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素老三,出版长篇小说《离婚真相》《血色缠绵》等。2021年我去体验生活做保姆,倾情讲述保姆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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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感冒了。许夫人和许先生下楼去给老夫人买药。楼道的灯不亮了,两口子买药回来,许夫人上楼时因为楼道黑没看清,踩楼梯踩张脚了,摔在楼梯上抻了肚子。她哆嗦着嘴唇,对抱起她的许先生说:“送我去医院吧,我流血了。”

我在许家收拾完厨房的卫生,下楼回家,正碰上许夫人摔倒。许先生将他手里提着的给老夫人买的一兜药丢给他,他抱着许夫人匆忙往楼门走,我一路打着手机里的手电筒给他照亮。

许先生走到楼门口,一脚蹬开楼门,抱着许夫人出去。

我也急忙跟出去。

许先生的车就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他两手抱着许夫人,吆喝我:“拿车钥匙,兜里——”

许先生向我歪着屁股。一开始我没明白什么意思,我脑子笨,除了写作,其他事情反应慢,我出来打工体验生活我只选择做保姆,做体力活,不费脑子,我不会选择累脑子的文职工作。

我一时没明白,问许先生:“啥呀?”

许先生生气地说:“钥匙!车钥匙!在我裤子兜里!”

直说不就行了,歪着屁股谁知道你啥意思?

我伸手插进许先生的裤子兜里,摸出钥匙遥控器。但我从来没摸过车钥匙,我不会开车,不会使用这个遥控器。我问许先生:“咋使啊?”

许先生瞪着眼睛看我,满脸杀气,要是我是他的司机小军,估计早给我一脚踹一边拉去了!他大声地说:“按两下,开车键!”

我上哪知道开车键?我摸索着按了一个按钮,摁两下,车门总算开了。我一拽后座的车门,车门也开了。许先生低头弯腰,小心翼翼地把许夫人放到后排座,随即他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室门前,拽开门上了车。

我站在路边,担心地往车里望着许夫人。车里黑咕隆咚的,啥也没望见。

许先生却从降下的车窗里探出半张脸,冲我吼:“上车!傻愣着干啥?”

你妹呀,上车就上车呗,不会好好说话呀?

可我上哪个车座啊?后排座许夫人躺着呢,副驾驶吗?那是夫人的专座,我在车门外犹豫着,许先生一下推开车门,怒气冲冲地冲我嚷:“傻了?上车!”

我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上了车,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担心地打量许夫人。

暗夜里,车子飞快地驶出小区,向医院驶去。

许夫人无声地躺在后座上,身体随着车身轻轻地晃动,她的一头长发披散在车座上,垂到车座下,像一团海藻在幽暗的海水里无声地蔓延,好像还裹夹着无限的心事。

许先生一声不吭地开车,两眼直视前方,一张脸在路灯闪烁的光亮里,一会阴暗,一会明亮,他的整张脸绷着,右手抓紧方向盘,手臂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整个人就像一只离弦的箭,把车子开得像火箭一样,带着风声冲向了医院。

我一声不敢吱,怕许先生再给我两句难听的。

说到底,这件事我有责任,如果我白天就把老夫人发烧的事情告诉许先生,许先生白天就去买药了,就不会两口子晚上买药,楼道灯不亮致使许夫人摔倒。

我坐在副驾驶上,心里忐忑不安。

车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三个人,没一点声音,让车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能彼此听到对方的心跳。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就闭上眼睛,双手合掌。

闭上眼睛,就是关上了外面那扇门。关上外面的门,两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心。

我两只手掌十指相扣,默默地祈祷许夫人没事,祈祷许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事。虽说许夫人明天就要去医院做下这个孩子,但我当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默默地祈祷许夫人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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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进医院,许先生将车停好,抱起许夫人大步踏上医院门前的台阶。我跟在后面,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只是忐忑不安地跟着。

进医院要扫码,我帮许先生从他上衣兜里掏出手机,他告诉了密码,我解开手机,扫了码。许先生抱着许夫人进了医院大厅,让我去挂号,他直接抱着许夫人去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医生让许夫人躺在病床上,为她做了初步检查,建议她去做彩超。

我拿着单据去窗口付款,许先生抱着许医生进了电梯,直接去楼上彩超室了。

我平时出门,兜里就揣十块钱。我今年在过节俭生活,所以兜里不揣超过十元的现金。我卡里有钱。不过,我卡里的钱也不能马上付账用。我卡里有一个存折,一个卡,平时付账只绑定了银行卡,没有绑存折。我平时的零钱都放到存折里,不放到银行卡。银行卡里收到稿酬,我也直接转账到存折里,不让银行里有钱,目的就是尽量不让自己用银行卡付钱买东西。在网上购物,非常容易冲动消费,每次要花钱时,我都要打开我的手机银行,把存折里的钱转账到卡里,我才能花钱买物品。在进入手机银行的一系列操作中,我基本就冷静了下来,冲动购物的欲望减弱,或者想起了自己在过节俭生活,就成功地灭掉了自己的购物欲。

所以,我的银行卡没钱,我得先进入手机银行。如此一系列的神操作,才付款成功。不知道许先生咋着急,等我拿回付款收据呢。

我拿着收据上楼,等到了彩超室,发现走廊上只有许先生,没有许夫人。许先生说许夫人已经进了彩超室,在做检查呢。

我把收据交给许先生,许先生接了过去,敲门进了彩超室。

我在走廊里默默地来回走着,祈祷许夫人母子平安。

许先生和许夫人在彩超室待了很久也没出来,不会直接把孩子做下去了吧?后来我一琢磨,人流室和彩超室不是一个科室,不能直接坐下孩子。

彩超室的门终于打开,许夫人先走出来的,看见我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露出虚弱的笑容,头发披散在脸上,很憔悴。许先生随后走出来,手里拿着许夫人的外衣,体贴地裹住许夫人的肩膀。

许夫人转头对许先生轻声说:“你去楼下付款,我和姐坐一会儿。”

许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眼角瞥了我一下,就匆匆进了电梯。

许夫人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后背靠着椅背,长舒了一口气,抬起丹凤眼,看着我说:“姐,过来坐吧。”

我焦急地看着她脸,想从她脸上看出结果,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啥也看不出来。我只好问:“你有没有事?孩子有没有事儿?”

许夫人轻轻摇头,说:“我没事儿——”

我追问:“孩子有没有事儿?”

许夫人淡淡地说:“也没事,就是需要打几天保胎针。”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有些结巴地问:“打保胎针?打保胎针嘎哈呀?”

许夫人看着我,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她轻声问我:“姐,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我说:“艾玛你还笑呢,我都吓死了,你没看海生当时那样,跟个丧门神一样,我被你吓一下子,又被他吓一下子,这一晚上啊——”

我忽然有点缓过神儿来,问:“小娟你刚才说啥?啥玩意打保胎针呢?你不是明天一早就来医院做掉孩子吗?咋还打保胎针?保胎?”

许夫人没说话,看着我。

我也不说话,看着许夫人。

我俩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许夫人长叹一口气,轻声说:“这个小冤家啊,摔了两次,都没摔下去,节前在医院我就绊了一下,当时肚子里动了一下,惊了这个小家伙,算上那次摔三次了,都没摔下去。可能是缘分吧,摔都摔不下去,就留下吧。”

啊?我没听错吧?许夫人要留下这个第三胎。

我看着许夫人,不知道该说啥,就是一个劲地看着她傻笑。

然后我说了一句傻话:“娟儿,今晚你要不出去买药,回来楼道要是不黑,你要是不在楼梯上摔一跤,你还不能决定生下来呗?”

许夫人淡淡地笑了,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道优美的弧线,她轻声地说:“可以这么说。”

此时此刻,我咋看许夫人咋好看,连她眼角的皱纹我都觉得具有成熟的魅力和母性的光辉。

许夫人又说:“姐,看我摔倒你是不是自责了?当时海生开车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我就想,要是白天我去街上买药,说不定还会出更大的祸呢,晚上买药出的祸算小的。没想到做了彩超,孩子没事,哎,我当时脑子里就冒出个想法,会不会是这孩子为我挡了三劫呀,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我决定生下来。”

我心情很激动,不知道说啥好,结巴地说:“娟儿,我以为你得埋怨死我。哎呀,这下可太好了,大娘一定高兴极了!”

许夫人的手机响了,是大姐打来的。大姐在电话里说:“给海生打电话也不接,你们两口子买药买哪去了?买地种药去了?”

许夫人轻声地说:“马上就回去,马上。”

许夫人挂了电话,我问她:“咋没跟大姐说呢,孩子留下了,让她和大娘都提前高兴高兴。”

许夫人轻轻摇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谨慎。她说:“今天这么晚了,不告诉我妈,怕她太兴奋,晚上该睡不着了,明天我再告诉她。”

哎呀,人家的儿媳妇咋这么懂事呢,比我小那么多,却比我懂事多了。她是个理智的女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感性和理性的光泽。

我说:“大娘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真是有福。”

许夫人轻轻地笑了,说:“我觉得我有这样的婆婆,我才是有福。”

许先生腾腾地大步走来了,手里拿着一堆单据,还有一兜药。他要许夫人再去查查腿和腰。我这才发现许夫人走路有些瘸。

许夫人把许先生开的单据一把拿过去,都揣进口袋,伸手挽住许先生的手臂,说:“回家吧。”

许先生还想要许夫人去做各种检查,许夫人说:“别乱检查了,那些仪器对胎儿都有不好的影响。”

许先生立马放弃了自己的决定,把一兜药递给我,拦腰抱起许夫人进了电梯。

许夫人说:“没事,我走两步没事。”

许先生说:“啥没事没事的,有事就晚了!”

哎呀,男人说话铿锵有力,跟之前的怒气冲冲判若两人。

去停车场的路上,我接到儿子的电话,他说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都没接,是不是有事了?我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回家了,不去跟他们小两口吃烧烤了。我没跟儿子说我在医院,儿子会担心的。儿子和儿媳在白城师院对面的居民楼里租了一个车库,要开一个手工店。所有装修都是两个孩子亲手做的。他们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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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车上,许夫人还是躺在后座,我还是坐在副驾驶。

许先生却完全不同了,脸部线条柔和了,之前那张绷紧的弓已经松开了,他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许夫人,嘴角还不经意地歪着。他微笑的模样就是嘴有点歪。

许先生终于成功地让妻子生下了第三胎,他心里肯定是心花怒放。跟我说话也客气了,说:“先送姐回家。”

我说:“别送我了,太晚了,快跟小娟回去吧,到你家门口就把我放下来。”

许先生执意要开车送我回家。

我就跟许先生开玩笑:“小娟这回把孩子留下了,高兴吧?”

许先生说:“高兴啥呀,医生嘱咐要天天打保胎针呢,过几天还得去检查。”

我说:“高兴就高兴呗,谁也不能偷走你的高兴。”

许先生嘴又有点歪,在笑呢。说:“你说得还真挺对,啥都能被偷走,就是高兴别人偷不走。”

天虽然越来越黑,夜色越来越浓重,但我却有种感觉,天亮了。

许先生不时地回头对许夫人嘘寒问暖。

许夫人忽然说:“回家给我放点热水吧,我得泡个澡,太脏了。”

许先生的脸呱嗒就塌下来了,立马阻止许夫人,说:“不能泡澡,从此以后不许你泡澡了!”

许夫人在后座抗议:“我泡澡咋地了,踩猫尾巴了?没事儿。”

许先生说:“不行,既然决定孩子留下来,以后就得听我的,确保咱的孩子准确无误地生下来。”

这都啥词呀?

许夫人在后排座躺着,哼唧起来。

许先生有些不安,侧头问:“咋地了?”

许夫人说:“不高兴了,你得说点高兴的,哄哄我。”

许先生说:“哎呀,这有难度啊,但既然夫人说了,有难度也要克服。媳妇儿,你咋这么带劲儿呢,咋看咋好看,你的皮肤真白呀,像牛奶一样,你的手真滑呀,像和田玉一样,你最美的就是心灵——”

两口子花式秀恩爱,把我逗乐了。

许夫人也抿嘴乐了,随即捂着肚子,说:“别说了,一会肚子笑抽筋了。”

许夫人又说:“你不让我泡澡,我也给你规定一条,以后不许做影响我工作的事。”

许先生马上答应了许夫人的要求,说:“行,行,答应你,你工作的事我半句话都不说。”

许先生回头看了看许夫人的脚。许夫人的脚上穿着高跟鞋。

艾玛,这女人也够作人的,怀孕了还敢穿高跟鞋。要是不穿高跟鞋,今晚也不会在楼道里摔倒。

但许夫人是高跟鞋控,只要不上班,晚上和许先生出去散步,肯定穿高跟鞋。她车里常年备着几双高跟鞋。

许先生开着车,悠悠达达地说:“我还得给你规定一条,孩子出生前,不许再穿高跟鞋!等孩子出生了,我去法国巴黎给你买高跟鞋去。”

许夫人说:“行,不穿高跟鞋就不穿,反正医院里也不让穿高跟鞋。”

许夫人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对许先生说:“海生,你给我规定两条,我也得给你规定两条,夫唱妇随嘛。”

许先生说:“我琢磨嘛,我挖坑,估计最后得埋我自己,说吧,啥我都答应。”

许夫人说:“过节这两天你也看到了,人一回来,家里不宽绰吧?你那个图纸上的别墅,还准备在图纸上住上第三个十年?”

许先生说:“这个我有准备,我准保让咱闺女生在别墅里。”

许夫人有点狐疑,问:“那天妈也问过你,你哪来的钱买别墅?”

许先生有些得意,说:“纠正你一句,不是买别墅,是盖别墅。”

许夫人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子,说:“盖别墅?海生,你是说的人话吗?你要上天呢?你要敢私自挪用公款,你大哥能整死你。”

许先生嘿嘿笑了,得意地说:“我盖别墅一分钱都不花大哥的。”

许夫人更惊了,问:“你抢银行了?”

许先生不说了。

估计是因为我在车上吧,这种有关金钱的话还是不当外人的面说为好,我也正好避开嫌疑。

我就快到家了,车子停下了,在等红灯。

许夫人忽然说:“海生,我还得规定一条——”

许先生要从兜里拿烟抽,烟盒拿出来,随即他向身后许夫人摇了摇,说:“让我戒烟呢?肯定戒!从现在开始老子就不抽了!”

他把烟盒捏扁,扔进兜里。

许夫人说:“我说正经的呢,海生,我决定了要这个孩子,那么,孩子无论什么样,我都要生下来!”

许夫人声音是轻的,但这句话像秤砣一样,压千斤。

许夫人就是这样的人,她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认真做下去。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

我知道许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怀孕后吃过药,喝过酒,之前她跟前夫秦医生生下的女儿雪莹有先天性疾病,她担心在孕期的检查里,发现胎儿不正常,许先生会让她打掉孩子。老许家可能不会让一个不正常的胎儿降生的。

可生病的孩子,也是天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