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冤枉的啊!56年了,我想讨个说法怎么就这么难?”

面对记者的采访,一位八旬病重老人含泪申诉:“说我强奸学生,可你看看判决书上,连具体的犯罪情节、被害人都没写,只是陈列了一些数字!我的一辈子,都因为这个冤案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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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涉及该案的女生在得知老人的遭遇后,纷纷向法院提交了证明材料,说明了当时的具体情况,希望能为老人洗脱冤屈尽一份力量。

这位老人就是最近被大家广泛关注的“强奸犯”教师汪康夫,那么这起毁掉了他人生的强奸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弄假成真的冤案

对汪康夫来说,1966年的5月16日,是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一天。

当时的他刚刚24岁,还没有成家,也才在莲花县琴水小学担任语文教师没有几年。汪康夫从小就向往教师这个职业,因为可以授业解惑,让孩子们通过读书识字改变命运。

自从被分到琴水小学,汪康夫一直兢兢业业,用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努力讲好每一堂课,做好每一份备课。汪康夫对待这些学生,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充满了呵护和爱。

当然,付出总有回报。汪康夫的课栩栩如生,由浅入深地为孩子讲解课程知识,带领孩子们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虽然只是小学教师,但汪康夫的课作为孩子们的启蒙教育,在孩子日后的人生中起到了重要。当然,多年以后,汪康夫也实现了自己桃李满天下的梦想。

就是这样一个在本职岗位上勤劳播种,将自己的热情和学识都奉献在课堂上的教师,不知道何时遭到了别人的嫉妒,给自己招来了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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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汪康夫像往常一样正在课堂上讲课,却看到校长带着一队人慢慢向自己的教室走来。这些人自我介绍是当地社教工作组人员,接到学生举报,要把汪康夫带走检查。

一头雾水的汪康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几个人控制住,直接扭送离开了单位。一直到了审讯室,汪康夫才知道自己被扣上了“强奸学生”的罪名。

调查组的人各个神情严肃,目光如同剜人的刀子,直勾勾地盯着汪康夫,充满了敌视和恶意。

“我劝你最好早早交代,也省得大家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接到了群众举报,说你强奸学生,检查资料已经递交到法院了,接下来会由莲花县法院对你进行宣判。”

“我没有强奸学生!我没有!”

汪康夫几乎是吼出来的,别的黑锅他还能忍,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说他强奸学生,他简直无法容忍。这可是他最爱的学生啊!他宁愿将自己的一生化成灯油,只为给他们照亮前途的学生啊!

老师对学生,如同父母对孩子,宁肯牺牲,哪里舍得伤害?

可任凭汪康夫声泪俱下,控诉自己的无辜和冤屈,那些学生自己手写并摁上手印的检举材料,还是将他推进了囹圄之中。

想不通的证据

入狱后的汪康夫感觉天都塌了,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就是好好教个书,怎么还教出事来了?

即使一审一定定刑,但汪康夫仍然提起了上诉,本以为经过二审,自己的事情可以沉冤得雪,没想到吉安中院竟然维持了原判。

在狱中的汪康夫每每想到自己的判决书,心中就有一千万个疑问。

如果自己真的做错了事,那为什么判决书中并没有提到自己在哪儿强奸了谁,过程是怎样的,具体又强奸了谁。只是含糊其辞地写道:“强奸十四岁至十五岁少女学生两名,猥亵十二岁至十三岁幼女学生四名,十四岁至十六岁少女学生六名。”

时至今日,汪康夫仍然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只有人数,而不提其受害者性命?单单这一点,就不免让人怀疑,我身上背的锅是别人杜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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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法院也不会无缘无故判处汪康夫强奸罪,证据又是什么呢?

原来这些所谓的证据就是一份份手写材料,说是受害者女生自己所写,上边还有手印为证、正是这些资料,成为了汪康夫身陷囹圄的致命证据。

从24岁到34岁,汪康夫一生中灿若夏花的十年,全部都在监狱中度过。即使等他出狱,也挂上了“劳改犯”、“强奸犯”的帽子,遭受人们的白眼和歧视,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1975年,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汪康夫获得了减刑,提前释放出狱。

由于当时科技和通讯手段并不发达,刚刚出狱的汪康夫开始联系写检举材料的学生,一直到1979年才终于找到。

而这个困扰了汪康夫十多年的疑问,也终于有了答案。

狱中的汪康夫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一片赤诚之心教大的孩子,怎么会像东郭先生与狼一样,反过来捏造子虚乌有的罪名,昧着良心写检举材料诬陷自己呢?

原来这些材料并非学生亲笔所写,而是有人专门写好之后,让这些学生在上边签字画押。而这些学生连里边的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存害人之心,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而已。

据学生交代,当年有另外两个老师引导她们写下了这些东西。

这个消息让汪康夫兴奋不已,既然当事者自己都说检举材料存疑,那自己的冤案或许真能有大白天下的一天。

“孩子,老师有个事需要你的帮助。你能不能帮我再写份材料,证明当年的事!”

汪康夫心怀激动,又十分忐忑地开口,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已经成家的姑娘,能否为了自己的事而出一份力。

毕竟是用心教过的学生,就算多年光阴过去,还是惦记着汪康夫的好。知道那份材料导致老师含冤入狱,学生也颇为错愕,立刻着手开始准备证明材料。

拿着这份宝贵的证明书,汪康夫的双手微微颤抖,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了!总算有个眉目了!

与此同时,汪康夫也向莲花县法院提起了申诉,自此开启长达44年的漫漫申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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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毁掉的人生

如果当时汪康夫没有被冤枉,大概率他会成为一名优秀教师,受到广大学生和家长的尊敬。因为有正式编制,退休之后还有养老金,晚年可以过着平和且幸福的生活。

汪康夫出狱的时候,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就算没有这段历史,这个年纪想找一个合适的亲事,已经十分困难,更何况汪康夫还背着“强奸犯”的帽子。

虽说大家对汪康夫避而远之,但接触久了还是发现,他是一个本性纯良,喜欢帮助别人的人。也有一些热心肠的人,想着给他说门亲事,好歹家里有个能说话的人。

普通人家的女孩当然不愿意嫁给汪康夫,当时社会讲究家庭成分,媒人就给汪康夫扯了红线,找了一个家庭成分不太好的女孩,就这样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汪康夫的妻子也没有工作,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两个人婚后没少吃苦。

再后来,汪康夫的四个孩子相继出生,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六张嘴要等着吃饭,令汪康夫十分苦恼,压力倍增。当时国家意识到人口迅速增长带来的一些负面作用,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执行计划生育,超过一个孩子都要罚款。

汪康夫有时候也会感慨,如果没被人诬陷,自己每个月的编制工资也足够养活一家人了,最起码不用现在这么艰辛。每每想到这个层面,汪康夫要替自己翻案的想法就愈发强烈。

正当汪康夫不知道如何解决生计的时候,附近学校的校长找到了他。原来学校里缺教师,偶然听说汪康夫入狱以前是当老师的,头上的强奸犯帽子可能是被人诬陷,于是破格聘请汪康夫去代课。

但也只是合同工,没有编制,工资待遇比编制教师低很多,更没有社保。

可眼下这已经是汪康夫能够找到最好的工作了,只要自己努力一点,一家人还不至于饿死。

汪康夫清楚记得当时的工资,一天只有一块钱,一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只能领到30块钱。虽然这笔钱在当时和普通工人的工资差不多,但毕竟是临时工,汪康夫的课时量比一般编制老师的课时量要多很多很多。

虽然辛苦,但看到一家人总算不再一睁开眼就考虑今天能不能吃上饭,汪康夫再辛苦也觉值得。

正所谓,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这句话用在汪康夫的身上颇为合适。汪康夫参与评比的永新县人口众多,县里有许多的公办教师,可谓人才济济。

就是在这样的激烈竞争中,汪康夫依旧拔得头筹,获得1985年永新县小学语文“最佳一堂课”的优胜奖。

拿到奖状后,汪康夫视若珍宝。因为这不仅仅是能力的证明,更是自己难得的荣誉。

后来,从汪康夫的课堂中走出了许多孩子,其中还有的成为了当地的小学校长,继续为当地教育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困难重重的翻案之路

本以为将证明材料递交上去,自己的冤案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了。可谁成想,汪康夫的翻案之路竟然会如此艰难。

1980年,汪康夫终于盼望到了法院的申诉结果,然而在接到信息的瞬间,汪康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莲花县法院竟然驳回了汪康夫的申诉!

无奈之下,汪康夫只好向吉安地区相关部门申诉,最终当地中院和检察院在成立联合调查组后,认为汪康夫强奸幼女一案中的事实证据不清楚,根据现有证据很难认定汪康夫构成强奸罪。本着疑案从无的原则,1986年调查组建议撤销原判,给予汪康夫清白。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终于有了眉目,可谁成想案件转交到了吉安地区中院,事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他们不仅没有采纳调查组的结论报告,还认为被害人书写的证明汪康夫清白的材料,实际上是两个人私下串通,不能作为事实依据,因此决定维持原判,不撤销既定的强奸罪。

对于这样的结果,汪康夫显然无法接受。于是他开始向江西各级检察院、法院等单位递交材料,为自己的清白而不断奔波。

转眼到了1999年,莲花县不再属于吉安管辖,而是划分到了萍乡市。如此一来,汪康夫的案件资料由吉安移交萍乡市中级人民法院。

2000年,在接到汪康夫的申诉材料后,萍乡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后作出了和吉安中级人民法院一样的结论。

汪康夫不服,继续自己的申诉之路。

2004年,萍乡市中院以不是终审法院为由,再次将案件转回吉安中院。

汪康夫根据吉安法院的告知,向江西省高院提起申诉,但始终未能得到回复。

事情又拖了十二年,汪康夫的年龄一天比一天大,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却依旧为这件事操心、奔波。一次意外的机会,汪康夫的事情被媒体报道,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2020年,江西省人民检察院接受了汪康夫的申诉,开始对该起案件进行调查。可仅仅过去了两个多,江西省人民检察院就以“无法调阅原案案卷材料”为由中止审查。

2021年4月,江西省人民检察院做出结论,依旧维持原判。

临走前,希望听到自己清白的消息

有律师介绍,汪康夫的案子之所以这么麻烦、百转千回,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在证据搜集方面都会非常困难。就连一些案卷卷宗资料,可能也有残缺、不完善的地方。

再有,一般来讲,申诉的案件想要翻案的概率都不高,难度系数非常大,就算汪康夫最后真的如愿能够翻案,也是一个大工程,不可能在短期内实现。

如果换做平常,汪康夫已经等了五十多年了,根本不在乎这一两年,但此时汪康夫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

如今汪康夫已经八十岁,早年的劳累让他的身体积累了一身疾病,从2021年12月至今,汪康夫已经两次住院,医生也下了病危通知书。

因为身体原因,现在为这件事而奔波的人不再是汪康夫本人,而是他的小女儿。因为案件棘手,汪康夫这些年光律师就请了六七个,但最后的结果却始终未能如人所愿。

今年元旦刚过,汪康夫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到医院检查后发现自己存在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伴随心房颤动,肺部感染,胸腔积液,高尿酸血症。

这些病一下子汹涌而来,汪康夫的身体显然吃不消,入院治疗一星期后,并没有太大的好转,反而有恶化的迹象。

在病榻上的汪康夫比起自己的生命,更关注自己的清白。他拽着小女儿的胳膊,一遍遍念叨着:“我不想带着冤屈走,我想清清白白地走!”

女儿忍着心中剧痛,安慰父亲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在此之前,江西省高院一直没有接申诉材料,所以事情一拖再拖。可最近江西省高院突然接了材料,小女儿认为,这就是最好的变化。

这个消息让汪康夫的眼睛中重新聚满了光。

“我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其实我自己都知道,说不定就是今天或者明天的事。就算是睡觉躺下,有时候都会上不来气。所以我都是实在累了就坐一会儿,这样才舒服些。”

身边的人都知道,汪康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的每天和病魔斗争的他极端痛苦,可他却始终没有放弃。

并不是他对生命有多深的眷恋,而是想要挺着一口气,亲耳听到自己沉冤得雪,亲手拿到那纸证明自己清白的翻案书。

汪康夫的代理律师对这次的翻案十分有信心,只要江西省高院能够接下材料,那么事情成功的概率会更大一些。因为从数据可以看出,自从2016年开始,江西省高院每两年左右的时间,都会给一个冤案平反,让无辜入狱的人有了沉冤昭雪的机会。

代理律师王飞(左) 汪康夫(中)代理律师张晓丽(右)

这样的结果从司法角度来看,是一个很好的进步,更是一个可喜的成绩。

虽然汪康夫的案件年代久远,所幸涉及案件的重要人员都还能联系上,所以真有心追查,还是能够找到相关线索的。如果能够开通案件特快通道,汪康夫的翻案或许进度会快很多。

不管事情过去了多久,错误都需要及时纠正,不能因为时间久远就不管。对汪康夫来说,“强奸”的罪名已经让他的人生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也让他的一生从充满光明变得布满荆棘。

好在司法越来越公正,从近些年来的案件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司法给了有冤情的人清白,也给了他们的正义。虽然略微迟到了一些,但还好来得及。

希望汪康夫的身体能够好转,亲眼见到自己沉冤得雪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