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真相说了谎:小人物深陷死亡迷局》,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引言

  • 那辆银黑色的豪车停在那条寂静无人的路边,晃得有些剧烈。我的电动车停在了驾驶座旁,车子不晃了。
  • 男人拉下车窗,他长得像个怪物,女人正一动不动趴在他大腿上。一块镶钻的劳力士搭在车门,男人瞪我一眼:「滚!」我戴上耳机,听话地离开了。半年后我才知道,那男人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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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也讨厌住院部里的护士。每天她们都会把长长的单据挂在病人的床头。一看见费用我就头疼。

电视上还在播着一则新闻,关于一个女孩被虐待致死,犯人自首,已经进入到庭审阶段。我不耐烦地换了台。我爸躺在病床上,他天生就听不见,也不会说,用手在跟我比划:孩子,我回老家,也能治,没问题的。

我用手比划回去:爸,放心。在这治,能好。

我爸是个聋哑人,我妈很早就没了,他早年在工地没日没夜干活,尘肺就是那时候染上的。我发过誓,必须挣到钱。可是靠在奶茶店打工,治不好我爸。

这几天,我开始在网上发帖,想接点私活儿。我会唇语,翻译得特别好。

一个叫「刘丰」的大哥加了我 QQ,他担心女儿恋爱被骗,让我去偷听他女儿约会的对话......这种活儿一般我不接,可他说一千,我心动了。

下午四点,我和小李换了班。他是实习生,店里唯一愿意替我顶班的人。我不爱说话,同事们背后叫我「哑仔」,其实我都「听」得见,可我不在意。

我打开 MP4,戴上耳机,里面有很多歌,我只循环那首 shape of my heart。

对面炸鸡店的女孩已经下班。今天没见到她,有些失落。我到了约定的小旅馆,收好耳机。开门的是个戴眼镜的大叔,他叫刘丰,接近五十,头发有些发白。

「刘哥?」我有些紧张。

「你来晚了。」他埋怨道。

我连声道歉。

他关上门,把望远镜塞到我手上。

「白衬衫那个是我女儿,对面这男的我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听他们讲什么,一句不差地翻译,你可以吧?」

我点点头,拿起望远镜。他不该怀疑我的能力。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说悄悄话时要背对我。

楼下咖啡厅里坐着一男一女,女人穿得正式,接近三十岁,气质比较成熟,坐她对面的男人则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衬衫,表情轻浮。

「刘哥,您女儿看上去年龄不小了,您管这么严啊?」

「她妈去得早,我不管谁管。」

「噢。」

我接着观察,那两人一言不发,气氛有点凝重。

「怎么样?说什么了没?」刘丰问我。

「稍等。」

过了一会儿,女人说话了。她嘴唇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我脑海瞬间形成一个个没有音调的发音。

我翻译了第一句:「你从来,只考虑钱吗?」

接着,男人回话了,表情很戏谑。我接着复述:「我一个开出租的,除了女人,只想钱。」

「她和个开出租的在一起?」刘丰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你女儿不像在和他谈恋爱,再听会儿......」

我又接着翻译整段对话。

女人:「你确定录到了?」

男人:「确定,不然敢找你要钱吗?」

女人:「行,我回去准备钱,明天你把录像带给我。」

男人:「你不和我谁?给你打这。」(准确的应该是:你不和我睡?给你打折。我也没纠正发音,一般都能听懂。)

女人翻了个白眼,男人笑得很猥琐,起身离开。

「刘哥,他们散了。」

「录像带......」刘丰的脸越憋越红,「你说他是不是欺负我女儿了?还拍了录像,在要挟她?」

刘丰这么一说,确实有这可能性。那事情就很严重了。刘丰突然把一大沓人民币塞我手上,我大约数了数,接近两千......

「这......」

「你很专业,今天你就跟着我,我要把事情弄清楚。十分钟后在巷子口等我,我把车开过来。」我没拒绝,我需要这些钱。

2

我把钱稳稳放进口袋,十分钟后在巷子口等着。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我旁边,刘哥招呼我上车。车在往市郊方向开,走的都是小路,坑坑洼洼的。我也没问去哪,全由他安排。

刘哥的手流了点血,他说没事,摔了一跤。

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停在了一间破旧的木屋边上,我本以为是路过,可刘哥把车停在了垃圾场。我下了车,发现车尾盖子上有血......

「刘哥,到这做什么?」

他没理我,径直走进木屋,出来时带了把铲子,扔给了我。

「来,帮忙。」

他的语气突然很硬,整个人变得有些奇怪。

他突然打开车尾厢,我愣住了。一个满头鲜血的男人蜷缩在里面......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咖啡厅的那个男人!事情都没搞清楚,怎么就把人给绑了?刘丰脸色冰得像块铁,把那人拖到了地上。

「挖坑,埋了。」他朝我说道,手上拿着一杆黑漆漆的家伙。

3

我跑的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在这只能搞到组装货,准星偏,重量也不对......」他把玩着那杆黑漆漆的东西,冷冷地看着我。

我脚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我不敢想象,那东西打在身上会怎样。死亡第一次离我这么近。我觉得刘丰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他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

恐惧让我窒息,我想起小时候被一群混混堵在校门口,几根生锈的铁棍顶在我的脸上,那次我失禁了......刘丰让我挖坑,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我很快适应了这种节奏,要活命,就要做一条好狗。我拿着铲子在那卖力地挖,不停地挖。就像当年被勒索了一样,我选择乖乖听话,把身上所有零钱都给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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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噩梦能快点结束。刘丰蹲在我旁边,给那男人上绑,根本不看我一眼。

张小冬,举起铲子拍下去,这恐怖的梦就会醒来。张小冬,不能作死。我依旧在挖坑。当一把枪真的指着你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自己的本质。

我突然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那个杀手里昂,他是英雄,我只是个卖奶茶的普通人,连打游戏都会被队友骂「怂货」的那种。

坑里的男人被绑得死死的,他醒了,慌张地叫了起来。

「我没有备份!真的没有!全在车上那张卡里了,不要杀我啊,不要。小哥你救我,救救我......」枪口看着男人,男人看着我,我看着刘丰。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是想我偷听他们的对话对吗?备份......跟录像有关?录像有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声音在打颤。

「你问太多了,」刘丰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坑里的人,「这是我的工作,给人善后。」

他裤裆全湿了,浑身抖得像抽筋了一样。他说他女儿才六岁,今年准备开学了,他要去送的。开学前他们还要去香港迪士尼,买一个叫丝黛拉的玩偶。

「放过他吧,你要的东西他给你了,他肯定没有备份。」我把铲子扔到一边,「我真的做不到。」

空气寂静,我的抗议也很无力。

「活埋确实有点残忍。」刘丰点点头。

我松了口气。男人嘴巴还在说着:「是是是,放过......」「我」字还没说完,他的嘴巴就被子弹打烂了。

刘丰朝脑门又补了两枪。

「这样好点了?」他冷冷看着我,像个死神。

4

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整个身体感官像是被缠上了无数透明绷带。胃部不停翻滚,黄胆汁在胃和食道来回流动。亲眼看见一个人死在你面前,原来是这种感觉。那人被埋了,连同我的手机,被泥土死死压在地下。

刘丰用着电脑,坐在后排,我来替他开车。我觉得他像个残忍的奴隶主,牵着一条隐现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是我的脖子。

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我就能活下来了吧?他还需要我去偷听别人的对话。可听完之后呢,他会放过我?

「我不会杀你,」他就像个读心者,「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搭档,那么多愁善感。前面左拐进隧道,然后走小路。」

「我不是你的搭档,钱我不要了,你放了我,我不会报警。」

「别那么幼稚。过桥再开两公里,开进去赤砂路......」

车子停在了一条后巷,旁边是家酒吧,叫「枫叶精酿」。天色晚了,刘丰四处看了一会儿,戴上帽子,看了眼时间。

「还有时间,吃点吧。」就这样,我俩坐到酒吧的角落,分开坐的,背靠背。这是家卖汉堡以及精酿的酒吧,有不少顾客,大多数是年轻人。

这样很好,我有机会求救。可刘丰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乱来的话,还会死人,无辜的人。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他承诺不会再死人,他只需要再弄清楚一些事情。我知道他收钱替人办事,就像是雇佣兵、杀手一类的。

在车上,我问过他:既然枪都能搞到,用窃听器不好吗,为什么要找我?他告诉我:任何电子产品都会留下痕迹,但唇语不会。

这就是他找我的原因?

我点了个汉堡,还有一杯酒。他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汉堡,转过头看着我。

「多吃点。」

我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我完全没心情,吃一口就放下了。这里环境不算吵,我尽量放松,寻找脱身的机会。他突然起身,跟我说。

「去卫生间。」

「行。」我刚用酒在桌上写了个「SOS」,我希望过路的服务员能看见。去卫生间的途中,我一直往桌子看。服务员走过去了。

他很利落地用毛巾擦掉了。希望落空。刘丰没有进洗手间。他说在门外等我。我走进了隔间,旁边正好有人。他似乎在打着电话。

「你好!」

我敲了敲隔壁的厕所。

「谁?」

「麻烦你帮我报警,立刻!」

「你说什么?」

「报警!我被人胁持了。」

「被谁?你等会儿,我现在报警......」隔壁间突然传来了两声闷响,那人猛地摔在了地上,手机摔碎了,屏幕上的「110」还没拨出去......

血顺着隔壁流到了我脚边。我低头透过缝隙看过去......男人死了,眼睛瞪得极大,脑袋上有个深深的黑洞,奇怪颜色的粘液从颅内流了出来。

我整个人僵住了,颤抖着推开门。救命!我想大喊。迎面就撞上了刘丰,枪上套着一个类似消声器的东西......这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是你!你为什么?」我有些语无伦次。

「我说过,你乱来的话,还会死人。」

他指着旁边的窗户,把我拉了过去......从窗户爬出去,正是那条后巷,车子就停在那里。

我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个被我害死的人。

5

「你早晚会对我下手。」我握方向盘的手在抖。

「北二院,住院部,7 楼,715 室。开稳一点......」

他在威胁我。那是我爸住院的地方。他把我拿捏得很死。他在挑选我之前,肯定对我做过背景调查。

「那些陌生人重要,还是你家人的重要?」

「能不能不要杀人。」

我嘴唇还在抖。

「别那么伪善,你真的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在非洲当过几年雇佣兵,那里饥荒一年会死上千万人,怎么不见你关心那些人的命?这才死了两个,你就开始感慨了?人就是自私的,别太虚伪了。」

我沉默了。

那两个人死不瞑目的画面,在我脑海重复又重复。童年时期怼在我脸上的铁棍,令我不自觉发抖。但我能怎么办?他是死神,轻轻扣动扳机,就能夺走我的一切。

「轻松点,这只是份工作,」他拍拍我肩膀,「只剩两站了。」

他给我报了个地名:华容步行街。我愣住了,那是我工作的地方。

6

周围人来人往,傍晚时间,特别的热闹......我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小李还在奶茶店。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这里。

「冬哥咋回来了?」小李问我。

我整个人已经懵了。

「你在这工作?」

刘丰看着我,把手塞进口袋里,那枪口此刻也许正指着我。我跟小李说他是我朋友。

我不敢给小李什么提示。我可能会害死他。小李才刚上大二,只是来兼职的。

「两杯柠檬茶吧。」

「好嘞。」他爽快答应。

刘丰环视一圈,跟我说:「上二楼。」

最后,我又看了眼对面炸鸡店,女孩今天不在,她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7

几个月前,对面炸鸡店那漂亮女孩过来买奶茶,我刚好在。

我留意过她好几次,短发,高个子,爱穿高领衣服。我留意她很久了,可我从来没见过她说话。她指了指菜单。

「抹茶奶盖吗?」我跟她确认。

她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用手语跟我比划。我听不见。我朝她微笑,用手语跟她说:好的,请稍等。

她似乎很惊讶我会手语。我跟她说我父亲也听不见,我从小就会,还会唇语。那天,她笑得很灿烂。我能明白她的感受,她在外几乎很难和人正常交流。

有天她从炸鸡店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我叫林玲,你调的奶茶很好喝~

如果今天林玲在的话,我也许能用手语让她替我报警......

但这有可能让她陷入危险,我突然又有点庆幸她不在。

8

二楼空无一人,我们坐到窗户边上,透过玻璃看见整条街道的情况。

他从那个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望远镜,交到我手上。他那公文包里有台电脑,以及一个像硬盘一样的东西。

他一边盯着大街,一边用一台诺基亚手机在发消息。

5G 时代用诺基亚?

我怀疑这是为了保密。电话的另一边,可能是聘用他的老板。

「来了哥。」小李笑容满面,把柠檬茶放到我俩桌子上,「你俩咋还分开坐?」

刘丰冷冷地看着他。

我连忙打趣:「保持社交距离嘛......」

「冬哥你知道吧,明天那虐杀案要开庭了,那畜生就该判死刑。」

我说:「工作时间别唠嗑,店长得骂你。」

「好啦好啦。」小李终于走了。

「来了。」刘丰说道。

楼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刘丰的「女儿」。

「她到底是谁?」我问,「你又要对她动手吗?」

「这和你没关系,待会把她的对话原封不动复述。」

女人竟然走进了炸鸡店,可是进去之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对面二楼的灯亮了。

女人和一个大妈坐到了窗户边上。

大妈是炸鸡店的老板娘,她是林玲的大姨。

「一句不差。和我知道的信息有不对称,我就把楼下的杀掉。」

刘丰提醒我。他就像是抓住了我的命门。

我不想再有任何人死去。

每一回,我把别人谈话的内容泄露,都会引起不好的后果。我很犹豫,可我又不得不做。

望远镜里的大姨愁容满面。

「王记者,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可玲玲她已经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我不想让她再去触碰那些痛苦的事情......」

大姨是这么说的。原来那女人是个记者。

但更重要的是大姨提到了「玲玲」。

难不成林玲和整件事情都有关?

刘丰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样:「她们说什么了?」

我连忙假装在复述:「王记者,我帮不了你们,这件事情和我们没关系。」

刘丰一脸狐疑。

「继续。」

我接着看,却没有急着翻译。

王记者说:「如果她不愿意站出来,那还会出现跟她一样的受害者。那凶手还会在外面逍遥法外......」

大姨说:「可是你们没想过吗,这等于在玲玲的伤口上撒盐......」

「明天就开庭了,那人要是顶罪成功,犯人再也找不到了。难道玲玲希望这样?你把玲玲的地址给我,我亲自去找她可以吗?」

大姨迟疑了半刻,叹了口气。

「玲玲她很善良,她愿意......你们会保护好她的,对吗?」

王记者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华公寓八栋,603。我把她交给你们了。一定要让那人渣伏法。」

我看见大姨落泪了。最后王记者站起来,拥抱了大姨,紧接着就离开了。

「灯光有点暗,有些地方可能会有出入......」

刘丰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说。」

我脑子急速思考:这肯定是涉及了什么轰动的案子,今天所有的受害者,都是这个案子里的关键证人,全都是刘丰的目标。

刘丰背后的人,一定有权有势,不然也找不到人给他顶罪,还替他杀人。

我就算如实把话翻译出来,依旧会有人死。更重要的是,刘丰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林玲!

每天下班,她都会跟我比划一个动作:右手从脑袋划出去,双手两根指头弯曲,像两条小鱼在游到中间亲吻。

明天见。

我明天还想见到她。

刘丰歪了歪头,已经有点不耐烦。

要赌吗?撒谎......

只能赌了。

和对面的距离只有一条街,我捏造的对话要贴合她们的情绪,但是又要和整件事情相关......

很难,说错一个细节就会是一条人命。

「王记者说,如果她不站出来,凶手还会逍遥法外......」这句我如实翻译。但接下来大姨的回答很难编造。她说话的时候很伤感,刘丰肯定察觉到了。

「那大妈看上去很伤心,她说我也失去过亲人,我很明白受害者的感受,但是你们找错人了。」

我观察着刘丰的表情,他眉头紧锁,一直在盯着我。

王记者的话我如实翻译,但对于大姨的回答,我编造成是王记者找错了人。

可这件事情有硬伤。找错人这么低级的错误,王记者会犯吗?而且明天就开庭,王记者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合理吗?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确定她们没有提到什么人,什么地方?」

「没有。」空气凝滞了,刘丰在思考。线索只要一断,他就失去了目标。对,我成功了。

「走。」他突然说道。

「去哪?」

「跟着这记者。」

他笑得瘆人极了。

9

那辆灰色的小轿车一直走在我们前面。王记者正在去的是林玲的住处。我要疯了。

刘丰依旧坐在后排,我在开车。他依旧在用诺基亚发短信,像个安静的乘客。可我知道,他很快又会拿出屠刀,朝无辜者下手。

我放慢了车速,让王记者的车开过了黄灯。我刹车,等在了斑马线上。枪顶在了我后脑勺。

「开过去。」我浑身在抖,方向盘上全是汗。我突然问自己:你真的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吗?你不想她们死,但你有办法吗?都被人用枪指着了,还嚣张什么?命不要了?

真可笑。我这人生真可笑。胆小,怯懦,习惯沉默。我甚至连喜欢一个人都说不出口。不仅说不出,连手语都不敢做明天见。还有明天吗?那次,她指着我的耳机,问我在听什么。

我说:shape of my heart。

她问:可以形容给我听吗?

同事们在远处偷偷发笑,叽叽喳喳。你看,俩哑巴在谈恋爱。这比划来比划去的,不嫌麻烦吗?要不是哑巴,也看不上这奇葩吧,整天戴着耳机,以为自己很潮?

那次,我跟她说下回吧。

她笑了,却有些失落。

到现在,我还没跟她讲过我最爱的音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转过头,看了眼刘丰。

「我去你妈的。」

我猛踩油门,闯过了红灯。车速飙到 100,飞速追赶着王记者的车。

「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第一次听到他慌张的语气。

这种感觉很畅快,呼吸都变得顺畅。

「你不是让我开快一点吗?」

车速已经到了 120。

他不敢开枪。我开到了王记者轿车旁上,很近。我拉下车窗,疯狂地按着喇叭,朝那边大喊。「跑!报警!跑!」王记者拉下车窗,正好看了过来。她仿佛很疑惑,这个陌生人到底在做什么?下一秒,我猛打了方向盘,撞上了路基。

10

天旋地转的,我重重砸在充气囊上。一股暖流沿着鼻梁流到嘴边,让我清醒了一点。

「喂,120 吗?上中西路发生车祸了,一个公园边上,有两个人受伤,好像都还有意识。」我拼命睁开双眼,尝试挪动手脚。

幸好,都还在。

我解开了安全带,狠狠摔在地上,玻璃渣滓刺进皮肤。

「你还好吗?」说话的人是王记者。她竟然回来了......「快跑......」我喉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刘丰的黑色公文包正好摔在我旁边的玻璃碴上,我连忙捡起来。他在后座没绑安全带,受伤应该比我严重......

不对......王记者刚才说:有两个人受伤,好像都还有意识。我猛地转过头,枪口已经从车内伸了出来。刘丰已经醒了!我拉着王记者扑到路旁。枪响了,我听到了一声惨叫。王记者手臂中枪了。

我下意识地举起了公文包,挡在了我俩前面。刘丰突然犹豫了,没有再开枪。公文包里果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趁着空当,我拉起王记者,绕过车子,往那黑漆漆的公园踉跄跑去。

「手机......」王记者虚弱地说。

「别管了。」

我们跑进了黑暗深处。

11

王记者越来越走不动,刘丰很快会追上来。

公园很大,一边躲,我一边跟王记者解释。有行车记录仪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酒吧里的某个愿意作证的人也被射杀在卫生间里。

「完了,」王记者脸色苍白,「证据链被切断了......」

高草丛里,我撕开外套给她包扎,裹了几圈,血渐渐止住。她虚弱地跟我解释事情的经过。

一个月前,晨跑的老头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她锁骨的位置被人用刀抠出了蛇的形状,惨不忍睹。

一个叫冯俊华的男人投案自首,当晚他被拍到出现在林子的附近。

可王记者却发现了端倪。

冯身患绝症,家里人都搬到了外地,还买了房子。

案子可能不简单。她和警队里的人合作调查,接连发现了更多线索。

一辆黑车当晚驶过那条小道,行车记录仪拍到了一名男子身影,身上还有血迹,他和投案的犯人不像是同一个人。

枫叶精酿的员工曾经见过死者,她坐上了一辆豪车。可冯没有那样的经济实力,明显买不起那样的车。

枫叶精酿?我突然明白了,卫生间里死的那人,是证人......刘丰本来就是打算去杀人!

而我还傻傻地以为是我害死了他!

可两个证据都被刘丰消灭了。

「现在只剩下林玲了......她曾经是受害者,我们发现她的伤和死者很相似,只是林玲比较幸运,犯人当时没有杀她......林玲见过犯人一面,只要她出庭作证,案件就可以重新调查了......」

我从没想到,林玲经历过这些。

那刘丰,大概率就是犯人请的职业杀手。犯人一定很有钱,但心理又极度扭曲......这样的人,凭什么逍遥法外?

「我们得赶紧通知警方,让他们去保护林玲......」

「对了,」我拉开了公文包的拉链,「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证据?」

一台便携电脑,诺基亚手机,还有一个被金属包裹着的硬盘。

王记者突然对硬盘很感兴趣:「加密硬盘,输入错三次资料会自动删除,一般都是用来存放特别重要的文件。我想里面可能存的是数字货币,他的佣金结算。」

怪不得刘丰不敢对公文包开枪,里面都是钱。

「别管了,先报警......」

我正要用那台诺基亚打 110,突然觉得周围特别安静,似乎连蟋蟀牛蛙都停止发出声响。

生物很奇妙,当危险悄悄降临时,它们会第一时间察觉,并且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让我感觉有什么在靠近。我把电话挂断了。直觉告诉我他来了,就在附近。任何的声响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示意王记者别说话,捡了一块石头,悄悄绕到边上。月光透过繁茂的叶子,零星地散落在周围。

沙沙。沙沙。

这细微的声响还不比上此时我心脏的跳动。

侧边的草微微动了!

我屏住呼吸。月光的斑点被渐渐掩盖,影子在往里潜行......黑色的枪在我眼前慢慢往前移动。

我举起石头砸了过去!

他没松手,我和他扭打在一起。好不容易打掉了枪,我太阳穴被重重打了一锤。

月光、树影都搅在了一起,鸟儿被惊走了。我拼尽最后一丝意识,扑向了枪落的位置。我坐了起来,却见到王记者极度苍白的脸......她身后的刘丰,握着一把刀,在朝我微笑。

12

「放开她,你不怕死吗!你放开她!」

刘丰的神情充满了嘲弄,他压根不把我的威胁当一回事。

的确,王记者现在是他的挡箭牌,我压根没把握打中他。

「你的钱都存在这硬盘里对吗!你信不信我直接打烂!」

刘丰叹了口气。「虽然可惜,但这只是订金。可要是工作失误了,我招牌就砸了。」

我好像没办法了。

「王记者,都是为了工作,没必要赔上命吧。」

她浑身都在抖,额头不停流汗,「是......是......」

「告诉我,最后一个人在哪?」

我不停朝她摇头。

不要,不要。可我有什么资格不让她说呢?她的命,也是命......

「明华公寓八栋,603......」王记者还是说了。我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黑暗中,瘆人的笑声在起伏。

「很好,很好。」

他硬拉着王记者站了起来,挡在枪口前,慢慢往后退。

「别动!你别动!」

刘丰依旧在往黑暗深处挪动......某个奇怪的位置,王记者不配合了,顿在了原地。那一刻,一片月光穿透叶子,照在她脸上。那张脸苍白无色,眼睛仍闪着一团火。她嘴巴在动,我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在八栋,在六栋。她「说」道。

我猛地想起王记者和大姨最后那个拥抱。大姨应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已经告诉你了,放了她......不然我会开枪的。」

「你知道这种距离该怎么开枪吗?我教你,不能打头,很难打中。要打心脏。」

「但我赌你,一枪都开不出来......」

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王记者神情却变得异常轻松,她嘴唇又动了动。

交给你了。那一刻,刀子顺滑地没入她的脖子,又抽出。我眼见她的身体无力地摔在地上。混乱,恐慌,愤怒一秒钟之内在我脑袋里来回乱窜。

也就一秒钟。他已经没入了黑暗里。

那极具威慑力的枪口,在我手上,仅仅是个笑话。我真的,一枪都没开出来。

13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画面。瞳孔在你眼前急速收缩,最后变得暗淡无光。我没有时间思考,我不得不暂时把她留在那里。心里某团火在烧。那很像愤怒,而不是恐惧。

我再次走到路边,车祸的地方停着警车,民警在问询一个老大爷。只要能报上警,林玲就安全了。我正要走过去,突然觉得不太对。我极力跟上民警的嘴唇动作……

「好像找到了,嫌疑人刚才在这里出现过,有目击者说他把一个女人带进了旁边的公园。」

「是,身穿黑色外套,短头发,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是,跟监控里那名走进卫生间的嫌疑人很像。」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我突然想起卫生间死的那人。当时只有我走进了卫生间,被监控拍到了。而刘丰是从窗户翻进来的。

难不成......他根本不是来找我翻译唇语的,他就是为了让我当他的替罪羊!而且有路人看见,是我把王记者带进了公园里。她的死,顺理成章地也会算到我头上。

「喂,你。」警察突然朝我招收。

我假装往前两步,立马掉头跑开。要是被抓住,我百口莫辩。可能说什么警方都不会相信。林玲现在很危险。我横穿马路,差点被大巴撞上。警察正好被大巴挡住。我在巷子里狂奔,穿过人来人往的商业广场,再次拨通了报警电话。

「明华公寓 8 栋,有个男人要行凶!穿黑色外套,将近五十岁,身高 175 左右。」

我没有时间多说,挂断了电话。

前方是明华公寓。刘丰很可能已经在里面了。

等我,林玲。

14

603 门前,我疯了似的敲门,才想起她根本听不见。门铃!按下之后,屋里有灯光在闪。很快,我听见了脚步声。我对着猫眼做手势。

是我,你有危险!门开了,林玲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跟我走,有人要杀你。什么意思?她似乎有些迟疑。我径直走进她的屋子,这是个一居室。我扑到窗户前,拉开窗帘,指着对面。有人在找你。

林玲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朝我的方向看了过去。对面八栋 603 的灯,突然亮了,似乎有人影在房间内走动。

林玲慌张地跟我比划:那是个空房间,大姨说,对面的灯如果亮了,立马走。这是个预警。突然,对面 603 的窗户站了一个人。我猛地拉着林玲蹲了下来。

两只手紧紧抓在了一起。她的手软软的,全是汗。我松开了,你愿意相信我吗?我问她,她点点头,跟我走。,他在消灭证人。林玲突然发现了我身上的血。你还好吗?

没事的,我们走出小区,警察还没到。我猜测值班的警察都到公园那边去了。距离派出所并不远,一公里左右。

跑过去?还是躲起来?

周边的店都关门了,唯一一家便利店只有一个出口,被找到就是死路一条,甚至可能连累里面的职员。

我们往派出所的方向跑,沿途也没看见警车。两百米外就是派出所,到那应该就安全了。前方漆黑的巷子里,我突然听到野狗的叫声。我拉住了林玲,生生停下了脚步。怎么了?她问。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假如我是刘丰,房间是空的,我会怎么办?我会猜测林玲的去向——派出所。所以我一定会埋伏在公寓到警察局必经的路上。我拉着林玲立马往回走,小巷里果然有人追了出来!

我们拐进了一栋老公寓里,小声往上爬。楼梯间有个镂空的窗户,我伸头往外看。刘丰竟然就站在楼下,手上还拿着个小平板......上面像是定位图。

他突然抬头,我猛地缩了回去,浑身冷汗。

我突然想起刘丰很用力地拍过我的肩膀......

我脱下了外套,背上竟然黏着一块黑色的硬块。

跟踪器!

他肯定发现定位就在公寓附近,认定我带走了她,所以才能这么快追上来。

幸好没躲在便利店里。

林玲嘴唇全白了。旁边是条长长的走廊,穿过住户,那边还有一个楼梯出口。我拉着林玲往那跑,楼梯间满是我们急促的脚步声。一辆警车在楼下开过,但现在呼救只会先引来刘丰......

楼下小巷,我回头看了眼。刘丰不在,可能是追了上楼。我看着林玲。现在开始,分开走。林玲不停地摇头,我知道她很害怕。你从这边出去绕回小区,警察就在那边等着。我引开他。

我身上依旧带着跟踪器。林玲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担心地看着我。

我朝她微微一笑。让警察到林荫路找我,提醒他们注意危险。我要了结这件事情......她看着我坚决的眼神。

待会见?没问题。看着她奔跑的背影,我迅速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打开了那台诺基亚手机。上面只有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刘丰每解决掉一个人,都给这个号码简单汇报。

那一定是雇主,那个真正的犯人。我早就明白了,光靠林玲的记忆,警方是无法定位到真正犯人的。交给你了,那是王记者生命里最后时刻的交代。还有那个埋在坑里的男人,他想和女儿去迪士尼。

那个被枪杀在卫生间的小哥,他还想着帮我报警。三条人命,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就白死了。我要保护的,不仅仅是林玲......还有真相,我疯了吗?应该是的。

我发了一条信息过去:那女孩在我手上。林荫路小道,把尾款带过来,然后我再完成任务。

那首歌突然在我脑里回荡。

He deals the cards as a meditation......

杀手里昂。

兜里躺着一把手枪,还剩五发子弹。我也为了某些东西,选择了拼命。啊,是不是,有点像一个酷酷的杀手。

15

林荫路,浓雾遮盖了月色。参天的大树,树叶沙沙响,仿佛在随风而舞。我听见了跑车的声音,一个男人往林子里走来,大约三十来岁,戴着口罩。

我悄悄绕到了他的后背,用枪顶着他。

「那女人呢?」他问我。

「在警局。」

他骂了一句:「给你那么多钱,你干什么吃的!」

「你就等着坐牢吧。」

男人愣了愣。

「你不是刘丰?」

「等他也找来了,我送你们一起进去。」

男人回过头,狠狠地瞪着我。我拽掉他的口罩,愣住了。

上半张脸很有气质,可下半张脸,就像是一副抽象画。他嘴巴歪歪斜斜的,就像是被缝补起来的......

我见过他。

半年前,一辆银黑色的豪车停在那条寂静无人的路边,晃得有些剧烈。我的电动车停在了驾驶座旁,车子不晃了。男人拉下车窗,他长得像个怪物,女人正一动不动趴在他大腿上。

一块镶钻的劳力士搭在车门,男人瞪我一眼:「滚!」

我戴上耳机,听话地离开了。

难不成那天我看见的女人,就是林玲?她当时是被他控制住了。

「新闻上那个女孩是你杀的!还有半年前,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孩......」

「半年前......噢!」他似乎想起来了。

我用枪顶住他的头。

「为什么?」

「我以前喜欢用钱买女人,但她们太假了,因为钱,她们都装得很喜欢我。那太无聊了,毫无意义。我喜欢真实,你知道怎么才能让她们真实一点吗?是痛苦,痛苦是装不出来的......」

我只觉得脑袋一直在晃。

半年前的那个晚上,假如我报警,那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今晚的那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全都怪我,原来我早就见过犯人......我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让他给跑了。

枪口不停摇晃,他很淡定,仿佛认定我不会开枪。

我还是忍住了冲动。

这种人就是要在牢里被折磨一辈子的。

他「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要多少钱?都可以,」他拿出了一个银灰色的小硬盘,「存在里面的比特币大约三百万,想要吗?我只要给你报个密码......我还不想进去,太麻烦了......」

「你等着死刑吧。」

我不想和他废话。

等待很漫长,五分钟后,路边有红蓝灯光在闪烁。隔着树影,我看见警车停在了路边。

终于来了。

可刘丰在哪?他分明知道我的定位......难不成他已经跑了?

蝙蝠在半空扑腾着翅膀。我等来了两个人。意想不到的两人。先是林玲,跟在她身后的是刘丰。穿着警服的刘丰!

16

冷静。冷静。

刘丰绝对不是警察!

这老谋深算的家伙,可能算到我会调虎离山,所以他根本没有追我,而是折返到警车附近,袭击了警察!我没想到警察也着他道了。我失算了。

几棵大树隔在我们之间。

「有意思......」男人阴森地笑了起来,「我好怀念啊,那是我的第一个猎物,只可惜是个哑巴,不然我能更加享受......」

「闭嘴!」我狠狠地扯住他的头发,用指甲刮他的头皮。

「啊!」他气得哇哇地叫,却又不敢乱来。

「放了他。」

刘丰握着警枪,指着林玲。她的头发很乱,浑身都在发抖。

「你就是刘丰?」男人突然说道,「怎么搞成现在这样!联络的手机都被抢了!你不是专业的吗!」

「小失误而已,人不都带来了吗?」刘丰脸色铁青。

「废物,废物......」

「做个交易吧。」

刘丰没再看他,看向了我。

他用枪顶了顶林玲,他要交换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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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说。

此时林玲正瞪着我身旁的男人,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我明白,这人是她的噩梦。我朝林玲做了个手势:待会,跑过来。别怕。别怕,我又重复了一遍。

她眼里闪着泪光,我不能让她再受伤害。

我和刘丰同时松手。

空气窒息,树枝被踩得咔嚓咔嚓响。

男人走到半程,加快了速度。

林玲也一样,她聪明地绕树走,扑到我身边。

我让她躲在了树后,半侧着身,死死地盯着刘丰的位置。

他也躲了起来。

「把他们都搞定。」

「尾款带了吗?」

「密码跟上次一样。」

「好。」

一声枪响,我立马躲在了树后。

然而子弹却没有打过来。

我探出头,那男人的脑袋有个深深的窟窿,眼睛瞪得极大,仿佛在问为什么。这该死的变态就这么死了?还是被他请的杀手亲手打死......

「没人能说我不专业。」

刘丰在自言自语。

他走路的声响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满头大汗,林玲紧紧地抓住了我肩膀。

没有人会来了。

也没有人能帮我们。

「你这么拼命干什么?」

「今晚过后,没有人会知道你做过什么。」在左边?还是右边?我根本摸不清他在哪。

「别躲了,我凌晨还得赶飞机。普吉岛你知道吧?阳光、沙滩、女人,度假的天堂......」

漆黑吞噬着视觉,也在吞噬我。可对手是头狼,恐怖的野狼。我不能输,但又一定会输。他没必要冒险,他只要保持距离,他就一定会赢。因为我根本打不准。

不,想办法,好好想。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她仿佛明白了我要做什么,死死地抓住了我。嘘,不要动,不要怕。我就算死,也绝对不要出来。答应我。

她哭着,点了点头。

我只能赌。赌他的专业。

「我教你,不能打头,很难打中。要打心脏。」

我从左边侧身出去,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就像一个活靶子。他绝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瞬间枪响,火光在远处一亮,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肩膀飞过。

幸运的第一枪,引发了连锁效应。树林里就像放起了鞭炮,让这寂静长夜热闹了起来。当交火停止的瞬间,我知道自己输了。

他确实是专业的,先是肩膀,再是肚子,最后一枪,打在了我心脏。而我一枪都没打中,就像在为他的枪法喝彩。举枪的手慢慢垂下,我捂住心脏,像个断线的玩偶瘫在了地上......

我看见了林玲,她没有出来。没错,她决不能出来。刘丰不再隐藏,暴露在月色之下。他蹲在我身旁,仿佛在欣赏我咽气的那个瞬间。还是那副永远冷漠的神情。

「何必呢?结果还不是一样。」

突然,他的鼻子仿佛嗅到了什么。

是金属烧焦的味道。从我心脏的上方飘了出来。那个硬盘,我放在了胸前的袋子里,替我挡住了最致命的一枪。我是故意让他打中的,就是为了让他靠近。

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我的手已经艰难地举了起来。最后一颗子弹,黑漆漆的枪口与他对视了。一米的距离不到。

他仿佛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恐惧。那些死于他手下的亡魂,仿佛在一瞬间都涌进了他的眼睛。

这一次,是头。

17

月光真美。照亮的林玲,也很美。第一次有人为我伤心。第一次有人为我流泪。血依旧在流,肩膀和肚子的伤很重。我觉得越来越冷。

远处警笛声传来,很困。

我掏出了 MP4,给林玲戴上了一只,给自己也戴上一只。我知道她听不见。但我可以向她描述。

悠扬的歌声在我耳边响起。就仿佛她也能听见。绿油油的草坪,女孩把兰花埋下。阳光灿烂,不再漂泊。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比划。现在我们,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