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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窗的女人

李贵在一家搬家公司上班。公司里有十来个工人,大多是像他这样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年轻人很少有能吃得起这份苦的。老板对员工们很苛刻,各种规定,各种罚款,还有各种训斥,他料定这些中老年人离开后难找工作,而李贵他们早就在漫长的打工经历中磨炼出了逆来顺受的好脾气,千里打工,都是为了财嘛。

李贵租住在郊区一条破旧的小巷子里。房间阴暗潮湿,大白天都可以见到蛞蝓、蜗牛这类软体动物。房间里也很小,除了放一张床,还能放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电炒锅和电饭锅。桌子太小,一炒菜就得把电饭锅抱到床上去。不过,对于李贵来说,这儿再破也是他在这个城市里的家。

院子里还住着几个人,一对靠碰瓷为生的夫妻,一个算命的老头,一个站街女人,真正的五行八作,龙蛇混杂。

傍晚,李贵带着一身疲倦地回了家。他打算胡乱炒一个菜,再喝两杯解解乏。进了院子,站街女人看样子还是刚刚起床,头发蓬乱,穿着吊带睡袍,胸前波涛起伏的。李贵不敢多看,倒是女人大方地点头打了招呼,他也被迫点头回应。这女人岁数应该不小了,那个算命的老头是她的常客,但很看不起她,经常为了嫖资而吵起来,一吵他就喜欢嚷嚷:“你皮肉都起折子了,还想卖多少!”

食色性也,男人至死都忘不了这一口,更别说李贵这种常年孤身在外的中年人了。公司里有几个同事精力旺盛,没活的时候就坐在门口,瞄着街上来去的女人,一个袒露的背影,两条白皙的大腿,都能令他们兴趣盎然,若是勾起邪火,下了班就去附近的那些风月场所去杀杀火气,当然,是那种低端消费的,他们称作“快餐”。李贵没去过,他需要的时候有女人可以帮他杀火。

炒菜的时候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致,那是一条狭窄的胡同,终年都不见阳光,与他窗口正对着的也是一户人家的窗户,这会儿,可以看到里面一个女人也在炒菜。他敲了敲窗,对面闪出一个女人的脸来,两人对视笑了笑。

去年的一天夜里,李贵半夜醒来,突然看到这家屋里冒出了火光,喊叫无果,于是翻墙到了胡同去敲门。那个叫秀琴的女人还在睡梦中,好在被他叫醒了,两人又一起灭了火。过后,秀琴炒了几个菜请他喝酒,几杯酒下去,看着秀琴那不再年轻,但仍透着女性温柔的脸和身体,他那压抑已久的欲望被点燃了,顺理成章就把事办了。

平日里两人各过各的,有生理需要了才会在一起。当然,通常是李贵想了,不过秀琴总是控制他的次数,说他靠体力生活的,别因为这个把身体垮了。秀琴是有老公的,老公在码头上干活,码头包食宿,他很少回家,一回来就喝酒,一喝酒就打她。李贵在这边听得真切,想劝,但不敢劝,他老家也有老婆,但从来没跟她动过手,实在不理解男人为什么要打女人。听着她在那边杀猪似的惨叫,他全身哆嗦,只能把身子蜷在被子里不去听。

千疮百孔的身体

天亮后,李贵去院子里洗漱,算命老头扛着板凳和一包东西正准备出门。两人打了个招呼,老头用下巴指了指他那屋,说:“昨晚那两位动静可太大了,真不明白那孙子怎么想的,女人不用来疼,却要用来打。”李贵摇摇头,表示也不理解。洗好后回屋,想从窗口去看看秀琴,但那边关着窗帘,看不见。

一上午李贵搬了几个大物件,胳膊肘被墙蹭出了一道血口子。中午休息时,工友帮他涂了红药水,劝他别这么卖命了。李贵嘿嘿一笑,说:“不卖命哪来的钱呀。”儿子二十多岁了,还没谈女朋友,不就是因为没钱吗,靠他一个人怎么行,还不得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帮衬。

到了下午,又有一车家具。李贵崩裂了伤口,让主人家非常厌恶,他不得不用擦汗的毛巾绑住伤口。等到搬完后,血已经把毛巾浸湿了。也不知道是血流多了,还是真乏累了,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坐在地上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傍晚,回到家中,正要准备煮饭,秀琴出现在那边窗口,举起一盘猪头肉向他示意了一下,他会意地点点头。出门拐了一个弯,进了胡同,又进了秀琴的家。秀琴的额头、眼角和嘴角都青肿了,头皮上有一块硬币大小的地方是空的,渗着血迹,看样子像是被硬生生拔掉了一绺头发。他哆嗦着手想去抚摸她的伤口,但又怕她痛,还是收回了手。这时,她也看到了他的伤,赶紧端来热水给他清洗,因为没有纱布包扎,一连给他贴了好几个创可贴。

做完这些,她拿了瓶酒,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两人对视,什么话也没说,就一口干了。肚子里暖了,李贵这才问:“他下手可真狠,你没事吧?”秀琴苦笑,说:“习惯了。”李贵又灌了口酒,幽幽地吐了一句:“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

他们和衣躺在床上,秀琴想脱衣服,但他没让,眼睛所能见到的她已经满脸青肿了,衣服下又是怎样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他不敢看。秀琴说自己跟老公是同村的,她有个弟弟,而他有个妹妹,都找不到对象,于是两家人决定换亲,这过程她一点都不知道,等知道了,也没有退路了。男人一开始对她还不错,但后来学会了喝酒,她的好日子就消失了,他逢喝必醉,逢醉必打她,她跑过,但她一跑,他就去威胁她家人,她只能回来,一回来他就打,一打她又跑……如此往复,她实在太累了,就不跑了。

“如果你是他该多好呀。”秀琴感叹地说。

李贵苦笑,可能是她对好丈夫的要求少吧,他算得了什么,从年轻时,老婆就在埋怨他挣钱少,现在更是,不仅是老婆,连儿子也受了她的影响在埋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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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地方

这天,院子里多了个女人,是李贵的妻子。她嫌李贵挣钱太慢,自己也要出来打工。李贵没劝她,多一个人挣钱总是好的。他在一家饭店里帮她找了个洗碗的活,一边干着,一边再觅好去处吧。

不可否认,家里多了个女人,虽然多了很多牢骚,但生活质量立即就上去了。妻子打扫了房间,还在门口搭了个台子摆煤气灶,还会从饭店里带客人吃剩下的饭菜回来。当然,她也凭着女人天生的敏感,将窗帘整天关着,阻隔了他和秀琴的对视。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秀琴家又响起了惨烈的哭叫声。李贵的妻子乍一闻听,惊得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汗毛直竖地问:“怎么回事?”他说:“对面的男人在打老婆。”

秀琴的哭叫声似乎更加激起了丈夫的兴奋,击打皮肉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们从窗子向那边看过去,因为对面关着窗帘的缘故,只能依稀见到一个健硕的影子正在挥舞着拳脚,半点也没停下来的意思。李贵的妻子傻了眼,老家村子里虽然也有男人打老婆的事,但过分了会有村人和村干部阻止,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打老婆的,一时间都吓傻了。只会抱着李贵哆嗦着,李贵的身体也在哆嗦着,心如刀割,但又无能为力。

“怎么没人管的?出了事怎么办?”

“这地方的人都是贱命,没人管的。”

渐渐的,那边哭叫的声音轻了下来,片刻后,一阵阵男人酣畅淋漓的鼾声响起,他终于打累了。

妻子沉默了很久,就在李贵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时,她突然轻声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在城市享福……咱回家吧,再不济也换个工作,这鬼地方哪是人住的地方呀。”

“这儿租金便宜,我除了卖苦力还会干什么?别多想了,睡吧。”

天亮后,院子里人各自出门找活路。李贵一夜没睡,精神困乏,好在上午没什么活,就坐在门口的板车上休憩。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秀琴叫了自己一声,他猛地睁开眼,但没见到她,这一瞬间,他心里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傍晚回家,发现妻子正趴在窗口向胡同望着,看到他回来,招手示意他快来看。他疑惑地走过去,见几个警察正在走来走去,其中还有穿白大褂的,他愕然地问出了什么事。妻子说:“那夫妻俩都死了。”秀琴昏死到半夜,醒了,拿刀把丈夫杀了,然后又把自己杀了。

李贵全身又哆嗦起来了。

“这鬼地方没一个正常人,那个算命老头,那个妓女,那对夫妻,还有这俩……”妻子焦躁地说,“这鬼地方好人都会变疯,我要搬走。”

几天后,李贵搬家了。但这鬼地方肯定还会有新人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