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脚下的土地,正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经济日报》最近发了一个报道,关于“耕地红线”的深度调研。

看完之后,不得不佩服,这些游走全国各地、深入田间地头、遍访各部门的调研人员,他们提供了极具价值的信息。

1957年至1996年,我国耕地年均净减少超过600万亩;

1996年至2008年,年均净减少超过1000万亩;

2009年至2019年,年均净减少超过1100万亩。

现在,我们还有19.18亿亩的耕地,看起来安全无虞。

但以这种速度递减,10年后,就会突破18亿亩的红线。

原因出在哪?

农业结构调整是一个关键原因:耕地“非粮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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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林业大学农村政策研究中心主任高强说,工商资本大规模流转耕地后,片面追求利润、实现集约种植,改种经济作物,加剧了“非粮化”倾向。

半月谈2月初有个调查,因为种粮食收益低,加上“70 后不愿种地、80 后不会种地、90 后不谈种地”,一些地方占用耕地种植花草苗木,有的违规占用永久基本农田挖田造湖造景,养蟹养鱼。

10年来,我国耕地净流向林地1.12亿亩,净流向园地0.63亿亩。

要知道,18亿亩耕地红线中,规定粮食播种面积要达到17亿亩,剩下的1亿亩,才能用作棉、油、糖、菜等种植。

除了“非粮化”,我觉得,跟城镇化也有莫大的关系。

一个大背景是:

工业革命后,尤其是现代城市发展后,耕地保护和经济发展间的矛盾日益凸显。

这个问题,全球无解。

只是,我们的问题更突出一些:城市扩张太快。

1978年,中国城镇化率仅为17.92%。

1995年,达到29.04%。

2020年,达到63.89%。

增速最快的是90年代初,年增速波动高达9.46%。

调研组对城镇化的看法很客观:40多年来,在地方经济发展中,与土地相关的财政收入,推动了工业化、城镇化进程,是基础设施超常供给能力形成的关键。

甘蔗没有两头甜,土地财政的背面,是耕地受到侵蚀。

农业农村部农田建设管理司司长郭永田说:“随着工业化、城镇化进程加快,工业用地、交通用地、城市扩张用地等需求十分强劲,建设用地供求矛盾突出,是导致耕地持续减少的重要原因”。

我们来看看耕地减少的一些案例:

有的在铁路、公路两侧占用耕地超标准建设绿化带;

有的以河流、湿地治理为名,擅自占用永久基本农田挖湖造景、建人造湿地;

有的通过擅自调整县乡国土空间规划,规避占用永久基本农田审批;

建绿化,建人工湖,图啥?

城市形象。

一个城市面子的提升,意味着土地增值,人才集聚,招商引资,意味着GDP。

一边是粮食安全,另一边,是经济民生发展,孰轻孰重,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由此,就产生了:耕地分布持续北移。

我国64%的耕地分布在秦岭—淮河以北,黑龙江、内蒙古、河南、吉林、新疆5个省份耕地占全国耕地的40%。

这跟区域经济发展的速度是分不开的。

这些年,都在说“南北分化”,GDP前10城市中,北方仅剩北京一城“充门面”。

在全国经济总量格局中,2012年北方占42.8%,2018年下降到38.5%,到2020年进一步下降到35.5%的比例。

八年时间,北方份额下降了7.3个百分点,每年接近一个百分点。

鱼米之乡,正在加速蜕变成摩登大都市。

在这个过程里,土地出让收入,更是将耕地变为建设用地的强烈驱动力。

财政部数据,2021年全年,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87051亿元,同比增长3.5%。

根据Wind统计,地方土地出让收入,从1998年的507亿元,一路飙涨至2020年的8.4万亿元,增长165倍。

如何保护耕地红线?

首先,可以用卫星遥感监测,发现就处理,该问责就问责,建立完善“增违挂钩”机制,将违法用地数量与土地计划指标挂钩。

其次,要让农民愿意种粮食。

不管是坚守在农村的中老年人,还是远走他乡,人户分离的90后、00后,让他们愿意种地。

一句话:“只要种粮能赚钱,国家粮食就安全”。

比如,农民确权耕地,改变一家一户经营模式,让不愿耕种或者无力耕种的农户转让土地,让有能力赚钱的经营主体来经营,用“代耕”来解决抛荒,走农民合作社的路子。

还有,稳定主粮稻谷小麦最低收购价,让种粮者至少不赔本,这是最基本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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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看到调研中的一个案例,农户可以参保,一亩地一年保费也就几十块,如果监测显示有机质含量增长,农户就可获得每亩3年最高1500元的补偿。

更重要的是:基建倾斜。

加强农村农田的“新基建”,让种粮者在农村,也能像市民一样,享受跟城市基建一样的待遇。

比如,村屯内的道路硬化,农村电网改造,水库大坝加固及河道防洪堤建设,农贸市场建设,垃圾处理、污水处理。

这些,都需要钱。

说到底,还是一个“切蛋糕”的问题。

建设用地挤占耕地,带来了飞速的经济发展,现在,到了城市反哺农村的时候了。

2018年9月的《乡村振兴纲要》、2019年2月的1号文件、2019年6月的乡村振兴意见,都提及了“提高土地出让收入用于农业农村的比例”。

在2020年9月,高层印发了《调整完善土地出让收入使用范围优先支持乡村振兴的意见》,要求到“十四五”期末,也就是用5年时间,地方土地出让收益,用于农业农村比例达到50%以上。

提高方式有两种。

1,按照当年土地出让收益用于农业农村的资金占比逐步达到50%以上计提,若计提数小于土地出让收入8%的,则按不低于土地出让收入8%计提。

2,按照当年土地出让收入用于农业农村的资金占比逐步达到10%以上计提。

也就是说,未来5年,土地出让收益的一半,要拿来支持农村。

如果土地收益不够收入的8%,那就硬性地按照全部收入的8%,投入给农村。

上面说了,去年全国卖地收入是8.7万亿,按20%的土地收益比例,50%的土地收益就是8700亿。

清华大学中国新型城镇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尹稚曾说,我们的城镇化,跟发达国家非常不一样。

他们都是一步一个台阶的“串联式”发展,先搞工业化,伴随着城市化进程,城市化进行到后半程开始反哺农村,之后开始加速信息化。

每一个特定历史时期,可以集中资源和精力,干好一件事就行。

我们呢?

过去40年,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并联式前进,面对的问题和矛盾的复杂度,当然高于其他国家。

缓解耕地和建设用地的矛盾,坚守底线,需要大智慧。

蓝白今天无意间看到了一句话,可以作为结语:

把城市建设的更像城市,把农村建设的更像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