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0日,《太原日报》的官方微博转发了一段视频,并配文字“现任太原市市长,现实版李达康让下属当场辞职”。

视频里,时任山西省大同市市长,在视频被转发时是太原市市长的耿彦波在某次会议中大发雷霆。

原因无他,只是古城修复工作缓慢,耿彦波批评下属时,却遭到对方无赖推卸责任:“耿市长,我现在没有能力把它处理好。” “就这两天你准备辞职,你就赶快写辞职报告,赶紧换个能干活的人。你在跟我耍流弊,你这么个态度不行啊”。

耿彦波大怒道:“我现在都很不高兴,能拿掉你就拿掉你了,大同需要的是能干活的,不是需要你这么个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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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轴双城”美好设想

耿彦波出生于和顺县城的一个农家,祖辈世代为农,只有父亲做过一个“小官”村支书。耿彦波的出生并不像一些红二代和官二代那般显赫,但他的履历依旧不同凡响。

自1976年参加工作开始,耿彦波就一直负责处理晋中的事务;5年后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很快就放弃了工作机会,转而进入大学深造。

毕业后,耿彦波先是在晋中地委办公室工作。他从干事一职开始干起,凭借着优秀的工作业绩,一路走到了副主任的位置。

2003年是耿彦波工作历程的转折点,在这一年里,他先后担任了榆次市委书记、晋中市榆次区委书记和中共晋中市委常委等职务。

在随后的一年里,耿彦波被调至省会太原市工作,任山西省政府副秘书长兼省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党委书记。2008年,他成功当选为大同市人民政府市长。

当耿彦波初到大同市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了。大同市是著名的煤炭城市,煤炭资源成为了这座城市赖以生存的东西;甚至于,煤炭开采和工业开发就是这座城市的标签,是深深印刻在市民骨血里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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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时间来到2008年时,大同市面临的困境却在悄然之中早已转变成为了“煤炭资源近邻枯竭”、“环境一天不如一天”。

面对这样的情况,多数市民是迷茫的,他们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这座城市应该何去何从。

他们只能盲目地重复着一首简单的顺口溜:“垃圾基本靠风刮,污水基本靠蒸发,游商基本没人抓,市容基本没人夸。”

梁思成在大同市内参观了许多古建筑,他绘制了有关它们的图稿,还附上了详细的文字描述。虽然他早已作古,但这份心血不可谓不令人动容。

也许是受到无知外国人所描述的大同“有伟大的文化,却是世界最丑陋的城市”的言论的刺激,也或许是想站在巨人的肩头前行,又或许是看到这里的人民之苦,耿彦波出手了。

一个振奋人心,如梦如幻的设想被提出了——“一轴双城、分开发展”:以御河为分界线,西边建旧城,东边筑新区。

但要想将这个设想变成现实,却是困难重重。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计划投资就高达500亿,其中将会涉及到10万拆迁户,共计30万人口。

要怎么去说服这些市民,放弃他们的住所?这是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同三峡工程一般,尽管二十年过去,仍然有人对这样的行动颇有微词——“风土人情不再”、“家庭破灭、亲人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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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大同最繁华的街道大西街、大同一中、严华寺等均在改造名单上,这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于他们而言,这些老式建筑不止是由砖块瓦楞堆积的房屋,还是他们宝贵的一段回忆,是不可磨灭的。

然而,耿彦波对形势看得透彻,他只是说:“大同这次冲上去就冲上去了,冲不上去,历史不会再给大同第二次机会了。”

重建王家大院引争议

其实,这并不是耿彦波第一次策划拆除或者改造旧城;早在1995年,耿彦波在灵石县任职时,他就有过此类“壮举”。

灵石县位于山西晋中,古来素有雅称“秦晋要道,川陕通衢”,而此地也正好印证着那句“地下文物看陕西,地上文物看山西”——只因为在这个地方,有着太多的古建筑。

王家大院就是山西“地上文物”中的代表,它依山建造成阶梯型,继承着从西周时期就已经形成的前堂后寝庭院风格。王家大院轴线分明,从上方往下看去,左右院落成对称且封闭的形态。

在王家大院里又以恒贞堡、视履堡建筑群为典型,两堡屹立在村道左沟两侧,以一桥相连接,呈东西对立的姿态。一眼望去,黄土高坡上全是封闭城堡式的建筑群。

1995年3月,耿彦波决定斥资五千万修葺王家大院;但在当时,全县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一个亿。意料之中地,他的决定遭到了许多人的激烈反对。

这一举动,不止触犯到了当地开发商们的利益,也引起了公众的强烈不满。

民生、基建……处处都要用钱,耿彦波就这么轻易地把如此巨资投入到修建一个在民众眼中“价值不高”的建筑,人们开始流传有关他的谣言,说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大捞一笔。

面对种种质疑的声音,耿彦波只是说:“我对升官发财不痴迷,我只想做些事情。不论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只求我自己做到仰无愧于心,俯无愧于地那便知足了,时间会去验证这些事实的。”

1996年,第七届中国居民学术会议在太原举行,汇集了全国乃至国外的各路专家;见此形势,灵石县的宣传部长专门出席了会议,还积极邀请专家们前往王家大院参观。

当他们一见到这座风貌异常的古式建筑,当即被其折服。“在我看来王家大院是耿彦波最成功的项目,那才叫原汁原味,基本上没动。”一位古建筑专家甚至这样说道。

但这位专家的话并不能让民众满意:耿彦波离开灵石县时,他手上的很多城市规划项目还没有完成;但近年来为了修葺古建筑而欠下了债务,却是人尽皆知。

人们不满地说:“耿彦波给灵石县丢下了一个烂摊子和半成品,自己却高升当市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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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市的处境似乎和灵石县如出一辙——拆,然后新建。耿彦波花费了大量财力,将老城区的建筑拆了个遍,又建起了古城、铁西、十里河和城南四个城市组团。

在古城里,建筑群外貌是仿古样式,但内里却是新兴的商业,其中不乏各类商店和民宿。

其实自从耿彦波对王家大院改造伊始,他“耿拆拆”的名声就越传越远、越传越响。到了大同,人们一提到这位耿市长,言语中有时还带着贬低之意。

这不是没有缘由的:大同市里一位彭姓名医的后代曾向市政府提交了材料,其祖上在雁北地区颇有声望,这位后辈便希望自家的院落能够得以保存。

但令他失望的是,“像我父亲这种级别的人太多了,政府顾不过来,就很客气地收了材料,但还是拆了。”

就在“一轴双城”的设想提出以后,政府内部也有不赞同的声音:“他在文物保护和古建方面的造诣,到王家大院算顶头里,拿那一套来搞大同,其实不太行……一个古城,你要城里有人居住,有老人,有生活气息,这才叫古城,你把人都迁出去,这哪叫古城,这就是个死的古城。只能说他是个很理想主义的人,你看别人谁这么干?”

“拆迁市长”造假文物

2019年初,一份由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下发的文件中称“大同、洛阳、韩城、哈尔滨等多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历史文化遗存遭到严重破坏,历史文化价值受到严重影响”。

相比起在灵石县的修葺,耿彦波在大同的整改更加大刀阔斧,也更加“理想化”。

实际上,耿彦波重建大同古城的想法非常美好,但实施起来却很困难。由于他平日里的“雷厉风行”,大家心里并不认同,却又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提出异议

但当他得知这个工程进度并不顺利时,尽管知道一旁有摄像机在记录,耿彦波还是冲着负责人员发了火:“就不是让你干不干的问题了。我肯定没时间再等你了,道路系统必须通了,这整个道路系统修了几年的路,不能容忍了,再没有时间了。”

穿着黑衫的男子只好不住点头应和,“我知道,我知道。”但耿彦波并不满意,他厉声说道:“你要把大同的事业都毁在你的手上了。”

对于施工人员来说,这样的工程量是巨大的,不止要耗费人力,还要耗费财力;对于大同市来说,根本没有充足的水资源供给耿彦波尽情发挥。

他越说越上头,甚至还对着该项目的负责人破口大骂道:“一看这家伙,表面看上去还挺老实的,一肚子鬼水这小子,你把我们政府给你的钱拿回来,这个工程不让你干了。”

当这份点名批评大同的《关于部分保护不力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通报》文件下发后,人们第一时间想到了耿彦波这个“拆迁市长”——那时的他已经临近退休。

耿彦波拆了真的,修起来假的,这让人不得不将他和“造假文物”联系在一起。

当年,耿彦波从大同急调至太原,留给他的不是赞扬,而是无尽的骂名。“耿彦波改造大同留下‘烂摊子’”,人们都这么说。

诚然,耿彦波的改造计划是近乎理想的,也是难以完美实现的。他就像是在两条路中,选择踏上人烟稀少的那一条的那种人。

在对大同的古建筑进行改造时,已经有许多专家提醒过他:这样的改造违背了文保工作“修旧如旧”的原则。

同时,耿彦波对恢复古城外护城河“河中有水,水上行舟”的景象有种天真的幻想,他设想在城外修建渠道,引起活水,再复引至远处的桑干河里。

对于施工人员来说,这样的工程量是巨大的,不止要耗费人力,还要耗费财力;对于大同市来说,根本没有充足的水资源供给耿彦波尽情发挥。

在几年“拆拆补补”的执政生涯中,耿彦波只是说:“造城有什么错?”

终于,在他离开大同市的几年后,人们倏忽发现,这位“耿指倒”、“造城市长”非常重要。

人们站在重建以后的和阳门下,举着牌子大声呼唤“耿市长,请回来”时,才发现他已经悄悄从群众中走远了。

耿彦波一直以来因自己的业绩而毁誉参半。大同人说:“只有大同人自己知道,大同人对大同这座城市的复杂感情,对耿市长的复杂感情。”

在几年“拆拆补补”的执政生涯中,耿彦波只是说:“造城有什么错?”

如果城市是文明发展的必然结果,那此时改造的一切都是对民生的改善。耿彦波并不是不清楚怎样做才能迎合大众,但他却选择了一条谁也不理解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