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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于锦,是河北省一名职业刑警。2021年1月初,春节前夕的一个清早,派出所里来了一男一女,一进门便吵吵着孩子丢了。

男人叫徐志国,今年55岁。女人是他的妻子刘梦,45岁。走丢的正是夫妻俩的老来子徐雨,今年8岁。

寒冬腊月,外面正下着雪,天气很冷,刘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徐志国见状,赶忙将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披在刘梦身上。

谁料刘梦一把将衣服扔在地上,情绪激动地哭起来:

“连儿子都找不到,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你?要钱没钱,天天还只知道护着你前妻生的那个大儿子!”

听着妻子的抱怨,徐志国忍不住低下了头,默默地把衣服捡起来,抱在了怀里。

见此情形,我只能先宽慰刘梦:“不用担心,只要相信警察,配合我们工作,孩子一定能找回来。”可不论我怎么劝,刘梦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我只能把徐志国叫到一边,详细了解孩子走失前的情况。

徐志国说,孩子走丢大概是在昨天中午或者下午。由于自己和大儿子徐风一早就去蛋糕店干活了,所以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快过年了,蛋糕店生意特别忙。所以他们特地比平常提前了一小时到店,早早地准备起了各种材料。

家里就只有妻子刘梦、儿媳张云、小儿子徐雨和孙女娇娇。

下午3点多钟的时候,刘梦突然跑到店里,告诉他儿子徐雨不见了。

起初,他们都以为徐雨是跟同学到小区外面玩了,可打电话给徐雨几个玩伴的家长,他们都说徐雨没跟自家孩子在一起。

听到孩子丢了,徐志国也顾不上生意了,骑上电动车就跟刘梦一起出门找孩子。

他们找遍了家附近的所有街道和公园,还给徐雨的老师和同学都打了电话,都一无所获。

一个半大的孩子,就这样,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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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一边立刻安排人手,去调看车站、机场的监控录像,一边亲自到徐志国家里了解情况。

据刘梦说,自己上午8点左右出门打牌,当时徐雨正在客厅里看动画片。等她下午3点回来,孩子已经不见了。

张云则说,自己9点就带着女儿娇娇去蛋糕店玩了。她想着蛋糕店生意忙,自己过去好歹还能给老公搭把手,帮着收银什么的。

张云走的时候,徐雨还在客厅里。至于孩子是怎么丢的,她也不太清楚。

听到这里,刘梦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她瞪着儿媳妇,恶狠狠地骂道:

“好你个张云,明明知道家里没人,为什么还要带娇娇走?就算你想过去帮忙,干嘛不把徐雨一起带到蛋糕店?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我儿子没事,要是徐雨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

刘梦刚丢了孩子,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张云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跟婆婆争辩。没想到,刘梦越说越激动,当着我的面,站起身打了张云一个耳光。

徐志国赶紧一边上前把刘梦拉开,一边小声呵斥:“干什么?张云怎么会知道徐雨会丢。再说了,你一个当妈的不看好孩子,跑出去打麻将,你还有理了?”

见婆婆这么欺负人,张云也忍不住了。她一边哭,一边为自己说话:“我为什么不愿意把徐雨一起带到店里?还不是因为你儿子老是欺负我女儿!再说了,这孩子本来就不听我的,他当时看动画片看得入迷,我让他去,他就能去吗?”

眼看着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我不由得头痛不已。

徐志国也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顺带着用眼神示意徐风把张云劝走。等张云和刘梦都各自回了卧室,徐志国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略有些尴尬地对我说:

“警察同志,您见笑了,我们家就是这么乱。”徐志国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烟,点燃了一支,这才继续往下说。

儿子的走失与家庭的不睦,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不少。在徐志国的描述里,我大概理清了他们的家庭关系。

15年前,徐志国的前妻因病去世,他通过相亲认识了刘梦。那一年,儿子徐风20岁,而张云还只是徐风的女朋友。

前妻死前,将家里的蛋糕店留给了徐风,房子则写在了徐志国名下。

等徐风跟张云领证后,一大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起初,刘梦对继子和儿媳还算不错。虽然日子有磕磕碰碰,但也算过得下去。而徐雨出生后,一切悄然改变。

刘梦不仅偏袒徐雨,还仗着长辈的身份刁难张云,甚至放任徐雨欺负6岁的孙女娇娇。

“要说徐雨这小子,确实是皮了点。平日里对娇娇拳打脚踢、揪小辫子的事情没少干。最过分的一回,他从烟灰缸里捡了个烟头,直接往娇娇衣领里扔。

“好在张云眼疾手快,把烟头捡了出来。就这样,娇娇还是被烫得哇哇大哭。刘梦也是,不批评徐雨也就算了,还阴阳怪气地跟张云说,一个女娃而已,哪有那么娇贵。”

“那要这么说来,刘梦是挺过分的。”我听得不禁咂舌,说了这么一句。说完,我才发觉失言,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好在徐志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打那以后,张云就一直跟刘梦不对付,私底下还跟小风吵吵着要分家。我这辈子就这么两个儿子,自然盼着他们能都在我身边。

“我拼了老命地补贴小风一家,没黑没白地在蛋糕店里干活,还不要一分工钱。小风大概也是看到了我的好,才没答应分家。可刘梦又不乐意了。这一碗水想要端平,难哪!”

3

张云多次提出想要分家,甚至表示愿意一家三口搬出去租房住。

但是徐风不乐意。他的蛋糕店需要父亲帮忙,搬出去租房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父亲有意在百年后把名下的房子一分为二,一半留给他,一半留给刘梦母子。

如果现在贸然分家,势必伤了父亲的心,那本该属于他的那份遗产便岌岌可危了。

“不过要说我这弟弟,也真是够讨厌的。”徐风叹了口气,显得有点无奈。

“都赖他妈不会教育,天天教孩子怎么仇视我们一家,居然还教孩子往我老婆的拖鞋里吐痰。有一回,我老婆穿着黏糊糊的拖鞋,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们娘儿俩就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

不过,出于现实考量,徐风只能劝妻子再忍一忍。

张云没有经济大权,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接受丈夫的安排。她能做的,就是时刻绷紧神经,盯紧“熊孩子”徐雨,不让他有单独跟娇娇在一起的机会。

跟徐风聊完,这家人的弯弯绕绕我算是全明白了。恰好负责查监控的同事传来消息,没有查到徐雨的外出画面,基本排除被拐卖的可能。

得到这个消息,我既悲又喜。一方面,徐雨没有被拐卖,被找到的几率便大大增加。另一方面,孩子这么久还没有消息,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也在一点点减少。

果然,就在案件调查的第三天,有群众报警称在徐志国家附近的河里发现了一具男童的尸体。

尸体的脖子上存在明显勒痕,应该死于他杀。经辨认,尸体正是徐雨。

看到孩子尸体的那一刻,刘梦疯了一样,冲上去拽住张云的衣领,狠狠厮打起来,嘴里止不住地叫骂:“就是你这个贱人杀了我儿子。警察同志,你们要为我儿子做主,赶紧把这个杀人犯抓起来!”

张云看到婆婆这么激动,一下也慌了神,白白被刘梦拽着打了好几巴掌。直到疼痛使她清醒过来,这才奋力挣脱了刘梦的控制。

面对徐志国怀疑的眼神,张云慌忙解释道:“爸,徐雨真的不是我害的。我一大早就带着娇娇去店里帮忙了,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你别听妈瞎说……”

“作案时间”四个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按照常理推断,张云确实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但如果能够证明她在案发时确实不在场,那么张云的嫌疑自然可以解除。

张云说,她9点钟离开家的时候,徐雨正在看动画片。而徐雨的一名同学证实,上午9点50分左右,徐雨曾跟自己打过电话,通话内容是寒假作业什么时候交。

我查到了那通电话的记录,徐雨是用家里的座机打的。

也就是说,直到上午9点50分,徐雨一直是安全的,且没有离开家门。

春节前,蛋糕店里人来人往。虽然没有监控,但如果张云真的如她所说一直在店里收银,想要找到人证应该不是难事。

为此,我特地找到了当天在蛋糕店里买过东西的宋阿姨。

宋阿姨是蛋糕店的老顾客,跟张云一家都很熟悉。据宋阿姨说,她去买蛋糕的时候是上午10点,那时张云确实在店里。

她当时还夸了张云一句,说她最近气色真好,看上去比以前有精神多了。

“那天小张穿了件粉红色的羽绒服,看上去像新买的,挺好看的,跟平时不一样。我当时特地夸了她,说她最近又变漂亮了。”

“那张云什么反应啊?”

“也没什么反应,就腼腆地笑了笑。这倒不像她平时的性格,她平时大大咧咧的,蛮开朗的一个人。可能是被我夸得不好意思了吧。”

9点50分到10点,在这短短的10分钟里,张云显然不可能做到从蛋糕店里赶回家杀了徐雨,再折返回来。那么,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阿姨,您能证明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蛋糕吗?”

“当然。”见我不相信,宋阿姨直接掏出了当天蛋糕店里打印的小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虎皮蛋糕两块,瑞士卷一盒,共20块8毛,上午10点零3分。

面对这样强有力的铁证,我只能暂时打消了对张云的怀疑。

而刘梦本人为人跋扈,不仅跟儿媳处不好,不少周边的邻居也跟她关系不好。我开始怀疑,徐雨的被害可能是周围人所为。但由于证据太少,案情很难推进。

4

“警察同志,我儿子的案子有结果了吗?凶手是不是那个挨千刀的张云?”

清晨,我刚进办公室,就被一早等在门口的刘梦吓了一跳。

几天未见,刘梦看上去至少老了30岁。我赶紧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承诺一有结果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刘梦疲倦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我刚给她倒的茶水,默默地流着眼泪,可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强势。

“我儿子的案子一天找不到凶手,我就一天赖在警察局不走。你们相信我,张云绝对有问题。这几天回家,她一看到我就跟耗子看到猫一样。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就是因为她杀了我儿子,所以才这么害怕面对我!”

看她咄咄逼人,还赖着不走。我悄悄把师父老曾请了过来。他是工作多年的老刑警,不仅经验丰富,身上也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刘梦在他面前不敢耍混,我们二人好说歹说,这才将她劝走。

看着刘梦离去的背影,老曾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孩子命没了,哪个爹妈都会着急上火。小于,这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我把疑点跟老曾复述了一遍。从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出发,张云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可有了宋阿姨这个证人,还有那张铁证如山的购物小票,张云的嫌疑可以说完全被排除了。

会不会,是宋阿姨因为某些原因,故意配合张云说谎?

可根据周边的调查走访记录显示,宋阿姨为人和善,是少有的没跟刘梦起过冲突的人。

“等等,你说那天,张云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衣服?”老曾沉思了片刻,突然发问。

“对呀。宋阿姨说,她对那件衣服印象特别深刻,不可能记错。”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一头雾水。

老曾喝了口茶水,接着往下讲。“这个张云,她来接受调查的时候我也见过,好像穿的灰扑扑的。可能她平时穿衣风格就是这样,所以偶尔穿一件鲜艳的衣服,就让人难忘。但是,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我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心下一惊。

5

为了查清真相,我又一次去了徐志国家里。

此时,张云不在家。徐风陪着女儿娇娇在房间里画画,刘梦坐在客厅哭,徐志国则躲在阳台上抽烟。

见我来了,刘梦如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怎么样,是不是我儿子的案子有新线索了?”

我摇摇头,看向正在画小兔子的娇娇。那只兔子白白胖胖,很是可爱。娇娇发现我在关注她,抬头扮了个鬼脸。

我的心情不由得变得很复杂。

“关于案件,我们可能还需要多了解一些情况。方便跟孩子聊两句吗?”

“当然。”听到我要跟娇娇聊,徐风的表情有些尴尬。

“您不会还在怀疑我老婆吧?我跟张云过了这么多年,我了解她。她根本就不是那种能下得去手的人。平时,家里杀只鸡她都害怕,说自己晕血。她哪敢真的去杀一个孩子啊?”

我摇摇头,只说是工作需要,希望配合调查。跟我一起的另一名民警也在一旁帮我说话。

最终,徐风没有再坚持。或许在他心里,张云真的是清白的,不怕警察调查吧。

根据法律规定,在询问未成年人时,应当有监护人在场。可由于案情特殊,徐风在我们的要求下同意回避,由徐志国代为在场。

为了不妨碍公务,徐志国主动坐到了房间较远的一个角落,一个人默默地用手抠着墙皮。

看得出,他的心情比徐风更复杂。

为了打消孩子的防备心,我没有一上来就问跟案情相关的问题。而是陪着娇娇画了会儿画,聊了聊她最喜欢的卡通人物,还有幼儿园里的生活。

最后,我才故意把话题引到案件上。“娇娇,那天妈妈带你去蛋糕店,都遇到了谁呀?”

“宋奶奶,赵伯伯,嗯,还有小姨!”

“小姨?你还记不记得小姨那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心头一惊。果然,师父老曾的猜测是对的。

“粉红色,小姨的衣服可好看啦,上面还有好多小亮片。妈妈说,自己要回家拿点零钱,让小姨帮她看会儿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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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案情就这样水落石出。

我们找到了张云的妹妹张婷。张婷跟张云是同卵双胞胎,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张婷还没有结婚,穿衣打扮比张云年轻不少。见到我们时,她身上穿着的,正是那件粉红色带亮片的羽绒服。

对于我们的到来,张婷表现得十分意外。看得出,张云并没有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妹妹。

张婷本人在另一个镇上打工,平时吃住都在厂里。对于姐姐家的惨案,她并不知情。这种情况,恰恰最有利于我们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据张婷说,自己那天放假,原本是想跟男友去电影院看电影。谁料却在男友的手机里看到了他跟另一个女人暧昧的聊天记录。

张婷气不过,提了分手,一个人坐大巴车去了张云家。

由于没有事前通知,张云起先还挺意外。但毕竟是自己亲妹妹,加之许久未见,张云还是十分热情。

“然后嘛,我姐就让我帮她看店,说是要回家拿零钱。我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帮她看了会儿店。”

就在这时,法医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在徐雨被勒死的时候,作案工具的一些纤维留在了他的围巾上。

经过化验,这种纤维的材质与徐志国家蛋糕店的包装绳材质相同。

面对这样的铁证,张云再也无法辩驳。

她承认,就是自己杀了小叔子徐雨。从徐雨把烟头丢进女儿娇娇衣领的那一刻,她就对他起了杀心。

老公的不作为,婆婆的跋扈,一步一步地将她推向了杀人犯的边缘。张云想,只要除了徐雨,那么自己一家便可以继承全部财产。

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下手的机会。可惜一直没能找到。直到那天,妹妹张婷突然造访,张云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决定,利用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制造一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由于徐风和徐志国一直在后厨忙,并没有注意到张婷。

而蛋糕店到家开车只有五分钟。等杀完人,张云便立刻把尸体塞进后备箱,并匆匆赶回店里。然后,她又随便找了个借口,赶走了张婷。

直到夜深人静,张云才溜出家门,把尸体装进了编织袋,并塞上一堆重物,抛尸河道。

而那根杀死徐雨的丝带,被她绑在了客户预定的蛋糕上。这也是为什么警方一直没有找到凶器的理由。

殊不知,天网恢恢,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张云被警察带走的时候,面色苍白,表情冷漠。刘梦冲上来,又想撕打她。张云侧身一躲,刘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为什么弄死你儿子,还不是因为你们母子欺人太甚。有你这种会生不会养的妈,他就该死!”

张云怒气冲天地吼着,这可能是她嫁进这个家以来第一次吼得这么痛快,但很可惜,也是最后一次。

徐风站在蛋糕店门口,眼神里写满错愕和痛苦。徐志国背对着他们,摸出一支烟,手却颤抖着怎么也点不着。

或许,他们心里也在忏悔,如果当初对张云的委屈多在意一点,事情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恶婆婆刘梦,听了张云的话,也有些蔫了。她或许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意识到,自己也是害死亲儿子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