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莫泊桑在短篇小说《项链》中讲述了一个令人遗憾和心酸的故事。一个小公务员的太太玛蒂尔德因为一时的虚荣铸成大错,为此将过去平淡又安逸的生活彻底推翻,余生都在为了一件不知道价值几何的赝品项链而耗尽青春。她细腻纤白的手指开始粗糙布满纹路,她引以为傲的挺拔和艳丽开始枯萎凋谢,她甚至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人生,也不再有任何残存的幻想,去“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应该享受荣华富贵”,而因此终日悲悲切切。

她和她的丈夫就这样被裹挟着,终于沦为了金钱的奴隶。

英国剧作家菲尔丁说:“把金钱奉为神明,它就会像魔鬼一样降祸于你。”玛蒂尔德的后半生就在践行着这句话,唯有金钱才能救赎她“负债”的灵魂。这是一件充满遗憾又很可悲的故事,我们无需批判玛蒂尔德的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只需要看到当一个人的生命里仅剩下“钱”这个字眼的时候,才是人的可悲之处。

而恰恰是这种可悲,压垮了很多人。

我并不认为一个人毕生追求金钱是值得批判的事,正如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没有经历过困顿的人,不足以谈清高。

固然,这路遥马急的人间里,除了远方的金碧辉煌,还有沿途的风景值得人欣赏,但是当人被时代和命运双重打击下腹背受敌时,那种无能为力的辛酸和绝望,唯有俗不可耐的金钱才是暗淡生命里唯一的光。

钱虽不是一切,却能解决生活中99%的问题,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便已足够了。

玛蒂尔德的罪,是她认为一件不菲的项链可以使自己的人生蓬荜生辉,从而,毕生都在为项链而奴役。她的虚荣是原罪,项链是心魔的幻象。而现实里大多数人的心魔并没有那么罪无可赦,也仅仅是在夹缝中求温饱和活命而已。他们的幻也许只是一辆属于自己的“漂亮”的车。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1937年老舍在《宇宙风》上首次出版了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描述了20世纪20年代军阀混战时期,中国北平城里的一个年轻好强、充满生命活力的人力车夫祥子三起三落的人生经历。他生存在动荡的岁月里,忍受着残酷的倾轧和剥削,玛蒂尔德的苦难在祥子那无力的挣扎和低吼中显得微不足道。

祥子被一辆车压垮,而我们从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许多底层人生的缩影。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电影《我不是药神》中有一句最戳心的台词:“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而穷病的根,是除了他们自己,什么都值钱。

北平大街上的车夫们咬着牙、含着泪,把生命最鲜壮的时期卖掉,再把窝窝头变成血汗滴在马路上,一代又一代的车夫前赴后继,都在镗着这条走向死亡的路。祥子正处于鲜壮时期,18岁从贫瘠的小山村里只身来到北平,眼前的繁华世界让他流连忘返,一时间便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山窝窝里忍受一辈子的贫穷。

他以为这里只要努力,肯付出辛苦,一切都能得到。

于是,祥子做了各种小工后,坚定地选择了人力车夫这个行业,因为他认为这个行业的薪水不是一眼望到头,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足够勤劳和坚忍,他是可以攒下一笔可观的收入,买上一辆属于自己的“顶漂亮”的车,然后不再受人挟制和盘剥。

祥子是所有底层人群的真实写照,他们除了血肉之躯,一无所有。在人世间的所有行动都要本钱,祥子这类的穷人唯有自己是他们唯一对抗生活的资本。因此,祥子为了攒下足够的钱去交换那辆属于自己的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肯行差踏错一步,尽可能地让这具年轻而强壮的躯体物尽其用。他可以用强大的忍耐力去对抗饥饿,也可以用坚韧不拔的毅力去躲避一切声色诱惑,他甚至不敢社交,不敢生病,他用“年轻”的身体抗了三年,终于成为自食其力上等车夫。

在他的眼里,自己是铁做的,生病是可以用抗的,毕竟每花出一个铜板,就意味着他离自己的车又远了一步。

当生于安逸的我们站在上帝的视角去叩问一些人拿生命去换生存到底值不值得的时候,我想人生最优秀的品质是我们不妨先学会闭嘴。值不值得是一个相对概念,对于祥子这样挣扎在底层命运长河中的人,他们眼里的“值得”是要精确到小数点的,他把一切都换算成铜板,在能省则省的精神下,日复一日的煎熬着。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

但新买的车刚拉半年,就在兵荒马乱中被逃兵掳走,祥子失去了洋车,只牵回三匹骆驼。

这骆驼替代了车成为了祥子短期内的主心骨,他需要将骆驼卖掉,然后再重新买一辆车。于是,他逃命的路上忍饥挨饿,两脚发酸,口中干涩,筋疲力竭之时仍然不敢骑上骆驼,就连村里的老者都说:“你是拿命换出来的这些牲口!

在他卖掉骆驼重新回城的那一天,祥子拿着用损耗身体换来的35元钱,在坐车和徒步之间只犹豫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一个乡下人拿十里八里还能当作道儿吗?”他咬咬牙,认定除非自己摔倒再也起不来,否则滚也滚进城去,绝不能从这35元里再多花出一个子。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相比于穷人二字,我更喜欢另外一种说法:祥子是命运的赌徒,他们的赌注是自己,带着对无常的挑衅和侥幸,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来维持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平衡,可一旦有朝一日,这个赌注崩盘,就是毁天灭地。

在医院里,这样的场景更是随处可见。那些曾经用血肉换铜板的人,却无法用铜板换一盒救命药。

生死无常,命运的无力,都是祥子们不能承受之重。老舍用最细密的笔触,为我们刻画了三十年代触目惊心的一幕,一个底层的祥子仿佛从时光中缓缓向我们走来,混入人群之中,成为我们中的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