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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里,有个男人死了。

他被女人猛推了一把,后脑勺“嘣”地砸在站牌棱角处,鲜血很快染红了水泥地。

这一幕正好被我躲在角落里拍到。

女人被吓得瞬间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勉力起了身,警觉地朝四周望了一眼,跑了。

看着她惊慌逃离的背影,我不禁勾起了唇角。

1.

两个小时后,我走进市中心高档小区,按响了单元门。

晌久,终于传出女人的怒斥声:“不管你是谁,大半夜扰民,我可以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送你进监狱!”

我冷笑:“纪律师,今晚发生那样的事,您确定要报警?”

对方沉默了。

纪佩真,31岁未婚,曾是我们市里出了名的大律师,传说只要数额到位,没有她拿不下的案子。

可就在上个月,她撞在了枪口上。

“大学生被债务逼得跳楼自杀,校园贷团伙终于被送进了监狱”——这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恰巧有心人发现她作为律师,竟曾在法庭上帮这伙人渣申诉,说他们的借贷属于合法行为,是在做帮助别人的善事。

一夜间她成了众矢之的,被网友骂作“只顾自身利益,完全不管他人死活的黑心律师”。

大概从那天起,她原本门庭若市的律师事务所 萧条了,听说她还被银行上门催债,高档小区这套房子,很快就会被收走。

纪佩真沉寂片刻,声音软了下来:“你一个人?”

“对!”

话音未落,单元门“嗒”的一声,开了。

好戏开始了。

敲响她的房门后,她神情慌张地一把将我拉进去,随后立刻把门反锁。

我被猛地推在墙上,她眉头紧皱:“你看见什么了?”

见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我竟有些想笑,曾经一手遮天的大律师,竟然也会被我这种小蝼蚁吓到。

“姐姐,放轻松,”我憋着笑,轻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我虽然看到了车站的那一幕……”

她的脸色开始一点点泛白。

“又恰好拍到您杀人的视频……”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但,”我笑得人畜无害,“我和您是一边的。”

2.

纪佩真与我并排坐在真皮沙发上,她无声的泪珠滴向我的手机屏幕,画面里正是她在车站杀死男人的视频。

“他身上有酒味,我让他别过来,他却说些恶心的话,朝我步步逼近……”

她的眼里透出惊恐,试图向我解释:“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所以才推开了他,没想到……”

我当然知道那是场意外,要不是她毫无底线地接案子,肆意颠倒是非黑白,怎会沦落到得亲自前往荒野山村见客户的地步。

那她的车就不可能在大晚上爆了胎,她也不至于顶着暴雨去车站等末班车,更不会遇到那个醉汉,她就不会杀人,我也自然没机会坐在这喝果汁。

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我声音柔和下来:“姐姐,您放心,除了我俩,这视频没人看过。”

她身子一颤,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抢走我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划过,片刻间,视频已经被删了。

她再抬头看我时,发现我无波无澜,好不容易提起的一股精神劲儿,终究还是散落了一地。

“你还有备份,是吗?”她眼睑垂下来。

“姐姐很聪明,”我将手机接过,弯了弯唇,“备份在我发小那,不过您放心,只要我安全,没有任何人能看到那个视频。”

她无奈地叹气:“你想要钱?可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哪来的钱……”

我摇头,我想要的东西,可比钱重要多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个文件袋递给她,阴沉着脸说:“何勇,您不陌生吧?”

3.

我是清水村唯一考上大学的人,村子里帮我摆流水席庆祝的那天,村长抬着酒杯和我爸妈说:“莺莺争气呀,以后你们就等着过好日子喽!”

可好日子还没等着,惨剧先发生了。

我们村的饮用水全指望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就在我上大一的那年,河水突然飘出一股恶臭,河里的鱼全都翻起了白肚皮。

村长带人去到河流上游才知道,原来那里新建了一家化工厂,是工厂里的废水污染了河流。

我爸本就是个性情刚烈的铁汉子,一听这事就急了,直接冲进工厂和里面的人理论。

没想到工厂老板竟带着一群工人,用铁棍狠狠打了我爸和其他村里人。

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下手极狠,最终我爸被打断了两根肋骨,住进了医院。

这下子村里人更火了,写了联名信去告工厂,却没想到信怎么就到了老板手中。

当天夜里,老板带着人声势浩大地闯进村里,闹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

临走前老板吐了口唾沫星子在村长脸上,朝众人喝道:“你们谁的嘴巴还敢不安分,别怪老子不客气!”

被他一威胁,村里还真就没人敢闹了,连村长也终日叹气,说那老板上面有人,咱们惹不起。

可我爸从小就倔,他偏不信邪,吵着要实名打电话举报老板。

所有人都劝他算了,只有我支持他。

可如果让我重选一次,就算我跪在地上求他,也绝不会让他打那通电话。

4.

举报电话打了没多久,何勇就在夜里带着人直接踹开了我家的大门,一群人围着我爸拳打脚踢,我和我妈被拉进了旁边的卧室。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屋外惊雷乍起,噼里啪啦的暴雨声夹杂着他们的嘲笑声,将我的全身一次次狠狠撕裂,重组,再撕裂。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心脏就像被人用锯齿一寸寸地割,割的血肉模糊,割的体无完肤,割的痛不欲生。

一整晚过去,他们心满意足地提着裤拉链离开,我和我妈抱作一团,看着躺在血泊里早没了呼吸的父亲,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因为出了人命,化工厂老板终于被告上了法庭。

听着法官念起他们的种种罪行,我的指甲都把掌心掐出了血印,要不是考虑到我妈和我外婆,我真的很想提桶汽油去工厂,一把火了结了所有。

原本到此为止,如果工厂的人被顺利送进监狱,迎来法律的严惩,我和我妈大概也会选择忘记那天晚上的事,尽量让生活回归正轨。

可偏偏事与愿违。

他们刚进去半年,就被放出来了。

后来才知道,是他们请了个特别厉害的律师,几句话就把老板说成了是无辜入狱的谦谦君子。

她说,老板他们当天晚上去我家,仅仅是为了针对排放污水的事情,向我家人道歉。

至于我爸的死,是因为我爸不讲理,在老板他们态度诚恳地认错后,还依然抬着菜刀要砍他们,最后一个工人防卫过当,失手杀了我爸。

还有我和我妈被侮辱的事,她更是辩驳得离谱,竟然说是我们看上了老板的钱和地位,主动勾引的他,老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受害者。

我呸!

这种丧尽天良的话,她竟也敢说,就不怕遭雷劈吗!

我不知道她用了多少手段,最终法官还真信了她的话,让工厂老板仅仅被关了半年,做出小数额的赔偿后就无罪释放了。

这个坏事做尽至今还逍遥法外的工厂老板,就是何勇。

至于这个“特别厉害”的律师,自然是我面前的纪佩真。

5.

纪佩真拿着何勇资料的手有些发颤,面露怯色:“你想让我把他送进去?”

我冷着脸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何勇害我家破人亡,清誉尽毁,没有撕碎他,而是将他交给法律严惩,这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最大限度。

原本以为这事对纪佩真来说不难,没想到她手里的资料“啪嗒”掉在地上,煞白着脸向我一个劲摇头。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魔鬼,是谁都惹不起的魔鬼!”

呵呵,是吗?

世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何勇能那么嚣张跋扈,不过是因为他独吞了一笔巨额拆迁款而已。

听闻他妈妈早些年因为受不了家暴跑了,他爸无所事事,整天酗酒打他,几年前突然政府拆迁,好运落到了他们父子头上。

只是这钱他爸有命拿,没命花,刚拿到钱人就没了,所有遗产都由他一人继承。

他用这笔巨款建了几家化工厂,还给了许多人好处,这也让他有了横着走的资本。

我攥紧纪佩真发颤的手:“姐姐,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绑住,分不开了,后面是万丈深渊,不如逆流而上,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我告诉她,今夜她从车站逃走后,我帮她处理了男人的尸体,现在除了我,没人会知道她杀了人。

另外,我知道她现在很缺钱,今天我主动找上门,除了带来这段视频,还带来了一张六位数的储蓄卡。

我语气恳切:“姐姐只要把何勇送上法庭,将当年清水村的事实说给法官听,这些钱就都是您的,今夜的事也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如果视频的威胁与金钱的诱惑还不足以让她动摇,那我还是留有最后一手。

“何勇的为人有目共睹,姐姐将他送进去,是众望所归,也是姐姐洗白的最佳机会!”

对一个律师而言,还有什么比口碑更重要的?

哪怕何勇的案件会牵连她,她也可以用诚挚的悔过态度示人,这样一来,人们迟早会原谅她的。

她有超群的技能,有丰富的经验,有了口碑,赢回曾经的殊荣也是必然的。

她看我的眼里燃起了星星之火:“你进退有度,心思缜密,让我没理由拒绝你。”

“你是清水村的吧?今夜那醉汉,也是你安排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自然没有瞒着她的必要。

我把真实身份毫无隐瞒地告诉她,一脸无辜地补充道:“我只不过是个未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人脉也没有权势,去哪找个醉汉为我卖命呢?”

“今晚也就是恰好路过车站,没想到突然下起大雨,避雨时,拍风景却意外拍到了您的视频。”

“您当年为何勇翻案 ,我对您印象可太深了,如今既然正好遇到了,我就寻思着能不能借此机会,找您讨条出路?”

我要求真的不高,只想讨回公道而已。

“明白了,我可以答应帮你”她将银行卡收进兜里,凝重的眼神盯着我,“但要扳倒何勇,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们接下来会很忙,做好准备。”

6.

两年前我爸被何勇的人活活打死,何勇入狱仅仅半年就被无罪释放,我妈和我外婆伤心欲绝,相继去世。

从那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在为复仇做着准备。

天亮了,雨停了,该出发了。

纪佩真带我去的第一站,是北郊薛姓人家。

她在路上和我解释,薛济坦曾经也是局里响当当的大人物,他办事一向以人民利益为重,一直是备受市民拥戴的父母官。

可他的公正不阿,必然就会侵犯了某些贪官污吏的利益,招人嫉恨。

于半年前,他和他大着肚子的妻子出门旅游,却遭遇了车祸,孩子没保住,他断了双腿,他妻子因为受不了刺激,也疯了。

纪佩真语气里夹杂着怅惘:“这事被做得天衣无缝,警察也说车祸只是场意外,但到底为什么遭此横祸,薛济坦其实比谁都清楚。”

我将目光移出窗外,望着倒退的断石残骸,心里隐隐窜着股暗火。

虽然纪佩真没明说,但我能笃定,薛济坦的遭遇一定与何勇有关。

薛济坦,很可能是我们扳倒何勇至关重要的一个枢纽。

薛济坦家住的房子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红砖房,远远看上去摇摇欲坠,现在分明阳光明媚,这里却乌黑乌黑的,空气里隐约飘着股霉味。

出于习惯,我打开手机拍了几组照片,又悄悄打开了摄像机,这才敲响了薛济坦家的大门。

晌久,终于听到有钥匙插进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腰部位置,露出一张森冷严肃的男人脸。

没等对方开口,纪佩真就深深鞠了一躬,眼里蒙着雾意:“薛老师,对不起,是我。”

薛济坦坐在轮椅上,黯淡的眼里闪过一缕悲悯,终是叹了口气,打开防盗门扣,迎了我们进去。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原来薛济坦曾是纪佩真大学时的老师,二人因为有类似的价值观一直很谈得来。

这让我不禁在想,一个是哪怕得罪官吏也要站在群众这边的父母官,一个是肯为何勇那样的人翻案的律师,他们的价值观,也能一样吗?

“薛老师,那天过后,我真的一直很后悔……”

纪佩真眼泪涌出来,哽咽道:“现在我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从薛济坦家出来,我的心里像落了块大石头,压的我喘不过气。

尽管纪佩真一直诚恳地道歉,并承诺这次一定会把当年害薛济坦的人,都送进监狱,但薛济坦还是摆了摆手,心如死灰一般垂着眼,滑动轮椅往卧室里去。

他声音凄冷:“带着你们买的东西,回去吧!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我谁也不怨,只想和老伴平静地了此残生就行喽。”

车子朝着祥和村开去时,纪佩真点燃了支烟,但并不吸,就这么任由它在指尖燃尽。

烟雾氤氲间,我能看到她眼里的落寞与悔恨。

在薛济坦家时,我听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当年薛济坦带着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妻子出门旅游,车子刚转进山路没多久,一辆卡车突然迎面奔驰而来。

急刹车的惯性把薛济坦的车直接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意识朦胧间,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身材肥硕的男人下车,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勾起唇便驱车扬长而去。

薛济坦认得那张脸,正是化工厂老板何勇。

祥和村被哄抬市价、强买强卖、乱收保护费 的事薛济坦曾出面制止过,村民们感谢薛济坦,但被损害利益的人就是何勇。

不得不说,这些年何勇的魔爪,伸得越来越远了。

车祸后,薛济坦坚持是何勇蓄意谋杀,把何勇告上了法庭。

没想到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纪佩真,竟站在了何勇那边,把厚厚一沓证据摆在法庭上,让法官相信了车祸只不过是薛济坦开车失误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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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去了未出生的孩子,又失去了双腿,在单位上开始遭人冷眼,心高气傲的他受不了,选择告老还乡 ,终日陪在疯癫的妻子身边。

看来何勇确实比我想象中难对付,我家的遭遇在何勇的“丰功伟绩”中,恐怕只是凤毛麟角,不值一提。

但不急,他做过的恶事越多,他就会摔得越重,死得越惨。

7.

我将薛济坦的事以简练的文字发给了发小。

恰好车子停下,我便收起手机,跟着纪佩真穿过一条蜿蜿蜒蜒的小道,映入眼帘的是鳞次栉比的集市。

这里虽是集市,但一点儿也没有热闹喧哗的气氛,村民们反倒个个哭丧着脸,整条街呈萧瑟凄凉状。

“自从薛济坦出事后,何勇又再次在这称霸,收的保护费比之前还多,谁家要是拿不出钱来,他就会带人上门闹事,家里有女人的,还少不了被他欺凌……”

我默默听着纪佩真的轻声解释,双拳不由攥紧,那个惊雷乍起的夜晚在我脑海里骤然浮现,狠狠揪着我的心。

不知有多少姑娘,还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

纪佩真带我找到村长,并说明来意:“何勇压榨祥和村那么久,你们若愿意站出来做证人,我可以保证让何勇再无翻身的可能。”

村长听完,脸色霍然一变,边把我们往外赶,边压着声音说:“走走走,你们都快走!这事不用你们管,谁是何勇俺也不认识,咱们这不欢迎你们……”

我心里一阵冷笑,这村子里的人定是被何勇欺压怕了,才会如此忌惮他。

但若是人人都像他们这么怕事,被人骑到头上都不敢反抗,那这社会还有什么正义美好可言?

我被他推搡烦了,心下一横,身子敏捷躲开,他推过来的手空了,踉跄着险些向前栽倒,被我一把扯住衣袖才勉强立住。

在他忿忿转身瞪我时,我把先前在薛济坦那拍的照片和视频,播放给他看。

我冷了声音:“薛济坦,薛老师为祥和村做了那么多事,现在他遭了难,你们就是这么报恩的吗?”

正巧这时院子外围了许多村民,我特意加大音量,质问他们:“你们以为只要不惹事,事情就不会找上你们?”

“天真!看看你们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辛勤汗水洒了一地,不仅没有任何收获,还要终日活在别人的威胁恐吓下!”

“你们不敢吭声,不会反抗,任由他欺负你们的家人,难道你们真的想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一年多以前,也有人在我最绝望时,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是他的这番话点醒了我,同样是人,凭什么我就得忍受何勇那群败类的欺辱?

从祥和村离开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村长本想留我们住一晚,被纪佩真婉拒了。

她说过,我们接下来会很忙,实在没时间耽搁。

“祥和村的大多数村民愿意出庭作证 ,这是今天最大的收获。”夜里的山路最难走,她车速很慢,开得很稳。

她突然拍了下我的手,说:“莺莺,有件事只有你能做,你明天必须得一大早出发。”

8.

当我转了好几趟车,好不容易站到清水村牌匾下时,心情是说不出来的沉重。

当年我妈和我外婆被气死后,我怕睹物思人,把清水村的房子卖了,独自在市中心租了个地下室,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没有直接进村,而是脚步不听使唤地走到了小河边,河水现在已经彻底变黑了,远远的就能闻见一股腥臭味。

我记得何勇被无罪释放时,他分明做出小数额赔偿,并保证会尽快整改工厂,不再污染河流。

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为了逃脱牢笼,随口一说。

顺着河流一直往上,便是何勇的化工厂。

我猫着身子找到排放污水的地方,拍了段视频,再戴上橡胶手套,用空瓶子接了满满一瓶废水。

正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男声,我心下蓦然一沉,连忙缩进草丛,悄悄抬起手机。

他沉声道:“老大说最近手头有点紧,让咱们抓紧时间去催债。”

另一男人咂了口烟,接过话茬:“这些人都喜欢在老大赌场里赌钱,输了又只能向老大借高利贷,也不看看他们那熊样,怎么可能还的出钱来……”

“你傻呀,他们还不出来,咱们才有钱赚啊!”

赌场?高利贷?

我忍不住勾起了唇。

纪佩真让我来清水村的原意,本是出于像祥和村同样的目的,都是想让村民们到时候能帮忙出庭作证,一起扳倒何勇那群人。

可事到如今,我认为已经没有进村子的必要了。

今天的收获,可比找到几个证人有用得多。

回到市里,我约发小在老地方见面,那地方偏僻幽静,很少有人。

几日不见,他还是那般阳光俊朗。

我将一整瓶废水递给他,又把在工厂外拍到的视频发给他。

他沉着脸看完视频,皱眉看我:“太危险了,以后别去了。”

我摇头,身子因激动而颤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有信心,何勇这次跑不了了!”

晚上回到纪佩真的屋子,她听我说没能劝动清水村的村民,先是有一瞬间的失落,随即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没关系,我这有好消息。”

她今天先是用我给她的钱,去还了银行的部分债务,算是暂且保住了这套房子。

然后她又拿剩下的钱买了不少东西,去许多身份地位不简单的大户人家拜访。

这些人一听说登门的人是她,谁都不愿意见她,甚至说:“人于类聚物以群分,纪律师这样身份的人,不该来这脏了屋子。”

话糙理不糙,纪佩真曾经帮何勇翻案,帮校园贷团伙说话,确实不配站在这些正气凛然的大户人家屋子里。

她虽然语气轻松自然地告诉我,到最后,绝大多数大户人家都已经选择原谅她,并支持她掀翻何勇,但我隐隐能从她瞳仁里看到一丝苦楚。

她今天,一定是没少受委屈的。

其实有了祥和村村民的出庭作证,清水村的村民是不是作证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她今天是特地把我支开,不想让我看到她狼狈的一面。

9.

接下来的一个月,纪佩真一方面继续走访能对案件有帮助的公司和富豪,一方面加速整理资料,预约开庭时间。

我在做的只有一件事——每天不管刮风下雨,都一定坐着班车前往北郊,在午饭前把新鲜蔬菜和肉类带到薛济坦家。

刚开始他并不欢迎我,我只能把东西放在他家门前,毕恭毕敬地鞠上一躬就离开。

接连几次后,在我照例转身离开时,他叫住了我:“这山药我不会做,你来弄。”

我心里瞬间像有烟花炸开一样,炸红了我的脸。

“好啊!薛叔叔你相信我,山药补身子又美容,我做的很好吃,入口即化,阿姨一定会喜欢的!”

从那天起,我和薛济坦的关系开始奇妙地拉近,他妻子艾珍 虽然眼神涣散,瞳孔无光,说话吐字都很不清晰,但她每次见我来,总会笑意盈盈地过来抱我。

“人家说,只有刚出生的婴儿和完全傻掉的人,才能一眼就分辨出好人和坏人。”

他看着我和艾珍在阳台摆弄花草,笑的和蔼:“莺莺,你以后不用跑那么远来看我们了,何勇那事,我答应了。”

我心里猛地一震,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落。

我这一个月风雨无阻地凌晨六点起床,到最好的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又赶着班车来到北郊,每天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和薛济坦一家人一起吃午饭。

下午有时会陪艾珍出去走走,有时会与薛济坦畅谈古今中外,晚上吃了晚饭,我又坐着班车回去,每次到纪佩真那,都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要说我这样兢兢业业没目的是不可能的,我一直都很清楚,薛济坦在人民群众和网友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哪怕是他被同事排挤,主动辞职后,都经常能看到有网友为他的事愤愤不平。

若能说服他站出来指控何勇,那这场官司,差不多稳了。

可现在听他这么说,我明显感觉心里咯噔一下沉了沉,一个月的相处,已经让我和这家人渐渐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他们像极了我逝去的父母,让我有种找到家的错觉。

正在我踌躇不知如何回答他时,耳边突然“哇”的一声,艾珍哭了。

她说不清话,但“哇哇”的哭声拨动着我的心弦,让我眼里也不禁蒙起了层层雾气。

我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像哄小孩那样轻抚着她的后背,一遍遍说着:“不哭不哭,莺莺不走,莺莺一辈子都要陪着珍珍。”

她虽然年龄和我妈差不多,但在我眼中她就是个小孩,每次叫她“珍珍”,她总会咧开嘴冲我开心地笑。

把艾珍安抚好,再转身时,我在薛济坦黝黑的眼里也看到了一丝朦胧。

他一样是舍不得我的吧?

我想。

坐在回市里的班车上时,我收敛好情绪,给纪佩真去了电话。

她昨晚告诉过我,后天就是开庭的时间,何勇应该已经收到了法院传票。

不管未来怎样,现在薛济坦答应出庭终究是好事,我有必要立刻告诉她。

可当电话被接起来的那一刻,我倒吸了口凉气,后背一阵发冷。

出事了。

10.

“求求你们,不要,不要……”

电话里是纪佩真带着哭腔的嘶吼声,我压着心里的惊愕,一遍遍喊着纪佩真的名字。

“莺莺是吧?”沉闷沙哑的男声骤然响起,是何勇,“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一破鞋竟还能说动我们纪大律师,真是让人意外呀!”

他话音未落,又听到纪佩真绝望地嘶吼了一声:“别碰我……”

“混蛋!你们别碰她!”

我忍不住在车上破口大骂,是我忘了,何勇敢对薛济坦下手,又怎么会畏惧一个律师,又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莺莺呀,你可别忘了,当初是纪律师把我从牢里捞出来的,其实她也是你的仇人哦……”

他的讥笑声刺痛了我的耳膜:“我现在帮你报仇了,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我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告诉我地址,我来找你们,你们别伤害她。”

刚说完,电话就被掐断了,随后是一地址发过来,附带了何勇的一句叮嘱:“你一定明白,纪律师和我都不希望你报警,否则后果很严重的哦!”

我心中怒意翻滚,喘了口气,才颤着手给发小去了电话,交谈几句后,我们已经敲定了主意。

的确是不能报警的,纪佩真因校园贷的事情名誉尽损,现在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人气,若她遭难的报道被放到网上,不仅她颜面无存,那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站出来的人,一定会立刻望而却步,再也不敢露面了。

发小告诉我,何勇选的地方是个废弃工厂,位置偏僻方便了他,也方便了我们。

11.

我打车到离工厂还有两公里远时,悄悄下了车,一路蹑手蹑脚地往工厂靠近。

当我顺利从后门进了工厂,躲道铁桶后面,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赤裸着臂膀围在那,何勇肥硕的身子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低头时,果然看到了发小给我留的记号和遥控。

没有犹豫,我连忙按下遥控的按钮,工厂外立刻响起警笛声,警灯透过窗户射进来,让何勇那群人一下子惊愣回头,煞白了脸。

何勇大骂一声:“那娘们真敢报警!纪律师,她可一点儿都不在乎你的死活呀!”

说着就是一记耳光甩在了纪佩真脸上,她衣着凌乱,唇角渗出了鲜血。

何勇从腰间抽出匕首,刚要碰到纪佩真苍白的脸,大门方向突然传来呼喊声:“老大,快跑!外面好多警察!”

我深吸了口气,抓起藏在铁桶下的那把枪,心下一横,朝着前方的那人就扣动了扳机。

“嘣”的闷响在偌大的工厂里回荡,男人胸口立刻有鲜血涌出来,他往前踉跄一步,倒在地上,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快……跑!”

何勇和他的手下被吓得一哆嗦,他们哪里知道警察也会直接开枪杀人。

根本再也不管什么纪佩真,纷纷跳窗逃跑,片刻后,已经听到车子纷纷离去的声音。

我呼了口气,一边脱下自己的风衣,一边向纪佩真跑去,路过躺在血泊中的男人时,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

“姐姐,快跟我走!”

我把衣服披在她身上,扶着她连忙逃出工厂,工厂后山一公里处,藏着辆车。

我有些庆幸,大一时就考了驾照,这一脚油门下去虽然生疏,但带我们离开这惊悚之地,也绰绰有余。

12.

原本我想直接送纪佩真去医院,但她拒绝了。

她哑着嗓子:“莺莺,你报了警,许多人就不会再帮我们了。”

“算了吧,”她把身子蜷缩在座位上,泪水滑下来,“明天开庭,一切听天由命吧,我累了,真的累了。”

说着,她便缓缓阖上了眼。

我将车子里的气温调高,心里还是难免一阵阵地刺疼,虽然惨剧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却能与她感同身受。

我猜,我已经不那么恨纪佩真了。

这段时间她的努力和付出我都看在眼里,纵使她曾经做了许多错事,也应该有一次弥补的机会。

我们担心何勇的人会再找上门,并没有回纪佩真家。

我先去商场帮纪佩真买了身衣服换上,方向盘随即转向了福利院。

福利院 的院长很热情地迎我们进去,带我们穿过昏暗的走廊,上了二楼,轻轻推开了一间房门。

纪佩真踮着脚尖往里走,停在一张小床边,淡青色的月光洒在床上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上。

在福利院的客房睡下后,我帮纪佩真把被子拢了拢,柔声道:“她是你女儿吧?”

她咧嘴笑了,眼里藏着星星点点。

原来她曾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了一个老板,没多久就生了个女儿。

生产当天,她才突然知道老板早就结婚了,还有两个儿子,她当场就让老板滚。

当孩子呱呱落地,厄运也接踵而来,小孩患有先天性白血病。

那天夜里她抱头大哭,也想过放弃这条幼小的生命,但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为了给女儿治病,她开始接一些曾经被她鄙夷蔑视的案子,为那些人渣翻案,往往她能拿到更高的报酬。

“对不起莺莺,”她身子缩在被褥里,只留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瞧着我,“可是如果让我重选一次,我还是会

把纪洁生下来,但不会再为了赚钱而违背法律道德。”

“我相信只要我努力,不碰那些肮脏的案子,也一定能赚到足够多的钱,让小洁过得很好。”

静谧的黑夜里,我盯着天花板发愣,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呢?

恍惚中,我手机震了震,有人发来了一个熊猫脸捏着拳头喊胜利的表情。

幸好夜再黑,也依然有你相伴。

13.

第二天开庭前,我给薛济坦打去了几个电话,但一直没人接。

这让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会不会也出什么事了?

法院里,何勇作为被告方,他也请来了很厉害的律师,在法庭上与纪佩真辩驳的不分伯仲。

尽管纪佩真把何勇的一条条罪行全摆在桌面上,但对方总能找到理由将其攻下。

“我代表被告,请求法官大人判纪佩真纪律师有罪。”

何勇的律师趁机抓住纪佩真的把柄,说她从前帮何勇出面翻案,如今突然又站在对立面,有违一个司法人员最基本的实事求是与诚信。

何勇的律师说,纪佩真犯了诽谤、伪造证据等多种罪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纪佩真要被判刑时,她蓦地冷笑一声,手臂一挥,请求证人出庭。

聒噪喧哗的声音响起,是祥和村的村民们纷纷上台,指证了何勇长期对他们收保护费、强买强卖 、抢夺民女等罪行。

何勇看见这些人,脸色煞白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桀骜不拘的模样。

想来也是,他杀了人都能顺利脱身,祥和村这些小事,他怎会放在眼里?

正当他的律师要开口反驳时,纪佩真做出噤声的手势,随即请出了第二波证人。

上台的人多数身穿高定西装,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据他们指控,以何勇为首的多家公司,表面上是正当经营,实则是贿赂高官,窃取其他公司劳动成果,手段卑鄙无耻至极。

他们把一沓资料递给法官,说这些都是多年来何勇等多家公司行贿及剽窃的证据。

我无意间瞟见,何勇原本凶煞的脸上有一阵铁青,眉心攒紧。

没给何勇的律师开口的机会,纪佩真再次招手,请来了第三位证人。

看到薛济坦滑动轮椅的轱辘进门时,我心里一突,连忙起身上前,扶住了轮椅的推手。

他略显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莺莺抱歉啊,今早我忙着回老家取些重要的东西,没顾得上接你电话。”

我边推他往前走,边笑着摇头,只要他没事就好。

“何勇,还记得我吧?”

他声如洪钟,全场瞬间沉寂下来,有些人已经认出了他,眼里纷纷染了惊诧。

“当年在山路上你对我,及我家人下死手,害死了我未出生的孩子,让我丢了两条腿,我妻子从此活在恐惧中,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他眯起双眼,直勾勾地瞪着何勇,“你可有过一天后悔?”

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应该是没有的!像你这样的人,从小就没有父母疼爱,长大了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杀,还有什么良知可言?”

这话让全场的人瞬间一愣,谁都知道何勇家里拿到拆迁款没多久,他父亲就心脏病突发死了。

但谁也没怀疑过,他父亲的死会是他一手造成的。

薛济坦把一个资料袋递给我,示意我转交给法官。

好奇心驱使下,我低头瞥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我身上的汗毛立马竖了起来。

这相片上是……红衣女鬼?

14.

女人长发散落在脸上,全身血红的衣服在黑夜里尤为瘆人,惨白的脸上能看到有血从瞳孔里流出来。

法官拿到文件袋时,明显也怔了一瞬,紧皱着眉将东西取出。

待法官看完文件,薛济坦又把一个密封袋递给我,让我转交。

他的神情严肃庄重:“这红衣上,还有何勇当年的指纹和毛发,我和他曾经是一个村的,他那点破事,我比谁都清楚!”

“何勇明知他父亲常年酗酒已经有了心脏病,又对他母亲一直心中有愧,于是故意在夜深人静时,装神弄鬼吓他父亲。”

“他父亲一死,那笔巨额拆迁款就是他一个人的了,我说的对吧,何勇?”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丧尽天良起来,竟能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

如今铁证如山,何勇没什么好狡辩的,大概是他的种种罪行已经震惊了所有人,就连原本帮他的律师,此时也已经不自觉地往后挪,躲在角落里不敢再吭声。

何勇铁青着脸,带着鱼死网破的癫狂:“你们联手起来想害死我,我告诉你们,我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看纪佩真的眼里透出阴戾:“纪律师,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去?呵,昨晚你和你的好妹妹莺莺,杀人了吧?”

见纪佩真一脸迷茫地看他,他直接从外衣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砸在纪佩真脸上。

“好好瞧瞧,他本来是我的手下,叫江泽汐。昨晚你家莺莺为了救你,竟冒充警察来骗我们,不过她杀了江泽汐,可是事实呀!”

他挑起嘴角睨我一眼:“小姑娘,你杀人的手段可一点儿也不含糊,比你那废物老爸强多了。”

“只是,你记得处理尸体,怎么就不记得把地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呀?”

他还在碎碎叨叨地说些什么,但我已经没兴趣听下去了。

他竟然还有脸提我爸?

身后突然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我错愕地回头一看,竟是纪佩真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

我微微蹙了蹙眉,心里不禁叹了口气,窗户纸总有被捅破的一天,该来的是躲不过的。

我蹲下身子想去握她的手,她却面露惧色,身子向后一缩,颤着声音质问我:“他……是江泽汐?你昨晚杀的人是他?”

“莺莺,这人我化成灰都认识!”

“他就是车站被我推了一把的男人啊!”

15.

我叫江莺 ,江泽汐和我一样出生在清水村,他既是我的发小,也和我是青梅竹马,他比我大五岁。

我爸被打进医院时,他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人,扛着锄头就要去找何勇的人拼命。

是我泪流满面地拉着他,劝了好半天,他才憋下了这口气。

在我爸被打死,我被人欺辱的那天晚上,我妈颤着手把菜刀交到我手上,她边哭边说:“莺莺,我们没脸活了,下去陪你爸爸吧,他不会嫌弃我们的……”

我默默接过菜刀,脑袋里一片空白,这刀子多锋利呀,我只要把它放在脖颈上,手臂向外一抽,这可笑至极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我闭上了眼,冰凉的刀锋触碰到我的肌肤,正要抽动刀子时,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进来的人,正是满脸焦急的江泽汐。

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刀,用力扔到院子里,猛地将我柔软无力的身体揽进怀里。

“江莺,你不敢吭声,不会反抗,任由他们欺负你的家人,最后你们一家要是真就这么死了,能甘心吗?”

他呼吸急促,双拳紧握,“相信我,不要放弃,真正该死的人是那群禽兽!”

那天晚上,我依偎在江泽汐的怀里,哭得瓮声瓮气。

他轻摸着我的唇瓣,说:“莺莺,我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我会帮你的。”

他也确实帮了我很多。

在他的帮助下,我们顺利把何勇和他的手下告上法庭,原本以为事情都会顺利解决,没想到又冒出个纪佩真,让何勇无罪释放了。

我妈和我外婆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我一下子成了无牵无挂的孤儿,是江泽汐在我心如死灰时攥紧了我的手,告诉我,他有办法让何勇和纪佩真都付出代价,但需要我的配合。

他的话无疑像冬日的暖阳,烘烤着我坠入冰窟的身体,融化了一层层寒冰,将我的心再次焐热。

我卖了老家的房子,在纪佩真住的附近租了个地下室,为的就是调查清楚她的一切。

江泽汐笃定地说:“像纪佩真这种毫无原则的律师,一定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我们只需要等到这天,再利用好机会,一击即中即可。”

大学生被校园贷逼得跳楼自杀这件事登上热搜后,我和江泽汐很快发现,纪佩真曾经帮校园贷的团伙在法庭上说过违背良心的话,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我大学原本就是文学类专业,把纪佩真当年做的事情翻出来写到网上,让人看完报道,对她目眦欲裂,怒不可遏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没多久,她就成了众矢之的,生意一再萧条。

银行的人上门催债那天,她独自拎着酒瓶在楼下买醉。

我和江泽汐清楚,等了那么久的时机,终于等到了。

16.

江泽汐本是村长的儿子,他高中毕业后为了给家里省钱,悄悄骗家人说他没考取大学,其实他当时已经被一线城市的名牌大学录取了。

他虽然放弃了继续读书的机会,却也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走上了从商的道路,且越走越顺畅。

在我高三那一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而且年利润 很可观,那张给纪佩真的六位数银行卡,就是他帮忙出的。

他虽然有钱,但在知道村里出了那样的事,知道我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也并没有像许多老板那样,用金钱来打发敷衍人。

他选择帮我,义无反顾的那种。

见到纪佩真衰落后,他在荒山野岭里租了套小别墅,并让他父母帮忙演了出戏。

纪佩真当时为了赚钱,一听对方愿意出可观的费用请她出战,唯一要求就是让她晚上十点过去谈具体事宜。

她欣然前往,江泽汐父母在别墅里和她交谈,江泽汐就悄悄把她车子的轮胎扎破。

再后来,就是她不得不顶着暴雨去车站等末班车,江泽汐摇身一变成了醉汉,逼着她动了手,让我成功拍下了视频……

17.

“姐姐,对不起……”

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还能向纪佩真说什么,我骗了她,利用了她,这是事实。

再说直白点,我接近她,是为了报复何勇,也是为了报复她当年睁眼说瞎话,为恶人翻案。

可当得知她被何勇的人凌虐时,我心里是有些悸动,有些不忍,有些后悔的。

在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她女儿后,我已经完全放下了对她的恨意。

可现在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过多的解释已经没有必要了。

“承认杀人了是吧?”何勇凶狠的声音抽回了我的思绪,他的目光落在法官身上,“江泽汐的尸体,一定还埋

在那工厂附近,你们带人去找,很快就会发现她们俩联手杀了人!”

法官还没说话,“轰”的一声,法庭的大门被霍然推开,男人身姿高大颀长,面色冷峻,他迈向台上的每一步,都带了一股摄人的威压。

何勇一见到他,双瞳立刻放大,微微张着口,又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最终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男人走到我身边,没管任何人错愕的目光,伸手将我从地上捞起来,微微一笑,如和煦春风。

他抬眼望向法官,声音磁性雄厚:“您好,我就是江泽汐,我可以和您解释,关于昨晚的一切。”

他告诉众人昨晚何勇绑了纪佩真,还逼我去找他们,情急之下,他和我只能出此下策。

他的公司本来就是新媒体行业,要找些道具、灯光和配音其实都很容易。

昨晚就是利用这些道具,他和我配合演了出戏,当纪佩真被顺利救走后,他又趁着何勇还没发现离开了工厂,留下了地上的一滩鸡血。

为了把何勇的罪行都调查清楚,他进入何勇的工厂工作已经将近半年。

通过我在化工厂外偷拍到何勇手下对话的视频,他终于可以确定,何勇表面经营化工厂,实际上却是在工厂内挖了密道,用于开设赌场,聚众赌博,并且还会向赌徒放高利贷,催债手段极其残忍。

他边说边将资料,以及视频呈上:“法官大人,警察今天一大早已经前往了何勇的多家化工厂,相信很快就能有准信传到您这。”

待法官严肃地点头后,他把另一包资料递上去,同时还有我前不久给他的那个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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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勇名下其中一间化工厂接出来的废水,我请相关机构检测过,水里含有会对人体造成严重损害的化学物质。”

顿了顿,他突然将我的手攥紧,瞧了我一眼,继续道:“两年前,清水村的河流被何勇的工厂污染,村民们想过许多办法起诉何勇,可最终消息都被人中途拦截,反而传到了何勇那里。”

“村民江莺的父亲义愤填膺,打了实名举报电话,可不知为何事情也被何勇听了去,他还带人把江莺的父亲活活打死,他背后的暗藏势力不容姑息,还请法官大人明鉴!”

话说到后面,我已经能感到那只攥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江泽汐的脸因气愤而涨红。

往事再回首,他似乎比我还生气。

18.

一审判决下来,何勇以多重罪名被判死刑,且立即执行,听说再也没有任何律师敢帮他申诉。

同时当年受贿的许多贪官污吏,也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纪佩真虽然当年伪造证据,颠倒是非,但念在她如今是主动悔过,只判了她一年的有期徒刑。

一年后。

我刚下课就看见江泽汐站在教学楼下等我,他气质温儒,身姿颀长,历经岁月俊秀面容沉淀出不一样的男人魅力。

室友看江泽汐的眼里透出惊羡:“听说莺莺男朋友的公司已经上市了,我们可真羡慕你。”

我淡淡一笑,走到他身边,他很自然地攥紧了我的手,迈着大长腿带我走出了校园。

上车后,他凑过来贴心地帮我系好安全带,温热的气息呼在我脖颈上,让我瞬间烧红了脸。

“莺莺,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

盼了一年,总算盼到这天了。

监狱大门打开,纪佩真身着灰色布衣从里面走出来,她看到我们,惊愣了片刻,眼里瞬间蒙起了雾意。

在回程的路上,我告诉纪佩真,她在监狱的这一年里,纪洁 一直由我和江泽汐照看,她做了两次手术,现在恢复得很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后座传来她的呜咽声。

车子转进北城的一幢别墅,刚下车就看见纪洁扎着两个小辫子跑过来,吵着要让江泽汐抱。

下一秒,她看到了纪佩真,愣了片刻,“哇”的一下子就哭了,嘴里一遍遍喊着:“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小洁了……”

纪佩真也跟着哭:“傻孩子,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江泽汐适时向纪佩真递上名片,语调谦逊:“纪律师,我公司正缺一名法律顾问 ,不知您是否有兴趣?”

纪佩真的哭声瞬间停滞,惊愣的目光瞧瞧我,又瞧瞧江泽汐。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恭敬地向江泽汐道谢:“谢谢你们,帮我照顾小洁,还愿意收留不完美的我。”

“但请江总放心,以后公司的事,还有你和莺莺的事,就是我纪佩真的事。”

交谈甚欢时,屋子大门打开,传出爽朗的笑声:“你们大团圆,要不进来边吃边聊?”

他眼神慈爱地望着我:“莺莺,你干妈又学会了一道新菜,正吵着要你去试吃呢……”

一年前从法庭上出来,江泽汐提议让艾珍接受治疗,同时他征求了我的意见,在北城买了这套别墅,让薛济坦夫妇、纪洁以及我们以后都能住在一起,方便彼此照顾。

经过半年多的治疗,艾珍的病情果然逐渐有了好转,她现在不仅能自己动手做菜,还已经能说些简单的词语了。

原本别墅里有保姆,这些事是轮不到她的,可她坚持自己做,说是我最喜欢吃她做的菜。

饭后,我站在院子里望着夜空最璀璨的那颗星星。

我出去上学那年,我妈曾说过,想妈妈了就抬头看看那颗星星。

因为在我看它时,她也一定会和我一起看,这样我们不管相隔多远,看的都是同一片星空,也会觉得对方就在自己身边。

我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热闹温馨的一大家子,不禁望着那颗星星说:“爸,妈,女儿长大了,如今一切都很好,

请放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