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寒霜》,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罪犯不是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何中博挣脱喊叫着,身穿黑色制服,一位高瘦、一位矮胖的警察架着何中博胳膊推进一间囚室,虽沉默不语却挥舞着拳头脚踢一阵之后,喘着粗气地走出囚室,把门关上、然后上锁离开囚室。走廊里传出二人啐骂声和皮鞋的‘咔咔’声。不一会,走廊里又恢复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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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中博摸着头上的包,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渗出的鲜血。环视了四周,囚室虽不宽敞,却有一股刺鼻臭尿味让人恶心。水泥地上铺着发霉的稻草,唯有一线光亮是从以后墙顶端上的四四方方有手指粗细的铁栏杆小窗口缝隙中射入房间。何中博慢慢地站起身望了望三米多高后墙小窗口,又回身瞅了瞅囚室铁栏杆用力摇晃着。

脚踢着大声吼叫着,就像一只饥饿老虎被关在笼子里,要挣脱出去吃人似的。但没有人理他,警察也装作没听见似的。走廊里还是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人怒吼着挣扎着喊叫着。折腾了好一阵,他疲倦地躺在发霉的稻草上,整个牢房囚室好像就关着他一个人。

他冤、他要申诉、他要上告、他是无辜的受害者。总之,他想平静地度过这一夜,等待明日上法庭时,要好好的申诉,她是冤枉的,这个案子与他无关,他是清白的,更谈不上杀人。

回想起从童年已至结婚,与人伦理、争辩、朝人谩骂挨打,倒霉的总是他。何中博,他太老实厚道,太善良诚实。这跟他母亲的训教有着直接关系。“吃亏常在,吃亏的人,总比不吃亏的人本分,你看爱占小便宜者那才爱吃大亏呢,你记住中博,你照妈妈的说法去做人准没错。”

这句话他听到母亲唠叨不只是一次,也是他做人标准的准则,在脑海里总是鞭策他怎样应付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

他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庞透出一股刚毅,而且又有一种、诚实厚道来压抑自己的个性。浓眉却不大的眼睛里面包含着丰富的知识。

鼻下面厚嘴唇,是你很难看出他的职业性质,膀大腰圆,身穿青袍马褂的教书先生。镇里出了名的、很有才气、如果不是耳闻、或者看见过他讲课的人,是很难判断他就是教书先生。

他所教出的学生在学业上都很出色,他本人则谈吐不俗、幽默风趣、而在教学上打破旧俗套的讲课方法,不断灵活运用和启发,使学生越听越入迷,才能在考试成绩上实飞猛进,在教学上常常受到同仁和校长的赞扬,并多次受到嘉奖、尊老爱幼、宽以待人,这就是他何中博的为人,如今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怎么会是罪犯,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可现在,竟被稀里糊涂的关进囚室,他躺着想着迷迷糊糊感觉身上脸上痒痒的。她顺手一摸一握,手里毛毛软软的东西。他站起身、走近后墙、借着小窗口射出一线月光仔细地看着。‘啊’地一声松开手,一只又肥又大一声不吭大摇大摆的耗子从他手掌里跑了出来,无忧无虑地跑进巢洞。他腿软地瘫坐在稻草上,一夜没合眼,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夜好长、好长…

2

怀孕六个月的韩语贞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是罪犯,被关在牢房里面,她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事实已经发生了,面对公公婆婆的叹息声,她在也不能呆在家里不闻不问了。

只是,她开始东奔西走为丈夫喊冤,可中是朝到冷若冰霜的答复:“太太,你先生冤什么。他就是凶手,案子已经成立,我们警察接到报案后赶到现场正看见你先生正在死者病房间里。你说你丈夫冤,那怎么解释呢?除非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我们才能解脱你丈夫。否则,我们也没有办法”。

证据,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一定要救出中博。她内心呐喊着,奔波着,证据。寻找证人来证明自己丈夫不是凶手,他是一名堂堂正正无罪的教员。可是找证据向大海捞针似的艰难、失望、痛苦常常伴随着她,一连几星期毫无结果……

晚上,韩语贞躺在双人宽的床上。腰酸腿疼,面部蜡黄而消瘦,可心灵的痛苦更胜于身体。

这时,门一开,婆婆颤颤的双手端着碗言道:“语贞啊,别难过,中博是清白的,早晚会弄清楚的。唻,这是一碗荷包蛋,我又加了点糖,你先把它喝了补补身子骨要紧”。见儿媳妇眼含泪水不言不语。婆婆把碗放在床头茶桌上,接着慢慢的平稳的语气说:“哎,这是什么世道,中博他有没有点希望啊”!语贞轻轻地摇了摇头。婆婆见状忙慢慢走出屋,顺便又回头看了一眼言道:“别想了,趁热把它和了吧!别凉了,回头我在给你做点饭”。

韩语贞躺在床上点了点头,婆婆用皱纹手指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顺手把门带上,慢慢的离开房间。韩语贞还能说什么呢?只有失望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可是两位老人比她更急、更伤心,她想用话语来安慰老人,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些什么,朦朦胧胧就犹如进入了仙境般的梦境。

“何中博,你怎么会来这里,怎么坐在这儿”。韩语贞推着坐在礁石上观海的何中博,随后慢慢地坐在他身旁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些什么,”“听海水在诉说,在唱歌”。“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对啦!同学们都在说你朗诵诗词最好听,你能否朗诵一首给我挺好吗”?她直视地看着他。“你要听哪一首”,他顺从的问道。“那就李商隐的《安定城楼》”“永忆江湖白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我还记得李商隐还有一首诗,诗名是《无题》其中一首写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婵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何中博观海言诗打了一个喷嚏,韩语贞接着上句诗朗诵道:“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呤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岛殷勤为探看。中博,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多愁善感的人,我只看见你有一颗进取心,更没想到你还是位侠骨柔肠。

中博,好多同学都说你怪、很孤僻、不愿与人接触,我偏不信你是块石头”,“语贞,你知道我虽然喜欢诗词歌赋,可我更喜欢祖国大好河山,眼看被外寇侵略霸占国土,作为炎黄子孙能于心何忍哪,可恨自己力量微弱,有如一叶小舟在茫茫大海中漂泊。随想力挽狂澜,可人单势孤,曾几何时真想大喊一声‘还我河山’‘还我中华’可有谁能理解。

我看不惯有些人空谈理论,而不切合实际问题,那只不过是一纸空文,吵吵闹闹而已。爱国是以行动驱使而不是幻想。空谈,就能证明他们是爱国,一个民族的产生和发展需要几代人的奉献出鲜血,仍至于生命!语贞,你太不了解我了,因为这就是我的个性”,说完何中博转头面对大海观看着。

韩语贞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她缓慢的言道:“怎么不了解”,天龙座椅万是从,独立飞来缥缈峰,怀抱芳馨一握,海内人才敦卧龙,握剑长号归去也,千山风雨萧清风。“你怎么也熟悉这首诗”何中博诧异道。

“康有为的诗那位学生不知晓,不过他虽有弘愿却难圆旧梦”。‘吾自读书报国志,匹夫忧恨身无权,谁能驱除外侵寇,汝自拔剑解民怨,知己共同扬风帆,诗到黎明唱解旋,喜皆四方安乐土,肝胆相照也英豪’,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诗。

韩语贞眨了眨眼睛很神秘地一笑:“猜得呗”“好啊,你偷看我写的日记”“那不叫偷看,那叫借鉴,你写得很潇洒、很气壮、很……”很什么、很傻吗?知音难觅,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有时我总想,我的心声有谁能听得懂,我心中的琴曲。

今天,我终于寻到了另一半的知音,那就是你,何中博含情默默的话语打动了姑娘的芳心,她低着头腼腆的一笑,一朵红云涌到脸庞,水静静地杏眼闪出一层浪花,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使那洁白牙齿更富魅力。那婀娜多姿的杨柳细腰下黑色短裙,再配上白短袖衬衫。更显出淡雅文静气质,她一抬头如缕如丝的黑短发一起一伏的飘动。

何中博情不自禁地右手搂住她的腰,鼻吸着她身上散发着的芳香。是那样的令人陶醉,是那样的甜,他慢慢的,慢慢的把嘴唇移到她的薄薄嘴唇前,她害羞地闭上眼睛,任那滚烫的热浪在唇前轻轻地游动亲吻着。她没有挣脱,少女的柔情,初绽的花蕾,被异性的冲动吸引着,渴望着并盼着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她的舌尖舔着对方的厚唇,从没有的感觉是这样的幸福。她昂着头,心在猛烈的跳动,那红云般的脸庞烧得通红通红。

仿佛万物都不存在似的。第一次,第一次才感觉异性的神秘,说不清,有时也说不明白,何中博开始慢慢的,不由自主的猛烈地狂吻着,双手拥抱着抚摸着她的后背,她也同样抚摸着他宽厚的臂膀。两人同时陶醉在幸福甜蜜之中,何中博喜悦地言道:“我爱你,语贞!”如清清的泉水打动了姑娘的芳心,犹如一般暖流,涌进他的心间:“我也爱你,中博!”

她那会说话的眼睛像一湖水清凉透澈,轻柔的话语,会意的微笑。一眨不眨的水晶般的眼睛注视着对方,两人笑着又拥抱在一起,头挨着头,仿佛这个世界就属于她两人的天地,海水潮起潮落。“哗哗”的海水声,惊忧着天空中,一对对海鸥拍打着翅膀,一上一下互相追逐着,呼唤着飞起飞落,波涛拍打着礁石,海水打湿了二人衣襟,却挥然不觉。

突然,阴云密布,天空冷不丁的响了一声霹雳,惊得海鸥急匆匆往四处飞去,猛然听见海水呼啦啦往两旁闪出一条道路,从海水里冲出一怪兽,巨齿獠牙、三头六臂、呲牙咧嘴手持钢刀、铁叉、长枪、奔二人直扑过来,韩语贞第一个看见怪兽,她猛地推开何中博拼命地喊着:“中博,快跑”,已经来不及了,那怪兽冲着何中博‘砰’的就是一枪、紧接着、一铁叉、一钢刀地往下剁……

“啊,中博。”韩语贞惨叫着从恶梦中惊醒,手顺劲把茶桌上的一碗荷包蛋碰掉地上摔成碎片。

“怎么啦,孩子,哪个地方不得劲、不舒服,”婆婆推门进屋关切的口吻问了一声,并弯腰拾起茶碗碎片,用茶盘捧装着走出屋外。

过了一会儿,又端来小米粥,上面还浮有两个鸡蛋的碗,来到韩语贞身旁:“我年轻的时候,有时也是一阵一阵似的,等足月生下来就好啦。先把这碗粥趁热喝了,补补身子,好为咱何家添个大胖孙子。”说着把碗端在韩语贞床前:“我吃不下去,妈……”

婆婆把碗放在床头茶桌上。“唉,你不吃东西可不行,这样下去,那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万一……咳……”婆婆摇头叹息着坐在床边,用手指理了一下媳妇秀发:“妈,我想……他……”语贞说着呜咽地捂着被哭了起来,婆婆一听儿媳妇位亡言不由得鼻子一酸老泪从皱纹的眼角渗了出来,并安稳地拍着棉被里的儿媳,语音颤抖着言道:“是不是做梦,梦着什么啦!你可要……想开点,不要胡思乱想、啊,你要是有个长短,妈可怎么对得起儿,中博呦”

“妈、妈”韩语贞推开棉被被双手紧紧地拥抱婆婆,娘俩抱头痛哭,泪水打湿了语贞蓝色衣衫,何家上空漂浮着一片乌云。

3

身穿青袍马褂的何中博有三天三夜没合眼并以绝食表示抗仪的他想到法庭控诉一翻,但法庭似乎离他很遥远没人传唤他叫他。他开始盼呀?等呀!当他失望痛苦时,就用头撞着墙,或骂、或喊叫的时候,或把送的黄米掺沙子并臭气熏天的饭摔扔在地上的时候,没有人理他。最后他想从绝食办法来结束生命时,一高一矮两位穿着制服的人把他弄醒后。

拳打脚踢、折腾他一阵后,将他捏鼻、硬把黄米掺沙子和水到入口中。谩骂着然后把他往墙角一摔,随后铁门一合,碰出锁头锁上的声音。走廊里又传出,‘咔咔’由近到远的皮鞋声,而后却是一片寂静……

又过几天,何中博经不起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想开一些不在闹下去了,他开始正常吃饭无言无语地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同时,他也不再害怕耗子、虱子、却跟它们交上了朋友。有时闷得慌就用破罐子里的一点水用手指沾着在水泥地上画着写着……

“今晚的月亮好亮啊!”

他抬头瞅了瞅在小窗口透过铁筋栏杆射进来的月亮光自言自语道。他想韩语贞身体怎么样,肚里的小宝宝是否快生下来了!父亲、母亲、以及两个弟弟又怎么样?他们是否为自己而着急上火,为他奔波。

这几天的生活又是怎么过的呢!于是他抬起手捋了捋凌乱却又长又脏发黏的头发。又转回身曲身侧腿地躺在稻草上,迎着发霉臊臭的气味,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早晨的阳光又从四四方方后墙的小窗口射入水泥地面上,一股尿臊夹着粪便的臭气弥漫着在整个房间四处飘荡。

“开饭喽,开饭喽。”送饭人敲着木桶以及其他人的喊叫声,使本来宁静的走廊喧哗起来,各个牢室的铁门打开声,又锁上锁的声音由远而近……

何中博坐起身子,揉了揉脓肿的眼皮自言自语道:“又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天,咳,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的叹息声把陪伴它的伙伴、又肥又大、坐在身旁的黑耗子吓得尖叫一声,躲在墙角旮旯里,用惊奇的小眼睛看着他。这时,他的这扇囚室铁门打开了,一阵阵脚步声和喊叫声向他‘袭’来……

4

刘金汇、这位警察署的局长眯着眼睛叼着香烟,看着手里的三千银票仔仔细细地瞧着,然后把银票揣进黑色警服、白衬衫口袋里,油光铮亮的肥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迈着四方步的短腿,左手抚着凸起的将军肚,走到点头哈腰,身穿黑缎长袍、手拿瓜皮小帽、嘻皮笑脸的池管家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先回去高诉你家老爷,就说我会按章办事的。不过……贵府公子的死,本局长表示哀悼。除此之外,啊!还要严办凶手。另外、本局虽抓住一名现场做案的,但又不完全像作案的嫌疑犯,现在此案虽经我手,但也不能草率行事,人命关天嘛。啊!

我听他娘的戏里唱的包公是位青天,难道本局长也不能当一位青天吗?啊!哈、哈、哈、哈……”

“是、是、是、刘局长真乃是当世的青天。不过还望刘局长对此案多多费心,严办凶手,为民做主。那样呢!就会给您老脸上增光,也给地方除了一害,黎民百姓才会给您歌功颂德,本家老爷更是感恩不尽!”池府管家满脸堆笑地应付着。

“你小子挺会说话呀!那你先回去。过几天,本局以最快最快的速度查明真凶,才能严惩不贷,为本地方除害。怎么样?池管家。”

“那我就告辞啦,不打搅局长啦!”

“那我就不送啦!章副官,你送一送池管家。”章副官把池管家送出警察署门外,刚一转身,刘金汇丢掉香烟头从里面走出来。右手扣着大盖帽正正帽沿,紧一紧腰带言道:“章副官,给我叫辆车。”章副官忙答应一声,转动火柴杆的身躯转身小跑。功夫不大,一辆盒子似的黑色体积老式长型,能容下5、6、个人的轿车驶来,并停在刘金汇的面前。门一拉开,章副官赶忙手扶车门,笑脸相迎的点头哈腰的言道:“请局长上车。”

刘金汇躯动着肥胖的身子,脚刚踏上车沿前凸出的铁踏板。

“您是刘局长吗!我是何中博的太太,何中博是冤枉的,他跟本就没有杀人,他……”

刘金汇回转身抽回刚踏上轿车铁踏板的脚,并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对面来人。

脸色清白消瘦,凹进的黑眼圈掩盖不住往日水晶晶、羞涩的杏眼。兰色右开襟的长袍掩盖不住凸起怀孕形的肚子。齐短的黑发被微风吹动着一竖一歪的飘动着……

“何中博……呕……对了,这个案子是归我管。至于他是有没有犯罪,暂时没定下来,等有消息本局长会派人通知你。回去吧,啊!”

韩语贞祈求的眼光哀求道:“我丈夫是冤枉的,他是无辜的。

请您费费心,好好调查一下。我敢用人格担保,我丈夫不是凶手,这是真的!”

“好啦,好啦,本局长自有判断。”说着刘金汇忙抬起右脚刚踩在铁踏板上,移动肥胖的身子刚要往车里钻。韩语贞不顾身体不便,双手拉住刘金汇黑色制服后衣襟双膝一跪。双目含泪哀求道:“局长,请你放了我丈夫,我丈夫是冤枉的,你们能不能调查清楚再抓人。我求求你局长,先放了我丈夫,慢慢调查此案。

案子会弄个水落石出的,我这儿给你磕头啦!”说着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你她妈的烦不烦,给我滚。”刘金汇不耐烦的骂骂咧咧。韩语贞双手攥着黑制服衣襟越来越紧,并用期盼的眼睛恳求着。刘金汇再也没有耐心去听她唠叨个没完没了,猛一转身一抽腿,一脚正踢在韩语贞凸起怀孕的肚子上,韩语贞双手捂住肚子惨叫着坐在地上。于此同时,刘金汇坐进轿车里,四个马弁左右护卫着站在车门外凸出铁踏板上,护卫车门,轿车喘着粗气,屁股后面冒着黑烟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围拢过来,有几位中年媳妇和姑娘们赶忙掺起地上的韩语贞。‘哎哟’的惨叫声如刀绞般的使她直不起身子,全身卷缩着昏迷过去。裤筒里渗出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染红了白丝袜子,红红的,红红的……

5

“哟,哟,哟哎。是那阵香风把您这位大局长给吹进来的。”

翠花扭着屁股晃动着走来,笑着把刘金汇白色礼帽和灰色外衣挂在衣架上。刘金汇面对着擦的厚厚胭脂粉,红短衫绿的裤子,雪白脚上的拖鞋上面还绣着一个荷花。

他嬉笑着坐在雕刻讲究长背靠倚上言道:“宝贝,心肝,难道我就不可以来吗?”

“哟,哟,哟哎,你眼大,身价大。哪能往这儿来呢?这是什么地方?……是青楼,烟花柳巷、是不干净的地方。别给您大局长给染上了‘花柳病’那可吃罪不起哟。”说着转身用手帕捂着抹的通红的嘴唇‘咯咯’的笑了起来……

“别这么说,宝贝!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他眼睛放着邪火,色迷迷的,一把搂住翠花的水蛇腰。右手手指拧了一下鸭蛋脂粉脸,鼻吸着,并用嘴唇吻着露在外面乳白色的肩头,脖颈。翠花顺从地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耍娇地言道:“怎么好几天也没到这儿,是不是又看上哪个相好的。”

“哎呀,宝贝,别吃醋啦。我的确很忙,没顾上你。怎么?挑理啦!”

“啐,别把老娘当猴耍,莫不是家里养的花儿鲜嫩难舍吧!唉!谁让咱生下来命贱呢?找不到一个可靠的好主。”说着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顺劲一甩屁股,扭动腰肢离开他的大腿上。刘金汇满脸陪笑的言道:“哎呀!宝贝!我又哪句话不对您的心思啦!姑奶奶。

说实在的,我家里的臭婆娘都已经是人老珠黄,枯枝败叶的。那比得上你水灵灵的,漂漂亮亮的,会伺候出花样的,我的心肝宝贝。等我有机会,一定把你赎出来。到那时,咱俩,就,嗯,啊!”刘金汇仰头哈哈的大笑起来。

翠花假惺惺的止住哭闹,从短衫右边纽扣取下腋下白色梅花图案的手帕,擦了擦眼角,走到穿衣镜前,打开化妆盒坐在圆圆的杌子上,对着镜子往脸上扑了一层脂粉后,合上化妆盒。扭身坐在花格雕刻很讲究的木床上,手扶着床头‘啐’了一口痰。那声拿调的说:“别跟老娘耍这一套,我才不信你的鬼话,甜言蜜语的哄我?”说着一扭身躯露出光洁的后背面对着刘金汇,刘金汇身紧走几步跪在翠花脚前,手指着房顶发誓道:“天地良心,我刘某她妈的背着翠花有三心二意的,有违于翠花的事,天打五雷‘轰’。”

翠花忙起身弯腰把手帕往右衣衫纽扣上一掖后,掺扶起他心花怒放的但脸上不露声色的劝慰道:“哎哟哟!这是干嘛呀?

你这一跪那不屈杀我的寿命吗?你也真是的,人家跟你开个玩笑,你也当真。”说着,手背抿着嘴‘咯咯’的乐了起来。

“宝贝,为了证明我对你的真心。”说着,起身跟翠花坐在床沿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精美的首饰盒、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枚钻石戒指。

“你看这是什么?”

“呀?这不是钻石的……给我的……”

“嗯……我给你戴上。”说着,把这枚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好看吗?”

“真好看,不过……这我不能要!”她假意推辞着。

刘金汇看出她的心思,‘哈哈’一笑言道:“这算什么?宝贝,本局长办点公事,收点银票。再加上劳务费,那还成问题,一点小意思吗!”说着,放下她细皮嫩肉的小手。

“你又办的什么公事,能有这些钱?”翠花好奇的问道。

“嘘……本局长接了一个案子,池府有钱的少爷,在外经商交易时被抢杀。本局长赶到现场时,真凶已逃离现场。不过,也抓到一名嫌疑犯。她妈的,这位自称是教书先生说他没杀过人,是冤枉的,屁,谁他妈的信。不过……这件案子是个肥差,谁捞着谁便宜,怪不得有些兔崽子要眼红呢!”

“那你打算怎么样处理?”

“这案子拖一天油水就多一天,管它什么案子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可告诉你了,假如你给老子泄露出去,我可要……”说着,刘金汇小圆眼睛一瞪,瞅着翠花的脸庞目视着,一脸恶气,象一只猛兽吞吃弱小的动物。

“哟,咱娘们才不管你们爷们的狗屁事呢!”说着用手指尖点了他的额头嬉笑道。

“我这就放心啦,我的心肝宝贝!”刘金汇调情的动手动脚。

“嗯……你急什么?看你那个熊样!”翠花慢慢地解开红短衫,滑落在床边掉在地毯上,一件一件的脱着。那圆圆的鸭蛋脸上透着脂粉的香气,秋水般的眼睛妩媚动人。鼻如悬胆,口似桃花,粉白的脖颈,高耸的乳峰,修长身条,洁白的大腿,象一把钩子、勾住了刘金汇的魂魄。他被眼前的情景给迷住了,两只老鼠似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翠花扭动水蛇腰艳声浪语地躺在床上,张开大字形的两腿,同时用手召唤着……

他忙醒过味来,急三火势脱去衣裤,一丝不挂的光着屁股,恶虎扑食地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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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怀胎6个月身孕的韩语贞流产了,这使她悲痛欲绝。也使何家的脸上又增添了一层愁云。

这天下午,外面下起了秋雨,很凉很凉。小黑猫又冷又饿,‘喵咪,喵咪、’叫着,东窜西跳不停地寻找着食物,屋里一片寂静。只有老座钟的钟摆不停地‘嘀嗒、嘀嗒、’走着的声音,伴随着外面雨声溶为一体。

‘笃笃’一阵砸门声,韩语贞没等去开门,门被突然撞开。

慌慌张张跑进一位楞头愣脑、浑身上下被雨水打湿透了的小伙子。但见他喘着粗气,胸脯一起一伏、急促的用黑手掌抹了一下黑脸上的雨水后,翁声翁气的言道:”不好啦,不好啦!”

“怎么啦?”韩语贞赶忙问道,并把他让进里屋。顺手递给他一条毛巾,让他擦擦脸上雨水,并劝他慢慢坐下来,气喘匀了再说。

何名善夫妇坐在椅子焦急的目光瞅着来人,好像从他脸上能探寻一些迷团。

“何叔、何婶、不好了,何忠……何忠……”小伙子着急的有点语塞,轰隆隆雷声和雨声掩盖住他的话语。何名善夫妇忙从椅子上站起,也似乎意识到灾难的降临,赶忙问道:“二虎子,何中博咋的了,咋的了?”

韩语贞端来一碗白开水递到二虎子面前,二虎子接过来一边用嘴吹赶着热气,一边喝着,喝完后把空碗递还给韩语贞。

“我说的不是何中博。”一句话使何名善夫妇和韩语贞提到嗓子眼的心放落下来。

“是,是,跟我一块上山采药的何中相从石砬子顶上摔下来……”话音刚落,何母晕倒在地上。于此同时,韩语贞赶忙蹲下身掺起婆婆和公公何名善一起扶进里边卧室。不一会,何名善走出卧室。二虎子起身问道:“何婶身体咋样?”

“没什么,受点刺激,过一会就好了。对啦,二虎子,中相现在咋样?”

“出事以后,我连忙背着中相和几个伙伴下山,正好路上碰见刚从学堂回来的三弟中夫,于是我们一起堵住一辆大马车商量好后,直奔镇里洋人开的西医院赶去,这不先叫我回来捎口信。如果没别的事那我赶紧回去。”

“慢着,二虎子,你在辛苦一趟,我这有30块光洋拿上。如果……还不够的话,再回来取。”

二虎子答应一声接过光洋揣进内衣口袋后,从室内跑出屋外,消失在雨水中。

“二虎子,你先拿着雨伞再走。”何名善夹起黄色油伞追出门外,却不见二虎子的踪影。

一股冰凉水汽飘洒地拍打着满脸皱纹的老人,微风吹动着缕缕的白发。何名善叹息着摇了摇头,回身忙把大门合上,走进屋里刚放下黄油伞,卧室里传出韩语贞急促的唤声,何名善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卧室。

木床上盖着兰花白被的老太婆紧闭着双眼,脸庞抖动着,口吐白沫。何名善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按住老伴鼻下的人中穴,好半天,老太婆渐渐苏醒过来……

她眼含热泪看着儿媳,又正眼看着何名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中博的案子还没有个着落,咱二儿中相又从石砬子摔下来。

摊上这些难事,这可咋办哪?中相到底怎么样,生命可有危险?”

“老伴,别瞎和记。放心吧!中相只是轻伤,不碍事。现在洋人开的医院医术很先进,住几天调养几日就会好的。”何名善一边安慰老伴,一边用手捋了捋老伴的几缕丝乱的银发,并用手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背掖好了被角。

“那就好喽!”婆婆叹口气。

“老伴,你先歇着,外边的事有我呢!好好养着,别胡思乱想了》”说完,走出卧室。韩语贞也跟着走出卧室房间,顺手轻轻把门带上来到客厅。

“语贞哪!”何名善面对儿媳忧虑的言道。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娘俩好些天,唉!没办法,家里生活很拮据。不得已才叫老二中相上山采点药材,卖点钱来维持现状。你养身子这几个月的花销和你三弟中夫上学堂的念书费,都是采药材换来的钱。我也知道北山岭坡险路陡,爬几座山、过二道岗才能走到,哪里有名贵的草药,老二对这方面很在行,我觉得不会出事,可真没想到会出这么错!”

“爸,我,我……”

何名善打断了儿媳的话语,手掌一晃的言道:“这不怪你,你为老大何中博的事就够熬心的。我真是老啦,不中用了!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不介眼看着老二中相这么受累,我这当父亲的怎么能不心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咳,不这么做又怎么维持这个家哟。现在什么东西都涨价,世道又不稳定,我也没奈何。

这不,中博吃官司,中相进医院生死不知?老伴又旧病复发。

咳……”

韩语贞很理解似的言道:“爸,您老别这么想,容易愁坏了身子骨。家里钱打不开,儿媳回娘家可以想点办法,如果现在家里缺钱,我这就回去取。”说着手持黄油伞就要往门外走,何名善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雨伞,强打精神的言道:“语贞儿媳,外面正下着雨,再者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目前家里状况还能维持下去,钱还是有些。这几天,你没少受累,为中博的冤案奔波受气。我和你妈心里都非常称赞你,佩服你,不愧是我何家好儿媳。

如今,爸的意思是叫你不要东奔西走的劳碌着,也不要再为中博的事情过度操心,一切有我来安排。你别看我人老,还不至于走不动道。你也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好好扶持你母亲。虽说老病也不能大意呀!现在眼么前的事得一件一件地办。先把你母亲的病调养好,然后耐心等中相的消息,再看看这帮王八蛋的警察怎样处理中博的案子,必要时托人花点钱想想办法。对啦,趁天还没黑我给老伴抓药去。”

“爸,天眼看要黑了。雨大路不好走,等明早再去买也不迟,再说您……”

“不碍事,我眼神够用。别看我65岁的人,体格还是很硬郎的。

” “爸,还是为去吧!”

“不行,你才刚恢复身子,不能让你再着凉了,听话。再说,我怕老伴旧病复发,家里又没有现成的药。前年先生开的药方子我都记住了,无非再抓几副药,老病吃点这药就能好一阵子呢。”何名善勉强笑了笑,安慰儿媳后,并嘱咐她别忘了把大门插上。然后走出门外,支开手中的黄油伞,快步流星的消失在雨雾之中,雨伴随着风不停地‘哗哗’的下着。

黑夜,河水猛涨,一座旧式独木桥在左右摇晃,河水在桥面上爬行有如一条条蛇在蠕动。

何名善从药铺买完药,左手提着纸包草药护在胸前,右手执着黄油伞急速地、喘着粗气快步往回家的路上小跑着。刚踏过桥中间,眼看就走过桥的末端,此时就听‘咔嚓’一声,桥断为两半。

何名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跌进滚滚的河水猛兽的口中……

雨停雷息,四处一片寂静,只有青蛙在草棵里不停地鸣叫着、鸣叫着……

韩语贞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看着躺在床上婆婆安静地睡着了,她掖好了被角,等待公公回家来。等啊!等……她疲倦的打着‘哈气’强打精神,怎奈眼皮老往一块粘,她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头枕长椅后背侧身睡着了……

7

“池管家,关于贵府对此案的破切心情?本局长很是理解。案子已经有些眉目,凶犯的同伙何中博属于协同者。现在可以肯定的说,他不是真凶而是帮凶,法庭以宣判他15年徒刑。待等一块抓住原凶到案后,本局长定会给贵府一个满意的答复。怎么样?啊!”身穿黑色警服腰扎皮带拉着驴脸,那肥肥的两层下巴颏在嘴的支配下,一抖一颤的刘金汇言道。

池管家面对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刘金汇,微微欠起屁股,一边粘着小圆凳子上的边。时时拿着刚摘下的瓜皮小帽,手心里渗出汗来,他不无小心地应付道:“是,刘局长,不管怎么说您老在这件案子多费心啦!”

“没什么,硬负的责任吗!”

池管家忙从内衣夹层口袋里掏出两张银票言道:“这是我家老爷让小的带给您老的一点小意思,请局长笑纳。”说着递到刘金汇面前。

“怎么能再叫贵府破费呢?本局长与心不忍哪!”刘金汇假意推让一番,然后接过银票,一拉办公桌抽屉一放,满脸笑成化似的言笑道:“池管家,不管怎么说,我和你家老爷都是老交情、老朋友。回府时带我向你家老爷问个好,并告诉他,我刘金汇说到做到,一定尽全力抓住凶手,严惩不怠。以慰贵府少爷的在天之灵而伸张正义。”

“是,是,是,一定转答局长的意思,一定,一定。”池管家弓身告辞走出警察局大门外,摇了摇头,回头瞅了一眼警察局门前两个一左右哨兵,叹息着并忧虑似的带上瓜皮帽蹒跚而去。

“章副官!”屋里刘金汇站起身喊着站在身边目不斜视好久的章宗年。 “有!”章副官走到刘局长面前两脚一碰,来了一个立正。

刘金汇一拉办公桌抽屉拿出一张银票递到章副官面前和言悦色道:“诺,换成钞票,给弟兄们分点,乐和、乐和,你再留点。

不管怎么说,你和弟兄们没少鞍前马后的受累出力吗!”

章副官接过银票再次敬个礼的言道:“谢谢局长的栽培,如让属下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属下心甘情愿……”

“好啦,好啦!”刘金汇一摆手,轻轻一按办公桌打断章副官的话。章宗年走到刘局长办公桌的侧面,弓着身子讨好似的悄声言道:“局长,最近香香阁又进了几个嫩雏,好漂亮、好身段。局长如有雅兴,不妨……啊!”

“好小子,你他妈的也有这一手。”说着刘金汇瞧着章副官挑动的眼神笑嘻嘻的嘲骂道。并站起身拍着章宗年的肩头单眼皮一挑‘嘿嘿’的言笑道;“嫩雏虽好,有时会让你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身上弄得一身臭汗,不知要领,没劲,没意思。说实在的赶不上翠花有手段,哈,哈,哈……”这一笑钩引得章副官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丑态百出……

8

高瘦矮胖两位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员,接过韩语贞给的四块大洋,一人分两块,并用嘴吹着拿到耳旁听了听有响没有,并用牙齿咬了咬。

然后转身面对韩语贞点头哈腰的笑着,不个自两块银洋揣进制服下的口袋里,用手指又捏了捏,生怕丢了似的走进外门,穿过长长的、拐弯抹角的走廊。

借着微弱的灯光,韩语贞边走边观察着,这里腥臭味交杂在一起,使她手捂着鼻嘴差点恶心呕吐下来。这真是人间地狱呀!心里这么想着,跟随着两位警员的身后急步行走着,恨不得能马上飞到何中博面前。她猜想着她的丈夫会是什么模样?她想象不出他的画像,只能追寻往日的影像。他就是那副长相,圆圆的脸,浓眉下却不大的眼睛。

厚厚的嘴唇,膀大肩宽魁梧的身材……

两位警员止步,面对一间囚室的大铁门,从裤腰带解下钥匙串找出一枚钥匙捅进锁眼一拧。铁锁一开,两人一闪身一拉大铁门笑着开口道:“何中博就在里面,谈话时间不要太长哟!”说着让进韩语贞,并合拢大铁门后又锁上锁,俩人摇头晃脑的走开了。

韩语贞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情景,她不由得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见眼前发霉的稻草上,坐在一位蓬头垢面胡子老长、手上脚上都带上镣铐、青色的袍子马褂看不出原来本色,前后有几处露出个破洞。胸前脏兮兮的挂了一层油污程亮的散发出的怪味。

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她朝思暮想、不像那洁净思文、透着书生气的丈夫、何中博。事实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就是她丈夫,她把手提的蓝子放在地上,激动的哆嗦颤抖的嘴唇、好半天才开口道:“中博,中博,你好吗?你看看我,我是谁!我……是……谁……”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何中博随着声音慢慢的从稻草上站起身形,上一眼下一眼、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她,一股香味直往他鼻眼里钻。他连忙蹲下身子掀开蓝子上的兰布盖头,用脏兮兮的手抓着馒头,再用另一只手抓着碗里的肉,急促而猛烈的狼吞虎咽往嘴里不停地送着、吞咽着……

“慢慢的,别噎着,蓝子里多着呢!”韩语贞慢慢的蹲下身子,抹擦着泪水劝慰道。

何中博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香、这么甜、这么好吃的馒头和肉菜。是啊!一晃三年了!他就是面对着后墙的小窗口,想着、盼着、失望、痛苦的煎熬着……当法庭宣布判决书,判他15年监狱生活时,他惊呆了?他第一次有机会上法庭,结果与他想象的却背道而驰。他大叫说自己很‘冤’,是无辜的受害者,不能草率判他的刑。可没有人理他而替他辩解,连律师,法官,和出席法庭的人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不容他申述辩解就了了结束此案。

他写过书面材料往上申述,可是杳无音信,石沉大海。

他绝食、呐喊、用头撞墙,想自杀来了此残生,不想在这里遭洋罪,他受不了,受不了……

可是高矮、胖瘦两位看守,象两颗铁钉子牢牢地监视他一举一动,采取任何手段不让他绝食,呐喊,自杀。法庭宣布判决书之后的日子,也就是何中博戴上手铐脚镣的日子的开始。

“我,冤,冤,冤……”

“那座庙里没有冤死鬼,那个朝代里没有屈死的魂,认命吧!别他妈的没完没了的瞎折腾,我们哥俩可他妈的跟你折腾不起……”

他好像感觉到自己在世界上那样的渺小,他不相信自己还能活到那一天。早晨的太阳,夜晚的月光,雷声雨声,漫天飞舞的雪花夹杂着呼呼的西北风。热和冷使他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还有走廊里传来囚犯的呻吟声、叫喊声、以及看守恶骂声、皮鞋的‘咔咔’声,年龄偏高的犯人提马桶的声音,早晨喊叫吃饭的声音。(提马桶的人还会提着桶里稀稀的只有几粒黄米、红米的木桶,还有另一桶装着黑黑硬硬的萝卜疙瘩,隔着铁闸栏门送到所有关在囚室间犯人的面前。)

何中博沉默了不言不语,简直是行尸走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肠子的鸣叫,使他感觉到他还活着。

今天,这顿馒头和肉菜是哪样的香甜,吃得肚子胀的好难受。圆圆的脸上瘦的颧骨突出,而清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他打着饱嗝一边用脏兮兮的手背面擦着嘴角,不时用舌头舔舔油亮的手背。他猛然间回过神来,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位身穿白色孝服,脸色苍白杏眼红肿,眼角明显露出几道皱纹。头发齐整梳在脑后扎了一个短辫盘在后边,鬓角上叉着一朵白花。啊!他看清了,这不是……她……

“语贞,是你吗?”何中博移动着脚步带动着脚镣兴奋的脱口而出的走到她跟前,韩语贞眼含泪花‘嗯’了一声的点了点头。

“语贞,你身体怎样,孩子,孩子,还好吧!爸妈身体可好!二弟三弟,他们怎样?你、你、你、这是给谁戴孝,难道是咱爸妈……

你这是怎么啦?你到是说话呀?”

何中博焦急地双手抓住韩语贞的臂膀摇晃着……

韩语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双手捂着脸‘呜呜’的痛哭失声。

“你到是说呀!”何中博急促的言道。

“爸爸,他,他老人家,过世了……二弟……”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怎么会,怎么会,啊!爸爸身体不是很硬朗吗?他得是什么病?

刚才你又说二弟,他又出什么事情?啊!你慢慢的跟我细说,你别哭。慢慢的说……”何中博安慰道。

韩语贞平静了一下心情,抽泣的言道:“自从你吃官司以后,家里人人都着急上火,为你到处鸣冤告状,可是告到哪儿都白扯。有的警察署院干脆推脱不管,弄得我们有冤无处申,有理无处讲,有些日子,我,我……”她犹豫片刻……然后,说谎道:“我一不小心,没有把你的骨血保留住,怪我,怪我。”言罢呜呜的痛哭起来。

何中博吃了一惊,他慢慢的抬起戴镣铐的双手抚摸着韩语贞的头,靠在自己宽大的胸前,起轻轻的抚摸着言道:“不怪你,不怪你。都怪我,不能在你的身边好好照顾你,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要怪,就怪我吧!”

韩语贞抬头看着何中博又哭道:“然后,你万万没想到咱们家的二弟中相,为了维持这个家上山采药,从石砬子上摔了下来。当时,从郊外送到镇上的西洋医院,也多亏二虎子堵住一辆马车紧赶慢赶。可是二弟中相流血太多,再加上那天下雨路滑道又远,送到西洋医院就咽气了。听说那位洋大夫只摇头叹息地说:送来太迟了,太迟了!”

“二弟,中相,哥哥对不起你呀!我的好弟弟!”何中博痛哭失声。韩语贞继续言道:“妈听到消息后,老病复发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爸夜晚买药回家,路经独木桥。那天雨水下的特别大,河水猛涨冲跨了独木桥。爸,他老人家,就,我,中博,我……”韩语贞再也说不下去,哽咽着哭了起来。

“天哪,老天爷呀!”何中博双腿一跪,有如猛兽般哭喊着,挣扎着。狠不得把这个世道撕得粉碎,他双手攥成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头颅。“中博,中博,别这样,别这样。”韩语贞弯身劝慰道。

“都怨我,都怨我。我不摊上这倒霉的官司,家里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不会的,不会的,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不公平啊!老天爷,老天爷,你用雷轰了我,劈了我吧!”何中博哭嚎怒吼着。

“中博,中博,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这是命,这是命呀!”说着挽起何中博,俩人抱头痛哭起来……

“时间到啦,二位有话以后见面再唠。时间久了,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哥俩吃不了兜子走哇!”不知啥时候,高瘦矮胖看守打开铁锁推门而进,来到近前似笑不笑的言道。

韩语贞恋恋不舍地看着何中博,伸开双臂紧紧的抱在一起。何中博语重心常的言道:“语贞,你回去以后,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好好照顾咱妈,让她老人家放心,不要挂念我。让三弟中夫好好念书,别慌废了学业。你想开些,别哭坏了身子,别累着。”

“我会的,我,会,的……”她哭着点了点头回应着。

“喂,喂,喂,行了,行了。二位时间不早了。”两位警员催促道,一位拉扯出韩语贞,一位‘咣当’一声铁门关上并上了锁。她被一左高瘦、一右矮胖推着走出囚室,时不时回头望着一瞬间,何中博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关合上。她真想跑过去,从新推开这座黑铁门,在好好看一眼自己的丈夫,可是,高瘦、矮胖陪着笑脸拉扯着劝说着。走廊里的光线很暗,萤火虫屁股上那点亮光、忽暗忽明。

走出监狱黑漆大铁门,矮胖警员把空蓝子递还给韩语贞,她又随手掏出兰布包慢慢掀开,手里拿出二块大洋交给二位看守说道:“这是给二位的茶水钱,别嫌少,请收下,请收下。也麻烦二位好好的照顾何中博。”

“没说的,你看,这怎么好意思呢!”俩人假装推让着揣进自己腰包。“太太,你慢走,慢走。”俩位嬉皮笑脸点头哈腰道。

韩语贞提着空蓝子另一只手的手背抹了抹脸上干了的泪痕,一步一回头的看着,走着,望着。慢慢的参杂在热闹的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9

母亲病倒了,使本已支离破碎的何家再一次蒙上一层阴影。嫂子去娘家、亲属家借来的钱,来维持家庭日常生活,以及供自己上学堂念书,使何中夫内心很不是个滋味。

父亲、二哥先后去世,给何家带来无情的打击。再加上大哥无缘无故的吃官司,使家里值钱的东西,当的当、换钱的换钱。嫂子又把娘家赔送的结婚首饰又当了换成银洋,才勉强打了两口薄木棺材板,简简单单地办完白事情。剩下来的银洋再加上嫂子娘家亲属的周济,又去看望大哥。这一幕幕一件件的事情,使何中夫五尺高的男儿再也没有心思在学堂里好好的读书,求学上进的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想做工,又找不到适当的差事。他想在码头上挣点力气钱来维持家庭生活,来减轻嫂子的生活负担。可是身单力薄,没干几天就被东家给辞退了。无奈时,在别人引诱下走进了赌场、开始赌钱。从不会、到学会赌桌上的道行,随后吸烟、喝酒、嫖女人、流浪徘徊在街头夜不归宿。

如果这天手气不好输了钱,就和伙去偷、去抢、去霸市场、爬火车劫货物,得到钞票、银洋后,就喝酒,赌钱,嫖女人的挥霍。就是这样日复一日赖皮赖脸、穷凶极恶的混混。你从他的脸上很难看出往日,腼腆的像个姑娘,洁白的脸庞已但然不存,聪明智慧的眼睛变成贪婪无耻、凶恶霸道的嘴脸。

夜晚,华灯初上街头,银白色的亮光装点着热闹街巷。夜市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互不相让挣抢自顾自的揽生意。

刚从酒馆里走出来的何中夫,酒足饭饱地,摇摇晃晃西里歪斜的走着之子步。今天他太高兴了,手气特别的顺。在赌场里赢了不少钱,他要把赢的钱好好的享受一番。多贪了几杯酒,多要了十几道爱吃的菜,吃的兴起,喝得痛快。今晚我要把剩下的钱,好好的玩一玩。

窜过夜市,走过大街进入小巷。一阵微风吹来,只觉得自己飘飘然,不知不觉中被脚底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翠花望着绣丝被盖着,躺在床上打‘呼噜’喷着酒气的何中夫,‘咯咯’的笑了起来……

“今天姑奶奶总算没白等,撞见了一个小白脸。”她心里想着,不由得把愁云舒展。

翠花17岁被人从乡村以招纺织女工的名义被骗,卖进香香阁当了一名妓女。她挣扎过、反抗过……可是,人单力薄,与事无补。每日每夜受到老鸨娘哄劝,催逼,谩骂,鞭打,让她接客,使一名黄花姑娘过早的出卖肉体、倍受蹂躏……

不得已委身求全让人摆布,逐渐的,她适应了这里边生活.好吃、好穿、好用、在加上有佣人扶持.腐蚀了她那颗幼小天真、无邪、而变成麻木僵硬、豪无脸耻、污秽扭曲的灵魂。

前些年,花容正茂,年轻漂亮,身段妖娆,妩媚动人。不少嫖客慕名远来,一睹芳容。不惜重金,豪无人性。连刘金汇,这位警察署的局长也经不起诱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晃十年光景,非比往年,27岁的她如同35、6、岁的婆娘,喝酒吸烟过度。每个夜晚不停歇地接客,如一根开始点燃的蜡烛,只剩半截地煎熬,她向岁月抗争着。胭脂抹的越来越厚,口红擦得越来越红,也掩盖不住馋虫饮食所造成扭曲肥胖变形的身段。圆圆的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暗淡涩涩的没有一点亮色,眼角上添写着一道道皱纹,使粉红色的脸庞消瘦的也很难看出往日的精神和风采。

这几年,刘金汇局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关照她了,以往的嫖客都追求新的刺激,寻找比她更年轻、更漂亮、更有手段的姑娘身边去……

最近新来的一位菊香姑娘更显出翠花往日的风骚,房客不断增加。

对此,老鸨娘对她另眼相看,动不动的指桑骂槐恶言冷语。使翠花不得不走出大门外做下等妓女似的候着,等待着客人的到来。人总有倒霉的时候,几天没有接到客人,一人独自归房时疲惫不堪。饥饿、谩骂、皮鞭、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老鸨娘骑在她身上又拧又咬又挠地撕扯着,把翠花折磨得死去活来。她咽不下这口气,她很要强,她想逃脱,想躲避,想……

可是,深宅大院就像魔窟,看管的打手可不是吃闲饭,要是被抓住关进后院,放蛇和蝎子的小屋子里,她怕的不感再想下去。她深知跑出者多数被抓回来,后半夜时不时传来后院小屋里鬼哭狼嚎凄惨的声音……然后,第二天,老鸨娘宣布某某姑娘病死了消息,你会感觉到无影无踪可怕的气氛。(被折磨死去的姑娘夜晚被打手们用铁钩搭出后院小屋后门,用麻袋装着,送到荒郊野外。不是埋了,就是丢到山上喂狼,再不丢进河水里。)

听到这可怕的消息,她更加害怕得要死,可她又没有别的出路。没办法,只有靠卖自己的肉体,狗咽残喘地活着,活着……

今天,她站在门外等候好久。夜风很冷,吹动着圆圆的红纱灯摇晃着,把她穿的很薄的身影拉得悠长悠短,她不时双手抱肩哆嗦着全身。心想:‘今天又白等了,回去老鸨娘能绕了我吗?好不容易保证,今天一定能接到客 ,昨天才免去一顿打。今天看这情景,恐怕又要挨收拾,唉!明天,我该怎么办?’

她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呢?想要转身进屋暖和暖和,又怕来了客人又失掉了明日吃饱饭的机会,心里矛盾的左顾右盼……忽然,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她心中充满了希望。

忘却了冷暖整了整衣衫,用手指梳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忽看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翠花一个箭步急忙弯身掺扶起陌生人,费了好大气力把陌生人架起一只胳膊拖进自己的房间。放倒在绣床上,将鞋带解开,脱去黑皮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直起身子,借助灯光仔细地端详着。白白脸上透出不成熟的孩子气,高耸鼻端一吸一出的,合闭着的双眼皮是那样朝人喜爱,一套合体的浅灰色西装、白衬衫衣领口还扎着黄花格的领带歪在一边,透出一副潇洒气质。

“总算没白等,这小白脸真惹人喜爱,等天亮了!你说啥也白搭。上了老娘的床,就得交床钱。看这样,这个主,八成是个小老板,做生意的,也许是哪家阔少爷也被不住?”翠花心花怒放嬉笑顏开的想着,随手将门带上。来到床前麻利的给他解下领带,掀身脱去西装、裤子、脱的一丝不挂,把手里的东西丢弃一旁。然后自己轻轻的咯咯一笑,不慌不忙脱掉上衣,裸露着一对奶子的身躯抱着床上英俊的小伙,吻着他稚嫩的脸庞。像欣赏所得猎物似的、斜身慢慢放下幔帐,长出了一口气,甜美的进入梦乡……

不知何时,翠花感觉身上很凉,同时觉得头发被人扯住的疼痛。

她睡眼朦胧睁眼一看,不由得兴奋起来,没等她言语起身,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刘金汇不知何时溜进房间,醉眼朦胧蹒跚来到床前,掀开幔帐借着室内灯光一看不由得醋劲大发气往上撞,揍开红花绿叶锦缎棉被,看见翠花洁白肌肤却搂抱着别的男人睡觉之态,气的上下牙齿直打颤,扯着翠花的头发伸开五指左右开弓搧着耳光。没等翠花穿上衣衫解释清楚,身子被扯着从床上滚落地上,朝受刘金汇的脚踢不断袭来。

疼痛的部位又青又肿又紫……

“你这臭婊子、臊娘们,还说我她妈的有相好的,你她妈的背着我偷着和别人好上啦?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金银和钞票,啊!你她妈的气死我啦!床上这位是谁?你她妈的给我说清楚。”刘金汇哼着喘着粗气骂道。

翠花双手捂着脸摇了摇头哭泣道:“我……”呜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委屈的无法解释清楚。

刘金汇阴沉着脸看着床上酣声入睡的何中夫,从黑尼子大衣右下边大衣口袋里掏出布朗宁手枪,枪口对准何中夫左太阳穴,随着沉闷的枪响,左太阳穴汩汩渗出鲜红血液。于此同时,翠花惊吓的哆嗦着倦躯着墙角旮旯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发呆……

10

三个土堆的坟头前摆着个器皿里插上三柱香,香烟飘袅的随风而去,四外一片寂静。

夫死子亡,还有大儿子蹲在监狱里受煎熬。一桩桩、一件件、一连串的事情象风驰电掣般,使这位饱经风霜的何母又再次陷入巨大的打击,她的精神彻底崩溃,虚弱的身体使她过份的苍老。

满脸的皱纹,浑浊的目光,呆滞看着这三个坟头欲哭无泪,仿佛她的丈夫何名善领着两个儿子微笑朝她走来,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一切都如梦幻般的逝去,一转身如过眼烟云。

何家的祖祖辈辈是干木匠出身,从何名善爷爷那辈起,靠做木工手艺挣饭吃,雕花刻楞严实合缝不用铁钉,门窗柜桌堪称一绝。

可到了何名善这辈就没有继承下来,只是靠小本生意维持家境。

那时的何家虽不富裕却有时也发过一笔不小的财,在镇子里也数得着的人家。

此时的何家已经不是往日的时候,衰败惨淡的只能维持温饱而已。

婆媳俩人看着三个坟头,没有说什么。可是她们的内心世界象一把火似的烤灼着,愤怒的如同火山岩浆,要把这黑暗世道彻底淹没。洁白的孝服被风吹的一起一伏,与黑土地溶在一起,如同一碗水被染成黑色。

s式崎岖山道上,蹒跚飘浮着朵朵白黄参杂的花草。湿润的目光留恋地回头张望着,慢慢的、慢慢的,随风而去。

秋日的夕阳斜照在林荫树丛中,一阵秋风吹过,卷起枯枝落叶飘得满天飞舞。只有躲在山间草丛里的蜘了,没完没了的歌唱着……

11

翠花被腰缠万贯的嫖客租用了一天,此地有名的庙宇楼阁名胜古迹游览一番。当晚,看大戏吃馆子。然后留宿在嫖客私人住宅里,过着人与兽的日子。当嫖客云雨后疲倦的睡熟时,翠花轻手轻脚穿好衣件,拖着疲乏的身子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逃出房间,急促走在大街上。

翠花回想起刘金汇残忍枪杀一名无辜的青年而后怕,她是第一次看见血淋淋的死人,耳旁常响着刘金汇的警告和恐吓,她怕急了,哆嗦的心神不安,有时做梦都看见血淋淋的头颅在她面前摇来晃去。

惊吓的她常常从恶梦中醒来,身上渗出一丝冷汗,她怕,她怕……

通过嫖客询问打听,才知死者青年叫何中夫。她怕姓何的人家知道内情,会把她千刀万剐,何中夫如果没有自己的勾引就不会无辜命丧黄泉。良心的不安、心灵的谴责,促使她偷偷写信给何家说明原委,拜托老交情的嫖客给寄去。她但心这封信何家能否收到,能做何举动?

这几日,她像热锅上蚂蚁似的度日如年,刘金汇不时在夜晚玩弄、恐吓,使她一个弱女子承受不了这样的精神压力。有时,不自觉的感觉刘金汇枪口总是对准自己的额头,或是沾满血腥的双手直向她的脖颈扑来。她怕,她怕,今天也不知怎的,一点兴趣欢乐氛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般驱使着没有灵魂的躯壳。

此时,她急促的行走在寂静街道上,漆黑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行走,慢无目地的走着走着……

突然,眼前被两柱明亮耀眼白色的光,刺疼她睁不开双眼。一个黑色庞大的物体向她全身拥了过来,她惊叫的来不及躲闪,全身被碾压过去……

12

“望见窗外雪花飘,小妹独守绣楼盼郎归。思郎梦郎却不见郎,芳容憔悴眼似桃,人比黄花瘦。郎可知小妹寄心与明月,郎可知妹心盼郎早夜归,鸳鸯齐飞。在天愿做比翼鸟,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哎呀……呀……哎呀……”

袒胸露背扭动腰枝晃动屁股、妩媚百态甜声细语的舞女唱着情歌。时不时的向台下观众挤眉弄眼,频频送着秋波,或用手掌抬起嘴唇一碰,来个飞吻地唱着跳着。紫色半透明的裙子在灯光辉映下闪闪夺目,裙边在脚面上擦来擦去,透明薄薄衣衫隐约可见里边半满凸起的乳峰一颤一颤,磁力般吸引着在座的、神魂颠倒目不转睛一眼不眨地看着,露出将军肚脐的行行色色的有钱人。不时的喊着喝彩,并吹着口哨起哄似的站起身,向台上挥洒着手中钞票,飞扬飘散的喧哗声音混杂在一起……

刘金汇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手拍打着节拍,时不时的指尖敲着光滑透亮的圆桌面,陶醉在云雾般的梦境里……

“哎哟,这不是刘局长吗?怎么这么高的雅兴,为啥不下去跳两圈呢?”刘金汇睁开双眼抬头一看,见一位珠光宝气、满头喷洒香水的胖女人,微笑着打着招呼奔他走来,身后跟着一位30来岁婷婷玉立、很腼腆的女人。

刘金汇赶忙站起身来,满脸赔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刘某是个粗人,谁能给赏光呢!”

“哟,就您局长大人在这儿,那位小姐不正着来抢,恐怕您这个大人物没瞧上眼吧!”

“哪里,哪里,彭太太取笑了,取笑了!蜀军长一项可好?”

“哎,别提了。”在刘金汇示意下,三个人坐在圆桌前的椅子上。彭太太继续说道:“别提了,(一摆手)军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老说公务在身很忙,晚上也不归家。其实能瞒住我嘛!夜不归宿像猫似的,又不知闻嗅那个腥臊味去啦。别提他,提起他,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不知道彭太太管得军长都喘不过气来,有名的小辣椒嘛,怎么也吃起醋来啦!”刘金汇仰头笑了起来。

“少耍贫嘴。”彭太太笑骂道。随身指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姑娘开口说道:“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妹风娇。表妹,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本镇警察署有名办案能手,刘金汇,刘大局长。”

风娇站起身含蓄的点了点头。刘金汇随彭太太忙站起身形,又扭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风娇姑娘,心想:‘他娘的,长得真俏,比台上扭屁股唱情歌那位可秀气多喽!”仿佛有一只钩子钩住了刘金汇的魂魄,直愣愣的瞅着,看着......彭太太狠劲拽了拽他浅黄色西服衣襟。刘金汇忙从梦幻中初醒过来,点头哈腰的答道:“幸会,幸会!”

“表妹,这不是别人,也不是外人,都是社交上面的朋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交个朋友吗!你先和局长聊一会儿,我去招呼其他朋友。刘局长,好好的陪我表妹哟!”彭太太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刘金汇。并双手按住假意要走的风娇双肩,让她坐在原坐,并俯身安慰几句话后,并点头示意告辞,溶入熙熙攘攘的舞池人海中。

刘金汇心领神会的目送着彭太太身影慢慢的坐下,面对着风娇轻声问道:“风娇小姐府上在哪方面发财?”

“刘局长一定对发财的路数很尽心喽?”她反唇相讥道。

“对不起,要说起本人。我是摸着枪把子吃公家饭,对发财路数码?是喝不着的水牛啊!”

“局长大人可真风趣。”风娇手捂着娟丝手帕掩着嘴唇咯咯笑了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让小姐齿笑了。”说着红着脸,跟着勉强笑道:“小姐,你想喝点什么?比如白兰地、威士地、或者苹果汁、桔子汁、或者......”

“刘局长,你听这是什么曲牌?”

“这是,这是......”刘金汇额头渗出汗来,风娇把娟丝手帕递给他。刘金汇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娟丝手帕,用鼻子猛吸帕上的香水味,一边小心翼翼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刘局长,咱们来跳上一曲,怎么样?”

刘金汇接过话茬连声说‘好、好’后,便把手帕揣进上衣口袋里。

便拉着她伸过来的洁白如玉的小手,俩人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越跳越起劲,越跳刘金汇手扶着她的腰越来越紧。那火红毛绒旗袍,脖子上亮的耀眼的金项链,使刘金汇陶醉得飘飘然。那扶着腰的那只手不停移动臀部摸了一把,又游动往返腰枝中。

“刘局长,你这个人,很不老实。”她颠怪道。

“我一睹小姐的芳容,不由得我......你......长得太漂亮,简直如天上的七仙女,地上的西施,太美,太漂亮,简直把我给迷住了。”

“请你不要这样。”风娇说着用手护住嘴唇,一摇头笑着躲开对方带有烟酒气口臭味,黄牙般的肥嘴唇。

“我请你吃饭好吗?”

她假意推让一阵之后,跟着刘金汇走出‘悦乐歌舞厅’的大门前,只见一辆黑色娇车停在面前……

13

风娇迷迷糊糊的从柔软木床上坐起来,裸露身躯一丝不挂,就感觉下身火辣辣的痛楚。仔细游览全身却发现,胳膊腿上胸前印着轻微牙印和吐液润干的痕迹。

一扭头看着光脊背、身朝着床里躺着、酣声如雷、舌头舔唇、笑着熟睡的刘金汇时又气又脑。同时怎么也没弄懂昨天夜晚在酒馆喝的饮料会掺进迷药,总觉得没喝几杯就头昏脑胀不醒人事。她越想越感觉被骗被侮辱,同时眼睛一亮高兴的从心里呐喊着咬碎钢牙。仿佛如两把利剑直插入刘金汇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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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语贞精心打扮,也就是化名的风娇姑娘。她千方百计利用老同学彭太太的关系,寻找机会接近刘金汇来达到报仇血恨的目地。这一天终于让她盼来了,这个计划就要实现了。

‘刘金汇,可耻无赖的禽兽,我恨不能生吃你的肉,喝干你的血方解我心头之恨。

你仗着有权有势胡作非为,一脚踢掉我肚中的婴儿流产。平白无故枪杀我这不懂事的小叔子何中夫,你那还有人性,你简直猪狗不如,今夜你的末日到了!”

心如汹涌般的河水就要淹没这可耻的恶狼,她忘却了身体的不适,起身穿好衣件。借着窗外射进室内一柱月光,寻到准备好的一只手提包。

(行动前,她花钱雇人,再适当时机,准时把手提包送到她手里。)

她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把锋利的尖刀,双手握住刀把。心怦怦的跳着,似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必定这是初次杀人。平静了一会儿,稳了稳神。一步一步转身离开放手提包桌前,轻脚挪步靠近床前,停住脚步,慢慢的举起了手中的尖刀。

刘金汇一个翻身吓的韩语贞手中的尖刀差点脱落,惊吓的差点喊出声来,她必定没有杀过人。可是丈夫的冤案,自己被他踢掉了腹中的胎儿,特别是三弟何中夫惨死在他手里。如果不是没署名的陌生人捎来的信,如果不是各级厅署衙门推三挡四的。她韩语贞决不能挺身走险去杀人,她看清了这世道一片黑暗。伸张正义的呼声作为,只能从书本奇案小说中写写而已。眼前事实明显的让人感觉到有一种压抑和黑白不分的境地。

这一幕幕一件件的往事,如万把钢刀剜心似的难受,促使她不能错过此次难遇的机会,仇人就在眼前不能手软,她鼓足勇气冲满自信地又再次举起尖刀猛刺过去。

随着一声掺叫,一瞬间。再刀尖微微抖动刺进肉体的同时,她猛的把眼睛一闭一扭头,这一时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有如自由女神塑像屹立在哪里,胜利的喜讯把她这几年冷冻的心给溶化了,等待这一时刻终于来到了。

她要睁眼看看这条恶狼死在她手里是怎样的下场,她使劲拽出握着刀把的手拔出刀身,刀尖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忙后退几步睁开双眼一瞧床上的刘金汇,不由得瞪大吃惊的双眼,心凉了半截。

这一刀把刘金汇肥胖的右脸刺出一个血槽,手捂指缝里渗出汩汩鲜血。这一刀刺偏了,韩语贞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对着胸脯,可是……

她呆愣愣站在那里傻看着,蒙了!刘金汇怪叫着放下手捂着右脸的手一起身,一个健步冲到韩语贞面前从她手里夺过尖刀,一甩手,正扎在室内的天花板上。然后把韩语贞双手反剪后背,怒气冲冲的言道:“你为什么刺杀我,就算我把你玩了,你也不能......”

韩语贞啐了一口吐液骂道:“刘金汇,你混蛋,你还舔着赖皮脸也不知道世上还有羞耻二字。我是专门杀你这个王八蛋,为死在你枪口下屈死的何中夫报仇血恨,杀你,杀死你,杀死你这个衣冠禽兽。

“臭婊子你她妈的活的不耐烦啦,有种的你就报个号!”

“你家奶奶我叫韩语贞,以前警察署门前咱们见过一次面。难道孙子对奶奶不规矩,孙子难道忘了吗?”

“她妈的,我想起来了,何中博,他是你男人,你真她妈的有种。

”说吧,双手一拧一推脚下一绊,韩语贞前身一倾跌倒在地。

刘金汇松开双手,看着地上绵羊,不时用手摸抚着受伤的脸,嘿嘿的冷笑着。猛一俯身张开魔爪撕碎绵羊身上绒毛,污辱蹂躏并再次奸污了韩语贞……

过了片刻,刘金汇喘匀了气,双手抓住她的发端。此时,韩语贞已经精疲力尽,连挣扎的一点气力都没有,只有嘴不停地谩骂着……

刘金汇攥紧了她的秀发,狠心使劲提起,另一只手扯着破襟衣衫的肩端。直起身形、光着脚往室内墙角侧面方向拖着,缓慢的走去。

就如同和尚早晨用木桩子撞钟似的朝墙上撞去,一边撞着一边骂道:

“臭婊子,就凭你也敢要我的命,真她妈的笑话。实话告诉你,何中夫胆敢搂抱我喜欢的女人,他是找死。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不过,听说我派人给你家送的钱,让你臭婊子给扔了出来,真她妈的好样的!”刘金汇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攥着秀发的手停了下来。看着她昏死过去的面容,发出了几声坏笑。然后,松开双手解开小便朝她的脸浇去,那尿骚水激醒了韩语贞。

“今夜,我让你清醒清醒。”说着,刘金汇蹲下身嘲笑道:“看你对我的情。”手摸着渗出一丝滴血的右脸。

“我实话告诉你,枪杀何中夫臭小子是我干的,这不假,你就是把眼睛瞪圆了也无及与事。你还没有想到,杀死池家少爷作案的凶手也是我。怎么样?没想到吧!我跟山上的土匪一起作的买卖,只要能赚钱,什么货物我都敢抢,为了发财吗!黑白两道都得有朋友,还得懂交情,我正愁无法脱身了结此案。偏又碰巧,有一位教书先生路过作案现场,我和另一位朋友合伙把他拽进屋里。一枪把子击昏他的头,让他手里握着我作案时的手枪。没想到他会是你的丈夫,替我蹲了15年的大牢。我应该好好的谢谢他,谢谢他呀!哈哈哈哈……”

刘金汇丑态狂笑的表演,气得韩语贞浑身颤抖地昏死过去的躺在地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是谁?”刘金汇惊慌的站直了身子,稳了稳神,很沉着地问道。

“是我,章副官,人送绰号,瘦驴也!”门外诙谐应道。

刘金汇拉开门让章宗年进屋,又把门插上。

“他妈的,吓我一跳。”他小声骂道。

“不好啦,局长,也不知哪个王八蛋没喂好、眼红,把咱俩那档子事给泄露出去。池家那老家伙知道了还不算啥,可是……上面已经派人来调查此事。我看风声不对,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打听到你在这里局住,这位?又泡上了……”章副官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韩语贞,嬉皮笑脸道:“艳福不浅哪,好大的劲,给干躺下了。啊!”眼神一挑鬼魅哈眼的嘿嘿笑了起来。

“她想杀我,这个臭婊子。”刘金汇咬牙切齿道。

借着窗外的月光,章副官看见他气愤的怒容。忙凑近面前焦急地问道:“你想怎么办?局长。”仿佛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现在,八成又昏了过去。对了,别管这臭婊子。眼下山上有什么动静?”刘金汇问道。

“九哥听到风声对咱俩不利,提前派人通知咱俩马上进山入伙。

你看……”章副官言罢,并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刘金汇。

“一不做,二不休,干他妈的。”刘金汇一跺脚,搬把椅子登上拔下天花板上那把尖刀,插入章副官身穿黑制服腰中的皮带上。

“他妈的,老子正想脱掉这身皮,换它个一身轻,省得做事提心吊胆的。上山,上山……”刘金汇手拍秃脑壳情绪高亢道。

“行啊!局长,我听九哥没少在兄弟面前夸奖你,是这个……”

章副官一伸大母指。

“难得九哥看得起我。对啦,不如带上这娘们上山送给九哥,也算是咱俩进山的见面礼吗!”

章副官听罢摇了摇头惋惜道:“九哥已有压寨夫人喽!”

“那就做个小妾,还不行吗?”

“你哪知道,九哥惧内惧的厉害呀!”

“那……我看把她弄死算了。”

“局长,别忙。让我看怪可惜了的,不如给弟兄们尝尝鲜,乐呵乐呵,也是一份人情吗。啊!”

“好,就依你。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九哥派人捎来话,现在……”章副官掏出上衣怀表看了看,忙装入口袋里严肃道:“金汇兄,现在离聚会时间就差一个时辰。

是这样,到三更时分,咱俩拉出一批人马,到太河庙和九哥的人马会和一处。然后,马上平了象池家般富有的几家店铺,名单上已经标的很清楚,六哥,七哥统领车队断后,我们只听从九哥就是啦。到时候,兵马往里一开,进入镇子里,劫完货物在放一把火。那热闹劲,你就等着瞧好吧!”

刘金汇听的入迷似的一拍大腿,‘好’字刚出口,就‘哎哟’的叫了起来,右脸上的血槽渗出血液,震动皮肉又疼痛起来。

章副官见状忙脱下黑制服外衣,把腰带和尖刀放在床上后。撕扯身上白衬衣,一条一条的把刘金汇的脸包扎如同毛线球似的。

“ 这娘们的手太狠了,这回让你上山开开荤、尝尝鲜、好好的享受享受……”刘金汇恨得咬牙切齿的言道。忽然才发现自己却光着身子和章副官聊了一个大半夜。

“刘局长,金汇大哥,这色可不能沾得太过哟!”章宗年像哈巴狗似的讨好主人,奉承地干笑着……

14

“到家了,到家了,到家了……”一条熟悉的巷子在前方延伸着。身穿灰兰色破棉袄,下身穿着旧灰色裤子,脚上露出大母脚指的烂布鞋,灰白色的头发零乱象毛草似的参差不齐,清瘦的脸上爬满皱纹。下巴颏留着长长的胡须,和他的披肩长发形成上下呼应,散乱而且脏的身上散发出汗腥酸臭味。

看年纪大约54、5、岁,其实不符合他实际年龄。他,今年45岁。以前魁梧身材,穿着青袍马褂的教书先生。如今岁月的磨耗、监狱的生活。使他本来挺直的脊背显得驼了,往日的风采如梦如幻般的消失了。

15年以后,何中博刑满释放蹒跚在回家路上。一道阳光从云朵里射出来,他抬起手遮掩着,不要让阳光刺痛他的双眼。慢慢的、慢慢的、适应外边的环境。左瞅瞅、右看看、穿着色彩不一样的人流。

做买卖生意人的吆喝声,南来北往赶马车,拉洋车,赶集,不同身份和普通百姓交织在一起,把这个世界渲染的特别热闹。

这一幅画面,将小镇集市搞得热火朝天,却把黑暗的一角掩盖的很严实,一道闪电过后,黎明的太阳会赶走乌云。到那个时候!会把黑暗肮脏掩盖的盖子一掀开,里面各种各样的爬虫就会嚎叫着伸出乞求饶命的双手哀求着……可是,历史的正义之剑正挥舞着拦腰斩断,他们面临着死亡。

何中博好久没看见这么熟悉的声音和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自己舞文弄墨挥毫绘画的手,已经布满老茧,手腕伤痕处留有手铐磨伤身上有挨打的痕迹。

可现在不管怎么说,我自由啦!我要回家了。我那朝思暮想的母亲身体怎么样了?妻子语贞身体是不是比从前瘦去很多。我那调皮贪玩的三弟书念的如何?……想着想着,脚步又加快了些。

“到家了,到家了,到家了。”

一条熟悉的巷子在眼前延伸着,紧走几步走到一座依稀可辨、塌去半截破旧院墙。

两扇原本黑漆油亮的大门,如今只剩下半扇被风吹着摇摆着。院里石铺的甬道两边已杂草丛生没人收拾,石阶的老房子被岁月冲刷的漂白。门窗油漆已经剥去外衣,露出本来的木纹底色。

这就是15年后的家,这就是思念住过温暖的家,往日整齐洁净的家只能深深的埋藏在记忆里。他心潮澎湃,难以控制自己心酸的激情。突然,他‘扑通’一声双腿跪下,博膝盖当脚走,手掌抚地的爬行。手被甬道参差石子擦破出血也全然不顾,腿上脓疮已被磨破出血也不知疼痛。由如一只可怜饥饿的虫子爬行着,爬行着,双手用力拉开屋门,他撕心裂肺的喊道:“妈妈,妈妈,不孝儿,何中博,回来了。妈妈,妈妈,不孝儿,何中博,回来了!”

何母放下手里糊的纸盒活,眼皮往上一翻,双手摸索着离开椅子站起身,顺着喊声的方向迈着缓慢的步子,颤抖的声音问道:“真是我儿,中博吗?”

“是我,妈妈!”何中博紧爬几步仰着头看着母亲回答道。

“中博,真是我哪儿。中博,你在哪儿!”何母张开双手摇晃着满头银丝问道。

“妈,我在这儿!”何中博攥住母亲伸过来的手。

“听出来了,是中博!”何母弯着腰,手不停地抚摸着儿子的乱发、脸庞、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中博,我的儿,你让妈,好好的,好好的,摸摸。”他吃惊地松开攥着母亲的手,任凭母亲抚摸着。他发现母亲老是用手摸来摸去,眼睛呆滞的直视前方。

“妈,你的眼睛?”

“瞎了。”她回答的很干脆,干脆的让何中博心如刀绞般的难受,心酸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淌。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地上。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双手紧紧搂住母亲的大腿嚎啕的大声哭泣起来。

“别哭,别哭,妈这不是挺好的吗!”何母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头安慰道。说着不由得鼻子一酸颤声言道:“不管怎么说,咱娘俩总算见面啦!妈总算盼着你回来。15年,15年可真难熬啊!”何母抽泣起来,泣不成声……

“妈,妈!”他站起身,娘俩楼在一起放声大哭……

15

何中博从母亲口中了解道,三弟何中夫被人抢杀了。而韩语贞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母亲想啊盼哪……把眼睛哭成红色泪水,每日每夜的痛哭,哭瞎了双眼。

由于自己所遭受不白的冤案,稀理糊涂的蹲了15年监牢。父亲何名善、爱妻韩语贞、二弟何中相、三弟何中夫、都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恨这个世道不公平,他恨自己懦弱的能活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