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读书的方法,实在是个看似平常但却很难说好的大题目。
这原因大抵有二:
一是在人类社会中,从古到今,但凡认识了一些文字的人都读过书,这种行为与吃饭穿衣一样,渐渐地成为一种本能。
就像一般不必教导别人如何吃饭穿衣一样,读书也是无须教的。
二是古往今来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饱学之士,大都留下了一些关于读书的理论,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但更多的是人云亦云。
这丝毫没有贬低的意思,读书尽管人各有法,但万变不离其宗。
所以,时至今日,我实在没有必要就这个话题来说三道四。
我的女儿学的数、理、化、外,我不敢插嘴。
对她学的语文,我也不敢贸然地进行“指导”。
因为我说得不一定对,万一错了,影响了高考的成绩,那就了不得!
所以我女儿有时候碰到语文方面的问题向我请教,我只敢含含糊糊地谈一些我的看法供她参考。
然后还是希望她能去问老师,并要她一定以老师的说法为准。
大概想了一下,人类的阅读活动,大概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为了愉悦。
如少年读连环画,成年人读言情、武侠。
原本就没想从这阅读中获取什么知识,但知识自然地也被获取着,情感自然地也被教育着,这就是所谓的“寓教于乐”吧。
二是功利性很强的学以致用,如读技术方面的书籍。
文学批评家和作家读文学方面的书籍,基本上也是一种实用的目的,批评家是为了写批评文章,作家是为了写自己的书。
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我懂得很少,所以不知道自然科学家读自己的专业书籍时的心态。
他们的读,是否最终也是为了写?
但搞文学的,读书破万卷,最终是为了下笔如有神,目的性很强。
所以读书的方法也就显得很重要。
因为有史以来,即使是专业性很强的书籍也已是汗牛充栋。
一个人从有阅读能力开始,即便天天读书,读到老死,怕也难把那些已经写出来的书读完。
我每次去图书馆查阅资料或去书店买书,就会有一种狗咬泰山无处下嘴的感觉,就常常感到自己的写作毫无意义。
人类的知识积累,从某种意义上说,几乎是一种灾难,它给我们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你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但你有时那么迫切地想什么都知道。
人生有限,学海无涯,这就使处在这无法解决的矛盾中的人类永远潇洒不起来。
我甚至幻想,将来有一天,人类能够把历代积累的知识编成一种程序密码之类的东西,通过生物工程,使孩子一生下来就遗传在脑子里。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又好像不是不可能的。
电子计算机已经大大地改变了人们的阅读和写作方式。
随着科学的进步,人脑的秘密终究会被揭开,那时候,学习的问题很可能变成一个化学的或者是物理的问题。
即便是现在,因为网络,很多人的阅读方式已经跟捧着大厚书本的读者不一样了。
他们做学问的方法,已经有了革命性的变化。
再下去几百年呢?真是想也不敢想。
像我这样的人,此生也不大可能去变换职业,因此也就只好沿袭着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读着写着。
我没读完小学就回家劳动,但因为认识了一些字,具有了阅读的能力,便想方设法把村里人家的藏书借来看。
村里藏书有限,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是借到什么读什么。
又因为是借来的,读起来也就快。
这时期的阅读没有什么方法好讲,就像一个饥汉没有必要讲究食品的色香味美一样。
后来有了一些条件,书多了,读不过来,这才需要讲点读书的方法。
这些方法也早经前人讲过。
无非一是翻来覆去地精读,二是走马观花地浏览。
对我来说,精读的大多是语言有特色之作,浏览的是语言无特色,但故事很精彩的。
前者是为了寻找语感,后者是为了了解别人曾经讲过什么样的故事,扩展一点就是别人曾经用什么样的方法讲述过什么样子的故事。
当然,有时候,为了掌握一些必需的材料,那就要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和方向性去读。这样的方法,与查字典没有太大的区别。
*摘自我的散文集《月光如水,马身如漆》,写于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