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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这项工作,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在佩戴警徽的那一刻,就好像有一股使命感注入了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剥离。

也正是这股使命感,督促我把马琪的案子查了下去,这也是我接手的荒诞案件之一。

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或许永远猜不透,一个看似令人向往的事物背后,会潜藏着何种肮脏。那消失了的 34 分钟,又掩盖了怎么样的罪恶。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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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 10 月 13 日下午 6 点 57 分,我们接到了一起报案,清河大学的女宿舍楼里有学生割腕自杀死了,死者名叫马琪,十九岁,是清河大学金融系的一名大二学生,死因是失血过多。

当我们赶到时,学校已经封锁了现场,并已将围观的学生疏散,仅仅留下了第一个发现死者尸体的报案人邱小雨留待问询。

死者马琪衣着鲜亮、面容姣好,枕着右手趴在卫生间的洗手池边,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身侧,脸上化了一点淡妆,除了面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之外,看上去就像在安睡一样。

卫生间四壁的瓷砖干干净净,唯有浸着她左臂的池子里,盛满了鲜红的血水,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隔几秒就会滴下一滴水,给池中的倒影砸出一圈圈皱纹。

虽然作为刑警说这话有些不当,但我还是要感叹,在马琪的死亡现场,我居然感受到了一丝艺术的美感。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花一般的少女就此殒命呢?

经初步勘察,致命伤在手腕,一刀切脉,割开她手腕的那把美工刀就丢在池底,上面已经没有任何指纹,除了手腕之外,死者周身没有任何明显伤口和遭受虐打的痕迹,手机在左侧的口袋里,宿舍里其他东西完好无损。

四张床铺分四角,死者马琪的床位位于西南角,是最为干净整洁的那张。她的个人用品整齐地码放在床下的书桌的书架上。

今天下午,她们只有一节课,时间是下午 4 点到 6 点,马琪午休结束后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玩小游戏,期间喝过咖啡,临近上课的时候却突然说自己有些头晕,让室友帮忙请假,但她没有去医院,而是上床躺下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室友邱小雨,她上完课回宿舍后发现了尸体。据她本人描述,她在进门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死者,而是休息了一会儿想上厕所的时候,推开厕所门才看到坐在椅子上趴在池沿的马琪,她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试了试马琪的鼻息和颈脉,发觉她已经没什么生命体征,拨打了 110 和 120,除此之外就没有触碰过尸体了。

死者的另外两名室友罗馨和王思睿,两人在下课后结伴一起去了校外的超市买东西,接近 8 点钟才由我们的警务人员领到现场。

看起来很像一起简单的自杀案件。

但我和淮哥却嗅到了不寻常。

「江皓,说说。」淮哥在工作时说话从来都是这么言简意赅。

我简单捋了捋头绪:「先说说死者吧,她身上目前有五个疑点。」

「第一就是死者的状态,编着辫子,化了妆,甚至还带着耳坠,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儿,这不像是一个要自杀的人,倒像是要去见情侣而精心打扮。」

「第二点就是割腕的方式,我们处理过好几起自杀案件,伤口都在手腕中间的位置,比较浅,割的是静脉,而她的伤口在左侧,伤口很深,有意割向动脉,有些反常。」

「第三点也跟这个有关,现场无任何血液喷溅的痕迹。按理说,动脉一旦割开,血液是会喷涌出来的,但我们找遍了卫生间的每个角落,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溅到血液的痕迹,可能是有人处理过了。」

「第四点是死者的手机,上面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但指纹量却不算多。」

「第五点就是动机,根据初步的问询,死者没有恋爱史,成绩优异,家境优渥,人缘也很好,从来没跟人起过争执,在班里担任文艺委员,参加学校歌舞比赛还拿过名次。这样一个堪称是偶像剧女主的人生,我想不出她有任何自杀的理由,倒是容易遭人嫉妒被杀才是。」

「所以你觉得是他杀?」

「没法不这么想,太不像自杀了。」

「死者身上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淮哥突然的问话让我一愣。

虽然不知道淮哥的用意,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促使我机械地应下来:「我……我再去问问。」

通过她的三位室友,我了解到死者身上的香水是香奈儿的最新款,上个月在法国发售,她通过代购买了一瓶,昨天才寄到。

「那三个人用过这瓶香水吗?」

「没有,她们三人中,邱小雨和罗馨没有使用香水的习惯,王思睿使用的是兰蔻的品牌。」

「测一下她们身上。」

这个鉴识结果出来得很快,三个人中只有邱小雨身上带着那种香水,她的一侧脸颊、胸前和衣袖的位置,粘染面积很大。

她很有可能抱起过死者!

02

邱小雨留着运动短发,长相有点偏男生,当我们再次找到她时,她显得有些慌乱。

「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隐瞒你抱过死者的事实?」

邱小雨不安地捏弄着衣角,眼神有些黯淡:「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害怕……」

「除了抱过死者外,你还做过什么?」

邱小雨被我骤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一哆嗦,直接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哭泣道:「我……我就是看她脉搏都停了,想学书上那样给她做个急救,又害怕做得不对引来怀疑,就又把她放回去了,我……我真的害怕。」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我看到她之后,先试试了她的鼻子,感觉已经没有气息了,然后又摸她颈动脉,也没感觉,就想把她抱到床上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刚抱住她的时候我就想到她割了腕,要是按压可能会加快出血,到时候说不定就害了她!我连忙打电话报了警。我担心你们可能因为这个把我当凶手,我太慌了,所以才说了谎,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警察叔叔,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根据宿舍楼出入的刷卡信息和监控,我们发现你 6 点 23 分就进入了宿舍楼,为什么 6 点 57 分才报案?这 34 分钟时间里,你都在干什么?」

「我就躺在床上刷手机,没干别的啊。」

「马琪不在寝室,你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以为她去医院了,就没在意。」

「34 分钟,什么都没干,之后才想上厕所?」

「我一回来就想去的,但卫生间关着门,我以为是有人在用,就先上床了。」

让邱小雨离开后,我开始跟淮哥讨论:「淮哥,你说这个邱小雨,到底在隐瞒什么?」

邱小雨这几句话似乎有些矛盾。

马琪生病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吗?没有发信息询问过吗?厕所里一直有人,她没有催促或者感到不对劲吗?

这 34 分钟的空白时间,邱小雨到底做了什么?难道现场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信息需要她处理吗?

马琪的死真的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淮哥没回答,而是带上手套拿起死者的手机:「先着重看看死者的私人物品吧,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很多自杀的人在临死之前,都会留下一些绝望又带点希望的痕迹,那是他们弥留之际,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眷恋,也是最后的挣扎。

可是马琪并没有留下任何写有遗言的纸张,没有一点儿想要自杀的征兆。

马琪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教科书和笔记本上也基本都是课程知识,做着各种标记和注解,甚至偶尔会在书页的角落发现俏皮小涂鸦,可以看出这大概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仅此而已。

「一会儿去看看她的社交平台。」淮哥吩咐道。

「是。」

现场没再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只能收队先回到局里。

虽然我很怀疑邱小雨,但除了香水味道和第一发现者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有力的证据能证明是她行凶,甚至连动机都没有,疑罪从无,我不能仅仅依靠怀疑就把她拷回来。

「淮哥,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同队的张有为拿着一叠报告凑过来。

淮哥翻看着死者的那只手机,眼皮都没抬:「说说。」

「有两点!死亡时间在六点半前后,割脉时间在六点十五分左右……」

张有为说到这就被我提高音量打断了:「几点你再说一遍?」

「死亡时间在六点半前后,割脉时间在六点十五分左右。」

我劈手夺过他攥着的那一叠报告,迅速翻动着纸张:「怎么可能?十五分钟内死亡?」

「所以我说了两点嘛!」张有为回应道,「她生前曾经服用过安眠药和阿司匹林,死者生前并没有感冒,阿司匹林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加速血液流动阻碍凝血,再加上割的是动脉,自然就快了一些。然后,她前几天还在学校里献过 400cc 的血。」

在这个节骨眼上献血,看起来突兀得很,而且女生一般献血都是 200cc,联系到阿司匹林和后来的割腕,怎么看都有种主动求死的意味在里面。

难不成真的是自杀?

「跟血站那边确认过吗?献血是否有人同行?」

「有,邱小雨。」

又是邱小雨!

03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杀人。」半夜 11 点多被带到警局的邱小雨明显有些害怕,但一看我拉着脸坐在一旁,都没敢再哭。

「我们也一直没有说你杀了人,现在,回答我,你近期是否跟死者一起献过血?」

「有。」邱小雨点了点头。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我……你们只问今天都去了哪干了什么,献血都过去两三天了,我也没觉得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不是想有心隐瞒啊。」

「那献血是你提议的吗?」

「不是!」邱小雨矢口否认,「是马琪下课的路上看见献血车,突然说想去的,还拉着我去,我其实都有点抵触,架不住她说才一起献了 200,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转到下一个问题:「你说你回去就躺下了,你是打算睡觉吗?只睡三十分钟?」

「没有,我只是躺着玩手机。」

「那你玩的是什么,游戏吗?有记录可以证明吗?」

「不是,我看了些视频和文章。」

「哦?那你是通过什么软件看的?请找出播放记录给我们看一下。」

「我记不清了,看了好几个。」

「随便找一个都找不出来吗?」

「我习惯看完清除历史记录。」

这期间邱小雨的目光一直躲躲闪闪,即便让她看着我说,她的眼神也会飘开,很明显的撒谎神情。

之后她也否认了马琪头晕是自己所为,一口咬定自己回宿舍之后就上床躺下了,除了她的床铺确实有躺过人的痕迹之外,没有其他证据能证实这一点。

而且,这种程度的床铺使用痕迹,很容易就可以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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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小雨交代不出证据,只能极力否认,翻来覆去地重复自己没有杀人。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淮哥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动她的手机?」

正在在分辩着自己没有杀人的邱小雨呼吸一滞:「我……我是……那个……我没……」

看得出来她极力在琢磨理由掩饰,但这问题突如其来,让她根本没能防备。

「你做了什么?」淮哥双手撑住桌子,沉着脸站起来,压迫感十足。

「我……我……」邱小雨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像是在缓解目前的压力,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我……没动过。」

「嗯?」我们在座的人都惊讶了,明明话都到嘴边了,可她还是强行给咽了回去。

这一行为愈发使我们疑惑了。

之后无论再怎么询问,邱小雨始终不肯松口。

这个手机里到底有过什么让她死咬着不能说的东西?

04

现在基本可以侧写出,邱小雨是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刻,就取了死者的手机,估计是删除了什么东西,之后才想到留下指纹的问题,又擦掉了手机上的指纹,然后觉得手机上没有指纹太反常,又为了掩饰这一点,抓着死者的手在手机上按了一些。

所以手机上才会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而且数量不多。

她既然事后才能想到做这些事情来遮掩自己的行为,就说明那个东西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让邱小雨发现马琪尸体的当时,就慌了神。

会是马琪留下来的死亡讯息吗?

还是邱小雨要杀害马琪的动机?

但此时手机上并没有留下她的指纹,她也闭口不言,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就像卫生间的墙上找不到血迹,也不能就说是被她擦除了一样。

我们先前查阅了死者手机和电脑里的社交平台记录,跟很多女生一样,自拍,发些风景图,配上一点小清新的文字,偶尔抱怨几句哪个课程难,什么时候又要考试之类的。

而且几乎每一位在她下面评论留言的人她都会回复,对一些示爱的话语会明确地婉拒,也没有明显的暧昧对象。

一切都显得无比正常,甚至直到她出事的当天,还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头好晕」的卡通配图。

「明天找技术恢复一下手机数据。」淮哥扔下这句话走出了审讯室。

邱小雨往椅子里面缩了缩。显然她对淮哥这句话是有恐惧的,可她依旧没有选择开口。

05

凌晨,一项最新的证据被找到!

在楼下没被运走的垃圾桶里,其中一个垃圾袋中,发现了没有用完的安眠药和阿司匹林,药盒上只有邱小雨一个人的指纹,而那个垃圾袋里,同时还有邱小雨的笔记碎片等物品。

再加上充足的犯案时间,又拿不出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

邱小雨杀人之后伪造自杀现场的行为,基本可以坐实了。

当那两个药盒摆在邱小雨面前的时候,她脸一下子就白了,惊恐地像是见了鬼一样,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不!这不是我的!我没买过这种东西!是她!是马琪!她要陷害我!」

但相比于我们掌握的证据,她的这些说辞显然很苍白。

早晨,技术那边也有了成果。

马琪的手机里果然有最近的聊天记录被删除!

信息量异常庞大!

马琪有两个号,一个号的联系人只有父母和几个亲属,另外一个号是同学老师及其他人。

暗藏玄机的是后一个号。

时间最近的一条是 10 月 9 日,来自一个陌生人的信息:「以为销了手机号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再往前是跟备注「高中同学李世宝」的对话:

李:「琪姐,这是你吗?」

李:「闪照已销毁。」

马:「当然不是啊」

马:「你怎么看这种东西,还不快删了。」

李:「哦哦,好」

马:「你不会还给别人也发了说这是我吧?」

李:「没有没有,是别人发给我的,一个陌生邮件,写的让我发给你的高中同学马琪,我打开看就是这个。」

马:「陌生邮件你都敢拆。」

马:「行了行了,快删了吧,别造我的谣啊。」

李:「知道知道,琪姐已经删了。」

这样的对话还有多条,内容与之类似,约有十多个人。

再往前,是另外的陌生号码消息:

「马琪同学,我查到这才是你的大号,拉黑我没用,赶紧还钱,别想那些歪脑筋,照片我都好好存着呢,要是你实在还不上,还可以用别的方法抵。」

照片?难道是……

裸贷!原来,马琪借了裸贷!

她在裸贷平台上借了钱还不上,放贷的人已经把她的照片大范围泄露出去,所以她想逃离这个世界。

而邱小雨,很可能就是她裸贷唯一的知情人,为了不让她的死因公之于众,才冒险删去了她手机里的相关信息!

所以她一开始才拒绝透露这一切。

那讲不出原因的 34 分钟,是她在检查马琪遗物里可能会暴露的蛛丝马迹。

那马琪献血的行为,也可以说得通了,那是为了降低被救回来的可能,她真的是在一心求死。

06

「啧啧啧,你们看这个!」张有为指着一条消息。

「这是,借钱?」

借钱的消息也有很多,很零碎,最早的一条是一个月以前。

在这期间,马琪多次向初高中的同学借钱,一共借了接近两万块!

「她干了啥啊?又是裸贷又是借钱的?什么事能这么花钱?她不是被 PUA 骗钱了吧?」我不可置信地来回翻看这些聊天记录,很难把这个像是吸金窟一样形象和趴在水池边安详恬静的马琪联系起来。

「对啊,不是说家里挺有钱吗?怎么能逼到这份上?」张有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调一下她近半年的开支流水。」

当数据呈现出来的时候,我们一干刑警也都咋舌。

好家伙,六个月消费额总共三十九万六千多!

其中以奢侈品和化妆品购买为主,高档餐厅和品牌甜点也占了不小的份额,暑假期间有出国的机票和大笔境外消费,去了不止一个国家,光打车费用就有四万多元……

最多的一个月接近九万,最少的月份也两万出头,啥家庭经得住这么造啊!

她是在以高消费,维持她在同学们心中那「白富美」的形象吗?

然后就一直沉醉在金钱构建起来的虚幻泡沫里,直到这个泡沫大到破裂,再也弥补不上亏空,才无奈之下选择了一死了之?

所以她在临死前也收拾得干净整洁,是想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看似完美的句号。

这种「买」来的面子真的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一个花季的女学生,不惜付出这种代价,直至香消玉殒?

相较于世上的很多人,她其实已经拥有的足够多,美丽的外形、优秀的成绩、富裕的家庭……任何一项都让人羡慕,可她依旧不满足,还要去追寻那种纸醉金迷的虚荣。

可这种追求的代价,委实太大了。

「可她如果真是自杀的?药盒怎么解释?难不成真像邱小雨所说,是栽赃嫁祸?」我皱起眉看看身边的张有为。

他耸耸肩:「有什么不可能?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她真的从献血的之前就开始计划自杀,有安眠药的帮助,想在药盒上留下邱小雨的指纹也不是难事。」

「你想,如果是明显的自杀,周围的人肯定会猜测她出了什么事,难保不会暴露裸贷的真相。可如果现场疑点重重,甚至能有个人来承担罪名,她还可以保持一个美好的形象,不是吗?对于一个裸贷炫富的人来说,这种事完全做得出来。」

如果真像张有为所说,那邱小雨确实是遇人不淑,她在极力帮朋友保守秘密,到头来却差点被扣上杀人犯的罪名。

而马琪,真的是这种人吗?

我有点捉摸不透,真的会有人,对别人眼中的形象有这么执着的追求吗?

一个对外在形象如此追求的人,却又会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褪尽衣衫,毫不顾忌形象地换取金钱吗?

真有够讽刺的。

可是,马琪为什么会确保邱小雨一定会删除手机记录帮她掩盖事实吗?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07

整理了一些相关问题之后,我们再度找上邱小雨问询。

多次进入审讯室的她显然有些身心俱疲,无力地坐在那,满面愁容,有些害怕地看着我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没组织好语言,几秒钟后才低声说道:「我真的没杀她。」

看着邱小雨因为保守秘密已经担惊受怕成这个样子,我心里有些愧疚,冲她点点头:「这次我们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

从邱小雨口中,我们得知,马琪自从被父母限制消费后,就一直钱不够花,还曾经问她借了好几次钱,后来甚至开始在校园贷等平台贷款来供自己高额消费。

关于贷款的问题,我们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邱小雨说她也曾经试图阻止过马琪,但也仅停留在口头规劝和帮她保守秘密,至于马琪的贷款金额和究竟有多大亏空,她一概不知,直到发现她的尸体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回到办公室,淮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又扫了一眼摊在桌上的资料:「可以确定是自杀了?」

「基本可以定了。」张有为翻看着最新的笔录。

「我还是不太相信,我建议等联系上她的家属之后再说。」

马琪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生意,以至于我们没能够第一时间联系到她们,直到案发第二天临近中午,才接通了电话。

得知女儿身故的噩耗,父母二人情绪异常激动,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马琪的父亲马一成语气异常沉痛,充满了悔意:「琪琪怎么可能会这样?早知道我就不听你的给她的卡限额了。这孩子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能跟我们说呢?」

而马琪的母亲程桐,除了心痛之外,还有浓浓的失望和哀怨,她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说着,马琪以前是多么听话,多么招人喜欢,从来不忤逆父母的话,诸如此类……

看得出来,她一直是完美的「别人家孩子」。

作为「别人家孩子」,她的一切行为都像被围一个画框里一样,有固定的准则。

沾染裸贷和女儿死亡相比,程母显然更在意前者,话语中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女儿的唾弃与厌恶。

我想,马琪的自杀,或许也是必然。她知道一旦母亲知道自己裸贷,不管是真是假,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和指责她。长期处于这种家庭环境的她,对未来丝毫不抱有希望,所以才会那么决绝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行了!你闭嘴吧!」马一成吼道,「这些东西有琪琪的命重要吗?她要是能活过来,让我后半辈子跪着要饭都行!琪琪她,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她什么都听你的!你呢?从小到大你夸过她一句吗?除了面子和钱,你眼里还有什么!」

这个大男人一边大声呵斥自己的妻子,一边哭了起来:「以前爸妈在的时候,咱们回去得还勤点,现在一年到头都不回国一趟,琪琪说过你什么吗?」

「她趁着暑假来看咱们,有一个字埋怨你了吗!还给你做饭、做糕点!可你连鱼多炖了半分钟都要数落她!买个翡翠坠子五万块钱都不到,你能说她三个小时!你知不知道琪琪那是想买给你的,怕你生气都没敢说,你知道吗!现在琪琪人都没了,你还没个完!你配当琪琪的妈吗!」

我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头:「马先生,抱歉能打断您一下吗?我想问一下,您每个月给您女儿的生活费是多少?」

他虽然很激动,但还是努力冷静下来回答了我的问题:「现金我一个月只给她打一万,供她平常取出来用,她线上支付绑的都是我的一张信用卡,以前额度是 30 万的,因为暑假买了个吊坠花了四万多,我就听她妈的给把额度减了,一个月最多只能刷 5 万。」

「那您知道您女儿最近大概有多少消费额吗?」

「我没太注意,七八月份花的多一点,应该也就十几万的样子,平时她在学校里,一般一个月两三万三四万吧。」

又跟他们夫妇交代了一些相关的问题,我匆匆挂了电话。

这和邱小雨的说法并不符合。

案件又有了新的转机!

08

我心脏克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如果说马琪那属于正常消费的话,她根本就不需要去贷款!

而且按照她父亲的说法,信用卡额度是暑假之后才开始削减的,而她 9 月份的支出才只有 2 万多元,远远没有达到额度上限!

她没有理由去贷款!

可按照恢复的聊天记录来看,她起码在一个月前就开始被人暴力催债了,贷款时间应该更早,甚至会在她的信用卡额度被削减之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反复翻看着马琪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可能是清除过数据,很多聊天记录最早只到一个月前,如果想看更早的,需要提交申请并联系互联网公司调取聊天记录。

我打开 word 准备写个申请。

淮哥从我身后经过,瞥见屏幕上的字:「还要申请什么?」

「我觉得马琪手机里东西太少了,很多记录都只有最近一个月,信息不完整,有必要查看更早之前的。」

「嗯,有必要。」淮哥表示了肯定,转而又说,「前几天三组老薛发现他儿子偷偷拿他手机充游戏,趁他睡着做人脸识别。马琪的号,别人也一样能用,可以先看看邱小雨那边。」

对啊!

既然老薛的儿子能用他的号充值,跟马琪关系不一般的邱小雨也同样能用她的号做别的事,数据时代,谁知道账号背后的使用者是谁?

甚至邱小雨用马琪的身份来裸贷,也并非不可能!

我迫不及待地取到邱小雨的手机,先翻看了相册,果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然后我注销了聊天软件登录,输入马琪的账号,选择手机号码验证登录。

漫长的 5 秒钟之后,验证码短信到了,我用激动得有些发抖的手输入 6 位数字,按下确认。

我失望了。

空空如也。

只是同步了最近一个月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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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马琪的手机登上邱小雨的账号也是一样。

是清理过了?还是我想错了?

看着通知栏里的验证码短信,我顺手想点一下删除,却不小心点到了短信内容上,一下子切入了短信库。

里面只有我刚才那一条短信孤零零躺着,其他短信也被删得干干净净,连安全软件拦截的垃圾信息也没留下。

看着两只手机同样空空如也的短信库,我愈发觉得事情的根源就出在邱小雨身上,她不是在掩盖马琪的错误,而是在清除自己的罪证!

看来打申请是必须的了,两个人的通讯记录都得完整地找出来。

账户流水记录出来得快一些,在邱小雨的账户上,有极多笔数的金钱往来,金额有大有小,涉及到的人员数量也很多。

她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

之后,邱小雨的聊天记录也出来了,这个被删除只有和马琪的对话,还有 10 月 13 日下午 6 点 03 分,邱小雨发给自己的。

「小雨,我恨你!」

「你也尝尝绝望的滋味吧」

09

当证据摆在面前时,邱小雨认罪了,她承认了曾经使用马琪的身份进行裸贷等贷款行为。

邱小雨和马琪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友谊和金钱相比,邱小雨选择了金钱。

两人刚一进大学校园,就成为了好闺蜜,每天形影不离,对彼此十分了解。

邱小雨和马琪在相处中发现了彼此都十分羡慕对方的生活,于是便私下里交换了社交软件的账号密码,开始在网络上「扮演」对方。

一开始只是个尝试,可二人逐渐开始对这种互换身份甘之如饴。

马琪可以肆无忌惮地用邱小雨的身份去宣泄情感、表达爱恨,释放着自己这些年被「乖乖女」身份压抑的一切。

邱小雨则借着马琪的照片和形象,享受着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奉为女神的滋味,随便发点儿什么到网上,就有一群人嘘寒问暖,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的感觉,也让她无法自拔。

两个人都收获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哪怕只是在网络上。

这原本会是一次愉快的角色扮演。

可邱小雨在目睹了马琪和其他同学相约四处旅游、互送昂贵礼物的日常之后,她也渐渐不再满足于自己现在的生活。

可邱小雨的父母也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多要的几百块钱生活费对于她渴望消费的内心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她还有一份家教的兼职,可那收益也完全不够满足她已经被养起来的胃口。

虽然马琪并不介意跟她分享一些东西,但别人施舍和自己拥有,在她心里有本质的区别。

现实的拮据和欲望的膨胀两大矛盾碰撞之下,邱小雨把目光瞄向了裸贷。

10

邱小雨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裸贷,再加上对马琪富裕生活的嫉恨,她利用了马琪对她的信任,趁着另外两个本地室友回家的机会,偷偷给马琪下了安眠药并拍了她的裸照。

邱小雨利用马琪的裸照换来了不菲的金钱,很快就沉迷上这种快速获得财富的快乐。

只不过,花钱的时候多畅快,还钱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邱小雨开始借钱,除了时不时编几个借口借马琪的钱之外,她还把魔爪伸向了马琪的中学同学,再后来就是借这个平台还那个平台……

但这个窟窿又怎么可能补得上呢?

催债的人越来越急,她只能一个一个地拉黑、拒绝陌生人消息、拒绝添加好友、销掉之前借贷用的手机号码……

看着马琪的同学把她之前拍的照片发过来的时候,她也只能假装没事,敷衍几句,把那些同学糊弄过去,再咬着牙删掉聊天记录。

而这一切,马琪都被蒙在鼓里。

直到那个放贷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马琪的手机上。

自己的隐私还在其次,自己那个严厉的母亲,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失足」的,不管这个「失足」是真是假。

没人知道,马琪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只知道她收拾好心情,做下了决定。

接下来,她没有让朝夕相处的邱小雨发现端倪,或者那时候被贷款逼得焦头烂额的邱小雨也没那份心思去发现。

她悄悄买好了药,把邱小雨的指纹留在药盒上,就像她自己被拍照片一样。

之后马琪把装着药盒的垃圾袋丢在楼下,拿出新买的香水喷在后背,将自己关在宿舍的卫生间里,在六点多钟的时候,把手伸进水池,用美工刀切向了手腕。

失血量超过 1000ml 就会昏迷,2000ml 足够有生命危险。

刚献过 400ml 血的她,割开的又是动脉,离开世界的速度会足够快。

快到很难抢救回来,也快到足以将案发时间控制在邱小雨回到宿舍前后。

阿司匹林加速血液流动和抑制凝血的作用其实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留有邱小雨指纹的药盒能和自己身上检测到的药物种类吻合。

她刻意在水底割腕,就是知道这个没有一丝血迹现场,会让我们怀疑是否经过他人的布置。洗掉美工刀上的指纹,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她也知道,看见自己尸体的时候,邱小雨一定会担心裸贷的事情败露,也一定会去翻找自己的手机,把上面的社交软件换回来。

学生宿舍的卫生间不算大,要想拿到远离门那一侧口袋里的手机,邱小雨就势必要靠近她的身体,胳膊绕过后背才能摸到。

这时候,她身上就会沾上香水味,也会看到屏幕上那两句话:「小雨,我恨你!」「你也尝尝绝望的滋味吧!」

马琪无法背负着「失足」的罪名活下去,她想看看,邱小雨背上「杀人」的罪名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11

事后,张有为问我:「马琪怎么就能确定第一个回来的就是邱小雨呢?还有足够的时间给她删记录?」

「罗馨和王思睿两人从中学起就是同学,俩人形影不离,马琪在案发前几天倒光了王思睿的洗衣液,王思睿下午去上课的时候,一坐下发现自己外套内侧有几个油点,才打算和罗馨一起去购物,而她那个牌子的洗衣液,学校里没的卖。」

「她倒是挺细致。」

「可惜,她要是能细致得更早一些就好了。」

「为什么一定要死呢?明明都不是她做的。」

「她大概是被压得实在喘不过气来了。从小被母亲严苛要求,她一直生活在母亲的阴影下,一旦母亲知道她裸贷,不管是真是假,后果不堪设想,她承担不起。」

「唉!」张有为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罪魁祸首的邱小雨反而好好活着,根本判不到死刑或者无期的,她可是毁了别人一辈子啊。」

「因为死很容易,活着才难。」

马琪过了多年压抑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个朋友给她打开了一扇通向自由的天窗,透过网络上的身份她才刚刚嗅到自由的芳香,就被那「朋友」抽走了爬上窗的梯子。

就像是邱小雨体会到有钱生活的快乐不愿意回到原来的普通生活一样,自由过的马琪可能也厌倦了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即使是作为一个「女神」那样活着。

她或许早就想走了,裸贷只是点燃了她的契机,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伤害她的邱小雨,她没有做肉体上的报复,而是精心布置了这么一个局,让邱小雨也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一开始发现尸体,邱小雨只能忐忑地地删掉两个人手机里的所有信息。

再后来疑点重重,邱小雨只能苍白地否认杀人却不敢说出真相。

等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还找到了那个「不应该存在的」药盒,邱小雨差点崩溃在审讯室里。

她原本应该在冷静下来之后交代真相的,可我们又阴差阳错误以为她是马琪裸贷的守密者,她那时应该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暗暗祈祷着事情就这么盖棺定论吧。

可惜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最后的真相浮出水面,作为始作俑者的邱小雨,什么也逃不掉。

这两天她的情绪变化像是过山车一样,反复于希望和担惊受怕之间,精神已经颓糜得不成样子,接下来,还有一个法律的审判在等待着她。

这也是马琪对她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