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 20220119

先注明,笔者不是学医的,以下的专业类信息均采自公开渠道,笔者的分析,则主要侧重历史、政治、社会、公共选择及伦理维度。

重点内容、结论用黑体标出。

目录:

一、

——对不同抗疫模式的回顾(主要是中美比较)

1.发达国家的应对方式

2.各发达国家应对“模式”的条件与问题

3.“踏着尸体”过去,并不能称之为“文明”和“成功”

二、病毒的演变、疫苗及中国的下一步:COVID-19抗疫模式的回顾与未来

——COVID-19与人类的“共存”——疫苗及Omicron

1.COVID-19:讨论全人口“病死率”意义不大,因为它主要是老年人的杀手

2.回到200年前,COVID-19根本“不会存在”(socially non-existent)

3.Omicron变种:依然严重,但危害性可能下降的病毒

4.疫苗最终一定可以有效防范Sars-COV-2及Omicron变种

三、中国的下一步

1.批评中国现行抗疫体制、吹捧美国模式好的那些人

2.针对新的形势,中国未来防疫政策的可能发展

二、COVID-19与人类的“共存”——疫苗及Omicron

1)COVID-19:讨论全人口“病死率”意义不大,因为它主要是老年人的杀手

我们先看看SARS-COV-2(新冠病毒)的病死率。请特别注意其与流感(flu)的比较。

以下是网搜的,不同时期的一些图片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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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早期的数据,新冠(Coronavirus)病死率在1.4%。流感(Seasonal flu在0.15%)。

以上也是一个早期的统计,Seasonable flu病死率在0.1%,COVID-19是2.3%。这里的口径是Case Fatality Rate (公式是病死数除以确诊数,比全口径的“感染者病死率”Infection Fatality Rate(IFR)要小,因为确诊数可能只是所有感染病例的一部分,统计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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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早期的一个数据。平均病死率0.5%~1%。但这个图标指出了重点部分:高病死率主要集中在老年人。

这个时候,再讨论总人口的病死率意义就不大了:因为感染者里面年轻人多了,就会把分母搞大,病死率就会压下去,显得不那么高。而年轻人需要工作,参加各种社交,是比较容易染病的,所以肯定会把分母做大。这时,再统计全人口的病死率意义就不大了,反而会让我们低估COVID-19的危害性,有明显的误导作用。

分年龄看的画面是这样的。

先看看最早的数据,来自中国武汉:

年轻人的病死率很低,在0.2%,病死率在60岁以上快速提升。在80岁以上达到14.8%。

随便看几个国家。以下是截至2022年1月10日的瑞典数据。

96%的死者是60岁以上老人,其中80岁以上占到全部死者的66%。

捷克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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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90%的死者是65岁以上的;约97%的死者在55岁以上。34岁以下的死者只占0.2%。

美国截至2022年1月12日的数据:

在美国,65岁以上的死者62万,占全部死者的74%;如果将50岁以上的死者也统计进来,占全部死者的93%。

美国29岁以下的死者统共不到6,000人,占全部死者的0.7%。

各国的数据都一样。COVID-19主要危害的是老人。

这与季节性流感有本质不同。季节性流感的病死率平均下来0.1~0.2%,老年人的病死率也比年轻人高很多,但还是没有拉开差距。COVID-19的画像完全不同,对于老年人来说就是杀手,有非常高的病死率。

所以,再简单比较某两个国家/社会的COVID-19病死率,或者研究COVID-19全社会病死率(把年轻人作为基数也统计进来),就没有意义了,除了医疗基础条件外,一个构家的病死率完全取决于其人口结构(是否老龄化),有多少的感染者是老人,以及老人是否得到细心的照料。

由于COVID-19是“专门”针对老人的,所以从长期看,一个社会对待COVID-19的态度,最后也会反映其对待老人/长者的态度。

但人类之所以能区别于一般的动物,在于其能够彼此照料。这是人类得以生存、繁衍的基石,是人类基因的一部分。所以,每个社会对COVID-19都还是严阵以待,不会上来就躺平。

由于其对老年人的巨大危害,因此,在人类社会,COVID-19是一种“社会伦理上/道德上”(socially / morally unacceptable)无法被接受的存在,人们无法接受与这种病毒共存——至少在短期内无法接受,因为这种病毒会从根本上损害人类社会的社会肌理及伦理结构。

相比之下,季节性流感(seasonal flu)则是人类社会可以“接受”的,能够与其共存,除了总体病死率较低外,对老人也不那么的致命,病毒侵袭之下还有得活。

笔者之所以反反复复强调这个概念,归根结底是因为中国文化是更加敬老的,老人与后代的生活、经济、社会、情感、伦理联系更加紧密。我们的价值观,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我们处理COVID-19的方式会与美国这样的西方国家不同。

2)回到200年前,COVID-19根本“不会存在”(socially non-existent)

对于30岁以下的人群,COVID-19没有什么危害,大多人是无症状感染者,正常的生活不会被影响。(注:这里不考虑所谓的“long covid”因素,即感染可能带来的长期副作用——即便没有临床症状)。

然后,我们用大历史的角度,看看人类的平均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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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元前1万年直到1820年左右,人类的平均寿命一直大约在20~30岁左右。

1820年是西欧工业革命大发展时期,直到这段时期,人口的平均寿命才开始快速延长。

前面讲到,30岁以下对COVID-19是无感的,所以,如果放到1820年之前,SARS-COV-2进入人类社会,不会引起大规模的烈性传染病。所有人都是无症状者,患病,毫无感觉,康复。很快就群体免疫了。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这个病根本就不“存在”。

只有当大量的老龄群体出现后,SARS-COV-2才成为一个致命病毒。

其实这和现代社会的各种老年病一样,包括癌症、冠心病、高血压,区别只是它是病毒引起的传染病。

还有艾尔兹海默症。古代可能也有关于健忘症的说法,但长者太少,艾尔兹海默症在临床医学、社会学、医疗伦理上都不成为一个“病”。直到1901年,它才被德国精神病学家艾尔兹海默“发现”。伴随着人类社会不断老龄化,也就成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疾病,日益受到关注。

我们再看看前面提到的公元前一万年。公元前一万年就是人类发展农业,开始驯养家禽、牲口的时候。农业社会使人类脱离了猎采(hunting-gathering)的生活方式,定居下来。虽然个体的健康指数可能有所下降(吃的不好),但从人口的总体角度看,生活更加稳定了,平均寿命延长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是,驯养野外动物,与动物生活在一起,会带来疾病。流感(flu)病毒主要都是从家禽、猪身上来的。维基百科上说,最早的流感疫情可能发生在公元前6,000年;最早关于流感的记录在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这些只是基于历史的推测。可以猜想,人类与鸡、猪等生活在一起时,早就有流感这种病毒了。

我们今天无法判断“史前”的流感对“老年人”的杀伤力——因为那时都没有老人。也有可能公元前一万年前的时候,第一个动物传人的流感病毒就很厉害,对中青年危害也很大,由于没有任何医疗条件,还死了不少人。但那时人类平均年纪毕竟只有十来二十岁,身强力壮,抵御病毒的能力更强。他们感染了,痊愈了,然后可能复感染,复痊愈。慢慢的,就建立了抗体,实现了所谓的群体免疫。而病毒在传人之后也在“适者生存”,从一开始更猛烈的病毒,逐渐温和化,与宿主找到了某种共生方式。

不像今天,当时的人口流动很少,人口互动很少。要实现广泛的“群体免疫”,需要很长时间,可能就是数千年、上万年。

(有的地方,因为自然环境和生活习惯,处理各种野生动物数量种类都比较多的,对于流感的免疫能力可能也更强。所以一直有说法认为东亚人对流感的免疫力强于西方)

这些都是我们不知道,但可以合理估计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站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看到的流感,是一个病死率约0.2%、已经被“驯化”的病毒。尽管流感每年还会在全球导致30~60万人死亡,但已经没有人再想着要“消灭”流感。因为流感已经与人类社会“共存”了,成为“可以被接受”(socially acceptable)的了。

时光推移到2020~2022年: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猛烈的病毒SARS-COV-2,在两年内夺去了500万人的性命。夺去性命的同时,病毒也在肉体上消灭了宿主。

可以推想,如果发生在几千年前,大家一定都是“无症状感染者”,被传染后,逐渐建立抗体。病毒也会进入一个漫长的变种与演化期——不断试图突破人类的免疫系统,也许最终找到与人类的“共生”方式。

用几千年的时间。

今天的人类社会与几千年前有什么不同?

就是传染病也是全球化的:密集的人口居住(工业化、城市化)、频繁的国际人口流动,使得病毒得以在全球范围内高速传播。大量的人群被感染,弱者死去,留下来的人建立一定的免疫能力。在这样广泛的人群和宿主样本里,病毒也在快速的适应与进化。

人类(和SARS-COV-2一起)可能可以“用两年的时间完成几千年的事情”。

这时,出现了Omicron(奥米克戎)变种。

3)Omicron变种:依然严重,但危害性可能下降的病毒

Omicron最早来自非洲南部(南非、博茨瓦纳),后传播至英国等地。因其传染性显著强于早先的病毒“版本”,已经成为目前全球主导的变种。美国有九成以上的病例是Omicron。

Omicron的出现,使得疫情进入新的阶段。

看看美国的情况。

本来美国的疫情基本“控制”住了,处在一个相对“低位”,但在Omicron出现后,情况逆转,过去一周平均日新增确诊数增至70~80万,是原来的4~5倍。

再看看死亡数。

我们发现,虽然美国的确诊数因为Omicron大大提升,但死亡数还没有特别显著的提升,每周还是在1,000~2,000之间。

有很多的解释。例如:病数可能会有些滞后;疫苗的作用(后面会再讨论疫苗的效用)、人们已经感染了好几次,形成了一定的免疫能力;医疗体系的支持,等等。

但结合各国目前的情况看来,Omicron的杀伤力是有所下降的。

再看看住院数及ICU数。

1月份以来,美国七天平均入院人数在15万左右,进入ICU病房的人数在2.5万。这较11~12月是一个巨大的提升,大概是原来的三倍。这说明Omicron虽然有可能杀伤力弱一些,但由于确诊基数太大,还是对美国的医疗体系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我们可以想见,一方面,美国在努力用强大的基础医疗资源抵御Omicron的攻击,另一方面,这种对医疗资源的挤兑很难不对其他非COVID-19患者获取医疗资源产生挤出影响。

中国呢?中国将竭尽全力避免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但是Omicron呈现的许多弱化的特征,使得人们对它抱有了希望。

在上篇提及的“自然感染(导致自然免疫)+ 疫苗”的模式下,感染及/或接种疫苗的人越多,距离全社会群体免疫的目标也就越近(假设病毒没有激进的变种,再次突破免疫体系)。而如果Omicron的病死率低于其他变种,那么Omicron的广泛传播就变成了某种“活体疫苗”。

从美国的案例看,虽然每日的确诊病例非常多,重症的不少,死掉的也有一两千,但基本都是那些没有打疫苗的人。参见下图,引自2021年11月10日的文章《The Unvaccinated Drive COVID-19 Infections in the U.S.》(未打疫苗的人群驱动着美国的COVID-19感染))(https://www.statista.com/chart/26159/covid-cases-us-age-group-vaccination-status/)

也就是说,那些死也不打疫苗的人,正在“自然接种”Omicron。这些人会挤占甚至透支大量的医疗资源(住院、ICU),死去一批,但痊愈的人,等于也被动建立了某种免疫机制了。

对那些迄今死也不打疫苗并因此病故的人,应集体颁发“达尔文奖”(The Darwin Award)。

结合对南非、英国及美国的临床研究,专家们对Omicron正在初步形成一些“共识”。

特别是2022年1月12日,CDC引用了一个针对南加州感染者的临床研究,为美国媒体广泛引用((《Clinical outcomes among patients infected with Omicron (B.1.1.529) SARS-CoV-2 variant in southern California》https://www.medrxiv.org/content/10.1101/2022.01.11.22269045v1.full.pdf)。

该研究对比了5.2万Omicron感染者及1.71万Delta感染者。

相较Delta而言,Omicron变种的感染者:

——有症状的住院风险下降53%,进入ICU的风险下降74%,病死的风险下降91%;

——住院时间缩短了70%(Omicron的住院时间中值为1.5天;Delta为5天);90%的病人三天以内就可以离院

——没有病人需要上人工呼吸机

——早期证据表明,Omicron比Delta的危害性要低,大多患者不需要住院治疗(尤其对于打过疫苗的人而言)

这些和南非、英国围绕患者研究的结果基本吻合。

此外,有多组研究团体发现,Omicron的特征是,主要感染上呼吸道/喉部的细胞,而非肺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Omicron的传播性非常强,但是危害性不如Delta那么大。科学家认为,尽管这些研究尚非常初期,但大致指向这个方向。(参考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2/jan/02/new-studies-reinforce-belief-that-omicron-is-less-likely-to-damage-lungs)

Omicron“变”了。如果Omicron真的专注影响上呼吸道而非肺的话,那称这个变种为”肺炎“就不准确了。其实目前中国与国外对COVID-19的感觉是不同的,在中国,仍普遍称为“新冠肺炎”,突出其危害性;在国外,至少COVID-19这个表述是比较中性的。

不少科学家们应该暗地里对Omicron抱有“希望”——认为疫情有可能因为这个变种而一举改变:大量的感染,结果就群体免疫了。但科学家们都非常谨慎和保守。他们会说,目前各种研究还都是初步的,有待进一步的工作;不能排除未来出现新的变种;对“long covid”(新冠的长期影响)还需要研究,等等。另外,公共卫生专家们会指出,因为Omicron的传染性非常强,确诊病例基数太大,增长太快,且传染病本身对长者的危害依然很大,所以仍有可能崩溃医疗体系,必须严防。

但可以看出,疫情的发展轨迹变化了。

也许,在人类高频互动,病毒高速流动、变异的21世纪,SARS-COV-2病毒也在加速变种,寻找与人类共生的方式。

一群古代人类坐在篝火旁。这时,一只温顺的狼过来了。这只狼,族人们都认识。它经常在旁边觅食,捡吃的,并栖息在人类栖息地附近。晚上,遇有野兽过来,它还会喊两声,提醒人类。为了给予奖励,人类会给它点剩骨头吃。这只温顺的狼就和人类建立了联系。人类把这样的狼收养起来,养在身边。遇有不温顺、不能驯服的狼崽子,就杀掉。

久而久之,狼就“进化”成了“狗”,与人类共生——或说,“寄生”在人类社会里。

这就是人类驯化狼的故事。

病毒其实也在“进化”,在接近宿主,寻找与宿主更好的共生方式。

人类真正“消灭”的病毒就一种——天花。其他都是“共存”的。

流感用了几千年、上万年,也许聪明的SARS-COV-2只需要用几年。

但是前面提及,Omicron广泛传播,住院和病死的绝对数目还是很高,怎么办?

打疫苗啊。

4)疫苗最终一定可以有效防范Sars-COV-2及Omicron变种

前面讲了,Omicron本身就个体的危害性是下降的,但对社会的危害性很大。

疫苗是个重要手段。但对现有各类疫苗针对Omicron的保护程度还有一些争议。可以先抛开Omicron这个具体的变种,看看疫苗对COVID-19整体的防御能力

上图是美国2021年2月~8月的数字,显示了,每十万人住院人数,打过疫苗的为4.5,没打过疫苗的为83.6。差18.5倍。所以住院的基本都是没打疫苗的。

上图是2022年1月1日瑞士的数字。每10万人口径,没打疫苗的死亡人数13.06;打过疫苗,但没打加强针的为1.44;打过疫苗且打了加强针的为0.27。这个数字显示,打过加强针基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再看前面用过的一张图:美国2021年的情况,COVID-19流行病主要在没打疫苗的人群里爆发。

看看加拿大的情况:

截至2021年8月21日,绝大多数的病例、住院及死亡都来自未打疫苗者。

充分打了疫苗的人的各项占比在1~2%之间。

再看看美国的一项数据(下面四张图),统计自接种疫苗以来(2020年12月),各州打了疫苗与没打疫苗之间住院及病死的人数及倍数。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1/08/10/us/covid-breakthrough-infections-vaccines.html)

可以看到,按每十万人口径,美国各州打了疫苗后病死的人都在个位数。从倍数上看,未打疫苗者的住院数及病死数都是打了疫苗人的几十倍。

还有这个网页,非常不错,因为有多国数据:

《How do death rates from COVID-19 differ between people who are vaccinated and those who are not?》(打过疫苗和没打疫苗的人在COVID-19的死亡率上有何不同?)

https://ourworldindata.org/covid-deaths-by-vaccination

先看看美国:

在2021年10月这个时点,全口径看,不打疫苗的病死人数是打疫苗者的7倍。

但由于死亡主要发生在老人,所以我们得看老人的数字:

在2021年10月这个时点,65~79岁的群体里,每十万人,没打疫苗的病死人数是打疫苗者的21倍。

在2021年10月这个时点,超高龄(80岁以上)人群里,疫苗防御的病死的能力有所下降,未打疫苗者的病死率是打疫苗者的5.4倍。

看到这里很多人要提问了:中国的疫苗到底怎么样呢?

刚好这个网页有智利的数据,而且很新。之所以有智利的数据,因为智利目前是全球接种疫苗比例最高的国家,1700万的人口,有九成以上接种了疫苗。

至少四分之三的疫苗是科兴疫苗。

所以,中国只需要看看自己疫苗在其他国家的防疫表现就可以了。

全体人口看,在2022年1月8日这个时点,未打疫苗的病死数是打了疫苗及加强针的35倍。

具体看看分年龄段的。

在71~80岁这个关键群体,在1月8日这个时点,智利未打疫苗者的病死数是打疫苗及加强针者的25倍。

这里,每日的数字变化比较大,如果看2021年12月25日,81岁以上者,未打疫苗者是打疫苗及加强针者病死数的6.7倍。

读者们可以往前翻翻,和美国是基本可比的。假设智利数据大多来自科兴疫苗的话,说明中国疫苗是站得住的。

现在各家都在研究推出针对Omicron的加强针,针对Omicron这个具体变种的疫苗有效性,我们就不在这里讨论了。笔者认为,各种的疫苗(包括中国、美国、各国的),打基础两针疫苗,打上加强针,并且酌情定期打(例如每年打),是可以对SARS-COV-2建立有效防护的,不致重症及病死。

那么现在COVID-19的病死率到底是多少呢?在疫苗的基础上。是不是“可以被社会接受的呢?

参考这篇在《英国医学期刊》(BMJ)上的文章《Covid-19: Unvaccinated face 11 times risk of death from delta variant, CDC data show》,https://www.bmj.com/content/374/bmj.n2282)。指出,根据CDC的数据,未打疫苗者感染Delta变种后的病死风险是接种疫苗者的11倍。文章也指出了,伴随接种疫苗者的年纪增长,疫苗有效性会下降。换言之,对于超高龄老人,即便打了疫苗,还是有住院和病死的风险的。

前面已经反复说到,不同年龄段群体的病死率差异非常大,所以COVID-19在各国的病死率差异也很大,但大致落在0.5~1.5%之间。

而且我们已知,疫苗对超高龄群体的有效性也会下降。

那到底如何看待COVID-19?拉通来看,病死率到底多少?假设硬要和流感比一比的话。

这里,我们就用拍脑袋的方式拍大数。未接种疫苗者的病死率是接种者(假设打了两剂,并接种了加强针)的十倍,那么接种者的病死率(拉通所有人群)就由0.5~1.5%下降到0.05%到0.15%。

请注意,这是拍大数,不科学,就是给个概念。对80岁以上人群,即便打了疫苗,COVID-19仍然是危险的。

但00.05%到0.15%这个绝对比例,应该是低于流感了,已经足够的低,使其“潜在地具备社会可接受性”(potentially socially acceptable)。也就是人类有可能容忍与其共存。

是的,我们看美国,现在还有大量的住院病例和ICU病例。每天死两千人。

但那些都是不打疫苗的人。(开个玩笑,争夺“达尔文奖”的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SARS-COV-2病毒的转变(“温和化”) + 大规模接种疫苗 + 大规模的自然感染及自然免疫,使得人类社会正在接近“大流行病”的“终局”。

当然了,并不能排除出现新的变种。只是谨慎乐观。但,按照现在的情况,广泛接种疫苗 + 大规模自然感染后 + 大规模死亡淘汰“弱者”后,人类社会面对SARS-COV-2的总体免疫力肯定是提高了的。

这是付出了几百万人民的代价才实现的。还有无数的经济与社会代价。

(下面插一段:至于打不打疫苗,在美国居然是个政治/文化问题。参考:《There's A Stark Red-Blue Divide When It Comes To States' Vaccination Rates》https://www.npr.org/2021/06/09/1004430257/theres-a-stark-red-blue-divide-when-it-comes-to-states-vaccination-rates

人口打疫苗比例超过60%的基本都是蓝州(2020年大选支持Biden/民主党的);打疫苗比例超不过60%的基本都是红州(2020年大选支持Trump/共和党的))

三、中国的下一步

1)批评中国现行抗疫体制、吹捧美国模式好的那些人

现在的人们对国外疫情普遍有很多的误解,对国内的零容忍/清零政策有比较疲惫,所以声音非常混杂。

这时的人们是看不到惨痛的过程的——即,发达国家其实没有选择,像美国这样的大国,死掉了85万人,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与社会代价,并且还在路上。死掉的,是美国社会的弱势群体:有色人种、老人、穷人。他们付出了生命代价,为群体免疫铺路。

中国的人口是美国的四倍;呼吸基础病严重;医疗资源比美国落后,ICU床位是美国的十分之一,医疗资源且高度集中在一线/高经济能级城市;老龄化问题更加严重(且老年人与下一代住在一起,相互依赖)。如果中国采取美国的模式,那就不是死四倍人的问题了,我觉得是十倍,甚至更多。如果超过十倍,那就是上千万人了。而这只是直接病死的。还有因为医疗资源挤兑的无数受害者。那时,就不知道有多少流产孕妇和心梗病人了。那将是中国的黑死病,民族的灾难。

这就不是死人的问题了,是根本的稳定问题。

其实我国民众心理是很脆弱的,疫情一爆发,医院一挤兑,无法正常运转,老百姓马上就崩溃了,负面情绪将铺天盖地而来。所有的不满都将宣泄在政府身上。这在2020年2月份时看得是极其清楚的。

在那个时候,所有攻击中国现行严苛防疫体制的人,会立即掉头转向攻击中国防疫的不力。

但是因为我们国家有定力,没有因为舆论的引导而随意调整政策。所以我们的政策一直延续,国人也一直享受着中国防疫抗疫模式的成功,“舒服惯了”,抱怨和批评现行的机制存在的问题非常容易。但不太可能真的考虑那些潜在的、理论上的可怖代价。

中国有很多俗语形容这种状态。“站着说话不腰疼”;“身在福中不知福”;“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

还有一些是埋在骨子里的想法,譬如“外国的月亮就是圆的”,美国的东西终归是比中国好的。中国搞来搞去,还是不如美国。有些人从来就不相信中国模式能成,只是因为中国防疫成功,在一段时间里忍了,但终归是怀疑的。现在美国留下八十五万具尸体,印了无数钞票,“走出来”了,他们就把过去全部一笔勾销,站在这个静态的时点上,夸赞美国的强大。甚至死人也是光荣的,战斗的民族嘛。

但如果中国真的采取美国的模式,如果他们自己的亲人死了,他们将站在最前线,攻击中国政府与制度。

这种人是不可改变的。也没有必要改变他们。认清他们的面目就可以了。把他们作为活教材。

2)针对新的形势,中国未来防疫政策的可能发展

大家都关心,这疫情啥时候是个完啊。中国啥时能放弃国内的清零政策,啥时能放宽出入境隔离要求,打通国际国内循环。中国和国外眼看在进入两个世界(“一个清阳,一个清阴”),未来怎么办?

中国国家大,什么事情,事关十四亿人,都是大事,绝不能犯错。在疫情这个问题上,政府决策会非常谨慎。现行政策会有非常强的延续性,不会轻易调整。一旦调整错了,就前功尽弃,且没有回头路了,只有十二万分的肯定,才会做出政策调整。

坊间的抱怨、国际上的压力,甚至单纯的经济考虑,都不会改变中国的政策。

笔者无法预测现在的政策何时会系统性调整,也不是公共卫生领域人士,但从逻辑与常理推断,认为可能需要具备以下几个条件。

i)科学界/专家对COVID-19的发展前景和防疫政策要有广泛共识。既包括国际专家,也包括中国专家。中国专家还要和公共政策制定者一起,考虑中国的特殊国情。科学界如果没有广泛共识,还有比较实质的分歧,那么我们的决策者也很难下决心

ii)WHO(世卫组织)对COVID-19严重性的定义和指导政策发生改变。中国肯定会遵守国际规则,不会单兵突进,自行改变政策,所以需要WHO对COVID-19的定性发生变化,例如不再称其为“pandemic”,在重要性上给它降级,认为它的危害性可以管理的,不再给予强烈的指导意见,认为各国可以酌情拟定及/或降低防疫标准,将COVID-19其从首要议程上拿掉等等。WHO也需要取得科学界的共识,短期内恐怕还看不到可能性

iii)中国法规政策层面的调整。目前,《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规定为“乙类传染病”,并采取“甲类传染病”的预防、控制措施。按照我国的《传染病法》,甲类传染病就是鼠疫、霍乱,是非常严重的疾病。新冠肺炎现在处于这个管理级别。这是很大的调整,需要科学界、国际组织/机构都要形成共识。彼时,如果主导的新冠病毒变种主要影响上呼吸道,是否仍称为“肺炎”都未可知

iv)中国的医疗基础设施得到一定的充实和发展。中国需要提高各个地方应对传染病的能力,增加医疗资源的供应(从ICU/床位到医护人员),为疫情做好准备。不要小看现在各地时不时因为出现病例而进行的防疫活动,这些活动都是实战演习,可以帮助各地提升能力。美国各地医疗系统都有针对呼吸道传染病的演习(主要针对季节性流感),但防疫不是一两个医院的事,切割的、离散的政治体系使美国很难在国家层面应对大规模疫情

v)要能看到世界各国的新增病例、住院和病死数都在减少,疫情在国际范围消退。这与国际/海外通关有关。今日世界是高度全球化的,任何一国如果还有大规模的疫情,都可能传播到其他国家,这时,仅对单个国家施行旅行限制也是没有用处的。作为过渡,有可能开放针对个别国家的“绿色通道”,但这些国家也得有匹配的对外防疫政策才行。考虑到目前很难有哪个国家采取和中国完全一样的严格防疫制度,这种一对一的绿色通道可能不易达成

vi)要看到“弱化”的变种(例如Omicron)完全成为主导,其他更“厉害”的变种逐渐消退、消失、也在“内卷”。现在Omicron虽是主导,但其他危害性更强的变种也还存在,只不过是被Omicron盖过了风头而已。其他病毒(例如Delta)的危害依然是非常大的。目前针对COVID-19的防疫政策,不可能马上蜕变成针对Omicron的政策。另外,过往的规律表明,每过几个月就会出现新的病毒。说不定又出现更厉害的病毒呢?一切未可知,还待观察

vii)要不断加强及验证中国疫苗的有效性——包括应对各种新型变种的有效性。中国大量出口疫苗的国家现在都变成了“试验田”——例如智利。中国可以观测国产疫苗在这些国家的表现,看其面对各种变种的临床有效性如何,作为未来调整中国国政策的重要参考

viii)要在现有的平台上,不断开发针对新变种的疫苗,并定期进行广泛接种,达到很高的接种率。例如,当下主导的Omicron,肯定是要针对这个变种开发加强针的,开发出来,证明其有效性后,还要广泛接种,在人口内达到非常高的接种率,形成防御网

ix)要适度增加新的疫苗品类及平台:在传统的减活疫苗以外,还要增加不同的创新疫苗“平台”,例如mRNA,以增强应对各种新变种的灵活性。新的疫苗平台建立后,也要推广,并形成一定的普及率

x)试点制:考虑到中国之大,可能要考虑选择一个地方/省份/区域作为对海外开放的试点地。这个地方要有比较好的医疗基础设施,有较高的中国本土疫苗接种率(并且是基于有较高防御把握的基础疫苗及加强针的接种率),与其他省份/区域设定的暂时性的隔离(即增加一些互通的门槛),比较强的地方治理能力,同时离首都要有一定的距离。可以安排一些机制吸引外国人从该区域入埠。推广这个试点项目时,已经有十足的把握。省内/区域内的人需要对防疫有巨大的信心,同时相信试点可以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好处(而不是把他们当成“小白鼠”)

xi)公众/民情/舆论做好接受的准备。不要看现在有人鼓吹美国/西方的躺平防疫政策好——这些人永远会批评中国。大部分人是沉默的,对于如何防疫,他们随大流,但在判断时,主要会从自身利益出发考虑。如果宽松的政策导致了大规模的疫情、住院、死亡,影响到了他们的安全和福祉,他们一样会反对。但对国家和政府期待也非常之高,寄希望国家解决问题。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官方舆论还是强调COVID-19的危害性的,所以很多人对COVID-19其实是非常恐惧的,这与经历了大规模感染及死亡而麻痹了的美国/西方完全不同。所以,政策也不能说改就改,之前还得有一些宣传铺垫工作,说明调整的合理性。

重大公共政策必须要有延续性。我们不可能在几周之内,看到一些关于Omicron的正面的消息,就一举改变之前的政策。从民众的角度,也不能听风就是雨,看到一点变化,就希望推翻在很长一段时间带给自己好处的政策。

考虑到中国十四亿人的健康风险,政策的不可逆性(每一小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COVID-19的变化莫测,中国政府根据现实需要调整防疫政策过程肯定比较漫长,而且考虑我们国情的特殊,还会略滞后于其他的国家。

然一旦决定做出,影响必会深远。

这样的重大决策,绝对不能急,要完全想清楚了,才能做。

因为一步踏错,就可能改变历史,改变国运。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以,依我看,这个过程有可能经历数年。

并且我认为宜缓不宜急,慢了的好。千万不要受制于短期压力,要用大历史的视角,做可能难但正确的事情。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