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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碟子,这只难看的土碟子

是纯粹的黄泥巴烧制

半碟菜油,一根绵纱

却能照亮炊烟

和母亲灰白的头发

它可能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

可乡下人不懂考古、文物

做蘸碟都嫌它粗糙

母亲勉为其难地

用它做了一只不趁手的灯盏

无数个寂静的夜晚

母亲纺纱,父亲裹烟

这只笨拙的油灯

那柔柔的光亮

温暖我那蒙昧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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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用纯钢打造的锥子

是绝对的工业产品

然而在每一个农家的针线篓里

都可以摸到它

扎手的尖刺

母亲不惜用血肉,磨砺它的躯体

用它的尖锐,千万次洞穿鞋底

麻索纳得簌簌有声

锥子磨得母亲前额浸出血迹

一双布鞋,就这样慢慢成型

多少坎坷不平的路呵

都被我的布鞋踏平

而母亲前额的血线

却像那锋利的锥子

刺着我的心灵,从童年到如今

一架棉弓失业了

独自倚在墙角

它曾经柔韧有度

弓声,错落有致

每年,秋田雪白一片的时候

它会绷紧全身,挡住寒冷

棉树,今又挂满了银色花朵

母亲却躺下了。像那张弓

一代代苦寒难以挡住,儿子的

孙子的。她的脊骨没法承受

如今,没有了敲打,棉弓

与母亲,安睡得像下弦月

月光晒晒空旷的荷塘

新雨浇浇平静的荷塘

一夜之间

一万支绿伞拥满了荷塘

母亲的小船划进荷塘

眨眼间,如荷叶掩盖的菱角

天边飞来雁阵,像云朵

盖上了荷塘

荷塘就像母亲的胸腔

只需填进糠皮、鱼虾

便会饱满,鼓涨

是哺喂我的,乳房

多少以后,我回到这方荷塘

一个猛子便扎进水里

突然,母亲在呐喊

久别的乳名,让我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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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满山月光折叠起来

用一冢流萤点燃

也许它能照亮你们的冥界

但这感恩,仍然薄如蝉翼

我在刺篱边接一掬雨落

把两只小盅盛满

如果你们来与我对饮

我将怎样叙说我的怅惘?

握不住的潇潇月光

任由它披挂在斑驳的碑上

一座孤坟,两行清泪

淬炼我的灵魂

或许有前世约定

我终生都得向你们叩悔

招魂幡下,余烬纷飞

爹娘啊,你们养育我的漫长日子

再一次向我,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