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离开都有时。长长久久的，大概就是直抵人心的精神之光了。女子排球，一直都是中国体育界最振奋人心的那束光。
去年，郎平与中国女排别过。今年，蔡斌与中国女排聚首。
中国女排主教练这一坐席，大概是最难坐得安生的。中国女排太负盛名，亦受太多关注，甚至常常被冠上国家形象、民族精神的标签。再加上一个球员时期、教练员时期统统为绝对高光，没有之一的前任，蔡斌如何在后郎平时代为中国女排当家？
图说：蔡斌 受访者供图
订了一张到宁波北仑的早班火车票，56岁的蔡斌本周三便要动身去女排训练营了，“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没什么东西，这些年都这样。”这是他官宣上任后的第一次亮相，这也是他第二次出任中国女排主教练。归来，或者说重来，蔡斌从容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他说：“压力再大，也要上！”
为什么选择他
郎平是一代功勋队员，后来又成了功勋教练，带领球队获得过里约奥运会金牌，一时又见全国上下“我为女排狂”。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去年东京奥运会之前郎平便表态这将是自己的收官之战。远非完美的告别，但战绩黯然不能抹杀以往的荣光。女排的积淀，深且厚。东京奥运会之后，相关方面便在全国排球圈展开候选人的筛选。
图说：郎平与中国女排队员告别 新华社图
“筛选大致分了几个部分，有同行之间的摸底推荐，也有资深教练和资深球员的推荐，最后有关方面会和你交流谈话，然后自己报名。”与蔡斌一同成为候选人的还有几个，但最终投票环节中蔡斌的票数非常集中，上任也顺理成章。此前，相关高层与候选人谈话，聊一下执教思路。“我的核心思想就是要延续中国女排的传统精神，并希望能够帮助女排可持续发展。我觉得交流的时候大家的想法是比较一致的。”上层考察，加上个人意愿，蔡斌——中国女排新一任主帅出炉。“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女排再尽一份力。这个时候，我也知道压力很大很大，但是该站出来的时候必须站出来。”
蔡斌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十余年来，他始终在中国女排联赛的第一线，先是把北京队从甲B带上甲A；之后在两个全运周期里，率领此前联赛垫底的江苏女排夺得联赛和全运会冠军。入主国家队，江苏队为蔡斌办了一场送别会，也是壮行会，镜头前的蔡斌两鬓斑白。“这8年在江苏队，感情肯定很深。”蔡斌是否要开启全国搜罗良才的模式？他显得胸有成竹，“这么多年一直在联赛，可以说每个优秀运动员的名字都已经刻在我的脑子里，我心里有谱。”
图说：时任江苏女排主教练的蔡斌向球员布置战术 新华社图
给年轻人机会
你是个“魔鬼”教练吗？蔡斌说，“我对技战术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所以肯定是严格的，但我不需要别人怕我。”当年去了甲B球队，北京女排的基础差，队员的基本功也不扎实。许多东西蔡斌从头教起。训练时，蔡斌不讲情分，无论是小年轻还是国家队队员，他一样批评。但离开赛场，姑娘们常常和蔡斌开玩笑，有些没大没小。“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威让人家怕你没用，表面怕了，心里还是不服。与队员相处，要让她们真正信任你，服气你。”
2009年，蔡斌第一次成为中国女排主教练，短短一年，他便被下课，中国队亚锦赛不敌泰国队获得亚军惹争议，也被认为是导致其下课的主要原因之一。低谷中的蔡斌在联赛中重新找到自己的天地，“上一次因为种种原因离任了，但这些年我在联赛赛场上成长了许多，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业务能力，肯定有了很多收获。”蔡斌，是更好的蔡斌了，他能带给中国女排的，较之13年前也会更多。
图说：2009年，蔡斌也曾担任中国女排主教练 新华社图
中国女排“蔡家军”会是怎样的模样？蔡斌谨慎，却不避讳这个问题，“新一届的中国女排会强调团队，强调集体，个人必须服从集体。在新的教练团队和新的国手团队中，没有人可以搞特殊化。”蔡斌会以老中青相结合的模式组建新的女排阵容。“我会给年轻人更多机会，而且是更多实际对抗的机会。”第一批训练营的人数约40人，主要以各省市队推荐报名，国家队教练团队审核通过的形式。因为疫情原因，训练营不对外开放，并将至少持续三周时间。
图说：蔡斌坦言，新一届的中国女排会更强调团队与集体 受访者供图
对家人终亏欠
大年三十晚上七点的班机，从北京飞往上海。正是吃年夜饭的时间，头等舱2人，经济舱15人，蔡斌就在这个航班上。“大家都去团圆了，飞机上人特别少。”
这些年，蔡斌成了“不回家的男人”。
在北京的时候，儿子正在上高中，他尽可能几周回一次家，成长中父亲的关怀是必须的。“对家人总是感觉亏欠，我在外面实在照顾不上。”想家了，就去找家江南菜系的馆子，算是解一解思乡之情。后来去了江苏队，离上海近了，他每周搭火车回家。“每周一最早一班去南京的火车上总有我，9点开始训练，我要赶早呀。”
图说：夺冠后，江苏女排队员把蔡斌抛起庆祝 新华社图
这一次，是去国家队了。早已习惯丈夫不在身边，妻子担心更多的，是新角色带来的压力。“她说你想清楚啦？还是觉得我会太辛苦，但她懂我，所以无条件地撑我。真的感谢家里人这么多年的支持，没有他们的理解，我干不到现在。”过年这段时间，蔡斌忙着组建新一届国家女排的种种事务，没顾上走亲戚。妻子是优秀的学前教育工作者，儿子已经工作，“亲戚们也习惯了，好几年都没见上面。”往后，几个月“不回家”该是常态了，蔡斌与中国女排的合约一直签到巴黎奥运会。他干劲满满：“我有信心带好这支队伍。”（新民晚报首席记者 华心怡）
图说：2017年，蔡斌当选女排联赛最佳女排教练员 新华社图
>>>Q&A：对话蔡斌
问：第一次担任中国女排主教练下课后是什么心情？
答：一切服从安排。
问：重新回到中国女排，你觉得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答：挑战就是希望，我希望能在这个位置上尽快提升队员们的拼劲、斗志，思想作风更上一层楼，然后把成绩也提升上来。
问：给自己定目标了吗？
答：短期的目标是今年在杭州亚运会全力夺冠，世锦赛名列前茅。巴黎奥运会我们要赶时间，取得好成绩。
问：对于中国队的绝对核心你会怎么用？
答：朱婷天赋出众，是一名难得的球员。她现在还在治疗、养伤阶段。如果中国队能够发掘、培养更多个朱婷，一定会让这支队伍更有深度，更长久地发展。
图说：蔡斌希望能有更多的朱婷站出来 新华社图
场外音丨慢慢陪着你走
写文章，忌讳用最高级。
最出色，最优秀，最糟糕……或许你是用“最”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与情绪，但客观现实与逻辑都会证明这不科学，也不严谨。
而中国女排，真的会被冠上许多“最”。 那个时代，她们，用自己的双手在赛场上撑起中国人的尊严。体育精神需要被提升到这样的高度吗？年轻人无法臆想这个国家的自强轨迹，也难以揣度父辈，乃至祖父辈们曾经的心路历程，但郎平为首的女排姑娘们，以一次次扣杀，真真实实地给予民众一次次振奋。这是民族的自我暗示，自我鼓励。这是前进道路上，特殊时期的特殊抚慰。
总有一种精神穿越岁月，这是中国女排精神。
图说：女排精神穿越岁月给予民众一次次振奋
所以 ，中国女排被冠以最高级，也是当仁不让了。同时正是因此，人们没有了置身事外的冷静和豁达，“只准赢，不准输”，对球员，对教练都是一种残忍。国足输给了越南，已是情何以堪，如果女排输给了越南，又将陷入何种舆论的喧嚣？每个人，都可以是一家媒体，都可以口诛笔伐。
郎平不可能永远都在，无论是上场打球，还是在场边调度。而没有郎平的中国女排，还要赢下去。朱婷也不可能永远都在，这样的队员可遇而不可求。客观地说，没有朱婷的中国女排，不是一支世界超一流强队。现在，我们需要给新队员，给新教练，给新团队以时间沟通、磨合、改造，达成如此时间如此人事最好的交融。
中国女排，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队伍，这是几代女排人共同谱写的光荣与梦想。蔡斌是幸运的，有些人并没有第二次机会，那就请给出你的宽容，让蔡斌的幸运更大一些。曾经的少帅已成了老帅，相信他，祝福他，用真诚的目光送新一届中国女排启航，慢慢陪着你走。（华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