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作者:北邙 ,有删减;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为了把老荀关到 409 监房去,整个十三监区特地开了一场大会。

刚一开会,监区长林大就在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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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大」是监狱里的俗称,在很多年前监狱还不叫监狱,而叫「劳改队」的年代,每个监区就是一个大队,监区长就是「大队长」,后来改了名字,可这个称谓还是这么传了下来。

分管 409 监房的魏队长接了烟,没点,夹在耳朵后面,脸色不太好看。

「大家都到了,我就有话直说了,这个老荀啊,我看找个时间,就分到 409 去吧。」林大发完烟,坐回了位置上,扫了大家一眼,直奔主题。

「还嫌我这不够乱啊,林大。」魏队哼了一声,「那七个老头已经够不省心的了,再加上老荀一个活闹鬼,下个月考核分都不够扣的。」

「都是老年犯,方便集中管理嘛。」林大还是笑眯眯地。

魏队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文教。

文教脸色不变:「这老头刑期不长了吧?」

「还有不到三年,一次减刑机会,估计两年出头就能走。」内勤小杨对这些犯人的刑期记得最熟,不用翻档案,闭着眼睛都能报出来。

「还有两年多啊。」文教的声音拖长了点,「409 那几个老头本来就难管,跟老荀也不太对付,这分过去,万一出点问题……」

「没别的监房容得下他了。」林大叹气,「所有组长一听老荀要过去,全都摇头,说管不了,数来数去,就 409 还有张空床,又都是老年犯,最合适。」

「我反正不收这个大佛。」魏队翻了个白眼,「这老头要来,我就去分管别的小组,这个监房谁有本事谁来。」

林大沉吟了一会。

「那也成,老魏就去管 404 吧,小郑,你跟老魏换一下,以后 409 就你来了。不要求他们做得多好,就一条,别出啥岔子,听见没有?」

那时的我刚工作一年半,正觉得这次的会跟我没啥关系,坐在位子上翘着二郎腿看戏,被忽然点到名字后,一句话都没敢说,眼睛眨了又眨,怎么都没想明白,这事咋就忽然落在自己头上了。

2.

在监狱里,老年犯不算是最难管的,但绝对是让你恨得最牙根痒痒,又拿他们没什么办法的一类犯人。

他们身上经常可见一些共同的特征:脏,乱,不服从管理,倚老卖老。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麻烦的,最让民警们无从下手的,是他们的油滑。

老年犯在监狱里最擅长的,就是碰瓷。

被骂两句就心脏不舒服,让蹲一会就头晕倒地,碰一下就抽搐着哼哼,指望他们打扫一下卫生,或者干点轻活,比登天还难。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你就会看到这些老头子背着手拿着碗勺,跑得比谁都快,那叫一个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这些在社会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子们,临老了还能进监狱里来的,除了当官的落马之外,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善茬。有些人更是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的,我原本分管的 404 监房,有一个姓宗的老头,69 岁,八次进监狱,刑期加起来一共蹲了 31 年半,光省里就坐过五家不同的监狱,平日里闲着吹牛逼,哪个监狱伙食好,哪个监狱制度宽,哪个监狱医疗设施完善,哪个监狱民警素质最高,侃得是头头是道,俨然把监狱当着比家里还亲近。

老荀,就是这种老年犯的代表。

他刑期长,足足十二年半,罪名是强奸和猥亵并罚,对象不是别人,是他自己五岁大的亲孙女,还有邻居家一个五岁半的小女孩。卷宗上记载,他猥亵了自己孙女长达半年之久,数次被儿子儿媳呵斥,但是屡教不改,后来变本加厉,把魔爪伸向了邻居家的女孩,这次更不仅仅满足于用手用嘴去亲摸,甚至连性器官都掏了出来,是实打实的强奸罪,后来被邻居发现后,差点放火烧了他们家,最后报警处理,数罪并罚,判了这么久的时间。

网上有一种说法,在监狱里,强奸犯是最被犯人们看不起的,进去了之后就要吃苦头。

人们总是爱把正义感幻想在一些具有反差的、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然而现实很残酷。在监狱里,没有人关心你是什么罪名,每个人都数着自己的刑期,关心自己的加餐、香烟和劳动报酬,哪怕有拉帮结伙,也大多是通过地域、性格或者一些别的因素,从来不会因为罪名。

大概记忆里唯一一次犯人们会用罪名区分彼此,是 15 年底的时候,临近春节,有一次监狱组织犯人看电影,放的是赵薇、黄渤主演的《亲爱的》,一部催人泪下的讲述拐卖儿童的片子。我在电影院看过这部片子,看的时候满场的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可在监狱里放完后,一半的犯人看得睡着了,另一半犯人在看完之后,互相打闹着叫嚷:

「你是拐小孩进来的吧,你丫的就不是个东西!」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开赌场的,那边刘二是拐小孩的,你骂他去!」

「电影里都是假的,哪有这么玄乎,抓个小孩搂住一走,转手卖出去拿了钱就跑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电影里净扯淡。」

「你作孽哦。」

「日你妈,你们哪个不作孽,你开车把人都撞死了,你孽做的才大。」

犯人们就这么嘻嘻哈哈地拎着小板凳回到了各自的监房里去,那些打闹时候的玩笑话,没有人会当真。彼此都是犯了罪、失去自由的人,没有谁看不起谁的。

所以老荀的日子在牢里过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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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也有犯人故意挑衅,问他:「自己孙女的滋味美不美哦?」

他就不吱声,假装听不到,可是到了晚上倒尿盆的时候,路过那个犯人床边上,他脚下就忽地一滑,洒了小半盆到了那个犯人的床上。

3.

老荀进了 409 的第一天下午,就跟那七个老头干了一架。

我到现场的时候,八个老头,坐成一排,齐齐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咋回事?」我问。

「他抢遥控器,不给我们换台。」原本监房七个老头里年纪最轻的那个先告状。

「老荀,你干的?」

「我没。」

「那咋回事?」

「他们欺负我。」

「他们怎么欺负你?」

「他们就是欺负我。」

我脸色沉了下来,看着这几个老头,他们一个个看着头低下来,其实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我知道,他们是在想着法子糊弄我。

「每个人扣 5 分,明天香烟都别发了,再让我看到一次,停一个礼拜烟,听到没有!」

「听到了。」

八个声音懒绵绵地,有气无力。

我拿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又训斥了几句,就掉头走了。

4.

监狱里不是没有对付难缠犯人的法子,可是在这些老头身上,一个都不顶用。

停烟、扣分、限大帐,是最普遍的三种方法。

犯人大多烟瘾都重,控制香烟的发放,是鼓励他们劳动改造和惩罚违规犯人最常用的办法,但是这些老头年纪都大,烟抽的本来就少,对他们来说,香烟更主要的作用是跟其它犯人换别的物资,少抽个一两天的,根本不是问题;

扣分是直接影响到减刑假释,普通犯人最怕的就是这个,辛辛苦苦劳动一个月,加的那点分可能一次违纪就扣光了,到了每个季度减刑的时候,一算分,别的犯人开开心心申报,自己却啥都没有,只能牢底坐穿,别提多难受了。所以很多犯人把分数看得比什么都重。

可这些老头子,还是不在乎。

409 原本的这七个老头子,民警里提起他们的时候,大多称呼为「养老院那七个」,还有些开玩笑,直接叫他们「葫芦娃」。

这七个老头子,是从养老院的同一宿舍,直接一起打包搬进监狱里同一个监房来的。

罪名是强奸,刑期长短不一,最少的只有 5 年,最多的则高达 11 年。

他们原本住在县城里一家破旧的养老院,要么是没有儿女管,要么是儿女嫌麻烦,扔了一笔钱,就丢到了所谓的养老院里。养老院里生活无聊,他们整天凑在一块,很快就把歪心思动到了养老院隔壁的一家精神病院上头。

说是精神病院,其实性质和他们所在的养老院一样,这种小县城里的所谓福利医疗机构,林林总总,名目繁多,近些年来非常流行,一夜之间像是雨后春笋般都冒了出来,可实际上的功能只有一个——不是治疗,而是收容。

一个养老院,一个精神病院,门靠着门,里头的老人和病人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快就都熟悉了起来。精神病院里关的人不多,只有十来个,其中有一个女病人,40 来岁,疯疯癫癫的,家里没人要了,流落街头捡破烂吃,被当地派出所带来这里住着。

这七个老头待着无聊,一合计,竟然找了个晚上没人的空子,去了精神病院里头,用一包糖把这个女病人骗了出来,带到了养老院后头没人的仓库里,轮番对这个女病人实施了奸淫。其中有三个不知道是不是年纪的缘故,出于某种生理原因,没能奸淫成功,仅仅像是凑热闹一样参与了其中。

事情很快就被发现了,七个老头被一窝端逮捕了起来,判处强奸罪中的轮奸情节,关进了监狱里。

监狱里有规矩,同案犯不能分在同一个监区里头,以免他们串通滋事;可监狱里又有另一个规矩,60 岁以上的老犯人,必须统一关押到十三监区里看管。

这种一连串 60 岁以上的老年同案犯,监狱也是第一次遇见,规矩互相冲突了,没办法,监狱长亲自一一找他们谈了话,发现这些老头们各个兴高采烈,心情轻松愉快,看起来对坐牢没有半点怨言,串通对抗改造的概率很低,最后还是拍板敲定,全都交给十三监区管理。

这些老头进来的那一天,排着队,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气氛十分欢快,活生生像是一组小学生春游来了。

林大给他们训话,他们却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啧啧称奇,像是见着了宝一样。

「乖乖,这个床板蛮结实的哦。」

「房间里都有空调的噻。」

「看看,看看这个椅子,比绿柳强得多了。」绿柳是他们以前养老院的名字。

「是不是要开饭了啊,中午吃什么,有没有水果哦?」

七嘴八舌的几个老头,扰得林大头晕眼花,冲他们板脸训斥,他们却一个个没皮没脸地笑,完全不当一回事,如果要罚他们扫个地做个卫生,立马一个扶着一个地头晕,有的捂胸口,有的肚子疼,还有专门俩老头担任旁白解说:

「他在我们以前养老院里啊,身体就不好,天天要吃降压药的。这可不能来你们监狱了,死在里头……他们家里人都很能闹的哦。」

就这么群老犯人,成天把监房搅得乌烟瘴气,他们也精乖,大错不犯,小错糊弄,说什么都点头称是,就是不干。没有民警有耐心跟这些油盐不进的老混子们磨时间,他们只要别捣出啥大乱子来,一般的烦心事,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而就是因为这个,他们在监狱里还住得舒服了起来。

问他们想不想出去,七个老头一个个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出去干嘛,这里头比养老院舒服多了。」

「管吃,管喝,看病吃药不用钱,还有人照顾着。哪儿都没这舒服。」

「我跟你们说,我不要减刑的,我就准备死里头了,后事都要你们给收拾。」

「有空调,能洗澡,隔三岔五有肉吃,神仙过的日子哦。」

扣他们的分?

他们巴不得分数扣光,再加刑几年呢。

5.

之后的几个月里,整个 409 监房被这八个老头给折腾得乌烟瘴气,除了我这个分管民警不得不进去之外,谁都不愿意进这个屋子。

每天从起床开始,刷牙洗脸要争,排队上厕所要争,打饭吃饭要别个苗头,看电视没啥意思,争电视台才有乐子呢,午睡的时候一个个眯着眼睛装睡着,说梦话,互相辱骂,被逮住了就装傻,咿咿呀呀地假装自己刚睡醒,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有的时候,不仅仅是动嘴,老头子们年纪大了,不兴打架这一套,但是一个比一个脏乱,最擅长的是用屎尿屁来恶心彼此,至于都做到了什么程度……这么说吧,我就压根不想写,这一段给写出来了,一个是审核通不过,另一个,我今晚的晚饭也就别想再有胃口吃了。

按说老荀一个老头儿,怎么都斗不过七个,可那七个葫芦娃也不是铁板一块,里头明争暗斗堪称花样繁多。

老大跟老四不是他们本地人,剩下五个聊天儿的时候,便时常有意无意地排挤这俩;

老大、老二和老六,当初他们轮奸女病人的时候,出于生理问题没有直接参与,所以判的刑期短,又被剩下四个明里暗里说话讽刺着,一会笑话他们快刑满了,外头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一会说他们身体不好,体虚没用,成天揪着这个由头儿吵,满嘴都是污言秽语,他们口音本来就重,十句里我勉强能听懂两三句,还都是跟下三路有关的脏话,跟连珠炮一样,一个炸起来,就有两三个接上去,谁拦着都没用;

而老四跟老七又是唯独两个没有子女的,一辈子没成家的,也被剩下五个经常寒碜着;

老二、老六和老七又没读过书,剩下四个好歹上过小学,这仨干脆是文盲,每次监区里贴告示的时候,就会被那四个戏弄:「老六,这次减刑有你嘛,明年就能出去咯。」急得那三个不识字的到处求人,甚至有时候没人搭理他们,搁一旁笑着看他们狗咬狗的时候,他们就主动跟我报告,要求汇报思想,其实说来说去,绕了大半个弯子,最后关心的只是他们是不是真的被减了刑;

偏生老荀是个滑头,他有儿子有孙女,还读过书识字,同样是强奸罪进来,他确实相对更有能力,所以每当这种排挤斗嘴的时候,他都能站到七个老头里人多的那一边去,欺负剩下的几个。好几次他们吵成一团的时候,我愣是没能分清八个老头子里,哪个才是老荀。

可他们吵架归吵架,有个似乎被八个人都默认了的规矩——没有隔夜仇。

每天看他们斗得再凶,每次出门放风的时候,就会看到这八个老头排成排,互相撑着胳膊肩膀,弓着腰,排成一排走着,他们这时候都不说话,半眯着眼,像是在享受难得的平静。

如果光看这一幕的话,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们是相知相伴了大半辈子的一群老朋友们吧。

6.

409 监房里有一个最大的、根深蒂固的分歧:

七个老头儿不想出去,可老荀想。

到了每个月十三号的时候,那七个老头都齐齐不做声了——他们本来就是要么没有子女,要么被家人嫌弃,送到养老院去的,如今进了监狱,丢了人,更没有人愿意来看望他们。监狱倒是给他们子女打过几个电话,明里暗里说了,希望他们也来关怀一下老人,配合改造工作,可每次话没说完,对面就「啪」地一下给挂了。

老头儿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介意着这茬,所以每次到了接见日,老荀有人接见的时候,就是他最趾高气扬,扬眉吐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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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亏你儿子心大,还来看你这个老畜生。」七个老头里有人酸。

「咱们大哥不说二哥,都是老畜生,我是有儿有女,有人来看的老畜生,你们却是没人要的老畜生。」老荀嘴上不吃亏,背着手,施施然地在监房里打着转儿,十分悠闲。

我也见过老荀的儿子几次,平头,壮实,黑不溜秋的,话不多,看起来很老实,跟老荀也大多就说一些「好好照顾自己」、「缺钱跟家里说」的寒暄话。

他来看老荀的次数不算多,兴许是因为在外地的缘故,一般四五个月才来一趟,但是每年春节之前,一定会来,而且带着媳妇一起来,给老荀带一身新衣裳。监狱里只准穿囚服,所以每次带的都是内衣袜子,大包小包的,乐得老荀眉开眼笑,回来就甭管那七个老头愿不愿意,一人塞了一双袜子。

「沾沾喜,沾沾喜。」老荀这时候总是格外大气。

减刑是老荀的逆鳞,七个老头平日里干啥都成,就是不敢拽老荀下水,耽误他的减刑。刚进来的时候有一次,老荀跟七个老头里的一个吵了起来,拿他的牙刷刷了蹲坑,被发现了,那个老头气不过,吃饭的时候,把老荀的饭碗掀了,差点干起来。当时正是减刑裁定的重要关头,老荀怕打架扣分,硬是忍了下来,重新打了一碗饭,换了个地方吃。那老头看老荀怂了,顿时得意起来,凑上前去说非要跟老荀打一架,干脆一人扣 30 分,取消这批次减刑,他反正不想出去,老荀也别想走。

老荀当时就伸出手,从碗里抓了一把白饭,砸到了那老头的脸上。

「我不跟你打架,我要减刑。我这次要是减不了,我晚上就把你掐死在床上,一晚上掐不死我掐两晚上,还掐不死我给你脸上倒开水,我挖你眼珠子,你洗澡的时候我推你撞地板,你上厕所的时候我推你进粪坑。」老荀瞪着他,用尽了家乡话里最恶毒、最脏的方言,骂咧咧地说,「老子弄死你。老子有儿子给我送终,你有个屁。」

那老头怂了,他没想到老荀玩真的,低着头,擦了擦脸上的饭粒,一边咒骂着一边走了。

7.

老荀最后在 409 一共待了两年零两个月。

他刑满的时候,没有让监狱去送,而是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早早地跟家里人联系好了,说全家都来门口接他。

我给他办好了手续,把他送出监狱大门。

一辆面包车早早地停在了大门口,车头前站着他的儿子儿媳,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他老婆一样的人,都是大红衣服,喜气洋洋地,就差没放鞭炮了。儿媳手里还抱着一个男孩,看起来两三岁大,这时候被逗着,一边鼓着掌,一边奶声奶气地喊着爷爷。

老荀满脸堆笑,春风满面,迎了上去。

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衣服有点脏,皮肤很黑,头发胡乱扎成一个马尾,怯生生地躲在车边上。

儿媳妇踢了她一下:「装什么死,来迎你爷爷回家了。」

女孩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能喊出来。

但是已经没人管她了。

老荀的老婆迎上来,嘴里骂着老不死的,可分明是眉开眼笑,给老荀挂了一条大围巾在脖子上,老荀拍着儿子的肩膀,兴许是想起来监狱这些年来受的苦,眼眶都有些红了,喉头哽着,说不出话来。

儿子也拍着他的背:「爸,没事,出来了就好。咱们这一大家子,终于团聚了。」

儿媳妇也在一旁,抓着男婴的小手,一边轻轻挥着,一边说道:「对啊,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了,就什么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