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河南项城齐坡村的田地中,一座孤坟迎着瑟瑟寒风矗立在田间。一个约莫60岁的农妇,独自蹲坐在坟前,手里拿着纸钱,一边烧纸一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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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正在痛哭的女人名叫李桂英,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和穆桂英一样坚韧不拔,有勇有谋的女人。

十七年前,因为一场误会自己和丈夫遭到仇家报复,自己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丈夫却为了救自己永远地长眠地下。本以为事实证据清楚,罪犯很快就可以被抓捕归案,没想到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被耽误。

为了给丈夫报仇,也为了让凶犯得到应有的惩罚,李桂英独自收拾行装踏上了远方,独自学习伪装和侦查,在全国发展情报网。历经17年的时间,终于在2015年年底,将最后一个仇人的线索提供给警方,帮助警方将其抓捕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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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这17年里,李桂英都经历了什么?她又是如何做到,一个人将五个凶犯抓捕归案的呢?

突如其来的变故

1998年,刚刚出院不久的李桂英,虚弱地来到了当地派出所。

“警察同志,我求你们了,一定要把这五个人抓捕归案!不然我死去的丈夫,不可能瞑目啊!”

李桂英的声音带着颤抖,有绝望,更有悲愤。每次到派出所咨询案件进程,都会将她的思绪带回那个充满血腥的日子。

李桂英的丈夫名叫齐元德,是一个忠厚老实的民办学校老师。在农村地区,家中人丁稀薄很容易被同村的人欺负,加上齐元德为人不喜争辩,村子里的村霸偶有欺负。

1986年,齐元德经人介绍认识了李桂英,两个人迅速发展为恋人关系,并且携手步入了婚姻殿堂。

齐元德是一个实在的人,不会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知道既然娶了人家做妻子,就一定要对人家好,婚后更是将李桂英当成了手心里的宝贝来宠。

和齐元德不善言辞的性格不同,李桂英是一个风风火火,并且做事情杀伐果决的人,正好和齐元德一张一弛,倒也琴瑟和鸣。李桂英后来还成为了齐坡村的妇女主任,主抓计划生育工作。

看到妻子这么有能力,齐元德对妻子又多了一份尊敬的心,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跟妻子商量一下,李桂英成了货真价实的“当家人”。

李桂英时常感慨,齐元德对自己这么好,怕是一辈子都报不了他的恩情。她知道齐元德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家里多几个孩子,让原本稀薄的香火变得旺盛些。于是虽然为妇女主任,却还是生下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满足了齐元德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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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到访让齐元德雀跃不已,他知道孩子越多,家里的压力越大,干起活来也比以往更卖力。后来他用自己省吃俭用的积蓄买了一辆拖拉机,每天一趟趟给村民拉土,经常灰尘仆仆地忙到深夜,只为了多赚点钱。

“明天别再回来这么晚了,太辛苦了!”

李桂英看着辛苦的丈夫,心中十分心疼,一句句劝他不要这么辛苦。

可齐元德却憨憨地笑了一下说:“多拉一趟就多一份钱,挣来了钱我一分都不花,全部都交给你!”

听到这句话,李桂英感动地想要落泪,庆幸自己嫁给了齐元德,跟掉进了蜜罐一样。

但好景不长,这对幸福的伉俪,在1998年的正月初三,却永远地天人永隔了。

这天李桂英和丈夫一起到姐姐家串门,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家。因为路上遇到了邻居,齐元德先进家,李桂英则在家门口和人攀谈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齐学山、齐金山、齐宝山、齐海营和齐阔军拿着杀猪刀、木棍等东西,全部冲着李桂英而去。

原来,齐学山家里因为超生问题被人举报,他一直觉得是主抓计划生育工作的李桂英所为。实际上这只是一个误会,李桂英自己就是个“超生大户”,怎么可能往风口浪尖上靠,还去举报他人呢?

加上早年间齐学山一直想要霸占齐元德的宅基地,但因为李桂英能说会道,占着理任凭齐家威逼利诱都没妥协,所以齐学山一直未能如愿,这件事也让齐学山一直怀恨在心。

如今看到李桂英和邻居攀谈,想当然觉得她肯定在说自己的坏话,于是怒火中烧就喊人要揍李桂英。

李桂英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群男人就手持凶器围了过来,接着就是一顿群殴。手无寸铁的李桂英根本不敌,直接被打倒在地。凶狠的齐家兄弟朝着李桂英的腹部捅去,血淋淋的肠子都露了出来。

这一幕可把村民吓坏了,可齐家人多实力大,是村子里有名的村霸,加上当时他们手里有家伙,谁也不敢插手栏架,慌里慌张赶紧去叫齐元德。

听到妻子被人殴打,齐元德的血液一下子就冲上了头,抄起了家里的镰刀,赶着去救李桂英。看到妻子躺在血泊之中,一副凄惨的样子,齐元德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冲进了人群,和齐家五兄弟打了起来。

1V5的拼斗结果可想而知,见到丈夫双眼怒睁地倒在地上,李桂英也顾不上自己身负重伤,拼死护着丈夫。

看到出了人命,齐家兄弟立刻跑走了,有村民赶紧驾着一辆农用三轮车带着夫妻去医院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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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大代价,都要为丈夫报仇雪恨

因为伤势过重,李桂英在医院里昏迷了好久, 庆幸最后也只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勉强捡回了一条命。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丈夫在哪。

考虑到李桂英的身体,亲人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说齐元德身负重伤,在隔壁接受治疗。等到两个人都康复了,就可以一起出院回家。

从亲人躲闪的眼神中,李桂英察觉到了丝丝不详。当时只以为丈夫的伤势可能比大家形容得更加严重,可一直到自己出院回家,左等右等不见丈夫出院,婆婆才含着热泪告诉了她真相。

诺大一个家,上有老人要赡养,下有五个孩子需要抚养,仅仅依靠李桂英一个女人,如何能够撑起来?

可对李桂英来说,让她更在意的是丈夫的大仇未报,五个杀人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感觉自己捱不下去了,李桂英就到齐元德的坟前烧上一些黄纸,和孤坟说些心里话。有村民见到这一幕,也不免掉下了泪。

找到凶手成了李桂英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她一有空就去派出所,询问抓人的进度,可最终总是不甚如意。警察也十分无奈,没有相关线索,诺大一个中国,又去哪里找凶犯呢?

李桂英倔强地问:“是不是我提供了线索,你们就立刻抓人?”

“只要线索可靠,立刻抓人!可我们都没办法找到线索,你一个女人该怎么办?”

李桂英的眼神中充满着坚定:“我自有办法!”

这五个人毕竟是村子里的人,逃走的时候村里人多少得有点消息,只是齐家是村里有名的村霸,怕是没谁敢提供线索,万一遭到报复可怎么办?

深知村民心理的李桂英决定搏一搏同情,每天带着孩子在村里转圈,挨家挨户地敲门求人情,不停地哭:“孩子爸,你走得冤啊!”

起初家家户户都避而远之,生怕惹祸上身。但时间久了,人们也有恻隐之心。孤儿寡母,就是想讨个公道,为什么要这么难?

一个多月后,趁着没人的空,一个村民悄悄拉住李桂英说:“桂英,你别吼,我知道线索,但你得保证不外露。齐家人多势力大,知道是我说的,我担心我也会遭到报复。”

李桂英的眼神中全是感谢,噙着泪花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

“我前阵子听人说,在北京撞见齐学山了,好像在工地上打工。你可千万别说我说的啊,要不我们家就完了!”

李桂英激动地握着村民的手说:“谢谢你,孩子大了有了出息,一定要让孩子报答你!”

有了这个重要情报,李桂英火速奔向了派出所,本以为会像话本中那样,警察开着警车奔着北京而去,然后将齐学山扭送回来,结果事实却是警察的无奈回复:

“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可北京城这么大,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哪这么容易?连他在哪个工地都不知道,贸然行动还会惊扰他,到时候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也全部泡汤了。”

李桂英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但很快又重新点燃了光芒:“那我找到她在哪个工地,是不是就可以抓他了?”

“只要你能确定他的具体地址,我们就立刻行动!”

“好,一言为定!”

千里追凶路

李桂英将五个孩子交给了婆婆,带上一条毯子和几件换洗的衣服,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车。

千禧年前后的导航系统并不像现在这样发达,公安系统也没将网络技术运用于案件侦破上,所以项城警方说线索有限,并不是糊弄李桂英,而是实打实的无奈。

可办案经验丰富的警方都找不到线索,一个农村妇女想要凭借北京这一个线索,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找到自己的仇人,其困难和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李桂英身上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总有一股子韧劲,认定的事就不会放弃。既然齐学山是在工地上打工,那就用最笨的方法,一个工地一个工地的蹲守。

最开始,李桂英见到人就把齐学山的照片给人看,结果吓跑了不少人。虽然手里有地图,但因为陌生的城市街道错综复杂,很快就找错了方向,在城市中迷了路。

因为所带的钱不多,不知道需要在北京待多久,李桂英饿了就白馒头加咸菜,喝点水对付一顿又一顿。

这些苦都不算什么,最让她头疼的还是方言问题。老北京城的人操着的儿化音,让她跟天书一样。她朴实的方言词汇,到了北京人的耳中,就跟加了密码一样令人费解。

李桂英十分聪明,她从方言的尴尬中突然想到,齐学山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个不会说普通话的河南人。那么到工地之后,只需要冒充找工作的人,先找到河南老乡,然后顺理成章地打听工地里还有别的老乡吗?分别叫什么名字。

但换了好几个工地,李桂英都没找到齐学山的踪迹。

这天,李桂英照例将自己打扮得如同一个乞丐,用一个特别大的方巾裹住了自己的头,和工地中蓬头垢面的工人如出一辙。

“老乡,这儿还有咱河南的吗?”

“有,前阵子才来一个,叫啥山。这不,就在那边干活嘞。”

李桂英听到“山”这个字,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会是自己要找的人吗?李桂英拉进了自己的头巾,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了一个背影,身量似乎和齐学山很像。

说话间,齐学山刚好转身,李桂英的瞳孔猛然收缩,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如同豺狼盯住了猎物。她多想上前去抓住齐学山,然后亲手了解了他!给自己的丈夫报仇。

可这样做是犯法的,而且凭借自己根本无法和他抗衡。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李桂英仿佛从来没来过这个工地一样,默默离开了北京,下了火车不顾自己一身狼狈,激动地找到警察:“警察同志,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办案警察组织人马立刻到北京实施抓捕,按照李桂英的线索,一举擒获了齐学山,将其扭送回项城,等候进一步宣判。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李桂英的寻仇之路开始变得轻车熟路了许多。有村民见到齐学山落网,私下里同情李桂英的同时,也痛恨齐家五兄弟的所作所为。所以但凡有点消息,都会私下里偷偷告诉李桂英。

这次李桂英又要动身,说看试试能不能找到其他人。有人担心她的安全,毕竟一个女人出门在外,多少不方便。也有人提议,最好让个男人跟着去,这样也有个照应。

李桂英不是没想过,但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动身了。一来这毕竟是自己家的事,二来跟个男人一起行动,到时候再有风言风语解释不清,让疼爱自己的丈夫泉下也放心不下。

1998年8月,李桂英在“消失”了五个月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派出所。警员一看见她,立刻迎了上去,这位铁娘子八成又有了消息。

短短五个月没见,李桂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原本细嫩的皮肤也变得粗糙不已,白胖的脸也变得黑黢黢的。

李桂英告诉警方,自己在山西找到了齐保山。警方雷霆出击,很快在山西某地将齐保山伏法。

因为齐学山和齐保山都不是齐元德死亡的主凶,因此只被判处了15年的有期徒刑。

李桂英来到了丈夫的坟前,略有欣慰地说:“元德,凶手我抓到俩了,还有三个,我一定会绑回来,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村里总不免有见利忘义的小人,私下里将李桂英的行踪偷偷传递给剩下在逃的三人。这也导致李桂英整整两年的时间,寻找仇人的事情没有任何的进展。

在这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仅仅依靠一个女人,如何能够踏遍足迹找到凶手?善于组织工作的李桂英开始在自己寻找凶手的时候,刻意培养自己的情报网,这样就能够获得更多的消息。

转眼到了千禧年,有线人告诉李桂英,在新疆好像见过这三个人。

因为去过北京和山西,李桂英觉得这次也是轻车熟路。可她对新疆的面积缺乏正确认知,一直等踏入新疆的土地,她才知道这个省竟然如此之大!

李桂英仿佛当代穆桂英挂帅一般,身后有自己的情报网提供线索,自己则身披铠甲上战场。可三个人仿佛地盾了一般,任凭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李桂英在新疆找了一份工作,一边打工一边找人,还自学了侦查。整整十年的时间,李桂英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2011年,齐学山和齐保山相继刑满出狱。令人生疑的是,这两个劳改犯竟然一出来就盖起了新房。李桂英猜到,一定是有人给他们送钱,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杀人主犯齐金山。

李桂英通过调查两个人的通话记录,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号码上,最后经过调查确定了号码的主人,竟然叫做韩保成。

韩保成跟齐金山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和齐家兄弟有这么多联系?

可这也算一个重要发现,新疆警方接到项城警方的联合办案请求后,迅速传讯了韩保成,却发现他竟然就是逃亡了十多年的齐金山!

这个消息让李桂英有悲有喜,高兴的是终于抓到了齐金山,悲的是竟然没想到这一层面,才让他们逍遥法外十年有余。

有了这个思路,李桂英开始着重寻找改过名字,老家在项城,人在新疆务工的人。通过线人提供的信息,李桂英终于发现一个名叫齐好记的人,户籍资料上的照片就是当年的凶手之一齐海营!

一个月后,齐扩军也在新疆被捕。

后记

2012年,齐金山落网之后一审被判处死刑,可没想到三年后又被高院驳回。理由很简单,目前只有人证,却没有物证,依照司法流程无法判处齐金山死刑。

此时已经过去了17年,去哪儿找物证?

李桂英咬着牙,将自己的所有积蓄一万块拿了出来,悬赏当年那把杀猪刀,这才有村民将物证交给了她。

2015年7月13日,齐金山终于被改判死刑。

李桂英为夫寻找真凶的事让人觉得崇敬,又让人觉得心疼,当然也有人质疑,那些办案的警察难道就没责任吗?为什么一直到了2015年,还要李桂英自己去找线索?

好在我们的警察绝大多数还是为人民伸张正义之人,李桂英的事后来被上级警方知道,立刻成了倒查组,严厉追查责任,绝对不能让李桂英白吃这17年的苦。

至此,李桂英终于可以到齐元德的坟前,安心地说一句:“放心走吧,孩子大了,杀你的人也都落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