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白帆
编辑 | 殷幼安

春节,与家人团聚是不变的主题。但有一些人,他们或许因为工作需要留守岗位,或许因为疫情就地过年,又或许在执行出海任务,从中国青岛到韩国,从美国到土耳其,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他们却在世界各个角落漂泊。

23岁的张碧涵是一位年轻的海员,毕业之后,她就开启了全球“漂着”的模式。每一个春节,能不能吃上年夜饭都是未知数,与家人团聚更成了奢望。张碧涵只能通过微信给父母发拜年红包,而父母也会拍视频发给离家在外的女儿,用这种形式传达亲情。

过年不一定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张碧涵98年出生,今年已经是她第三次执行出海任务,也是第三次不能与家人一起过年。她所在的团队原本计划1月底登船,但由于天气不好,登船时间先是推迟到除夕当天,后来又推迟到初三下午,船员们只能继续在烟台待命。“除夕前一天的晚上,我们才接到通知要继续推迟,”张碧涵说,“几乎是一天一个消息。”

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一变故,张碧涵三年来第一次在陆地上吃到了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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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的春节,张碧涵和同事在烟台的一家餐厅吃了顿踏实的年夜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除夕当天,张碧涵发了一条朋友圈,“第三个不在家的年,愿即将开启的海上生活,一切平安顺利。”她的父母则发来了全家聚餐的视频,希望张碧涵即便在外也能感受到春节的喜悦,张碧涵称之为“云过年”。

同时,她的一位大学同学、另一个女海员,却正在印尼的航线上执行任务,没有吃上一口年夜饭。

在海上过年是海员们的常态。由于海员执行一次任务往往需要一年甚至更久,赶上中国的春节,他们指不定处在地球的哪一个坐标,遇到怎样的航行情况。

这两年因为疫情等原因,海运运力紧张,船员所面临的情况也更加复杂。比如,疫情爆发后,船舶即便靠港,也很难到陆地上补充物资,尤其是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因此,船员往往只有在航行刚开始时才能吃到新鲜蔬果,吃完之后就只能吃土豆等易于保存的食物,直到下次补充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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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上岸,海员们便向驾小船的当地人购买生鲜。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张碧涵回忆,第一次在海上过年时的确有些不适应,想念父母家人,但当时她所在的船舶正好抵达美国的布利斯托尔港,需要卸货,思乡的愁绪还来不及消化,就要开始繁忙的工作。虽然船上的厨师做了一桌子菜,船员们却忙得没时间吃。

第二年春节,他们停泊在苏伊士运河附近,等待引航员带领他们通过苏伊士运河,才有时间好好吃顿年夜饭。

张碧涵曾如此记录那个难忘的除夕夜:“四喜丸子、烤大虾、酱排骨、红烧肉、水煮肉片、锦州烧烤……每个人都各显身手,我也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做了可乐鸡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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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春节,张碧涵第二年没有与家人团聚,而是和同事在船上度过了春节。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对她来说,能够在除夕夜和同事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就已经很满足了。如果恰逢船舶靠港作业,或航行中遇到风浪,即使是除夕也无法休息。“我们庆幸着过年的时候在航行,(这样)就能好好过个年了,大概每个航海人都懂。”她写道。

抵御海盗

海上的生活充满困难与危险,海盗是其中之一。即使在春节期间,船员们也不能放松警惕。

2021年3月,张碧涵一行即将途径索马里海域,大概需要航行一周左右。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海盗区。

为了做好应对,船员们提前进行了防海盗的演习,所有人都要熟悉自己的职责,对驾驶室、生活区等重要区域也进行了周密的防固,确保出口不能由外部打开,全船周围还设置了铁丝网、高压水枪、消防皮龙、假人等物理障碍,防止和警示海盗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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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索马里的船只需要做好防御措施。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船东专门雇佣了当地的安保队,这些安保队员配有枪支弹药以及头盔、防弹衣等等,会教船员在海盗区值班的注意事项,以及如何使用枪支。如果遇到危险,船员也需要荷枪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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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保人员在准备各式装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所幸,这次航行并没有出现意外。船只驶出索马里海域,便进入了赤道,这里的海面与别处不同,像绸缎般柔和,张碧涵紧绷了许多天的心情才平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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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附近海天一色,海面似绸缎般柔和。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除了索马里,马六甲海峡和西非附近的海域也常有海盗出没。张碧涵在海运学校学习过不同海域的海盗情况,就全球范围来说,索马里和马六甲海峡相对安全,索马里除了当地安保队保护,还有军舰巡航,而马六甲海峡附近的海盗一般不会携带枪支。而西非海盗多半拥有真枪实弹,是最危险的。

2021年3月25日,张碧涵所在的船舶经过赤道,然后依次到达马普托、南非、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泰国……5个月后,张碧涵终于回到了江苏泰州,此时距离最开始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12个月,船舶经过16个国家的28个港口,总里程41523海里。

稀缺的女海员

像张碧涵这样的女性船员,在海运行业堪称稀缺。

张碧涵毕业于天津海运职业学院,是该学院航海技术专业的第一批女生。2019年,张碧涵第一次出海时,同船海员只有她和同校的另一位女同学,其他同事则是清一色的男性。次年第二次登船时,船上只有她一个女生。航行了数月之后,她才在德国的一家海员俱乐部见到了一位同性,张碧涵激动得与对方合影留念。

航运业是女性劳动力人数最少的行业之一,波罗的海航运公会(BIMCO)与国际航运公会(ICS)发布的《2021年海员劳动力报告》显示,目前全球仅有24059名女性担任船员,约占全球海员劳动力的1.28%,且多数主要服务于邮轮和客运渡轮部门,像张碧涵这样在货船上做海员的少之又少。

张碧涵表示,她选择这门专业时就清楚未来会面临什么。由于家中有长辈做过海员,她从小就对这一行业有一定了解,父母也比较开明,不但没有阻拦,甚至还很支持。

女海员虽然稀缺,但并不会因此受到“优待”,在实际工作中,张碧涵需要和男性同事承担同样的工作。搬运物资、保养甲板、清洗刷漆、操作船用吊机、检查救生消防设备等等,此外还要学习驾驶船只的专业技能。张碧涵表示,每一项工作她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遇到不懂的问题,会积极向别人请教。她明白,自己成长的路还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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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工作并不轻松,“灰头土脸”是工作常态。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张碧涵这次出海是做三副,也就是船舶驾驶员。“如果有机会,我想以船长的身份出一次海,这样我也就满足了。”她说。不过,船长不仅需要能力,更需要经验,要攒够一定的“船龄”才能当。张碧涵说,如果快的话,她能在30岁左右成为船长。

从饮食到工作,从风浪到海盗,从第一次登船到现在,在出海的528天里,张碧涵经历了许多困难。即便如此,张碧涵在讲述自己的“海漂”经历时,最常说的一句话仍是“还是很开心的”。

在德国看到2021年的第一场雪,在麦加欣赏满天飞舞的鸽子,在墨西哥附近的海域偶遇海豚一家,在密西西比河观看平流河景象,还有海上的日出与日落、云卷与云舒;偶尔,在茫茫大海上与大学好友所在的船舶擦肩而过,互相用手电筒打招呼……这一切,构成了这位23岁女海员眼中的美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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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西哥附近的海域偶遇海豚一家。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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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碧涵拍摄的密西西比河平流河景象。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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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汉堡港,张碧涵拍摄的港口工人。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