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别熬夜，睡前记得断电 WiFi》，作者：不周山散人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2005 年夏天，我送走了妈妈的骨灰。
2006 年冬天，爸爸带来了一个卷头发的女人，让我叫她妈妈。
跟继母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女儿甜甜。
甜甜比我小三岁，她一来就霸占了我的房间，还把我的书和玩具都丢了出 来。
“佳佳，你是哥哥，不要跟妹妹计较啊。”
“佳佳，你就先睡储物间吧，你是哥哥，这个家里妹妹最小，以后什么事 情都要让着她，知道吗？”
继母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但我却从她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敌意。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
爸爸把我单独叫了出去，说妹妹还小不懂事，让我不要跟她计较。
我妈妈死了三年后，回来给我做了一碗蛋炒饭。
我说好。
爸爸说，继母没有坏心思，就是心直口快，让我别在意她的话。
我说好。
爸爸还说，让我先在储物间里住一阵子，等将来他买个大房子，给我分一个 大房间。
我说好。
01
我乖巧地喊她妈妈，因为我妈临去世前把我抱在怀里时跟我说过，要听的 话。
我妈还说，她去世后让我不要难过，也不要哭，因为爱哭的男孩子没有人会喜欢 看得起。
最重要的是，她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地看着我。
如果我想她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她。
我问她，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能在窗外的天上看到我吗？ 她说能的。
我问她，我考一百分的时候，她能在天上看到吗？ 她说能的。
我又问她，我自己做饭洗碗的时候，她会在天上夸我吗？ 她笑着说，肯定会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们母子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
所以妈妈走后的日子，我并不会觉得跟她在的日子有太多不同，因为我 知道，窗外的天上，她一直在看着我。
唯一让我觉得难受的，就是我再也吃不上妈妈做的蛋炒饭了。
因为在我心里，妈妈做的炒饭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吃住都很简朴，但妈妈为了我的营养，会在 饮食上花费特别多的心思，即便是最简单的蛋炒饭，也会被她做得无比用心 心想，不但各种配菜十分丰富，颜色很漂亮，而且最重要的是特别好吃。
后来我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饭店的炒饭都不如她做的好吃？ 妈妈笑着说这可是妈妈做的蛋炒饭，饭店做饭是为了挣钱，但妈妈做饭是 为了给自己孩子最好的东西，所以妈妈做的不只是饭，而是妈妈对孩子的 爱，这样的蛋炒饭，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出来。
可惜的是，如今我再也吃不到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因为储物间没有窗户，我看不到天上的星星，妈妈 也就看不到我了。
她看不到我的话，一定会着急难过的。
我在心里想，我要是能搬回房间里住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怪事发生了。
02
天刚亮，我就听到了继母的惊叫声，像是杀猪一样。
我赶紧走出储藏间，发现出事的人原来是甜甜，她生病了。
她身上起了许多红色的小点点，还高烧不止，继母吓坏了。
刚开始，医生是按荨麻疹治的，后来却发现怎么都治不好，而且天天的高烧 越来越严重。
最奇怪的是，一到了晚上，她身上的那些红色小点点，就开始一闪一闪的， 像是在眨眼睛。
爸爸也吓坏了，跟继母一起带着甜甜四处求医，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我倒是开心了起来，因为我又可以搬回我的房间，晚上看着窗外的星星入睡 了。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教会了我自己做饭，虽然我做得不咋样，但起码可以 饿不着。
所以爸爸才放心让我一个人在家。
这段时间我还考了个一百分，我把卷子放在窗前，发现这一晚的星星格外的亮 亮，我睡得也格外甜。
我知道，那是妈妈在看着我，在替我高兴。
大概半个月后，爸爸和继母带着甜甜回来，她身上的痘痘总算是退了，也不 再继续发烧。
我本来不想搭理她，但是看她比之前明显瘦了许多，我还是去给她洗了个大 苹果。
继母的脸黑得像乌云一样，一把将甜甜手里的苹果丢进了垃圾桶。
“医生怎么说的？不让你乱吃东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甜甜吓得哭着跑进了房间，继母也跟了进去。
我心想坏了，我还没来得及收 拾房间里我的东西呢。
果然，继母在房间里大喊起来：“不是让你睡储藏间吗？谁让你回房间住 的？”
她把我房间里的东西统统都丢了出来，还把我睡过的床单被褥都扔到了楼道 里。
那都是妈妈给我买的，我心疼地跑过去捡回来，但却被继母从背后推了一把， 直接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幸好我紧紧地抱着被子，往下滚的时候脑袋下意识地扎进了被子里，所以虽 然后浑身被台阶磕得生疼，但好在脑袋没有受伤。
把我拉起来，愤怒地对继母说：“你这是干啥？好好的被褥为啥要扔掉？”
继母整个人就像发了疯一样，恶狠狠地指着我说：“你看他那个脏兮兮的样 子！甜甜的皮肤病，肯定是因为这个房间里不干净导致的，我不但要把他睡 过的被褥给扔了，还必须给整个房间彻底地清洁消毒。
听了她的话，我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我妈妈是个特爱干净的人，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帮我养成了讲卫生的好习 惯，所以我从幼儿园开始就自己收拾房间，不但每天都把自己的小窝收拾得 干干净净，而且每天都洗澡。
可是继母竟然嫌我脏！ 这太让我难过了，比挨一顿打都难受。
但是我想起了妈妈的话，她说爱哭的男孩子没人看得起，所以硬是咬着牙， 把几乎掉落的眼泪憋了回去。
然而当我看到甜甜的举动时，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竟然把我那张一百分的卷子给撕了。
“你干什么？”
我大喊一声冲了上去，飞快地把卷子捡了起来。
继母却咆哮着狠狠地踹了我一脚，叫喊着：“你再吼她一下试试！我弄死 你！”
赶紧把我拉到他身后，挡住了继母，然后转过身跟我说甜甜还小不懂事，而 她刚生完病，身体虚弱，千万不能跟她生气。
想起妈妈说过让我听的话，所以我再次忍住了。
我含着眼泪回到储物间，关上房门后才彻底哭出来。
我一边哭，一边仔仔细细地用透明胶带把卷子粘好，但是不小心滴了几滴眼泪 泪在上面，鲜红的 100 分有点模糊了。
这是我给妈妈的礼物，我一定要好好保存，只可惜妈妈不知道啥时候再能看 到了。
这一晚，我依旧没睡，不是因为没看到星星，而是因为甜甜的惨叫声。
03
她身上的小红点点突然再次爆发，而且那些小疙瘩突然变得特别大。
大的有玻璃珠那么大，小的也和黄豆差不多，一个个晶莹剔透，还一闪一闪的 的，像是在身上装满了小型的灯泡。
这些疙瘩遍布了她的全身，从额头到脚趾头上，满满地全是。
而且这些疙瘩不但比之前大了许多，还特别地疼，让她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是、站也不是，惨叫不止。
继母都吓哭了，甚至都开始跪在地上祈求菩萨保佑。
我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甜甜身上一闪一闪的红疙瘩，我突然觉得有点像星 星，像是妈妈在冲我眨眼睛一样。
看到我出现，继母突然爆发。
她冲上来抓住我的肩膀，发疯一样地摇晃，两只手的指甲全都深深地嵌进了 我的肉里，疼得我要命。
她恶狠狠地对我说：“你个小坏种！丧门星！甜甜变成这样，肯定是你搞的 鬼！”
她突然扬起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我的脸瞬间火辣辣的，耳朵里也嗡嗡地响个不停。
爸爸见继母打我，攥住了她的手腕大喊一声：“够了！甜甜病了，你打他干 什么？”
继母跟爸爸大吵起来，而且她开始撒泼砸东西，边砸边说这日子没法儿过 了，家里有我这样一个小坏种，她和甜甜都没法儿在这家里待。
虽然我还小，但是继母话里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她是想要把我从这个家撵 出去。
最后，爸爸妥协了，他决定把我送到我姑家住一段时间。
天亮的时候，我离开了这个家，送别我的是甜甜的哭声和继母对我的咒骂。
姑给我安排了一个靠窗的房间，我把一百分的卷子放在窗前，每天晚上都会 冲窗外的星星说会儿话，才安心地睡觉。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安稳过去，可是半个月后，继母突然找上门来，说要接我 回家。
04
她还给我买了个奥特曼玩具，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温柔地在我头上 抚摸着，笑着跟我说甜甜的病好多了，而且她们两个都想我了。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对我的态度突然发生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 弯，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而且，我也的确想回家了，因为我觉得那座房子虽然换了女主人，但仍然还 有着妈妈的气息和味道，到处都是能唤起我回忆的物件与细节。
姑姑见我想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同意了。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家。
可是一进屋，我就呆住了，家里的家具、电器全换了，甚至连墙都重新粉刷 了一遍。
我记忆里无比熟悉、无比习惯的那个“家”，不见了。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楼层、门牌号是对的，我一定会认为自己是走到别人家 了。
而更让我感到不对劲的是，我看到大门内侧贴着一个八卦图，房顶上挂着几 条黄色的纸条，上面画着红色的符咒一样的东西。
尤其是我原来的那个房间，门上不但贴着黄色的符咒，而且还挂着一块红 布。
另外，门口地面上还点着几根白色的蜡烛，看起来就像是进了庙一样。
我不知道继母布置这些东西想要干什么，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压抑和恐惧。
我有点忐忑地问继母，爸爸和甜甜呢？ 但是我只看了她一眼，心就彻底沉了下去——她之前在我姑姑家时脸上的那 种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愤怒。
果然，她还是那个熟悉的继母，她根本就不是想我才让我回来的！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指着我原来的房间，冷冷地说让我进去。
我瞬间就嗅到了阴谋和危险的味道，但我不敢不听她的，只好慢慢地迈步向 房间门口走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突然听到一个好像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傻孩子， 快跑！ 声音不大，但是像极了我妈妈！ 我一愣，马上扭头就跑。
可我还是慢了一步，一只脚刚跨出房门，就被继母牢牢地抓住了衣领。
瘦小的我根本经不起她的拉扯，瞬间就被拽倒在地。
我拼命挣扎，但继母却用高跟鞋在我身上狠狠踩了几脚，我立刻就丧失了反 抗的力气，被她倒拖着往房间里走。
她的脸阴鸷而扭曲，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听话，你身上有脏东西，甜甜的 病都是你害的！你到房间里待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说话间我已经被她扯进了房间，然后她快速地退了出去，反锁上了房门。
我爬起来拼命地砸门，高喊着让我出去，但继母没有任何的回应，紧接着我 就听到她的脚步声穿过客厅，把大门反锁后下楼去了。
我感到一阵绝望，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整个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而且我渐渐开始感觉身上越来越热，就 像是在炉子里烤一般，我想喊，可是感觉喉咙都被烤干、嘴巴也像是被缝上 了一样，张都张不开，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想睁开眼，但是根本睁不开，而且隔着眼皮都能看到眼前一片通红，真的 像是置身火炉之中。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被烧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然而这清凉的感觉 只是一闪而逝，很快我就冷得浑身发抖，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更要命的是，我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嘈杂刺耳，像是有人在磨刀，又像是两块破铁板在摩擦。
“刺啦……刺啦……”
伴随着这诡异刺耳声音的，还有一阵沓沓的脚步声。
尽管我被冻得浑身都失去了知觉，但这脚步声却听得格外清晰，每一步好像 都踩在我的心上，一点点地朝着房间门靠近。
最后，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紧接着门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既像 是一个拥有无数只触手的怪物在挠门，又像是门上爬满了数不清的毒虫。
这声音不但听得我毛骨悚然，而且让我浑身开始发痒，甚至感觉都痒到骨头 缝里了。
我拼命挣扎，拼命地想张嘴呼喊，情急之中，牙齿竟然咬破了舌头。
一股腥咸的味道在我嘴里弥漫开，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我突然发现，自己 的嘴巴竟然能张开了！而且我的眼睛也能看到了。
我咽下一口混合着鲜血的吐沫，情不自禁地扯开嗓子喊了声妈妈。
话音刚落，窗户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敲玻璃的声音。
“砰砰砰——”
我家住六楼，谁会在外面敲窗户？ 浓重的黑暗让我感到窒息，我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妈妈。
这时，又一次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 “砰砰砰——”
我瞬间明白过来，那是妈妈！ 她在窗外，她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她要进来！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冲到了窗户边。
但是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好像是有人在外面把窗户用厚厚的黑布 给遮起来了似的。
我想打开窗户，可是手刚碰到窗户的把手，顿时就感到一阵刺痛，不由得松 开了手。
把窗玻璃砸开！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闪过，我看到了之前我放在床边的书包。
书包里塞满了书，十分沉重，我抓起书包背带，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来就朝玻 璃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哗啦”一声，玻璃被砸破了，我的书包也脱手掉了出去，而窗外的冷风瞬 间从破洞里灌了进了房间。
我被冷风一吹，瞬间也清醒了许多。
门外怪声瞬间消失了，窗户上的敲击声也消失了，我从窗户的破洞看出去， 什么人影都没有。
只有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以及夜空里的满天繁星。
然后我才发现，刚才砸破玻璃的时候，我的手臂被碎玻璃茬子割了好几道深 深的伤口，鲜血淋漓。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我害怕，你看到我了吗？”
我昂头看着天空，一边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星，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谁呀这是？！怎么往楼下扔碎玻璃啊，砸到人怎么办？”
被我砸破的碎玻璃掉到了楼下，引起了楼下行人的注意。
“好像是六楼，哎哟不好了，你们快看，窗户边好像是个孩子，还在哭着喊 妈妈！”
“确实是个孩子，他怎么把书包也扔下来了？赶紧报警！”
警察把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而且因为失血过多，眼前已 经开始出现重影了。
但是我看到了和甜甜。
还有躲在门外不敢进房间的，我的继母。
05
爸爸发疯一样地冲上来抱住我，大声喊我的名字，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躺在的臂弯里，用哭哑了的嗓子说了四个字：“我想妈妈”。
然后就晕了过去。
昏迷中，我看到了妈妈，她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眼里满是泪水。
我感受到了她轻柔的抚摸，还有她在我耳边呢喃的细语。
我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脸，可是什么都摸不到……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爸爸和继母在床上说话，他们并没有发现我醒了。
“你故意把我跟甜甜支走，让我带着她回外婆家，就是为了方便你对佳佳下 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继母带我回家时他们两个都不在。
“不是的老公，我搞的那些布置，是因为晚这段时间晚上总睡不好，所以找 人请来的安神符。”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反锁在屋里？你自己却走了？”
“我本来是要给他做饭的，但是他太不听话，正好我单位临时有事要我去一 趟，所以我才把他锁屋里的。”
不知道爸爸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直觉告诉我，继母搞那些八卦图和黄纸符，就是用来害我的。
幸好有人及时在外面敲窗户，否则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尽管我其实并不 清楚到底是谁在外面敲窗户，但我心里坚定地认为，那就是我的妈妈。
我很快就出院了，经过这次事件之后，爸爸似乎觉得亏欠了我，对我格外地 好。
他跟我说既然回来了，就再也不会让我走了，也不会让我再睡储藏间了，所 以他把我原来房间的床换成了一张崭新的上下床。
我睡上铺，甜甜睡下铺。
我以为继母会跟我爸爸爸闹，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里对我的恨意又多 了几分。
跟甜甜睡一个房间的第一晚，小丫头一直凶巴巴地看着我，好像恨不得把我 吃了。
但是当我爸爸爸过来把房间的灯关掉后，她就怂了。
我在上铺听到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像还哭了，哼哼唧唧的。
我担心她哭得声音大了会把继母招来，到时候她要说我欺负她，我可就说不 清了。
于是我敲敲床板说：“喂，你是不是怕黑不敢睡？我小时候也这样，要不我 给你讲个故事吧。”
“哼！谁稀罕听你讲故事？我不听我不听！”
甜甜嘴上挺硬，但她的哭腔却出卖了她害怕的事实。
我暗暗发笑，想不到平时这么跋扈的小丫头也有怕的时候。
于是我开始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从前，有个小孩子……”
给甜甜讲着故事，我感到一阵恍惚——好像妈妈重新回来了，就坐在我身 边，正满眼宠溺地看着我。
那种感觉如此地真实，我仿佛能感受到她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抚摸。
我不敢停下来，也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一停下来，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十几分钟后，故事讲完了，房间里格外地安静，我仿佛能听到妈妈的呼吸。
但我很快意识到，那是甜的甜。
她的声音在下铺响起：“你能再讲一个吗？我还想听。”
“可以，但听完故事后你要乖乖睡觉。
只要你听话，以后每天晚上我都给你 讲。”
“真的吗？太好了，我听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晚上我都给甜甜讲故事。
神奇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甜甜的病竟然不药而愈了。
而且过了很久都没再复发过。
更让我欣慰的是，跟甜甜相处了这段时间后，我觉得她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 坏。
相反，我觉得她还挺懂事的。
她跟我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不但主动叫我哥哥，而且还会把继母给她买的 零食留着，晚上偷偷带回房间给我吃。
甚至有时候她只剩下一块巧克力，也会忍着馋劲儿不吃，留给我。
后来，甜甜悄悄地告诉我，她刚到我家时之所以把我撵出自己的房间，还撕 坏我的卷子，其实都是继母让她那么干的。
因为继母说了，她们母女二人第一次到我们家，必须要凶一点，让我爸爸爸 和我怕她们，只有这样才能不受欺负。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甜甜的话，我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疼她。
随着甜甜跟我越来越亲，慢慢地变成我的小跟屁虫，我在这个家里的日子也 变得略微好过了些。
以前甜甜吃什么好吃的，从来没有我的份儿，而现在我能享受跟她一样的待 遇，继母给她买什么好吃的，也会有我的一份。
因为如果她不买，甜甜就会又哭又闹。
所以在我内心深处，最感谢的还是我 妈妈，如果不是她教会我那么多的故事，我不可能让甜甜跟我这么亲。
继母对我的态度，永远都是冷淡和仇视，而且自从爸爸跟她大吵过一次之 后，她对我更是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当然，那都是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只要爸爸在家，她就会化身贤妻良母，一 口一个“佳佳”
叫得格外亲切，而且还会主动去给我做蛋炒饭。
因为爸爸跟她说过，我最喜欢吃蛋炒饭。
但是继母做的蛋炒饭太难吃了，每次我都是硬着头皮吃下去，然后恶心好 久。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觉得继母看我的脸色变得越发地难看了。
她的脸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一场疾风骤雨。
我开始变得越发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句话没说好或哪件事没做到位，招致 她对我的责骂甚至是阴暗的报复。
然而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而且，我也远远地低估了继母心肠的狠绝和毒辣。
06
有天晚上，爸爸加班没在家，继母收拾完后就去卫生间洗澡了，我跟甜甜做 完作业后在房间里玩。
突然我听到继母大声喊我，我听到后赶紧跑到客厅，发现她的声音从卫生间 里传出来：“佳佳，去阳台上把晾的毛巾给我拿过来。”
没敢耽搁，我一溜小跑去拿来了毛巾。
我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门开了一条缝，继母伸手将毛巾拿了进去。
我刚要走，就听她小声说道：“在门口站着别动，一会儿还拿东西的话我喊 你。”
听她这么说，我就没敢回房间，而是伸手去关卫生间的门。
谁知继母在里面说：“别关死，这里面水汽太大太闷了，留个缝就行。”
我不敢违背她的要求，于是就往后退了两步，静静地等着她继续吩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的甜甜可能左等右等见我没回去，于是居然跑 出来找我了。
“哥，你站在卫生间门口干什么？赶快回来陪我一起玩啊！”
我刚要回答，卫生间里就传来继母的尖叫：“啊！要死啊，你个小流氓，竟 然偷看我洗澡！”
卫生间的门开了，继母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她猛地推了我一把，我倒退几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额头磕到了桌角，瞬 间肿起一个大包。
继母冲进了她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我懵了，觉得很委屈——我怎么可能偷看你洗澡呢？ 甜甜愣了片刻后指着我很生气地说：“哼！哥哥是个大坏蛋，你偷看我妈妈 洗澡，你坏！我不跟你玩儿了！”
这天晚上，甜甜没让我给她讲故事。
深夜的时候，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回来了。
他先到我和甜甜的房间看了看，见房间关着灯，以为我们都睡了，于是悄悄 地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久之后，我就听到了继母的哭声，她哭着对爸爸说：“老公，你该好好管 管你儿子了，今晚我在家洗澡的时候，发现他从门缝里偷看我！”
“真的假的？他就是个孩子而已，能懂啥？你不要太多心。”
爸爸安慰 她。
继母不依不饶：“我就知道你不信我，在你眼里我和甜甜永远都是外人！这 日子没法儿过了！”
“你别这么说，他要是真像你说的干这种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哼！甜甜都见到了，不信你去问甜甜，她那么小可不会说谎。
如果我说的 是真的，我就问你这事儿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爸爸的口气软了下来，很明显他对继母的话已经信了七八 分。
“我不管！反正不是他走就是我和甜甜走，他不走的话这个家我没法待。”
听到继母的话，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故意诬陷我了。
说到底，她还是想把我从这个家里撵出去！ 前段时间的风平浪静，并不是她放弃了撵走我的念头，而是像冬眠的毒蛇一 样蛰伏起来，静静地寻找机会而已。
这个恶女人！ 我妈跟我说过，真正的恶人，仅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他们平时总戴 着美好的面具。
只有当他们想要害人的时候，才会摘下面具，露出獠牙。
现在，继母就彻底撕掉了她的面具，像毒蛇一样狠狠地咬了我一口。
我听到了爸爸愤怒的脚步声，他冲进了我和甜甜的房间，猛地打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把我从床上薅起来，然后轻轻地叫醒了甜甜，问她有没有见到我偷看继母 洗澡。
甜甜自然是点了点头。
那是爸爸第一次打我，他的巴掌像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很烫，也很疼。
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我心里的悲痛和失望更加厉害，我突然觉得，活着好 没意思。
“妈妈！我想你！我想去天上找你，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回来了。”
我忍着爸爸的巴掌，在心里默默地喊着妈妈。
“妈妈！你看到了吗？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我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不起 的！”
第二天，爸爸很早就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客厅里摆着几个行李箱，装的都是 我的东西。
很明显，他这是要彻底地把我送走了。
我并没有觉得多么难过，因为这个家已经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地方，我只是 有些舍不得。
爸爸送我去姑姑家的路上，他居然主动跟我道歉。
“佳佳，爸爸昨天不该打你，我后来想了，你不是那样的坏孩子，是爸爸误 会你了，你别怨恨爸爸，好吗？”
“都是爸爸不好，是没本事，保护不好你，我向你保证，我会努力挣钱， 尽快买个大房子，到时候我再把你接回来！”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其实并不恨他，因为我妈妈说过，我爸爸不是坏人，他就是耳根子软。
但我又不愿意跟他说话，因为我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07
生活还要继续，转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又一个暑假即将到来。
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也再没有见过继母，只是爸爸偶 尔会带着甜甜来姑姑家接上我，带我俩一起出去玩。
甜甜偷偷告诉我，自从我走后，爸爸跟她妈妈总爱吵架，而且爸爸总是加班 不回家，经常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我知道那是爸爸在为了买大房子而努力，但是房子买得再大、房间再多，终 归还是要和继母生活在一起，她会不会再把我撵出来？ 想到这里，我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暑假里的一天是我的生日，可惜爸爸在外地出差，不能回来陪我。
但这天一大早他就往姑姑家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还说等他回来，会给我 一个巨大的惊喜，当作迟到的生日礼物。
我问他礼物到底是什么，他说保密，搞得很神秘。
挂了电话后，一旁的姑姑倒是笑得格外开心。
她摸摸我脑袋说：“傻小子，你爸要买大房子了，你们之前的那套房子，你 爸说会改到你的名下，这是不是巨大的惊喜呀？”
我开心地跳了起来。
其实我根本不是为了房子而高兴，无论它是大是小，是新是旧，值多少钱都 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是妈妈曾经住过的，是她在人世间遗留的最后的东西，如果它 变成我的，那将是我收到过的，最好最好的礼物。
几乎一整天，我都沉浸在幸福的感觉中，完全意识不到更大的灾难即将到 来，将我吞噬。
转眼到了下午，天上下起了大雨，我在家等着姑姑下班回来给我过生日，突 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心瞬间就紧了起来，竟然是继母。
甜甜跟在她身后，抱着一个崭新的足球。
甜甜特喜欢踢球，但继母一直不给她买，说踢球不是女孩子干的事情，但今 天不知道为啥她却给甜甜买了。
继母冷冰冰地对我说，“爸爸晚上要回来，所以让我来接你，晚上一起给你 过生日。”
我说，“爸爸早上刚跟我打完电话，他没说要回来啊。”
继母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爱信不信，你以为我愿意来接你吗？不想跟我 走就算了。”
其实我不是不相信她的话，这时甜甜拽我的衣角说：“哥哥，甜甜想你了， 你就跟我们走吧，我让妈妈给你买个大蛋糕好不好？”
看着甜甜可怜巴巴的样子，我顿时心软了，跟姑姑打了个电话，然后换衣服 跟她们下了楼。
继母是骑电动车来的，甜甜很开心地坐进车子前面的小座里，手里还紧紧地 抱着她的足球。
这足球对于甜甜的两只小手来说显得有些太大了，我担心她抱不住会掉，于 是说要不我替你抱着吧，但是继母不让。
讨了个没趣，我只好沉默地坐到了电动车的后座。
走了一段路程后，继母突然毫无征兆地一个急刹车，甜甜手里的足球瞬间脱 手，滚到了路上的积水里。
后妈跨坐在电动车上，很大声地冲我喊：“没看到妹妹的球掉了吗？你穿了 凉鞋不怕水，赶紧去捡回来！”
我下车一看，这是条很陌生的小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心里纳闷她为啥要 走这里，而且那滩积水看着就特深，估计能没过我膝盖。
所以我站在积水边上，没敢继续往前走。
继母见我不懂，生气地呵斥我：“你个小瘪三，发什么呆！没看我们都在淋 雨吗？赶紧去捡啊！”
我怕她继续骂我，于是赶紧往前走，然而诡异的事发生了，好端端的，我脚 底下却没来由地滑了一下，左腿瞬间就抽筋了。
甜甜见我一瘸一拐的，着急地问我哥哥你怎么了？ 继母让她闭嘴，然后继续催着我去捡球。
我使劲跺了几下脚，感觉好了许多，但是当我再迈步的时候，身后好像有股 神秘的力量在拽住我似的，每走一步都很费力。
一个若隐若现、听起来很遥远的声音突然传进了我的耳朵：“别…… 去！危……险……”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我妈妈的声音！但是仔细一听，却又完全不像，而 那声音听起来特别奇怪，好像是说话的人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似的。
我想仔细去听，但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响起一个炸雷，一道雪亮的闪电把四周照得巨亮无比， 甚至连那滩积水底下都照亮了。
借着这道雪亮的闪电，我隐约看到水底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但因为水太浑 浊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雷电过后，本来就不小的雨突然变得更大了，巨大的雨点打在我身上，生疼 生疼的。
我咬着牙继续往积水那边走，眼看我就要走到积水边上时，甜甜的声音突然 在我身后响起：“哥哥你等等我！”
我猛地回头，顿时愣住了。
只见甜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车，正在摇摇晃晃地朝我跑过来。
而最让我震惊的，则是继母现在的样子，她就那么站在大雨中，披头散发 的，双臂前伸，像是要冲上来把我抱住似的。
这时又一道闪电亮起，亮光一闪而逝，但照亮了她脸上的表情——那表情中 竟然是担忧和心疼。
我心里瞬间恍惚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炸雷响起，继母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动 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格外痛苦。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甜甜已经从我身边跑了过去，眼看她就要踩进水里，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蹭的一下就冲了上去，大喊着：“甜甜别动！ 我去捡！”
甜甜被拉住了，但我却因为跑得太快收不住脚，踏进了积水里。
顿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我脚底传来，我咕咚一声一头栽倒，什么都不知道 了……
08
醒来后，我看到爸爸陪在我身边，通过他我才知道原来那处路面的积水下有 电线漏电，我是被电晕了，幸好继母及时搭救，再加上抢救及时，我总算捡 回一条命。
除了身上有几处电击的灼伤，我并没有什么大碍，休养了几天后就出院了。
爸爸没送我回姑姑家，而是带我回了家。
到了楼下，说继母去送甜甜回外婆家了，家里没人，他去附近超市买点菜回 来做饭，让我先拿钥匙上楼。
然而当我一进门，却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盘冒着热气的蛋炒饭。
我本来就饿了，炒饭的香味让我有些食指大动，而且闻起来竟然如此地熟悉 ——跟我妈做的炒饭香味很像。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拿勺子吃了一口。
然后，我整个人就彻底僵住了。
这味道……竟然也跟我妈妈做的一模一样！ 妈妈去世三年了，我竟然再一次吃到了她才能做出的味道！ 我的脑子转得飞快，这炒饭不可能是妈妈做的，唯一可能的只有继母，但她 不是没在家吗？ 这时我突然听到小卧室有动静，于是赶紧冲了过去，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继母站在上下铺旁边，轻轻地抚摸着上铺的被褥，我顿时一个激灵，没敢继 续往里走。
更奇怪的是，她好像正在低声跟人说话，但整个房间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个 人，所以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09
继母大病一场，足足住了一个多月才出院。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醒来后，竟然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无论是对医生，还是对爸爸，她的说法都是说自己那天喝了点酒，然后就开 始头晕，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医院给出的结论也是酒精中毒。
那天晚上，我也因为哭得太厉害背过气去，等醒来后再回忆，感觉就像一场 梦似的，亦真亦幻，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继母出院后，虽然她平时对我的态度还是不咸不淡的，但我能感觉到，她跟 之前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真正地对我好了。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一场大病，导致她一下子有了全新的人生感悟，还是她真 的被我妈妈“上过身”。
总之，她真的跟之前不一样了。
她会帮我刷球鞋，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帮我盖被子，还经常会主动给我做好 吃的。
当然，做得最多的，还是蛋炒饭。
而且从那之后，她做的炒饭，永远都是跟我妈妈一模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