修复。

而同样受伤的,还有宫润伯的母亲,大儿子宫润伯被判死刑,小儿子也因为抢劫在双鸭山服刑。

宫润伯留给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刑场,他对执刑的法警说:“别去打扰我妈了,我对不起她。”

宫润伯的弟弟被关押在双鸭山这所监狱

每次和周庸喝酒时,他总会求我讲些真实案件给他,宫润伯案件就是其中一个——我当时给他讲完,周庸说太惨了:“我要遭遇了这种事,我都想不到我爸我妈该怎么活”。

我说除了受害者的破碎家庭,还有件事很触动我。

周庸问我什么事,我说是我最开始讲的那个家庭,被宫润伯“送回家”的孙海——有四个孩子活了下来,只有孙海的家人选择了报警,也正因为孙海的家人选择报警,宫润伯才被缉捕归案。

那四个没报警的家庭,也不能说错,他们为了自己的孩子,搬家转学,改名换姓,是希望孩子远离阴影。

但受害者的沉默,往往会导致一个直接后果,就是产生更多的受害者。

像这样的节点,这个案子里有很多,如果警方早些发现失踪儿童的共性、如果幸存者早点报警、如果宫润伯在监狱没遭到性侵,甚至他根本没入狱…….每一个节点的改变,都可能改变后来的一切。

可所有能改变一切的节点里,只有孙海家人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及时制止了事件的恶化,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案子。

2000年4月1日晚,4个江苏沭阳县的失业青年,在南京一栋别墅行窃,被发现后,他们用刀杀害了屋主一家。

住在这栋别墅的,是一家德国人,家主普方是扬州亚星奔驰的副总经理,他和40岁的妻子、15岁的女儿、13岁的儿子都惨遭杀害。

德国人普方,不确定是否本人

案发2小时后,4名凶手被捕,很快被判了死刑——普方的母亲从德国赶到南京,老人在了解案发经过和凶手背景后,做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她写信给法院,认为杀害他家人的四个凶手,不应该被判死刑。

老人说,原本在她的想象中,凶手是那种“看起来很强壮、很凶悍的人”,但实际上,凶手跟在马路上碰到的普通人没有区别。

而且,这4个来自苏北农村的凶手,都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正式的工作:“他们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枪毙他们没有意义”。

法院收到老人的信件后,还是按中国的法律判了他们死刑。

同年11月,一些生活在南京的德国人,以及其他国家侨民,成立了纪念普方一家的普方协会,致力于改变江苏贫困地区儿童生活,让普方的惨案不再发生。

这群人把募集到的捐款,全都用到了四个凶犯的家乡,苏北沭阳县,资助那里的贫困儿童上学,帮助他们完成9年义务教育,为他们的人生道路创造机会。

他们认为,这个社会需要法庭和监狱,但更需要互助与教育,让人免于绝境,通过开发智慧与道德让人做正确的事。

现在,普方协会已成立了十七年,改变了600多名中国贫困生的人生。

普方基金会在农村

周庸听了特别感动:“说太TM感人了,但这和宫润伯案有什么关系”?

我说我特别喜欢一个成语,亡羊补牢——发生错误不可怕,但在错误发生后,人们应该意识到问题,然后做出弥补和预防,这比已经发生的悲痛更重要。

普方协会有一个宗旨,如果人类不互相帮助和接受教育,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犯罪的目标,这才是最可怕又最可悲的。

在宫润伯案里,早期的幸存者,如果能够想到还会有其他人受害,忍住悲痛报警,说不定没人会死。

在宫润伯的幻想里,自己一直是个哈工大的学生,如果他当时没有辍学进工厂,一直接受教育,说不定真可以改变一切,整个人生完全不同。

周庸点了点头,说徐哥,你说的真好:“但我有一事儿不明白”。

我问他什么事。

他说和你一起打球那哥们:“他弟弟又没真出过事,他妈至于紧张成这样么,会不会,他们家就是那四家幸存者之一”?

我喝了口酒,说不知道,也不愿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