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知乎《别相信任何人:黑灯下的灰色故事》,作者:喵喵喜欢星星拌饭 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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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被挖去、全身骨头被敲碎像一滩烂泥,面前这具尸体已经不成人形,只能从染血的衣物和所剩不多完好的皮肤中,依稀可辨死者是一个年轻女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想到会有第二个人以这样极度残忍的方式被杀害。

我是陆怀远,淮安市新台区的一名普通民警,三个月前警校毕业,刚刚上岗,我没想到,入职没多久,就遇上这么残忍的杀人案。

入秋雨夜,寒气逼人,我在值夜班时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慌乱带着哭腔,几乎要说不清话,我劝她冷静下来后,女人在电话那头大喊:“警官,警官你们快点来啊,杀人啦!我妹妹,我妹妹她被人杀了!”紧接着后面就是一串哭喊。我急忙问清地址,将警情转接给了刑警队。

欸,老刘呢?

又不知道跑哪偷懒去了,一有夜班,必见不到他的身影。

虽说老刘对我平时多为照顾,但是他这个偷懒耍滑的性格实在跟我不对路,刚想给老刘打电话叫他赶紧回来,他就从门外进来了,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打牌输了钱。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拉上老刘就往事发地赶。

路上我打开了警灯一路疾驰,打开窗户让冷风灌进来,尽快唤醒自己的脑子,老刘还靠在后座副驾驶补觉,嘟嘟囔囔的不知道骂着什么,我不理会这个警局知名的“老混子”只顾把警车开得飞快。

由于是深夜,我们到达现场的速度很快,车刚刚停稳报案人所说的单元门口,就看到一个女人直直从楼里飞奔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警车前。

我赶紧下车来扶她,女人站立不稳,几乎所有的重量都靠在我身上,几乎把我带倒,我咬牙狠狠拍了汽车发动机盖,老刘才不紧不慢的下车,帮我把女人扶了起来。

我这才脱身,斜了老刘一眼,去拉上了警戒线,清除了现场围观的群众,等刑警队到来。

做完这一切,我守在警戒线旁,观察了一下现场,出事的地方是个旧小区,几乎没有安保人员,死者所在的单元离大门最近,一个单元只有四层楼,防盗网早就锈迹斑斑,我觉得不用工具都可以掰断,这样的居住环境,确实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

冷风不断袭来,我紧了紧警服外套,刑警队到了,大半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小区很多住户都被吵醒,在阳台上探出头往外看。

我跟随刑警队上了楼,大门没有上锁,远远地看到一具女尸横在客厅处,地板上倒是没有血迹,但女尸的脸正对大门口,脖子似乎被扭断了,躯干和四肢也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这还是我第一次出杀人现场,虽然之前在警校上学的时候看过不少命案现场的照片,这样的凄惨的死法,在我看过的照片中也很是少见,我在外面点了根烟,控制住自己想吐的欲望,平复了一下后跟着痕检组进屋收集证据。

领头的警官叫陈晨,是刑警队重案组的副组长,也是一位有丰富经验的老侦查员了,他戴上手套简单的触碰了尸体,自言自语:“四肢怎么肿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句话,我条件反射般地看向尸体,走到近前细细观察,越看越让我心跳加速。

眼前这具尸体眼窝深陷,血迹顺着眼眶流下,已经干涸,两颗眼珠应该是被人生生剜走!尸体呈全裸状,更令在场众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四肢的骨头被一节一节打碎,毫不夸张地说,整具尸体现在找不到一根完好的骨头。

相比较尸体带来的生理不适,我此刻心里的震惊,无异于海啸过境:这竟与我五年前惨死的父亲,死状一模一样!

在场的警员感叹:“这看着像是全身都没有一块好骨头啊!”

我强忍着内心的疑惑,努力使自己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旁边警员拍了拍我的肩膀,“受不了就先去门外待会儿。”

这时,原本靠外门外一言不发的老刘突然冲进屋里,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我推开,走到我面前,眉头紧锁地对着尸体,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真是见了鬼,一向不惹大案的老刘,竟然这么主动地开始搜证起来。我和他搭档了三个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上心。

但我此刻心烦意乱,也顾不得在老刘身上多想。我把目光重新聚焦到尸体上。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我父亲的案子。

我的父亲叫做何远,他是五年前去世的,父亲的死,在当地也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我父亲是一名缉毒警,他死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抓捕活动中,几乎动用了周边城市的所有警力,对贩毒组织大昆集团进行抓捕,抓捕过程本来一切顺利,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缉毒大队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父亲就是在撤退过程中出了事,他没能跟随大部队一起顺利撤离。我和母亲收到消息时,已经是这次行动结束的四天后了,父亲的遗体在河边警局门口被人发现。

我和母亲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去警局看到了父亲的遗体,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父亲死前经受了极大的痛苦,几乎全身的骨头都被打碎了,但父亲当时并没有死亡,而是被毒贩注射了大量的药物,来使他保持清醒,承受下一轮非人的折磨。

警方深以为辱,立马组织了第二次清剿行动,消除了大昆集团的残存势力。当年的大昆集团已经伏法,按理来说已经尘埃落定,但为什么眼前的死者,和我父亲的死法一模一样?

我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惧,继续勘察现场。

初步勘察完毕,陈晨来到楼下想见见报案人,报案人就是那会跪在我警车前的中年妇女,这会已经坐在了警车里,旁边有个女警正在安抚她的情绪,看到陈晨过来,喊了一声陈队便拉着女人从车里出来。

诶?老刘呢?

我这时才注意到,比我还“紧张”尸体的老刘,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正在疑惑老刘的去向,那边陈晨已经开始询问了,我赶紧跑过去旁听,希望能从这起案子的侦破上,找到父亲当时出事的蛛丝马迹。

报案人是死者的姐姐,彭芳。据她说死者叫彭丽,22 岁,独居。今晚九点多,她正在接女儿放学,接到了妹妹的电话。电话里妹妹语气十分慌张,周围的环境听起来很嘈杂,妹妹打电话时喘着粗气,讲话时断时续,还伴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像是在被什么人追的样子,过了大概五分钟,周围的环境安静下来,妹妹说有事情要告诉她,半个小时后在家见。

由于担心妹妹,彭芳把女儿送回家后就急急忙忙赶到妹妹家,但是自己住的地方离妹妹家很远,到了这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结果刚上了楼,就发现防盗门虚掩着,她内心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打开门后,看到就是妹妹的尸体倒在地板上,脸直直冲着大门,像是在质问姐姐,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说到这里,彭芳已经泣不成声,女警搀扶着她到一旁休息,陈晨正准备上楼去看看现场,老刘突然出现了,表示自己也想去,我正疑惑这孙子怎么又出现了,他已经脚步匆忙跑上了楼。我上班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积极。

刑警队把尸体运走后,我们也回了派出所,彭丽的死亡案正式移交了刑警队,但彭丽的死状每天都在都在我眼前盘旋,甚至还会出现父亲的死状。我每天都往刑警队跑,想了解案子的进度,甚至去彭丽周边小区走访,经常不在岗位上。指导员张哥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找我谈话:“阿远啊,你最近怎么总是不在岗位呢,我们纪律森严,你这样是要受到处罚的。”

张哥在派出所干了三十多年,是当年父亲那件案子为数不多的知情者。

“张哥,我父亲当年出事的情况你也知道,如今发生了这样的案子,你让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我跟他讲了我的怀疑,请他帮忙让我参与这起案件的调查,但张哥劝我放宽心:“当年的案子已经结案,无论是缉毒队还是刑警队,对内对外都已经正式结案,已经是尘埃落定,你不要多想了,还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专心工作吧。”

我知道张哥说得有道理,但冥冥之中我觉得这两起案子一定是有联系的,正当我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之时,我们突然接到了刑警队发来的协助调查通知,协调我和老刘参与“10·12”杀人案侦破。我求之不得参与这起重案,但我意外的是,为什么老刘也会被安排到这个案件中,他一向是不爱招惹这些大事的,难道说?

我想起彭丽死亡当天老刘的反常,在案发现场的突然消失,难道说,老刘跟死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还是说,跟他有联系的,是我父亲当年的案子?

带着满腹的疑问,调查开始,我和老刘一组,去彭丽租住的小区走访,据周围的邻居说,彭丽生前总是独来独往的,不怎么和邻居交流,总是半夜才回来,回家以后动静也很大,楼下邻居上去找过好几回,彭丽也依旧我行我素。但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彭丽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也问过彭芳,她也表示不清楚妹妹在做什么,但是似乎生活得还不错,总是隔三岔五补贴姐姐家。

这一上午走访下来,有用的消息很少,只知道彭丽不招邻居喜欢,钱也来源不明,我和老刘匆匆在外面找个面摊吃饭,老刘吸溜着面条“怀远,你下午去银行调一下彭丽的流水,我去查她的通话记录。”

时间紧,任务重,人手少,虽然我想一直跟着老刘,看他会有什么举动,但现在也不得不分开行动。

银行的流水账单显示,彭丽最近的收入不是很稳定,但是有一个叫“乐蒂KTV”的公司账户,总是按月打来 1500 元的工资,于是我找到了这家KTV,但都说没有彭丽这个人,直到我拿出照片,他们才认出来,彭丽是这的服务员,她说自己叫阿离。昨晚是阿离的夜班,但是她找了人跟她换班,不到九点就匆匆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打电话,不知道在联系谁。

但是据彭芳说,是九点多收到的妹妹的电话,那么这段时间她联系了谁,至关重要。我赶忙给老刘打了电话问他在哪,想看通话记录,老刘告诉我他已经回了局里。

我急匆匆赶回去,老刘扔给我一张纸,上面是几个电话号码,他告诉我这就是彭丽生前最后联系的人,我仔仔细细看着时间,不对!这记录明显有问题,我不由看向了老刘,心中疑虑陡生,老刘果然有问题!

找了个借口甩开老刘,我急匆匆赶向彭丽办电话卡的营业厅,找到负责人重新打印了一份流水,果然,老刘给我的账单是不完整的。

KTV 的经理明明告诉我,昨晚八点多彭丽是一边打电话一边离开的 KTV,而老刘给我的通话记录上,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是完全空白的。

老刘为什么要隐瞒这一个小时内的通话记录呢?

我按照账单上的手机号,一个一个核对过去,最后一通电话竟然不是打给姐姐彭芳的,突然,我感到这串号码有些眼熟,拿出我的手机输入,果然,这电话是老刘的!

我出了营业厅,走路回警局,路上脑子里无数个想法飘过,老刘和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明显彭丽是和老刘认识的,所以这才是老刘一定要加入案件侦破的原因?那老刘究竟隐瞒了什么呢?

无数个疑团在我脑海里飘过,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师,是我,怀远”

我并没有返回警局将这个消息告诉陈队,而是打车来到了淮安市警校,找我的导师,穆白。

穆白是我警校期间犯罪心理学的导师,他对于人尤其是罪犯的心理有很深的研究,也很善于分析和开导。他也是我父亲读警校时的同学,两人关系很好,所以对我格外照顾。由于父亲职业特殊,一切档案都是严格保密,穆老师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我和父亲关系的人。大一寒假,我留在学校打工,却收到了来自家里的噩耗,父亲去世了。我如遭五雷轰顶,连夜赶回了家,却发现这不是唯一的坏消息,母亲由于受到刺激,精神有些失常,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导致我的心理也一度出现问题,多亏了穆老师,我才没有一直沉默在父亲去世、母亲发疯的阴影中。

回到母校,穆老师早已跟门卫打过招呼,我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穆老师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很远,在学校最北边,穿过一片小树林,就能看到一座灰白的二层小楼,这就是穆老师的办公室了。

这里是最早的教师办公室,后来学校翻修,教师们在学校中心位置有了新的办公楼,办公楼修得气派,出行也方便,只有穆白以自己喜欢清静为由留了下来。

但我知道,这是老师为了我做出的选择,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很差,经常听不到别人讲话,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甚至有时候大家正在训练,我也会突然停住脚步,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学校担心我的精神状态,甚至一度想给我办理休学,也是穆老师拦住了。

他为了照顾我的精神状态,选择留在了老办公楼,给我一个安静独处的环境。但即使是这样,来找穆老师交流的学生也很多,他怕人多打扰到我,干脆给了我一间办公室的钥匙,让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自己过来。

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灰暗的三个月,后来情绪渐渐好转,也没有把钥匙还回去,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宿舍放不下书本、档案,我都放在这里,甚至还往这里放了几个小杠铃,和一张小小的折叠床。除了教室、操场和宿舍,这里几乎是我大学期间待得最久的地方。

再次看到这个熟悉的灰白色小楼,我的心情就自然变得平静,深吸了一口树林里微凉的空气,我上了二楼,推开红色的木门:“老师,刘震果然有问题”。

明面上,我是刘震的搭档。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受到老师的安排:监视刘震。

虽然不知道刘震有什么好监视的,和刘震相处的三个多月,我只看到他迟到、偷懒、对所有案件都不上心,就是个来混日子的老油子。别说跟我父亲比了,就是跟普通民警比,他都明显是个“警界败类”。我心里自然是对他十分不屑。但老师的托付一直没忘,没想到在这个案件中,刘震竟然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次终于露出了马脚。

我跟老师聊起了我的发现,但彭丽的案子还没破,所以一切消息对外都是保密的,我只能简单介绍两句,并没有跟老师提起细节。

穆老师摆了摆手:“阿远,我当时只告诉你,是受人所托,让你去盯刘震,你知道是谁拜托我吗?”

我摇头。

“梁汉森”

“缉毒大队?”我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又跟缉毒那边扯上关系了。

“老梁他们那边怀疑,刘震暗地里和你们那边『溜街的』有联系。”

溜街的,是我们当地的土话,就是指小毒贩,因为手里没多少货,也没有固定的场子,一般出现在街边小巷,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那也是梁队打了招呼,才让我们参与刑警这边的案子吗”我不解。

“不是”穆老师摆了摆手,“是老刘主动要求的”

果然!老刘肯定有事隐瞒。但他只是一个普通民警啊,有这么大面子?

穆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老刘这个人有些神秘,我只知道,

梁汉森他们之前调查过他以前的档案,但什么都没有发现,只知道他以前是一线警察,还很优秀,后来出了意外,他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就自请退到二线了,但是在公安系统,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所以才加入了这起案件的调查。”

“哦,”我明白了,“所以才要找个什么背景、经历都没有的新人盯着他。”

穆老师点头同意。

但老刘又是为什么非要参与这起案件呢?

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了,我必须抓紧时间,在彭丽的案子结案前,找到什么线索。

于是我站起来匆匆跟老师告别,拒绝了老师留我吃饭的邀请,“太忙了”我抱歉地冲老师点点头,穆老师看着我感叹:“怀远长大了,已经开始参与刑事案件了,要是穆青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这不,这两天又联系不上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穆青是老师的弟弟,年纪跟我差不多,听说从小就不学好,高中读了一半就不念了。老师双亲去世的很早,穆青等于是老师带大的,兄弟俩感情很深,他也没少为这个弟弟头疼,曾经也在学校安排过工作,但是没干两天就跑了,说是自己受不了上班的约束,现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也难怪老师为他发愁。

我安慰了老师两句,对自己没法陪老师吃饭表示抱歉,老师也理解,聊了两句后我正准备走,老师拉住我:“阿远,我知道你想调查父亲的事情,但当年的事情已经结案,你要认清现实,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原来,老师也不支持我吗?我心情难免有些失落。出了学校大门,思绪忍不住又飘回了过去,想起了父亲,父亲是我做警察的初衷。从小我就知道父亲工作特殊,也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去父亲的单位玩耍,甚至都没有见过爸爸的同事。妈妈还要求我在外面不许喊他爸爸,后来还给我改了名,让我随了妈妈的姓。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父亲还能像普通的爸爸一样,接送我陪我玩,但后来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连母亲当时重病,他都没回来,我还在心里暗暗地怨恨他。后来长大,上了警校后,父亲才慢慢跟我讲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缉毒工作特殊,他经常需要异地办案,所以几乎都不在家。但父亲为人谨慎,从不肯放松保密工作,就连我和母亲都知之甚少。

就在我决定追随父亲的脚步,也去做一名缉毒警时,我收到了父亲出事的消息。

据父亲当时的上司说,行动本来很顺利,只是后来毒贩头子大昆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带了人手,警方瞬间处于劣势,导致行动失败,父亲被毒贩抓走,导致父亲被虐打惨死。所以我才一直怀疑,父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与父亲死状同样的受害者出现,是不是表示,大昆集团并没有彻底灰飞烟灭,是死灰复燃,还是当年的行动,漏掉了关键性的人物呢?

只可惜时间过去五年,大昆罪名确凿,已经被处以死刑,其他的叫的上号的,要么死在抓捕中,要么就是还在服刑,我根本见不到,我顿感线索杂乱,毫无头绪。

回到重案组,我找到陈晨,告诉了他我的发现,陈晨表示让我接着跟着老刘,不要轻举妄动,其他的侦查员已经去调查阿离工作过的 KTV 了。

果然,没过一会,陈晨他们带着我那天见过的经理进了审讯室,还有几个萎靡不振的男人,一看就是个吸毒鬼,但令我惊讶的是,KTV 经理他被抓进来的原因是收留他人吸毒。

跟彭丽的死没关系吗?

我和老刘被分配去问话,KTV 经理当然轮不到我,那几个吸毒鬼倒是落我手里了。

问了几句话,无非也就是毒品哪来的,平常自己卖不卖,这种烂毒鬼,多少都有点以贩养吸。

问到一半,老刘接了电话出去,对面的烂毒鬼看我年纪小,瞬间放松下来,“小兄弟,给我来根烟。”

“老实点!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我大声喝骂了一句。

对面的毒鬼怏怏的靠在椅子上,“你们这也不都是好人啊,”“你什么意思?”

他朝老刘出去的方向努努嘴,“就他,我们可没少跟他打交道。”

我从烟盒里摸出根烟扔过去,“你刚才说他怎么了?”

他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半晌才吐出一个烟圈“我实话告诉你,过一会,我就被放出去了。”

“你吸毒,还提供毒品供他人吸毒,你以为你今晚回去的家?”我嗤笑。他拿着烟的手指了指外面,“我是跟着刘哥干活的。”

我还想再细问,老刘进门了,对面的男人瞬间老实了,蹲回墙角,不再说话。

但我已经猜了七七八八,这人,应该是老刘的线人。

老刘为了拿消息,对吸毒者擅自从轻处罚,这已经是严重违规行为了。

他身上的疑点太多,我决定暂时不揭穿他。

这边事情结束了,我去旁听 KTV 经理的审讯,老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审讯进行到一半,老刘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神色一变,抓起外套冲出了审讯室。

我紧随其后,看看老刘到底要去哪,没想到,他竟然来到了乐蒂 KTV,我悄悄地跟在后面,老刘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下到地下一层,冲着仓库走去,我正在疑惑他去仓库干嘛,老刘已经一把推开了大门,这里面竟然别有洞天,设置有比楼上还要豪华的 KTV 包厢,现在是晚上九点,这里面人还不多,看到老刘推开门,一旁的服务生小哥顿时慌乱起来,有人去叫人,有人则上前来试图拦住老刘,老刘一边推人一边往里面冲,很快就跑过来三个人围住了老刘,看他们还在周旋,我趁乱溜了进去。

我正打算四下找找,看看这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忽然,听到老刘那边打起来了,我犹豫了一下,虽然老刘平时总是偷懒指挥我干这干那,还总是对报案人十分冷漠,但毕竟是我的半个师父,平时也没上照顾我,并且现在他身上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解释清楚,可能与我父亲有关,我还是咬牙折返回去打算帮忙。

谁知道老刘虽然年纪不小,还真的挺能打,一个服务员小哥被他几下放翻在地,再加上我的帮助,很快就解决了这几个人。

老刘拍拍衣服,瞟了我一眼,“你过来干什么?”

我见跟踪被发现,只得讪讪整理了一下衣服,嘴硬还击“我不来你就被打死了!”

老刘冷哼一声,接着往里走去,我急忙跟上。

这时候我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这家 KTV 有问题。

老刘一路走到最里面的包间,之前跑去报信的服务员带着经理回来了,几个人气势汹汹拦在了我们面前,老刘也不废话,直接上前一把揪住了领头经理的领子。

他身后的几个打手就要冲上来,我眉毛一竖拦在前面“都他妈不许动,我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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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偏头看我,眼神有些古怪。

我顾不上多想他眼神里的含义,只想着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很快,被老刘揪住领子的那人泄了气势,“刘哥,别,咱们好歹合作这么久了,给个面子。”说着试图来拉我们进屋。

老刘却不肯松口,“给面子?你现在跟我提给面子?我问你,阿离怎么死的?”

我悚然一惊,老刘果然认识彭丽,阿离这个称号我还没有上报,老刘应该是早就知道她在这里的外号。

只见经理苦着脸,“哥,咱们里面说吧,在这聊这个,你是要我的命啊。”

老刘这才松了手,跟着他们进了里屋,经理回身关上门,把几个打手关在外面。

“刘哥,你看”,说着,这经理朝我努努嘴,老刘说“你说吧,没事,这

是我的人。”

我暗自撇嘴,谁是你的人,你身上这么多疑点,我就是来调查你的。

经理回身坐在沙发上,抬手松了松领带,叹气道“哥啊,这些事,不是你小

民警和我这个打工的能管的啊。”老刘让他别废话说重点。

“前几天,阿离是来找过我,她说,二楼的包厢里有人吸毒,哥,你也知道,咱这的场子,那玩意多的很,又挣钱,警察都没法赶尽杀绝,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就跟她说,让她别管,只管干自己的事,谁知道,谁知道......”

这经理话说了一半,掩面开始哭泣,“谁知道阿离就因为这个,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呀!”

老刘冷声到“不对吧,阿离如果只是来告诉了你,他们又为什么要灭她口?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报的信!”

经理被老刘吓得一抖,就差给老刘跪下了“不是我,不是我啊哥!”

老刘逼近他,双手拽着他的衣服,微微把人提起来“你要是再不跟我说实话,信不信老子拆了你的骨头,当年我能拆张喜一回,今天就能再拆你第二回。”

经理显然被吓到了,声音都跟着一个劲地抖,“刘哥,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啊,当天阿离来告诉我之后,我真的没跟任何人说,只是几天之后,哦对,就是昨晚,”

昨晚?那不就是彭丽遇害的那天吗?

“那天上午,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东西,她说有东西丢了。”

“一样东西?”我陷入了沉思,阿离前几天刚刚找到经理说到发现了毒贩,没过几天就被杀害,这很难让人不往那些“遛街的”身上去想,想到老师跟我说的话,我不由偏头看向了刘震,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刘震低头看着地面,并不说话。

我开口:“你知道彭丽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经理不说话,抬头看向刘震。

刘震瞪眼:“说啊!”

经理才唯唯诺诺地开口:“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似乎跟『那边』有关系。”说着抬手指了指隔壁包厢。

老刘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经理,转身出了 KTV 的大门。

我跟在老刘身后冷冷发问:“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对吧”

老刘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冷哼一声:“彭丽要找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

老刘摇头,“我不知道。”

“你放屁,”我大怒,“你明明早就认识彭丽,你明明在她死之前接到了她的电话,你明明......”我声音有些哽咽,你明明,有机会救她......

老刘被我突然的情绪失控惊到了,他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转身把我拉进了一家小饭店,他挑了个包间,点了几个小菜,甚至还要了瓶酒,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

“阿远...怀远啊,我跟你坦白,我确实,早就认识彭丽。”

我霍然抬头,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老刘拿起酒杯自顾自的喝着,“彭丽是我的线人,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在一线工作。有一次偶然救了彭丽,知道她在有货的场子里工作,就对她的一些不过分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她给我递消息。”

“原来是这样,那什么是不过分的行为?”

“卖身”,老刘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时语塞。

老刘接着说:“她很缺钱,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每次给我递消息,我也会给她点钱。这次,她一定是拿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想卖个好价钱,结果,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这家 KTV”

老刘点头同意,但我还是不解:“那你直说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隐瞒她的通话记录呢?”

老刘又呷了口酒:“我不能让局里知道,我还在跟毒品打交道。”

“为什么?”我不解。

“我不相信他们。”

不相信他们?为什么,跟我父亲的事也有关系吗,我暗自想着。

老刘这几句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我再问,他也不肯解释了。

闷闷的吃完这顿饭,我感到挫败极了,本以为抓到了彭丽死亡的关键,但却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跟老刘分开后,我回到了局里,看着板子上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我开始发呆,突然,我想到了老刘调到民警岗位的那一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物关系,将这些人物关系综合起来看,也许就能拼凑出老刘的过往。

说干就干,我来到档案室,碰巧今天值班的是我警校的同学,我谎称是陈晨让我来的,他也没多问,就放我进来了,陪我找到了所有民警的资料。我急匆匆地翻找着,刘震,有了!

刘震的档案跟其他和他从警时间差不多的老警察比起来可以说是少得可怜,只有薄薄的三四页,档案显示,老刘并不是淮安人,是在五年前从省城调到淮安市的,其他有用的信息一条也没有,我突然想到,省城、五年前,父亲之前经常在省城出差,作为外地警力被调去参与省城的案件,防止本地的势力相互勾结,这两个关键信息,竟然都能和父亲联系在一起。这一定不是巧合,我现在可以肯定,老刘一定认识我的父亲。

那到底为什么老刘的信息这么神秘呢,连梁队都查不到太多的信息。身份这么保密,卧底?或者说,跟父亲一样,他也曾是缉毒警?

想到这一层,我感到心跳开始加速,这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的一种可能了。

但目前还是要着手调查眼前的案子,我将目光重新放回这家 KTV,我离开档案室,去局里取了硬盘,回 KTV 去拷监控。

没想到,这次还有意外收获,我还真在监控上看到一个熟人,正是穆老师的弟弟,穆青。

穆青平时就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出现在这种场合我并不觉得奇怪,但不对劲的是,时间太凑巧了,彭丽前脚离开地下仓库,他后脚就进去了,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仓库里跑出去很多顾客,然后大门紧闭,KTV 也停止营业,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开门,穆青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出了仓库。

怪不得白天穆老师说联系不上弟弟,看来就是因为这个。

老刘看出了我的不自然,他问我这人是谁,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穆青的身份,毕竟现在他还是梁队他们的怀疑对象,

我还是打算先不告诉老刘,自己先去找一下穆青。

大学的时候,我和穆青一起帮穆老师搬过家,手机里还有他的联系方式,我离开刑警队,就给穆青打了个电话。

穆青对我找他这件事很意外,但还是给我报了地址,他在淮安市周围的县里,正好是我的老家,我该能顺便回家看一下老妈,虽说有姑妈照顾,但我还是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我到了成吉县,穆青在一家台球厅,我见到他时,他正叼着烟在打台球。

我把他拉出门外,由于穆老师的原因,穆青对我还算客气,也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但当我问到那天在 KTV,他去地下仓库干什么时,穆青却突然翻了脸,“干什么?你们警察管的可真他妈宽啊,我去玩你也要管?”

看到他的反应,我更加确定那天确实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小子肯定知道些什么,我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告诉他“那天你们被关进去一天一夜,我没说错吧?第二天就有一个小姑娘被活生生打死了!你他妈但凡有点良心,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穆青愣了一下,又摸出来一根烟点上,“能有什么事啊,无非是里面的大人物丢了东西呗,拉着我们搜身呢。”

“丢东西?什么东西?”

穆青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东西我可没见过,但听说,是个账本,”他又贴近了一些“是那种账本,黑账,他们卖货的证据。”

我一惊,看来这就是彭丽拿到的东西,那如果已经有人追查到彭丽这里,那账本呢?账本去哪了?

我赶忙打电话告诉老刘丢了什么东西,让他想办法去找,自己开车回到了家,妈妈的精神还不错,看见我回来开心极了,急忙要去买菜给我做饭,但我不能久留,打算跟妈妈聊聊天就走,妈妈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就是家里有点乱,我顺手帮妈妈整理时,在鞋柜上突然看到一张汇款单,收款人是妈妈的名字,但汇款人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彭丽!

这个时候,姑妈拎着菜进来了,她见到我也很开心,忙拉着我问最近工作上的事,我顾不上回答她,现在我更关心这张汇款单的事情。

我拉着妈妈和姑妈坐在沙发上,看到我手里的汇款单,姑妈也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这个彭丽,陆陆续续给咱们家寄了快五年钱了,最开始我也不肯收,都是原路退回去,但你也知道,你妈妈当年生病就花了不少钱,虽然你爸也有寄钱回来,但是还是欠了不少外债,后来你爸出事,家里就断了经济来源,你妈吃药要钱,你上学要钱,你爸爸留下的抚恤金着实有些不够花,我也是没办法,不得不收下了她的钱。”

彭丽跟我们家是不可能有联系的,如果说是谁请她帮忙给我们寄钱,这个人只能是老刘!

我心上顿时五味杂陈,原来这么多年,是老刘一直在寄钱供养我们一家,那老刘的身份就很明确了,他在干民警之前,一定是父亲的同事。也就是他出事的那年,老刘退居二线,申请来到淮安市,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们一家。

那他一定知道,我就是何远的儿子。

我给姑妈留了点钱,离开家,开车返回市里。

多了这么一茬交集,我对刘震的怀疑变得复杂起来,我知道爸爸为人一向谨慎,既然他们曾经是搭档,那么刘震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又确实跟“遛街的”之间,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交集。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

我决定还是继续从老刘下手,彭丽身亡,KTV 黑帐丢失,我爸的死亡,每一条线索都清楚的指向了老刘。

回到派出所,正巧碰上老刘送昨晚抓到的吸毒男人出门,果然,就像那个男人说的,老刘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们出了大院,我悄悄溜进了老刘的办公室,老刘的桌子上摊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今天被抓到的吸毒男名字,甚至连他吸毒的数量,和提供给别人的数量都一清二楚。

看来是出门太急,没顾上收拾。

我又翻看了几页,上面都是类似的记录,日期,人名,数量标得一清二楚。

我记住了几个数字和人名后,把笔记本恢复原状,离开了老刘的办公室。

我坐回了桌子前,仔细地梳理这几天获得的消息,彭丽因为偷黑账被虐打致死,但黑账神秘丢失,并不在彭丽那里,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老刘以前一定跟我父亲有联系。

这个人实在太多矛盾点了,时而满身正气,敢独闯 KTV 调查自己线人的消息,时而又对那些小打小闹的毒贩网开一面。

我决定找老刘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我拉住了刚进门的老刘,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我爸,是什么关系?”

老刘明显一愣,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甩开我的手往里走,一边说:“我不认识你爸。”

“你放屁!”

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反手把门锁住,“看到彭丽的尸体,你的反应就很不正常,我去看过你档案了,五年前你调来淮安市,自请退居二线,正是我爸出事的时候。”

老刘幽幽地点了根烟,坐回椅子里,眯着眼睛说:“但这什么也不能说明。”

“是,确实这都有可能是巧合,但你又为什么给我家寄钱?”

老刘还想说些什么,被我打断——

“从彭丽的死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隐藏自己跟毒品还有联系的事实,不惜退出缉毒一线来当民警,跟那些吸毒的联系紧密,用彭丽的名义给我家寄钱,甚至你一反常态主动参与进这起案件中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还有你桌上的笔记本,如果我没有猜错,大部分都能跟 KTV 丢失的黑账对上吧?我想核实你的身份也很简单,只需要给我父亲的老上司打一个电话,就......”

我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开始响雷,大雨紧接着倾盆而下。

老刘把身子更深地窝进椅子里,重新点了根烟,开口:“阿远,我跟他是很多年的生死搭档。”

搭档?我之前曾想到过老刘跟父亲是同事,但没想到关系竟然这么密切。老刘没给我反应的时间,他吐出一口烟,在烟雾中徐徐说道,“你爸当年被调到外地,配合我们办案,异地办案效率很高,你爸就长期留在这。”

“关于你爸,我本不想把你扯进来,你还有崭新的人生,不应该沉湎于过去。但既然你已经调查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了,当年你爸被毒贩抓走,其实不是巧合。”

什么?!

我一下站起身,那是怎么回事?

老刘把烟头按灭“当年你妈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好了对吧。”

“对啊。”我一头雾水,“可这和我妈有什么关系?”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妈治病的钱,从哪来?”

我怔住了,“你的意思是?”

老刘缓缓张口:“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爸用我们行动的消息,换钱,换你妈妈的救命钱。”

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我被震的脑袋一空,愣在原地。

“最开始没有人发现,但接连几次的行动扑空,大家都起了疑心,开始从上到下严查,你爸实在没有办法,眼看着躲不过去了,他找到我,跟我认错,坦白了一切。”

“阿远告诉我,还差最后一笔钱,你妈妈治病的钱就凑齐了,”老刘的语气开始哽咽,“他跪下来求我,但我真的没办法配合他,我们当时面对的是大昆集团,是全省最穷凶极恶的贩毒团伙,每年流入市场的毒品不计其数,多少人因为这东西家破人亡,我...我真的没办法...”

老刘夹着烟的手不住的颤抖,他忍不住哭出声来:“我怎么凑钱,都凑不够,是我害了他啊,是我害了阿远啊。”

我已经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消息,“那我爸爸,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刘抬手擦了一把眼睛:“当年那次行动前,我们的人数、行动时间,是由我确定的,这是绝密行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你爸找到我,想让我告诉他具体的行动时间和警力,我犹豫了好久,还是选择没有说,编了两个假数字。我想,如果这次消息是假的,以后能让你爸彻底失去毒贩的信任,也算是我拉了老搭档一把。”

“可没想到...”

“可没想到,”我接着话茬往下说,“没想到他死了,死在了毒贩手里,更没想到,他死的那么惨。”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为什么老刘申请退居二线,为什么一直跟淮安市的小毒贩这么熟,为什么看到彭丽尸体反应这么大,为什么为了养线人,甚至不惜纵容那些吸毒的犯罪事实。

我早该注意到的,所有人都叫我阿远,只有老刘一直称呼怀远。阿远,是他曾经对父亲的称呼。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原来,父亲并不是我和世人眼中认为的英雄,也许曾经是。但自他从毒贩手中接过第一笔钱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人民警察,不再是一个,可以被儿子完全崇拜的父亲。

老刘打破了沉默,问道:“你还要继续调查这件事吗?”

我点头:“要,彭丽的案子还没有结束,隐藏在淮安的地下毒品网络还没有被完全铲除。”

这一次,我不只是为了父亲。

老刘安静了半晌,站起身来,朝我伸出手:“阿远,这一次我跟你一起。”

我起身,握住他的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但屋内的气氛已经脱离了沉闷。我和老刘达成了一致,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墙角的电视机还在自顾自地播着节目。

突然,电视机上的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穆青。

我坐直了身子,盯着电视看,这画面赫然是 KTV 的地下包厢,正是那天穆青他们被集体搜身的画面。

我顾不上沉浸在往事里,老刘也注意到了,“这是...”

画面显然是偷拍的,镜头只播放了十几秒,主持人开始解说:“近日,在我市某家 KTV 的地下一层,记者发现了一起聚众吸毒事件......”

主持人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刚才画面中的穆青,正在把一个黑色的本子,塞进旁边喝多了女人的皮包,再然后他们就被集体关进包厢。

穆青的角度是监控的死角,没有被人发现,但这个镜头一播...我们能看见,那些毒贩肯定也能看见!老刘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一拍大腿:“这小子,别是卧底吧!”

老刘提醒了我,穆青放进去的,应该就是彭丽豁出命去偷的账本!不知道为什么彭丽没得手,反而落到了穆青手里。

话音还没落,他起身就往门外跑去,我连忙跟上,我们开着警车一路疾驰,老刘一边开车,一边吩咐我给缉毒队打电话,梁汉森那边反应也很迅速,转眼间老刘已经一个急刹停在了 KTV 门前,缉毒队的警车停了一排,门口瞬间变成红蓝的灯光的海洋。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穆老师一闪而过,他怎么来得这么快?我顾不上多想,心里只有穆青的安危。

但我们还是来晚了。

穆青的尸体,被扔在了 KTV 正门口,KTV 大门紧闭,特警冲上去破拆,我只感到天旋地转,一阵耳鸣。

又是一起,又是一个缉毒警,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了我眼前。

我只感到热血直直冲上脑门。

眼前的灯光开始闪烁,一片天旋地转。

穆青的葬礼来得很快,但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穆青并不是正经警校毕业的,来的警察也寥寥无几。他高中没有读完,就被梁汉森选中,卧底进了淮安市的地下毒品网络,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做过什么,我只知道,他今年只有 22 岁。

但这次的行动算得上成功,警方冲进 KTV 的时候,大部分毒贩都没有来得及逃跑,经调查,虐杀穆青的人叫李桐,他亲口承认了,穆青和彭丽都是他打死的。就是这样一个从名字到长相都平平无奇,甚至看起来还很老实的人。吸了毒后,能活生生的打死手无缚鸡之力的彭丽,还亲手结束了穆青年轻的生命。

手里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我脱身出来,想去看望穆老师,穆青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很担心穆老师的状态。

老师依旧在二层小楼等着我,只是几天不见,老师老了一大截,穆青的死对他是很大的打击。

这个时候语言显得苍白无力,我上前轻轻拍了拍老师的肩,老师低着头,反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阿远,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过来老师的意思。

“没什么”穆老师摇了摇头,起身招呼我喝茶,“阿远,你说穆青死的时候痛苦吗?”

听着老师的话,我心如刀绞,“老师,您要节哀啊,穆青他,是个英雄。”

“是啊”老师颓唐地坐回椅子。“他从小就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孩子,我说什么他都不听,自己的事情,也从来不肯跟我说。要是我态度能强硬一点,说不定他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我听的心里泛酸,转身偷偷地抹了抹眼镜。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老刘。

他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急切:“阿远,不对劲,穆青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听到穆青的名字,我怕老师听见对他再次造成伤害,刻意捂着话筒,走到门外,电话那头老刘的声音非常急促:“阿远,穆青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有问题,你快回来一趟。”

我急忙挂了电话,回屋找到穆老师,跟他说了尸检报告的事。穆老师虽然悲伤,但总归是理智的,他问道:“穆青的尸检报告怎么了?他的死因有问题吗?”

我解释道:“还没看到最终结果,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不是说他的死因跟上一起案子里的彭丽是一样的死因吗,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

我也在疑惑到底是什么问题,于是打算跟老师告别,回去看看情况,“是的,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关于穆青有新的情况,我一定跟您说。”

赶回警局,找到老刘,老刘皱着眉头,仔细的看着穆青的尸检报告。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

“不对,”老刘翻开报告的一页,指给我看,这里不对劲:“你看,穆青的死亡原因是由于钝器击打,造成内脏破裂,换句话说,就是死于内出血。”

“不对啊,那这样看,他跟彭丽和我父亲的死因不一样啊。他为什么要认下彭丽的案子呢?”

老刘又摸出一根烟,“确实不对,再审李桐!”

我和老刘重新杀回审讯室,李桐一开始并不说实话,他一直强调人就是他杀的,老刘不愧是老警察,深谙审讯原理,几句话就找到了李桐话里的破绽。

他关于彭丽死亡的细节,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果然,还有更大的黑手,隐藏在更深处。

穆青的案子算是结了,但我们关于彭丽死亡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办公室内,老刘分析:“我不认为穆青的死是模仿,我仔细地看过尸检报告,施虐的人一定是对人体构造有所了解的,每一击都非常准,在造成疼痛的时候,又能减少伤害,从而达到自己折磨被害人的目的。”

“所以你认为穆青和彭丽的死还有隐情?”

老刘夹着烟摇头:“不,穆青的死亡很简单,就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被他们活活打死的。他们对穆青施暴的时间很短,就是单纯的泄愤,但彭丽不一样,她的样子像是受过审问的,审问她的人很凶残,很有耐心,同时对人的心理很了解,知道怎样施虐能对人的心理生理造成最大的伤害。实在是账本真的不在彭丽手里,不然,恐怕她真的会受不住折磨把账本交出来。”

我忍不住唏嘘:“没关系,毒贩网络已经在排查了,杀害彭丽的凶手应该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老刘点头:“对了,你去拟一份协查通告,将彭丽案可以公布的细节描述一下,然后我们就可以对外公开寻求公众的力量了。”

等一下,我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对啊,细节,彭丽和穆青的死亡细节,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布啊。

我回想起刚刚穆老师跟我说的话,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想到了一个解释,但是我不愿相信,喘了几口粗气,我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跌坐回椅子。

好像,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我告诉老刘自己的猜测,决定亲自去找一趟穆白。

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回到了熟悉的小楼,只不过这一次,我的心情格外复杂,穆白还在桌前坐着,他似乎并没有动地方,一直在原地等我回来。

“阿远,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有些心软“老师...”

穆白背对着我摆了摆手:“别再叫我老师了,你应该是来抓我的吧。”

他亲口承认了!此话一出,我心里所有的猜测都变成了现实,我难以相信这就是事实,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我上前想要带穆白回去接受调查,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就在我刚抬手的时候,穆白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扑过来,手里高举着一支针管,瞬间我汗毛直竖,那应该是一管海洛因!

穆白率先发难,我反应不及被他压在身下,此刻的他双目血红,像是一头失去了理智的怪兽,不断地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咬着你爸的死亡不放?大昆死了,李桐很快也会死,他们就是杀害你爸和彭丽的凶手!”

我心头一惊,死死地抵住他的手腕:“是你对不对?我爸是你杀的,彭丽也是。”

穆白的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你爸,你爸拿了我的钱,却不老老实实的传递消息,害我损失惨重,你妈的救命钱都是我给的,你爸死了之后,你们家就销声匿迹了,但是上天又把你派到了我身边,我强忍着关心你,照顾你,还不是看你能进警队,还有点用处,不然,我早就连你一起宰了!”

人在癫狂的时候力气很大,我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只得咬牙挤出一句:“那穆青呢,你没有想过穆青吗?他可是被你的人活活打死的!”

这句话一出,戳到了穆白的痛点,他双眼短暂的失神,但很快又回去了凶神恶煞。

但就是这一瞬,被我抓住了机会,我抬腿顶开他的手,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但穆白的身体素质远超我的想象,打斗中我竟逐渐落入下风,就在我体力有所不支时,老刘带着人闯了进来。

他一边帮我抵挡穆白的攻击,一边跟我说:“我去搜了穆白家,找到了账本。”

这下证据确凿了!

有了老刘等人的加入,我们很快就制服了穆白,就在我们押着人往警车上送的时候,老刘却突然开始呕吐,身体站立不住,应声倒地。

我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检查他的情况,却看到穆白的那根针管,赫然插在老刘的手臂上,针管里,是空的。

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第一次吸毒的人,剂量是很小的,只有那些长期吸毒的人,毒瘾很大的人,才会采取注射的方式,来获取更大的快感。

没有吸过毒的老刘显然承受不住毒品霸道的肆虐,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蹲下身子紧紧抱住老刘,对着外面大喊:“拿冰!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穆白被死死压在地上,看着我们,目光怨毒:“你爸当年为了钱给我递假消息,如今你又害死我弟弟,这算是我收的利息。”

救护车就在门外待命,来得很快,但对老刘来说还是太迟,此时老刘的意识已经模糊,即使医生已经及时给他注射了纳洛酮,但医生说老刘的呼吸状态不正常,是毒品抑制了呼吸中枢作用。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把老刘送到医院。

梁汉森带着人等在这里,却并不是来关心老刘的情况,只是要我通知我们领导,老刘纵容吸毒者的事实已被查明,在他办公室发现的账本与那次 KTV行动中搜到的黑帐有几条都对应上了,作为搭档的我也要停职接受检查。

我已经不在乎停不停职了,也不在乎怎么审穆白了,我只关心老刘能不能好起来。

但事总是不遂人愿,高浓度的海洛因很快对老刘的心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抢救过程中心跳停搏数次,医生要我通知家属,我这才发现,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老刘的情况,打电话给指导员,他告诉我,老刘没有家属,爸妈走的早,听说之前结过一次婚,也没有孩子,后来离了婚,就再也没见过他有别的亲人。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中间老刘短暂地清醒过一次,医生喊我进去探望。

我坐在老刘床边,一时泣不成声。

老刘看着我,说话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却还记得开我玩笑:“哭啥啊,你小子...哭得也太丑了。这不...挺好,害死你爸...的真凶...抓到了,你小子...心事...了了吧?”

我摸了一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沉浸在伤感的氛围里:“我知道了,老刘啊,你说你这么多年,怎么连个媳妇也没混下啊”

老刘氧气面罩下的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啥...媳妇啊,我...有今天...没明天的,干啥...耽误...人家啊。”

我再也绷不住了,捂着眼睛泣不成声。

老刘这次被注射的海洛因浓度极高,并且针管扎在了静脉上,中毒反应明显,人走的也很快。

我想给老刘申请烈士,但是上面说他的污点太多,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不予奖励,并且老刘也没有亲人,抚恤金也不知道发放给谁,我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了老刘的侄子。他侄子见到我很是惊讶,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个叔叔的存在,老刘的亲戚很少,侄子拒绝了抚恤金,前提是不负责老刘的后事。

老刘不是烈士,我只能给他找了个墓园,定期去看看他。

老刘啊,你说,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也不知道还能把你的死讯讲给谁,以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我就老说你没出息,啥也没混下样子,你看,到头来,连个公家的墓园都没混上。

我笑着擦了擦眼睛,把老刘的警帽,随手放在了墓碑前,这辈子,你也没怎么戴过它,死了,就让它多陪陪你吧。

我转身离开,警帽上的警徽,在太阳下,闪着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