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素老三,出版长篇小说《离婚真相》《血色缠绵》等。2021年我去体验生活做保姆,倾情讲述保姆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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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怀孕很长时间了,这是她的第三胎,她一直坚持不生。许先生则坚持要许夫人生下来,因为这是许先生家的第二个孩子。两人僵持了一个月,一个月的期限到了,如果许先生不同意堕胎,许夫人也会打掉这个胎儿。但就在这一个月的月末,许先生突然在国庆家宴上,宣布了这个消息。他说:“今天我宣布一件大事,明天一早,我陪着小娟去医院,把那个没有缘分的,做下去吧。”

许先生梦想许夫人能给他生个女儿,知道这天不可能了,他还是不愿意说出“堕胎”两个字,只是轻飘飘地说出“那个没有缘分的——”

许先生喝掉了杯中的红酒,众人却举着酒杯,都愣怔着。只有老夫人默默地喝掉红酒,心疼地看了眼儿子,说:“去吧,早去早了结。”

一旁的智博忽然对许夫人说:“妈,咱俩那天不都说好了吗,你会考虑我的意见,这咋不考虑了呢?妈,那不是变形金刚,那是真人啊!妈你也太狠了!是不是当时怀我的时候也不想要啊,就想给我姐生个伴,买一送一,我就是那个搭的孩子呗——”

许夫人难过地看着智博,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许先生忽然对智博吆喝:“胡说啥呀,不能那么跟你妈说话!”

二姐坐在许夫人对面,她挨着我坐。二姐看着许夫人,可惜地说:“娟儿,真不生了?要是我——”

二姐瞥了眼身旁坐着的二姐夫,轻声地说:“要是我怀了,我肯定生,六十岁怀孕我也生。”

二姐夫大祥用胳膊肘怼了下二姐,低声地说:“六十还能怀孕?说点靠谱的话。”

二姐低声地嘀咕:“那试试呗,万一怀呢!反正我这块地还没荒呢,就看你种地的手艺了,不会是又去外面种地去了吧——”

这两口子真没正行,这么严肃的饭局两人说自己悄悄话去了。

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压抑。大许先生一直沉着脸,没说话。

大姐举着杯子站起来,把自己耳边的头发向耳朵后面抿了一下,扫了眼众人,郑重地说:“我支持老弟的意见,支持小娟。往五十奔的人了,还生啥呀,家里有个智博就知足吧。怀孕本来是个危险的事,何况小娟的年龄属于高龄产妇,更危险。这不是上超市买菜那么简单,喜欢啥往购物车一扔,到收银台花钱就可以买走。生孩子那就跟在地里种庄稼一样,冰雹来了,起蝗虫了,霜打了,都可能没收成。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要理智,看看咱妈,快90的人了,一点不糊涂,就这么办吧,高高兴兴地过节。”

大姐把红酒喝了。

做过领导的人是不一样,大姐说得很有道理。

二姐和二姐夫也喝掉了酒。

智博一直沉着脸,不开心地看看老妈,看看老爸,看看一旁的大爷。最后他对许先生抱怨地说:“爸,你也真是的,自己的孩子都说了不算。”

许先生有些生气,对智博说:“小兔崽子,赶紧吃饭,不吃滚蛋!”

智博说:“滚蛋就滚蛋!要不是因为这事,我国庆节就跟娜娜去旅行了,回到家啥用不当,我在这个家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智博想起身离开饭桌,但瞄一眼身旁的奶奶,又溜一眼大爷,没敢动。

许先生眯着眼睛盯着儿子,说:“咋还跟那个娜娜在一起?”

智博说:“爸,你就管自己媳妇的事吧,手伸得太长了,我大爷都没管我——”

许先生看一眼大许先生,他立刻耷拉着脑袋,啥也不说了。

大许先生一直没发话,见众人都看着他,他也举起红酒杯子,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妹夫弟媳,又看着老妈,说:“过节了,说点高兴的,咱们先祝老妈长命百岁!老妈健康长寿,就是我们儿女的福气!孝顺父母,是咱们做儿女的责任!咱们都高高兴兴的,咱妈也就高兴,喝了吧,开始吃饭!”

大许先生掷地有声,喝掉红酒,开始吃饭。

大许先生再没说什么,全程似乎也没有看一眼身旁的弟弟许先生。但我就感觉许先生整个人蔫蔫的,不敢看他大哥。

许先生在大许先生面前,总是有点惧怕的意思。听老夫人说,许先生小时候贼淘气,成天跟胡同里的孩子打架斗殴,还差点烧了邻居的房子。家里没人管得了他,大许先生比许先生大了十几岁,大许先生从小就管教弟弟。管教弟弟的方式简单粗暴,就一个字:揍!许先生估计是被大许先生打怕了。

后来许先生因为跟人打架进了局子,出来后一无所有,被大许先生带进自己的公司,跟大许先生平分秋色。

许先生对他的这位兄长,是惧三分,敬三分,怕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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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大许先生披着风衣下楼了,说要抽根烟。

许先生赶紧也拿起风衣,跟着大哥下楼了。他估计大哥要找他训话吧。

许夫人有点担忧地看着许先生的背影。许先生“咣当”一声关上门,许夫人的身体振了一下。一旁的智博走到许夫人的身后,摆弄着许夫人的头发,低声地说:“妈,我老爸这回惨了,我大爷不定咋训他呢!”

许夫人淡淡地说:“妈有点冷,你回房给妈拿条披肩。”

许夫人怀孕后又要打掉孩子,大许先生从许先生嘴里知道这事后,特意来到许家,让老妈劝说兄弟媳妇生下这个孩子。大许先生有一个儿子,儿子大学毕业后去国外发展,明确表示不会回来继承家业。大许先生和许先生的公司就必须由智博继承。大许先生希望兄弟媳妇生下这个三胎,将来能助智博一臂之力。

但现在许先生突然在众人面前宣布要陪着小娟去堕胎,大许先生肯定很失望,估计得骂许先生吧。

我到厨房收拾碗筷。

楼下的白杨树高大挺拔,粗壮的树枝像小孩的手臂一样探向窗前。秋天的杨树叶片不像夏天那么翠绿,颜色有些深了,暗了,叶片翻卷着,叶片的后背被太阳反射着,发出青白的光泽。

杨树下面是一排健身器械,一个老人领着一只狗,在荡秋千。

在一排单杠下面,许先生的光头出现在那里,他的大光头低垂着,他面前是大许先生。

大许先生披着风衣,并没有抽烟,而是不停地向许先生说着什么。远远的,看不见大许先生的表情,但看许先生耷拉脑袋的模样,肯定是被他大哥给无情地训了。

估计是因为许先生擅自做主,同意媳妇做掉第三胎吧。

许先生也够难的,媳妇儿怀了第三胎,本来是个大喜的事儿,可生下第三胎,媳妇儿不乐意,不生第三胎,大哥不乐意,总之他怎么做,都有人不高兴。

等我收拾完厨房,要离开许家时,看到客厅窗口站着一个人,是许夫人,她披着一条黑底儿绘着红花的披肩,静静地伫立在窗前,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楼下单杠前的许先生和许先生那哥俩。

我下楼时,往健身区域张望,单杠那里没看到大许先生,也没看到许先生。后来我看到“云梯”那里吊着一个长拖拖的人,大光头,正是许先生。他在云梯下来回地用手抓着云梯在空中“走”,走得飞快,走到头,再用手抓着云梯走回去。

许先生估计得有80多公斤重,我都担心云梯被他玩坏了。平时小区的百姓都用云梯晒被子,现在那些被子都被许先生扔到一旁的单杠上了,还有一个花被子丢在单杠下面。哎呀我的老天爷呀,下午小区里的大妈要是发现自家的花被子被人抛下云梯,不定骂得咋花花呢!

许家的窗口,我看到许夫人一直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她一定看到许先生在云梯下用手飞快地“走路”吧。

中午我回家睡了一觉,跟大乖玩了一会儿,就去许家做饭。晚上吃饭的人多,我得提前准备。双薪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

我到许家的时候,跟杨哥去约会的翠花还没有回来,两人究竟谈得怎样呢?

大姐和许夫人在餐桌前摘菜,老夫人在卧室里睡觉,没有听评剧。房间里很静,二姐和二姐夫也没在,据说是看电影去了。电影院国庆这些天上映《长津湖》,那是个战争片,两口子去看战争片了,看来两人真是军事迷呀。

智博和许先生都没在家,不知道干啥去了。大许先生回公司了,说晚上再来。大姐和许夫人在聊大嫂的事。

大姐说:“大嫂根本就没回娘家,人家带着舞蹈团去外面参加比赛了,我跟大哥说过,别逼小娟了,你想要孩子,让我大嫂生去——你猜大哥说啥?”

许夫人轻声地问:“他说啥了?”

大姐说:“大哥说,‘想让我生,那我得给你找个小嫂’——把我逗笑了,大哥也会开玩笑呀!”

许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但这点笑意稍纵即逝。许夫人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沉甸甸的忧愁。

大姐也看到了弟媳的表情,就安慰她说:“别想那么多了,海生也同意了,明个就去做了吧,跟医院再请几天假,这是小月子,不能不当回事,要是没保护好自己,身体会做病的。”

许夫人点点头。

我正在忙乎做菜,手机响了,一看,给我弄愣了,是老夫人给我发来的语音,让我去她房间。啥意思?老夫人不是在卧室吗?找我还发语音。这老太太。

我去了老夫人的房间。

老夫人坐在床上,见我进去,她悄声对我说:“把门关严。”

老夫人这是要干啥呀,整得这么神秘?

见我把门关上了,老夫人从身后拿出她的药箱,摆在我面前,说:“给我找点治嗓子的药。”

我端详着老夫人,问:“咋地了大娘?你嗓子疼?”

老夫人说:“疼了好几天了,我没敢跟儿子说,怕大过节的,打扰大家,过不好节。”

我有点担心地看着老夫人,说:“你发烧吗?脑袋疼吗?”

老夫人说:“没事——”

我不放心,伸手去摸老夫人的额头,感觉有点热。我找出体温计,甩了甩,让老夫人夹在腋下,我用手机定了五分钟,一边观察老夫人。

老夫人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眉眼,鼻梁,都在午后的阳光里静静地,像一尊佛像。老夫人的头发又有点长了,等过完节我再给老夫人剪发。

五分钟后,我把温度计从老夫人的腋下取出,冲着光亮一看,37.3度,一般人的体温好像都是36.5度。有点热。老夫人说:“不到38度没事,给我找点治嗓子的药,再找点感冒的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有点焦灼,老夫人病了,我应该告诉许先生。这么悄悄地给老人用药,虽然是老夫人要求我做的,但我也觉得不妥,就问老夫人:“大娘,还是告诉海生和小娟吧,万一你病大发了,我承担不起。”

老夫人说:“不能告诉小娟。”

我纳闷了,问:“为啥呀?她是医生,不比我强多了?”

老夫人叹口气,说:“你没看我连两个闺女都没告诉吗?给你悄悄找来,就是因为咱娘俩是一伙的,我发烧的事要是俩闺女知道了,非给我送医院不可,大过节的我才不去医院呢!”

老太太可真犟。

这个年龄稍一不慎,一点小病不注意,整大发了就要命啊,我可不敢私自给她找药。

我问:“大娘,我偷偷告诉小娟就行了,不让我大姐二姐知道。”

老夫人用那双小眼睛瞪着我。我发现许先生的小眼睛跟老夫人的眼睛一样大。真是遗传。

老夫人说:“你可千万不能跟小娟说。红啊,你不是知道小娟以前那个婆婆的事吗?老秦太太就用装病吓唬小娟,逼着小娟给老秦家生二胎,小娟最恨这件事,跟小秦过得好好的,那不咔嚓就离了吗?我现在这点小烧算个啥,她要是知道了,不得认定我是装病吓唬她吗?人老了得留点尊严,不能为老不尊,倚老卖老,欺负孩子,那成啥事了,你千万别告诉小娟!”

我是真犯愁了,明明老夫人有病了,我又不能说,万一吃药之后不好使,老夫人病大发了,我可承受不了。

哎呀,头疼啊。

可老夫人说得也有道理,我只好先帮老夫人在药箱里找到治疗上火感冒的药,同时也治嗓子,去厨房给老夫人倒开水。

老夫人不识字,只认识几个眼巴前的简单的字,所以药盒上的字她不认识,吃药只能找人帮忙。

我倒了开水,又加了点温水,递给老夫人,看着她吃了药,我心里很不安。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要开饭了,智博和许先生回来了。智博手里抱着篮球,爷俩都是球鞋,运动装,去广场打篮球了。

大姐去客厅跟许先生说话,智博蹭进餐厅,扭捏着走到许夫人身边,挨着许夫人。许夫人在摘豆角,晚上要给老夫人做豆角炖排骨。排骨中午还剩了半盘,直接炖豆角就可以。

许夫人用胳膊肘往外拐智博,说:“一身汗味,去洗洗。”

智博却粘到许夫人身上,伸着一根手指给许夫人看,尿叽叽地说:“妈,出血了。”

许夫人看到智博手指上割了个小口子,出了一点血,她心疼地说:“去找妈的药箱拿个创可贴,我给你贴上,晚上睡觉再拿下来,这么不当心呢。你爸也是,带孩子出去玩,给孩子整出血了,有没有正事?”

智博却没动,忽然伸手从身后抱住许夫人,大脑袋抵着许夫人的肩膀,喃喃着说:“妈,对不起,别生我气了,我中午不该说那样的话,我爸给我教育了,说你生我的时候,我个头太大,生不出来了,就用刀在你肚皮上剌个大口子,那血出的,哇哇的,大夫把我从那大口子里掏出来——”

智博哽咽地说:“妈,我爱你,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许夫人脸上笑着,但眼里噙上一层泪雾。她用手背摸摸儿子的大脑袋,哄着说:“妈知道你心思,去吧,拿创可贴缠上手指。”

我在灶台前看着许夫人和儿子的一幕,心里挺不是滋味。

我的儿子,也跟智博差不多,惹我生气了,过后会跟我道歉,说他爱我。

生孩子,养孩子,都很艰辛。但儿子的一句爱,就能融化所有矛盾,就能让一个母亲力大无穷,能克服天底下一切困难。

许夫人自打怀孕后,情绪波动有些大,时而微笑,时而发呆,时而忧愁。她变得有点像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了。作为医生的许夫人,她不喜欢这些情绪上的变化,她更需要自己理智,理智地去处理医疗问题,病患问题。她不喜欢自己太情绪化。

可能终其一生,我们都在克服情绪上的弱点。

可是,当事发突然,危险降临,许夫人操着手术刀的镇静也出现了不一样的波澜,上午摔倒之时,许夫人下意识地用手抱住肚子。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感觉到,在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同时也在用身体保护着这个天使。

这个胎儿的生死期限马上就到了,许夫人究竟要作何选择?

还有,翠花跟杨哥谈得怎么样呢?

明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