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 | 康
文 | 小老虎
被我妈知道我是同志的时候我19岁，因为我时常有带男孩回家，她住在隔壁肯定知道一些动静。我这人有时候顾不了那么多的，可能会被听到。但我妈不问，我就不说，就有一次因为我分期买了苹果手机，我们大吵，她越说越多，越骂越凶，最后就说我以后肯定变态，肯定不会有女孩子喜欢，说她白生了我。
后来，她就说“你搞那些以为我不知道，你再这样下去你最后去外面死掉别让我知道！”这也不算出柜了，我一直都没藏着这个秘密，或怕她知道，但以这样的场面捅破，心情很压抑。
我妈一气起来也顾不得母子关系，把我当老娘客一样吵。我当时就火烧起来，就把新手机砸在地上，她一看傻住，回过神就开始拿扫帚打我，我就站那让她打，她打着打着就哭了起来，瘫坐在地上哭得很大声，还打自己腿。我看这个样子，就跑出去了，把门重重摔上。
我到二楼都能听见她的哭声，我们住四楼。像这种经历并不是第一次，小时候她要打我我就在家砸东西，一直跟她对着干。都说同志的孩子会比较细腻，比较贴心，妈妈的小棉袄什么的，但我不是那种。
我妈好像一直不喜欢我，他更喜欢我哥。父母偏心这件事是真的，他更踏实，也赚钱给些我妈，我妈就特别自豪的感觉。每次一家人去亲戚家吃饭，他就贴着我哥，说他多乖多乖，我好像是空气。
我哥更早知道我是同志，好像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对男生有着不加掩饰的喜欢，但他也不会问我，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说了句“人这一辈子不一定要结婚的，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要结婚，有些人结婚可能更痛苦。”我妈就说他乱讲，他看了看我，我觉得他就是说给我听的。他一直住在厂子里，只有周末回来。
我爸，他忙于做生意，虽然对我不差，但也没精力管我，他觉得孩子就由他去。他应该也知道我带男孩回来，但从来不过问。我难过从来不是因为自己是同志，而是像普通孩子一样，做一些事得不到家长，尤其是我妈的理解，这种不理解在我还没带男孩回家之前就存在了。感觉她一直对我吹毛求疵，所以我就对她很敏感，很在意她会说什么。
我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理斗争，此外没有人能让我这么烦恼。
但最近，她查出了胃癌早期，医生说可能要全胃切除。知道结果那天我们一家子陪她去的，整个过程她都很沉默，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走在我们身边。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好像一会儿她就要离开我们，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直到最后，她才开口问医生说她能活多久。这个问题我们都不敢问。医生说不一定，要看术后情况。看医生的样子是乐观的，但这句话还是像给她上了生命终结倒计时。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哥一直扶着她。也幸好是我哥，我妈前段时间胃痛他一直坚持要拉她去做胃镜，说他同学的妹妹在医院。如果没有他，没有做胃镜发现病变，情况可能会更糟糕。我妈很能撑的，之前胃溃疡也是被逼着去做。我想我是不会想到这些，要带她去医院看看这些事。
回来，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她说要下车去买点菜。我爸让我哥去陪她，我妈说不用，就一段路，没关系。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走去菜市场，我没忍住，就在车里哭了，我就觉得这可能就是我妈留给我的最后几个片段。我哥拍拍我的背安慰我，我爸坐在前面不说话。
那天我妈买了很多菜，好像要庆祝什么一样。我想她是觉得自己陪伴家人时间不多了，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眼眶很红，可能躲在外面哪个角落哭很久才回来。
吃完饭，她一直在打扫房间。真的把自己当成要走的人，我爸让她休息，她也不听。来我房间打扫的时候，她在叠衣服，整理了很久。不像以前一边打扫一边责怪我这么懒，屋子这么脏，她没说话，就像叫过来的钟点工阿姨一样。等她走到我床头柜的时候，我没忍住，我说“妈，我对不起你。”然后我的眼泪就涌出来，我妈坐在旁边也泪眼汪汪。那是我印象中她第一次抚摸我的额头，安慰我。我站起来抱住她，那也是我成年以来第一次抱我妈妈。
那时我就想，人生真是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我不知道留给我做一个好儿子的时间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