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桥》最大的优点就是没动用拳脚功夫,这使得它和“传奇剧” “神剧”有所区分。但也仅限于此了。
导演徐克的代表作是黄飞鸿,编剧兰晓龙的代表作是许三多,所以你看到的电影中滑雪炸桥、飞车炸桥的场面,伍万里喃喃自语的人物成长独白都不足为奇,而段奕宏饰演的角色津津而道的台词(1、2部中重复出现)“没有打不死的英雄,只有军人的荣耀”也很难不让人想起老A和袁朗。
(放在长津湖这种宏大的题材中就非常的尴尬,演员说得越铿锵,越让人尴尬,因为这个战争的意义并不是军人荣耀那么简单,它并不是军区演习和大比武)。
这些元素不能不说不可取,但套用一句俗语说就是:格局小了。票房的火爆并不能掩盖整个电影主题的狭窄。不管是第一部还是第二部,观众群情激昂地涌进电影院,是因为他们明白这个题材的意义:这是我们的立国之战,我们打败了世界上最最强大的敌人,雪去了百年耻耻辱;从此在世界上掷地有声,再无人可以小觑。很遗憾,这是伟大的历史事实给电影带来的先天优势,而不是电影自身的艺术效果。电影本身带着浓厚的江湖味、兄弟情,以小爱消解大爱,以个体消解集体,以普世的价值消解了(那个年代)纯粹理想。所以“好冷” “回家” “回来”这种矫揉造作的思绪比比皆是,偶尔出现的“那是我们的新中国”让我只有一种感觉:导演还没忘记,这是一个宏大壮烈的故事

导演更多的精力更用在了七连传奇,黄飞鸿大战美陆战一师。否则,便不会把镜头集中在一个小队身上,第二部又把第一部重新演了一遍。(行军、躲飞机、帮助友军、消灭老虎团;行军、躲飞机、帮友军夺炮、炸桥)。不管是《长津湖》还是《水门桥》,都是一个味儿:《七连传奇》。如果按照片名,剧本就应该全景去写,而不是围绕几个人去写。围绕着几个人去写,就只能拍拍兄弟情、回家、滑雪、飞车,动态捕捉的子弹轨迹、两颗炮弹迎面相撞,人在空中连开三枪。----只要出现特效,那就不是战争片,而是军事动作片。如果对先辈们有足够敬意,对这场战争有足够的虔诚,就不会用放大的特技,去冲淡先烈的意志。

只要是近代的战争的题材,不管是什么电影只要出现“很冷”“回家”“残酷”的味道,都会让我心生厌恶。不管是对西方价值观的刻意迎合,还是对于好莱坞大片的拙劣模仿,这些思绪都是非常别扭的。拍战争片的目的是为了反战。反战可以是反思,也可以反抗。反思是穷兵黩武,好战必亡。反抗是以战止战,忘战必危。不存在受害者需要反思的。受害者需要的只是鼓舞,反抗,将敌人打疼,让侵略者夹着尾巴逃回家去反思。惨烈的抗争才是反战,“好冷、好残酷”,只会让侵略者更加肆无忌惮。所以《英雄儿女》中的司令员对王芳发出了质问:你纪念你哥哥(指:王成),难道就是让战士们跟着你伤心,跟着你一起哭吗?

当然不是,纪念是为了鼓舞。英雄虽然没有回家,在倒下的地方,大地开满了鲜花。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异国没有长城,他们倒下的地方就是长城。胆敢越界,有来无回。忘记英雄就意味着背叛,忘记战争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敌人的怜悯心。战争很残酷,但敌人更惨。他们感受到了疼,所以才有来之不易的和平。这才是我们的“反战”。它始终是昂扬的,不是消沉的。在电影中,不管是段奕宏、还是胡军塑造的英雄,在临终之前都有一种消沉感和疲倦感。这一点不得不说非常的违和。不客气的说,我几乎要担心他们说出“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阿SIR,怎么玩?”的台词。这就是英雄气和江湖气的区别。

同样的,电影中还有一个政委的角色(梅生)。第一部上映的时候,有一个惹不起的千万级大V发文吹捧:这是国产电影的突破,首次出现政委的角色。我当时就不以为然,因为这个角色并没有很明显的政委的作用(在一部战士之间互相称呼"兄弟”而不是“同志”的电影中,也不太可能)。两部下来,我觉得我的判断是没有错的,政委只是个称号,这个角色的定位仍然是“兄弟” “双雄(和伍千里)”,乃至于最后奔着小清新,白衬衣,自行车,上海安逸的家庭,所谓的书生从军,意图增添一些悲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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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政委什么样,电视剧《功勋》中“能文能武李延年”给出了很好的样板:他始终是热情洋溢的,充满信心的,可以给战士们鼓舞的(可以对比胡军段奕宏的角色)。在后方他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关心战士的思想动态,教导战士们明白我们为什么战斗,什么是小,什么是大,我们的前途在哪里。在前线他始终沉着、清醒,用一个哨子,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部队前进、后退、变阵,冲锋。哨声、月光、无畏的冲锋,打不散的组织,这就是让敌人胆寒的秘密。我们的装备很简陋,子弹很缺少,但他并不消极,因为他明白,祖国和领土的完整,从来都不是靠武器的数量去实现,而是靠一代代人鲜血和勇气去实现。不管对面敌人的炮火有多凶猛,他始终都有胜利的信念。因为他知道他可以信赖他的队伍。这支队伍有钢铁一样的意志---因为他教会了他们,为什么而战斗。
为什么而战斗?这决定了电影的立意。为被凌辱百年的中国,为敌人的蔑视(碾压的狂言),为了中国人民站起来。站起来,就不再趴下。站起来,就必须掷地有声。这是我们的家园,说不让你们来,你们就不能来。勿谓言之不预,敢明犯我中华者,虽强必诛。要打,就打你最强的兵团,就是要成建制地消灭你!
所以《水门桥》的意义就在这儿。要带诚意去拍《水门桥》,至少得有三个部分(单纯从剧本角度):一是战前,美军的狂妄甚至是我们的百年耻辱(两部电影都闭口不谈,倒是没头没尾的插入一段杜鲁门考虑使用原子弹的情节); 二是陆战一师撤退路上紧迫(阻击战)和美军后方(日本)的狼狈;第三才是水门桥战斗。七连跑来跑去躲飞机,帮助友军夺大炮,滑雪飞车,那就不是《水门桥》(战役),而是《七连三炸水门桥》(战斗)。三炸以后,电影就草草结尾,剩下的全是兄弟思念泪水涟涟。
最后一个问题是,作为一个并没有达到目标的战役,电影的落脚点在哪里?如果你有足够的铺垫(陆战一师撤退途中的紧迫感),当美陆战一师在最后关头逃出生天,战战兢兢渡过桥的时候,也许他的指挥官会心有余悸地回头:岂止是水门桥,在那崇山峻岭白雪皑皑中,三天之间还有无数舍生忘死的狙击部队在战斗,还有一支被冻成冰雕的连队,与冰雪永恒定格;他们脸上带着笑容,但枪口始终对着前方,对着敌人逃离的方向:这次被你们脱逃了,但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来。

因沉重而伟大,因决绝而无畏。因为沉重和决绝,我们不会因为一个主角牺牲了哭了又哭,回忆了又回忆,最后落到“应到157人,实到1人”,带着一种冤屈和委屈。

感动是为了英雄,对于电影的处理,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