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情人相见，分外眼红。
烛光摇曳中，姚馨看着前男友刘仲骏，眼圈红了又红。
虽然她竭力压抑着情绪，但过去依然如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6年了，分手后两人都已成家。
但夜深人静，尤其是在和老公争吵后，姚馨就会想起他。
“假如当初和刘仲骏在一起，会不会就不一样？“
这样的念头时不时的盘据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因为她和刘仲骏，并不是没了感情自然分手。
而是在她妈蔡素玲的粗暴干涉下，不得已分的手。
所以这分手就格外悲壮，格外让人不舍。
姚馨和刘仲骏是大学同学。
大二时，两人在一次社团活动中相识。
刘仲骏个子高，长得却一般，小眼睛，厚嘴唇，但他说话幽默风趣，很会逗人开心。
而姚馨，从小就是个乖乖女。
她妈蔡素玲对她管教很严，坚决不允许她早恋。
蔡素玲一贯强势，在家里说一不二。
她爸老姚是个闷葫芦，他吵不过姚馨妈，只好躲着她。
两人很早就分房睡，在姚馨高考后离了婚。
大学时姚馨终于摆脱了亲妈的控制，喜获自由。
遇到刘仲骏，姚馨觉得他简直是为她而生的。
他细心体贴，会打篮球，还会写情诗，除了穷点，简直没毛病。
他们在一起甜甜蜜蜜过了三年。
临近毕业，他们起了分歧。
蔡素玲希望姚馨回老家，老家有一大堆亲戚朋友，都在不同的岗位上，生活起来方便。
但刘仲骏却想留在省城。
他老家在农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举全家之力才让他上到大学毕业，总要混出个人样来。
姚馨当然希望能留在男友身边，有情饮水饱。
再说，老家有什么好？又有什么发展前景？
但就在她踌躇满志地四处投简历找工作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2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姚馨遇到了平生第一个难题。
生，她和刘仲骏一切还没开始，就要被孩子捆住手脚，生下来必然有一段艰难的历程。
不生，这是她和刘仲骏爱的结晶，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只好把这个难题抛给了男友。
那时，刘仲骏刚收到一家汽车通用公司的录用通知，姚馨的问题让他愣了一下，也冲淡了他的兴奋。
他说：“我听你的，你说留下咱就留下，不过，你可能会跟着我吃点苦头了。我刚上班，工资不高，还要租房和生活，不知道你和孩子能不能吃得消？”
那时的姚馨很傻很天真，尚听不出刘仲骏这几句话里包含的不情愿。
她的内心升起了一股为爱献身的悲壮，那就生吧。
怀孕的事，她没敢告诉蔡素玲。
蔡素玲那脾气，知道了还不杀了她。
但她孕吐严重得很，躲在出租屋里，每天吐得天昏地暗。
刘仲骏刚上班，要好好表现，要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认可，所以常常加班。
等他晚上七八点回来，给她带点吃的，她都已饿过了头，什么都吃不下。
直到蔡素玲一次给她打电话时，听出了不对劲。
在她的一再逼问下，姚馨才承认自己怀孕了。
蔡素玲简直要气疯，她二话不说，第二天一大早，便火速从老家赶了过来。
刘仲骏一早就上班去了，姚馨刚吐过，正躺在床上发呆。
蔡素玲看着姚馨吐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憔悴样子，气得破口大骂。
她想要给女儿倒杯热水，一摸茶壶，里面空空如也。
她一边烧水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脑子进水了吗，居然敢在这样的条件下生孩子，你知道养一个孩子需要多少钱吗？生了孩子，你就要终生绑在刘仲骏这艘破船上，你知道生活两个字怎么写吗？！”
不知从哪里飘来臭豆腐的味道，姚馨胃里又是一阵翻涌，翻江倒海地吐了。
她喘着气，从盒子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硬气地说：“有钱就富养，没钱就穷养，有我们俩在，总不会饿着他。”
蔡素玲一听气乐了，“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没有本事的人，有什么资格生孩子，你那不是爱他，是害他。”
末了又说：“别废话，明天就跟我上医院去。”
姚馨执拗地别过头去。
3
晚上刘仲骏下班回来，看到蔡素玲，多少有点心虚。
蔡素玲也不废话，直接说：“这孩子，你们不能要。”
姚馨看向刘仲骏，多希望他能说一句，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住她们娘俩。
然而他只是拼命地抽烟，明明平时那么能说的人，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姚馨本来没啥大主意，此刻看刘仲骏和亲妈站在同一战线上，自己一比二实在没优势，只好不再吭声。
第二天，蔡素玲就拉着姚馨去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姚馨恨死了亲妈蔡素玲。
她不明白，那么多人奉子成婚，她为什么坚决不同意。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蔡素玲真是冷血啊，明明她小有积蓄，完全有能力帮助自己的女儿，却落井下石，一毛不拔。
打掉孩子后，蔡素玲伺候姚馨过了小月子，就要她跟自己回去。
姚馨当然死活不同意。
蔡素玲临走时对她撂下狠话：“闺女，有些人谈谈恋爱就可以了，不一定适合结婚，你跟刘仲骏不是一路人。你要是跟他结婚，以后要是后悔了，千万别找我哭。”
姚馨嗤之以鼻。
但一切却被蔡素玲不幸言中。
很快姚馨找了单位上班，但两人之间却有了嫌隙。
社会不是象牙塔，有感情就可以，它涉及的东西太广太多。
刘仲骏见识到了世间繁华，一心想一夜暴富，想住大房子，想开好车。
姚馨却觉得安安稳稳有吃有喝就行，两人常会因一些琐事拌嘴。
后来，刘仲骏还常拿姚馨打掉孩子说事，说她妈妈看不起他，她就是谋杀他孩子的刽子手。
姚馨虽然也恨她妈，但却不希望别人说蔡素玲，那毕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活大的亲妈。
终于两人在一次吵架之后，都不冷静地说了分手。
姚馨一直以为这会像他们之前说的无数次分手一样，只是口头上的气话，然而她没想到，这次刘仲骏却来真的了。
他搬走了所有的东西。
等姚馨冷静下来去找他，发现他已经和另一个女孩手牵手好上了。
4
姚馨一下子傻在当场。
她本就是为了刘仲骏留在这里，她工资不高，光房租等都占了一大半开支，生活毫无质量可言。
此刻，这里还成了她的伤心地。
她只好灰溜溜打包行李，回到了家。
她妈蔡素玲平时嘴碎，话狠，但这次，她却对姚馨的从前没再提半个不字，只说，回来就好。
经过社会的吊打，姚馨再也没了当初的心高气傲。
她听从她妈妈的安排，在一所中专学校当临时老师。
也该姚馨运气好，不久这所中专申请大专成功，她成功转了正。
姚馨26岁时，蔡素玲不慌不忙地给她筛选了几个相亲对象。
经过比较，她看中了各方面都不错的刘震。
刘震性格温和，年纪轻轻已是副高级工程师，蔡素玲对他也很是满意。
姚馨就这么嫁了。
婚后不久，她生下女儿，由公婆帮她带着孩子。
蔡素玲也时不时地搭把手，虽然也有些婆媳矛盾啥的，但她的生活可谓顺风顺水。
但平淡的生活还是让她有些意难平。
她一直觉得，要不是当初蔡素玲逼着她打掉孩子，那么她现在应该是和刘仲骏生活在一起了。
与爱的人在一起日子肯定有滋有味，而和刘震在一起，她觉得，只是过日子而已。
也因此，她心里对她亲妈蔡素玲始终有些疙瘩。
对于过去的种种，她无法释然，也无法原谅。
5
半年前，刘仲骏在微信上加了她，两人时不时聊几句。
她不是想跟刘仲骏再有些什么，但刘仲骏对她来说，不仅是初恋情人，更是她整个青春时光的见证。
后来有一次，刘仲骏喝醉了酒，给她打电话。
他说结婚后才知道他老婆不能生，他们四处求医，光试管就做了三次，却始终没有成功。
他说着哽咽了，他说馨馨你知道吗？每次想到当初你做掉的那个孩子我就心如刀绞，我不是怪你妈妈，我是怪自己当初没有能力，没有能力留下你和那个孩子。
姚馨也哭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对他的愧疚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就这样他们在微信上越聊越多。
刘仲骏依然像以前那样，体贴，洞悉她的一切情绪，时常把她逗得乐不可支。
婚姻中的一些小小不如意，因为有了刘仲骏的参照而被无限放大。
蔡素玲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那次姚馨调休，趁天好去楼顶给孩子晒衣服，手机放在了沙发上，刚好刘仲骏打来语音电话。
蔡素玲来给她送刚蒸的包子，按了接听。
刘仲骏亲昵地说：“馨馨，你不说你要健身吗？我在网上给你买了个卷腹器，你注意查收快递啊。”
姚馨晒衣服回来，蔡素玲对她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姚馨你这是作死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还跟那个刘仲骏有联系，都当妈的人了，你怎么还那么幼稚呢？”
姚馨生气地一把夺过手机，大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要不是你，我和刘仲骏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蔡素玲的心在滴血，她指着姚馨说了几大段话：“你知道吗？有些话我不愿意告诉你，是想让你生活得纯粹一点。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大，你知道我有多难吗？”
“当年我和你爸谈了半年，后来发现我俩不合适，本来我俩要分手了，却发现有了你，我想了又想，不舍得，才留下了你。你爸懒得油瓶倒了都不扶，你奶奶看你是个女孩子，到医院看了你一眼，扔下五百块钱就走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活大。”
“这么多年，多少次我真心后悔，我明知道你爸不是良配，却还是为了你违心地跟他组成了家庭，如果不是你拖累了我，我应该有不一样的人生。”
“你觉得你和那个刘仲骏是我拆散的吗？是你俩本来就不合适，否则任谁都拆不散。现在你嫌日子过得平淡，可我得告诉你，能有你这样平淡的生活，是多少女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理想！我告诉你姚馨，别瞎折腾，刘震是个好男人，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完，蔡素玲转身走出屋子，咣的一声把门关上。
姚馨一下子愣住了。
蔡素玲自从离婚后就再没提过她爸，姚馨一直以为，是她妈性格太过强势才导致的离婚，却从来不知道，个中原因如此曲折，也从来不知道，她居然是她妈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她呆呆站了良久，也无法消化这个让她震惊的事实。
6
不久，刘仲骏说出差路过姚馨的城市，想见她一面。
她还是去了。
他是她的少年情怀，是她曾想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爱人。
如果说这世界上谁曾让她刻骨铭心，那只能是刘仲骏。
她稍稍打扮了一下，虽然已生过孩子，但看起来还是年轻饱满。
刘仲骏见了她，也是一愣，她比以前更显风韵了。
吃完饭，他们在天桥上散步，仿佛他们中间没有隔着长长的岁月。
刘仲骏一直在跟她说没有孩子的痛苦，对于老年生活的担忧，别人看他们夫妻奇怪的眼光。
没有孩子这个粘合剂，他和妻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能一声叹息。
他没有一句指责她的话，却又句句都是在埋怨当初她的轻率。
经过一家快捷酒店时，刘仲骏停住了脚步。
他看向她，眼光热切，“馨馨，陪我上去坐坐吧。”
她一时六神无主，愧疚和自责让她没有反抗的力量。
然而这时，她的手机如同催命一般响起来，是她妈蔡素玲，她把电话摁断，那边还是不依不饶地打过来。
刘仲骏无奈地笑了，说：“你还是接一下吧，万一有什么事呢？”
她按下接通键，蔡素玲在那边大叫：“姚馨你快回来，小宝发烧了，我正准备送她去医院。”
刘震出差了，公婆出去旅游了，去见刘仲骏前，她让她妈蔡素玲帮忙去幼儿园接小宝。
情欲被现实打断，此刻女儿是她的整个世界。
姚馨再也顾不上多说一句话，打了车就跑回了家。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狂奔回家时，却发现小宝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蔡素玲见她回来，也不跟她废话，一句话不说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7
刘仲骏第二天就走了，走的时候他只给她发个短息，知道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姚馨看着那条短息，心里五味杂陈。
她有点遗憾，有点庆幸，她没有背叛她的老公，这让她在他面前没有道德压力，永远可以和他平起平坐。
说到底，她的婚姻没有太大的毛病，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幸福。
她没有勇气失去它。
刘仲骏回去后，却渐渐冷淡下来，姚馨心里有些不甘心。
两个月后，她偶然在网上碰到当初大学社团里的一个女同学。
她借故聊起刘仲骏，那女同学却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说当初刘仲骏和她刚一分手，便转身去追他们分公司领导的女儿。
那女孩明确告诉他自己先天幼稚性子宫，不易怀孕，让他慎重考虑，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在乎。
两人结婚后，岳父一家对他尽力栽培，终于在退休前让他做到了分公司经理的职位。
然而，他羽翼丰满后便开始暴露出本来面目，四处卖惨，四处撩骚。
他妻子知道后，要求离婚，然而他又不舍得岳父家的富足生活，毕竟妻子是独生女儿，岳父母百年之后，财产都是他的。
女同学说：“姚馨，幸亏当初你没有跟他结婚，人啊，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外面太阳明明那么暖，姚馨却只觉兜头一盆冷水，从头上浇到心窝。
此时，她只想紧紧抱着蔡素玲，好好大哭一场。
蔡素玲的良苦用心，她现在才能体会到。
希望现在懂得这一切，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