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Z《最后的晚餐:小心,魔鬼就在你身边》,作者:大Y儿 等,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
殡仪之馆
我们老家是个经济水平十分不怎么样的县,下面镇上,大多数家庭一个月的收入可能也就 800 块 1000 块的样子。
可就这样的一个地方,有个人却能盖起来一个三层独栋小洋楼,还带车库,周围的邻居,至少见过那院子里停了三辆豪车。
以前,我以为是哪个外出打工赚了大钱的老板。
后来才知道,那是我们县殡仪馆的馆长家。
而且,馆长下面几个人,露富的时候,也被人瞧见好几次。
1
我的父母总是告诉我,找工作,就图个稳稳当当就好。
可我不愿意,所以,我毕业一年后,就来到了这个殡仪馆。
因为我知道,要赚钱,就得跟着有钱人混。
我名牌大学学历,只是报了个合同工,所以殡仪馆没多久就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里说让我下午五点来,可到了之后,等了几个小时,饭都没吃,我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殡仪馆馆长。
馆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英挺的鼻梁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
只不过脖子和下巴之间挂着的一个鸡蛋大小的肉瘤,让人总是免不了用异样的眼光多看几眼。
我快速瞥了一眼之后,就将视线放在办公桌上,免得犯了他的忌讳。
“知道为什么让你等到现在吗?”
馆长的声音响起,没有特别吓人的地方,这氛围足以让我不适应。
“是不是您忙到现在刚得空?”
我知道殡仪馆的工作,时常要接待晚上来的家属和遗体,不能准时准点下班。
馆长听完笑了笑。
“我们这,是个公家饭,所以好多人抢着吃,可是,又有点不同,得胆子大,要不待两天不干了,净给我们找麻烦。”
馆长看着我刚刚递过去的报到证,好半天也不给盖章,反而直接收到了柜子里。
“所以,得有个试用期。”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现在找工作这么难,哪还没个试用期。
“嗯,明白,我一定配合。”
馆长看我积极的样子,终于微微笑了下,可那个笑,总觉得不是冲我的。
“好,你理解就行。”
但这回答,又是对我的。
“我们这试用期和别处不一样,用不了三五个月那么久,三个月就可以了。”
“真的吗?”
这不就省了事了吗?
馆长也没回答我,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很古老的旧式手电,和几节五号干电池放在桌上。
“第一步,熟悉工作环境,今晚先去隔壁住一天。”
“馆长,您说的是左边那间停尸房吗?”
我下午到时,隔壁停放着新运来的尸体,在冰棺里等候着明天的告别仪式和焚烧仪式。
到现在了,那还有几个守灵的家属,穿着孝服,腰间绑着红布绳坐在一旁喝茶聊天,气氛甚至有些……融洽。
要在那里住上一宿,似乎也不是很难,我心想。
谁知馆长却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右边的窗外,“我说的是那儿。”
“那儿?”
我顺着馆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灯火指着一条上山的路,越远越看不清,仿佛走向一条无法找到归途的绝路。
我咽了口口水。
“你带了手机吧?”馆长突然问道。
“带了!”我立刻回答。
对呀,我还有手机,打一晚上王者荣耀,音效开到最大,谁怕谁呢!
“嗯,把手机给我吧。”
什么?
“带着这个手电筒,去那住一晚上,中途如果害怕了,你可以随时回来,但,这试用期,就过不了了。”
我心里纠结了几个来回,还是点头应下了。
谁让我,有所求呢。
2
“屎难吃,钱难挣。”
我踩着这九曲十八弯的小路,心里咒骂了几句那馆长。
停尸房都不行?还把我派到了乱坟岗上!
上山的路在这里被分为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左边的道路灯火通明,柏油马路一路向上延伸,指示牌上标记着直通往“福禄寿”三个坟地。
我走到道路的正中间,荒草丛生,淹没在黑暗中的道路,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深渊恶兽,向我张开了巨口,而我正站在它的舌尖上,却毫不自知。
此时,我的脑中不断闪过关于乱坟岗的种种传言。
乱坟岗顾名思义,埋的是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因为没有人出钱办理丧事,就草草埋葬了事。
老人们嘴里经常说,“没有人祭拜,享受不到香火,就成了孤魂野鬼,这些人最是凶悍。”
还有人说,“如果有鬼魂因为枉死而出来作祟,献上动物的头颅作为祭品,才能平息死者的怨气。”
我甩甩头,将这些古老的封建迷信抛在脑后。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信这些?
钱!钱才是最重要的!
拿出那个馆长给的古老手电筒,我硬着头皮向乱坟岗走去,
大概是太久没有人气,一路上奄奄淡迹的声响不断在我周围或远或近的地方响起,我不得不一次次地来回转身,确保自己的背后和周身没有跟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手电的光扫过几块歪歪斜斜的墓碑,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刻,只是立在这里告诉人们,曾经有过一个人,他死了,被埋在了这里。
“就是个墓碑,不对,就是块石头,有什么可怕的?”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给自己打气。
我猛然一抬眼,黑暗中似乎有几团摇曳的光在远处微微闪烁。
随着距离不断缩短,我渐渐看清了前面的情况。
在一块墓碑之前,摆着几盘祭品,祭品的左右各点了一根蜡烛,左右两边的祭品,是一些普通的水果。
但是。
正中心的大盘子里,却摆着一个生猪头,切口还有红色的血滴答着。
蜡烛浅红色的火焰在轻风中微微晃动,那一刻,我隐约看见了那颗硕大的猪头,似笑非笑。
我心里知道这都是光影效果造成的错觉,可还是控制不住那心跳。
不是,就为了练我?
一个合同工?
有必要这么劳心劳力吗?还整个猪头?
我用手电使劲照着,一是给自己打气,二是我非要把摆这些东西的人抓出来。
果然,有人。
距离祭品前面半步远的地方,有一叠被烧了一大半的纸钱,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
“真敬业啊。”
我感慨了一句,然后从他的身后悄悄靠了过去,对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这一拍,我顿时察觉到手底下的触觉有些不对劲,像是拍在了一件毛皮大衣上,毛绒绒的,还带着颇高的体温。
现在可是盛夏,就算山上小路温度低点,谁会穿着毛皮大衣?
还没等我想明白,面前的人却有了反应,他站了起来,扭过头看向我,露出了两颗如夜明珠般的碧绿色瞳孔。
我吓得手电一下掉在了地上,光线一下子调转到其他地方,我的视野里瞬间变黑,我顾不得其他,先把手电摸了回来,使劲照着刚刚绿眼睛出现的地方。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死心地扒开了一层土,一张碑上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刻字,被打磨掉了,只剩下一些边缘的笔画残留。
Shit!跑得真快!
好歹是个馆长,竟然安排人全副武装来吓我?还整什么绿色美瞳?
真是服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跟着馆长发财的,还是那几个人,估计一般人被这么考核一圈,都扛不住。
可这次不一样,我就是让馆长信任我,把我当自己人带,我就必须扛过去。
就这样,我强忍着恐惧,在一棵还算干净的树下待了一宿。
3
“天亮了!醒醒!”
有人用冰凉的手碰了碰我的额头,我被冻得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叫醒了我。
“胆子够大的,在这还能睡着,走,下去了。”
“你是?”
“林肖,负责雕刻碑文,你叫我林工就行。”
林肖,就是馆长那几个心腹之一,明明就是个雕刻工,可我知道,他儿子结婚时,他给买了一辆黑奥迪呢。
“林工好。”
跟林工往下走的时候,我跟他闲聊着。
“馆长都这么筛选入职的人吗?昨天给我吓的,那绿色眼睛。”
我故意把昨晚说得恐怖,让他们都知道考核很成功,也算是捧臭脚的一种了。
但林工却疑惑地看着我,“哪来的绿眼睛?”
那是什么???
“别耽误了,馆长在等你。”
我“哦”了一声,跟着林工走到了殡仪馆,走进了馆长室。
馆长正拿着一把木梳子,沾了沾水,冲着镜子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
“林工你先出去吧。”
“好。”
馆长依旧在梳头,“说吧,为什么想来当合同工?”
我愣了一下,犹豫半天。
“我想赚钱!”
馆长梳头的动作一停顿。
“合同工一个月就 2000 块,你来这赚什么钱?还不如回家开个店。”
“馆长,我真的想赚钱,你尽可以考验我!”
“为什么想赚钱?”
“因为我要出人头地,让那些不信我的人,都重新认识我!”
馆长停下动作,转过身看着我。
“你在撒谎。”
我慌了一下,“什……什么?”
“这么好的大学毕业,从小就是别人羡慕的榜样,又没遭过什么欺辱,你让别人重新认识你什么?”
“你爸妈也都是老师,他们怎么可能教育出一个喜欢钱的孩子?”
“小伙子,欺骗我,对你没好处,说实话。”
我沉默,攥紧了拳头。
“我说的就是实话,我想赚钱!”
“但你没说全部的实话,为什么想赚钱?”
“我……”,我支支吾吾,“我喜欢上一个姑娘,我说了,毕业我就会娶她,但她却甩了我,去了一个能挣大钱的地方。”
我抬头,想起过去的事情,满眼猩红。
“所以我要挣钱!我要让她知道她看错人了!”
“我知道馆长你能挣钱,我什么都可以干!馆长你带带我!”
馆长扯出来一节纸巾,擦着自己的梳子,神情,依旧满不在乎。
“那你先过了第二步。”
4
馆长叫来了殡仪馆里的另一个人,介绍给我认识。
“这位是化妆师,刘竹。”
馆长指着这位体态丰盈,面容姣好的女子说道。
“她,单身。”
馆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刘姐。”
我恭敬地点头示意,并不敢跟着馆长的论调说出什么轻浮的话。
刘竹,是馆长另一个心腹,她曾经去镇上的金饰店,一出手就买了 1 斤足金,那时黄金 270 一克,算下来,十好几万。
那时,镇下面的村里,一户农民一个月的收入,不过 500,而她,一出手就十几万。
刘竹眼里含笑,似乎对我的识趣感到满意,倒愿意主动搭茬。
“馆长还特意指出来?单身不行吗?”
馆长笑而不语。
我也不敢说话,生怕哪句说得不对,惹到这位姐姐。
馆长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这第二步,就是学习工作技能。”
5
正是中午,外面有两家遗属,各自等着流程。
刘竹领着我去了整容室,里面停放着一具遗体,一个年轻早逝的女生。
刘竹拿出工具箱,站在遗体旁,我以为,他要教我怎么化妆,结果,她戴好手套,托起了遗体僵直且有些发紫尸斑的右手。
“很多家属,都希望遗体摆在他们面前,看着是鲜活的。”
仔细地一阵涂涂抹抹之后,那手竟然恢复少女的血色和柔嫩,指关节还有粉嫩,犹如伸出手在你面前等着戴上戒指的样子。
“但瞻仰之后,是人是鬼,没人在乎。”
说罢,就把那只手甩到一边。
刘竹教了我一些技巧后,看着我遵照她教的画了几下后,她摘下橡胶手套,扔在垃圾桶里。
“馆长吩咐,这三天你需要住在这里,房间给你安排好了,就在我房间旁边,从这出去右转第三间就是,你先去休息吧。”
说完就径自离开,并不看我一眼。
我走到安排好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昨晚阴暗的画面,到今天的化妆室的场景,像是过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不知道用了多久,我睡着了。
6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开门一看,是刘竹拎着一个大工具包笑着站在我的门口。
她换了一身衣服,不是白天的一套蓝色的工装了,而是一套真丝的睡衣。
“刘姐,你这是?”我疑惑道。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 10 点过了,她这样出现在我这么一个正值壮年的男生门口……
“课还没讲完呢。”
刘竹表情一副理所当然,身体直往房间里探。
我低头看了眼挨着我的刘竹,侧了个身,把她迎了进来。
“房间有点乱,刘姐你别介意。”
馆里提供的房间并不大,还有上个住这里的人留下的杂物没收起来,我都没动,只是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摆在了桌子上。
“你们男生啊,真不懂照顾自己。”
刘竹看了一圈,叹息一声,嫌弃道。
“还是去我房间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会不会不太好。”
刘竹瞪了我一眼,表情娇得很。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替刘竹拿着工具包,走到她的宿舍。
果然,她的房间里不但干净整洁,而且飘荡着淡淡的熏香味。
我尴尬地站在一边,尽量远着那张挂着柔软淡粉色帘子的床。
“刘姐,是还有什么知识要讲吗?”
刘竹坐在床边,“你站这么远干什么?过来,坐我旁边。”
我犹豫不决,面前的刘竹浑身散发着性感,是个男人自然扑过去。
可我不能因小失大。
刘竹不甘心,看我无动于衷,就自己走了过来,右手抚在我的胸口。
“别告诉我你还是个没开过荤的!”
刘竹的主动把我吓到了,我推开了她,跑回了房间。
她没再追出来。
而是在我没看到的角度,和粉色床帘后面露出的一只眼睛,对了个眼神。
7
晚上,我做了很多梦。
每每昏沉沉发现不对想要醒过来时,又会发现自己还在停留在梦中。
开始是在学校的食堂里买午饭,食堂阿姨给了一勺排骨,和所有阿姨一样,抖了好几下,我刚想看一眼,到底还剩多少。
低头却发现碗里的食物,不知何时变成了墓碑前摆的那颗血淋淋的大猪头,两颗大鼻孔正对着我,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还未剔除的鼻毛,还有鼻子下方咧开的似笑非笑的嘴。
我砰的一声掀翻了餐盘,却发现自己在学校宿舍的上铺醒了过来,耳边还环绕着舍友在床下书桌上敲击键盘的哒哒声。
“醒醒,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了!”
我缓了缓神,准备拿起枕边的手机接电话,结果屏幕上弹出的却是一张墓碑的图片,上面有被磨掉的痕迹。
碑旁烛火越烧越旺,赤红色的火焰吞没了猪头,吞没了墓碑,吞没了手机,吞没了我……
再一次醒来是在老家,作为从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我每次回来,村里总有人请我吃饭,好像只要我吃了这一顿,就能让他们家的孩子也沾上一点文曲星的仙气。
“准备了你爱吃的菜,你可别嫌弃。”
隔壁李叔叔是我爸的好兄弟,他闺女明年就高考了,让我传授点经验。
李叔闺女端菜上来的时候,那个手,和那个被化了妆的手,一模一样,指关节有着微红。
我的呼吸已经凝滞,李叔却跟我说,“别客气,多吃点。”
眼前的菜层层叠叠,差点将我掩埋。
我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清晰地知道自己处在梦境之中,却依旧醒不过来。
8
早晨八点,馆长把我叫了过去。
他又用那把梳子在梳头。
“昨天化妆学得怎么样?”
“刘姐教了不少,很有收获。”
“听说,你去她房间了?”
我一惊,我该怎么回答?
馆长放下梳子,一把掀翻洗脸盆,半盆水直接泼在了我身上。
“还不说实话?”
我深吸一口气,逼自己保持冷静
“我说,我说,我昨天确实去了刘姐房间。”
“她碰你了?”
“碰……碰了,但就碰了一下。”
“你碰她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馆长!我保证!”
“为什么不碰?”
“什么?”我疑惑地将将敢看向馆长。
“为什么不碰?!”
他一脚踢了过来,把我踢倒在地,因为动作太大,下巴那个瘤子还颤抖了一下,看着很恶心。
“我是来学习的馆长!”
“你,到底,来干什么?”
馆长擦了擦自己被踢脏的皮鞋,倨傲地看着我,这个角度看他,整个脸都被瘤子挡住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水,“馆长,我是来赚钱的,我要向女人证明,我很强!”
他没说话,身体步步紧逼向我,那副神情,像是把我看穿。
“刘竹的功夫,没有男人能忍得住,你这么恨女人,想证明自己,一个性感的女人摆在面前,你却不吃?”
“你要不是不行,要不,就是带着任务,需要在这个殡仪馆里完成的,任务不结束,你根本无暇男女之事。”
馆长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欺骗我,对你没好处,说实话!”
“我说我说!”
我绝望地低下头,跟馆长供出了自己的秘密。
“我那个女朋友,上个月死了,是我……我真的是不小心!误杀的!”
“她已经火化了,就藏在这个殡仪馆,我……”
“我还是不放心,就想来,毁尸灭迹。”
许久,馆长都没说话,也没发出预想的惊讶。
“好,今天是试用期第三天,最后一步,就是考察工作态度,一会林肖会去找你,过了这一关,你就可以被录用了。”
我感激地差点磕头,“好的馆长,谢谢馆长!”
9
林工把我带去了第一晚的乱坟岗,他给我指了指一边弓着腰扫地的老头。
原来,除了林肖、刘竹,这个老头,也知道馆长的生财之道。
可是他,可不如那二位那么富裕了,穿的一身破破烂烂地在干活。
老头是个哑巴,是馆长发善心见快饿死在路边领回来的,不会说话,不识字,更不懂手语,所以只能留下干点打杂的活。
“他就喜欢没事摆弄一下他的破木雕,刻得七歪八扭的还觉得喜欢,没文化就是没文化。”
大家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因为他没事就喜欢用木头刻一些小动物,所以就叫他木叔。
林工对木叔嗤之以鼻。
话音未落,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一只黑猫来,对着林工龇牙咧嘴。
“滚滚滚,”林工驱赶着黑猫,“这猫挺有灵性的,被那老哑巴收养了之后,就听不得人说那家伙的不好。”
林工挥着手中的树杈,跺了跺脚,将猫吓跑了。
那猫临走时,还回瞪着我俩,因为白天光强,两个眼睛的瞳孔竖成一道线。
看上去就像蛇的眼睛,诡异至极。
“你上次看到的绿眼睛,就是这猫。”
“啊?”
“你呢,一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猫弄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也可以不做。”
10
我做了。
馆长满意地看着我手机里的死猫照片。
“你那个女朋友,也埋在我们这吗?”
“嗯,是的,馆长。”
我点了点头。
“你想怎么弄?”
“我也没想好,馆长。”
“想好了告诉我。”
“嗯。”
11
我顺利入职了,林工、刘姐都渐渐熟了起来,馆长的表情,也不再紧绷着。
只有木叔。
总是恶狠狠地盯着我。
就在一天晚上,馆长为了应付县里检查,留下来整理工作没回家。
我回到宿舍后,身后房门被砰的一声大力撞开。
还没等我转过身,就被人从背后扑倒在地,紧接着脸上便挨了一拳。
疼痛使我本能的反抗起来,挣扎的时候踢倒了各种拜访的东西,乒乓作响的碎裂声很快就引来了人围观。
闻讯赶来的馆长黑着脸把我们从地上分开。
这时候我才看清,刚刚袭击我的人居然是最老实本分的木叔。
他的表情痛苦而扭曲,两只略微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样子像是想把我撕成碎片活活吞咽下去。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馆长厉声问道。
我知道为何,可我还要装着一头雾水的样子。
馆长一副公平正义的样子,林工和刘姐,颇有看好戏的意味。
木叔说不出话来,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看着满地狼藉,馆长无奈地挥了挥手。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明天过了检查,我再收拾你俩。”
木叔被馆长拉走了,林工则扶我去上药。
林工一边打开药瓶子,一边嘟囔。
“这是知道了呀。”
“不会吧,我动手这么利落,猫也给埋了,他怎么能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
“之后,木叔还不得恨死我。”
“没事,有馆长呢,镇得住他。”
“真的?”
林工没回答。
12
假的。
越孤独的人,越记仇。
我特意带着吃的和酒去上门道歉,可他并没有原谅我,反而变本加厉。
在木叔的房子里,我说得口干舌燥,将近半个小时。
最后,他还是大棍子把我打了出去。
路过的林工还瞅见了,耸耸肩无奈地看着我。
我站在门口嗤之以鼻。
呸!一个编外人员,恨我,又能把我怎么样?
13
刘竹又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以为这次,又是穿着真丝睡衣,结果打开门的那一刻,她竟然穿着白天工作时那套蓝色工装。
可那眼神,依旧媚着。
“我告诉你啊,今天,可是正事,你那眼睛往哪瞟呢!”
刘竹进门后,拿出两双手术用的乳胶手套,一双自己戴好,一双递给了我。
“刘姐,都十点了,什么正事不能明天说?”
我故意装着犯懒的样子。
“别废话,我就做一遍,你好好看着。”
我没再反驳,乖乖戴上手套。
等我戴好之后,她打开之前一直抱着的工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箱子。
这种蓝底白盖的保温箱我曾经见过,用来冷链运输一些需要低温保存的物品。
我还在心里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名贵的化妆品,刘竹却手脚利索地从箱子里拎出一只被冻得僵直的小白兔。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困惑地看向她。
“看好了。”
刘竹并不多话,拿起桌边一把看起来像是削眉笔的小刀,手法娴熟的在兔子的右眼上划了几刀,一颗完整的眼球就这么被她轻轻松松取了出来。
我被惊到了。
还没组织好错乱的语言,手中便被塞入了一把刀。
“还有一只,你来试试。”
刘竹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是,这和化妆有什么关系?”
我盯着那颗刘竹手里那颗密布着毛细血管的眼珠,感觉胃里的胃酸一阵剧烈翻腾。
刘竹白了我一眼,“想要多一份收入,就老老实实学习,至于是做什么用的,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我寻思着刘竹一个女人都不怕,也就硬着头皮举起了刀。
这场练习持续了一个多月,等到刘竹宣布我已经成功出师的时候,我已经变得有些麻木,出刀的手又快又稳,和刘竹亲自出手也所差无几。
刘竹对我的学习天赋赞不绝口。
馆长听完,也点了点头,然后那个瘤子因为这个动作被挤压地变形,馆长的脸,更扭曲了。
14
第二天给“客人”化妆的时候,刘竹点名让我一起帮忙。
今天的遗体是一名二八年华的少女,死因是车祸,父母是本地公职人员,带头倡导丧葬简化,所以,直接送来了殡仪馆。
距离女孩死亡,不过四个小时。
化妆室里,刘竹却面无表情。
我听她的吩咐换好衣服后,和她一左一右站在遗体旁,遗体保存得很完整,除了脸色不对,和睡着了没什么分别。
刘竹从容地打开工具盒,从里面取出那把锋利的小刀。
“开始吧。”
“什么?”
我虽大概猜到了一些,可此时,事情直接摆在面前,我还是惧了。
“你要是不敢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刘竹讽刺地笑着。
“退出……开什么玩笑。”
我舔了舔有些干涉的嘴角,从刘竹手里接过了刀,目光逐渐坚定。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刘竹笑了笑,“不过一两个月而已,已经很快了。”
“你不用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反正你不动手,再过几个小时她也只是一捧骨灰而已。”
刘竹道,“现在,她说不定还能让一个病人重见光明,而我们,不过是收了一些应得的幸苦费。”
我点点头,最终,下了刀。
刘竹把角膜放在器官运输箱里,盖上箱盖,就拿给了林工。
她回到遗体旁,用了不知道什么材料的东西填上了那两个窟窿,然后用一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将女孩打扮得犹如闭目养神。
她的化妆技术依然出神入化,但这一次我却没有功夫赞扬她了。
一路上我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家属发现有什么不对,要找我们的麻烦。
直到一路做完了所有仪式,将缺了一些东西的遗体送进了焚化炉之后,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但是,我放心的显然太早了。
15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走回宿舍正想关门,馆长就找上了我。
“知道你是个胆大的,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
我被质问地愣了一下,但立刻就回过神,毕竟这一个月,足够我想清楚一些事情了。
我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馆长你说什么?”
馆长一愣,又笑了笑,点开他手机里的录像。
是我和刘竹下午在化妆室干的“好事”,每个动作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动遗体,你知道这犯法吧。”
我不言语。
半天,我对馆长笑了笑。
“都是馆长教得好。”
“哦?”
“这次,我是不是真的过了试用期了。”
馆长微笑地看着我,却继续装傻。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我笑了笑,“馆长您不用这么谨慎了,我这么多把柄在您手里,早就是一条绳上蚂蚱了。”
馆长还是不承认。
我继续说着,“您要是真想抓我,就不会一个人半夜来敲我的门了。”
“哈哈哈。”馆长大笑起来,接着重重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
“你很上道,跟别的不一样,老实跟着我干,好处少不了你的。”
我重重地点下了头,如接大任。
“没问题!”
我刚表完衷心,馆长拿起了我的手机,输入密码,把录音删了。
“这种小把戏就省省吧。”
我呵呵勉强笑着,“馆长何出此言呀?”
“你不会真以为你手机放我这那一晚上,我什么都没查吧。”
16
馆长几个人办的脏事,我本来想着留个证据,万一以后自保用得上呢。
这下,手机都被收了,里面的东西都没了,彻底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馆长拍了拍我的脸,“老实点,该让你赚的钱,少不了。”
我点了点头。
馆长满意地离开了房间,我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周,我都和刘竹对着遗体动着手脚,也会和林工干点掩人耳目的事情。
而且,在馆长的授意下,我也完成了“毁尸灭迹”。
不知道为何,我做完这件事,馆长对我笑容,更多了。
给我安排的任务,也越来越多。
这个破旧的殡仪馆,依旧接待着附近几个镇的遗体,一切如常。
直到,那天,警察上了门。
17
那天,天气阴冷,空气里连一丝风都没有。
六个警察走进破旧的殡仪馆一楼大厅的时候,面色凝重,馆长亲自出来迎接。
饶是已经有人告诉他警察来了,馆长的脸色,依旧变了。
他和警察打完招呼后,就冲着林工使了个眼色。
可那眼色收回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充满了警告。
林工默默地钻出人群,往乱坟岗方向跑去。
“警察同志,是有什么事情需要配合吗?”
带头的是个 40 多岁的高大男人,“嗯,馆长陪我们走一圈?”
馆长陪着笑脸,“当然配合。”
“今天,张警官怎么没来呀?”
高大的警察看了馆长一眼,“你跟小张,挺熟?”
“哎呀,平时有什么事儿,都是他来通知我们,就都认识了。”
面对警察的质问,馆长像个滑不留手的泥鳅,接着每一句话。
然后,一行人来到了化妆室。
此时还有两具遗体停在这里,我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警察们调查。
在领队的警察安排下,两人留在化妆室取证,其他四人对我们几个人进行询问。
隔离开,分别的那种。
刘竹被其中一个警察领走的时候,我明显看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那只手,每次下刀的时候,从不曾抖过。
而在警察领走我之前,馆长突然在我耳边说。
“问什么你都说,一切都按照馆内流程办事,不然,我保证你比我们更惨!”
我知道,馆长有这个本事。
我做的一切事情,他那都有监控录像,而且,我比他们罪加一条的是,我还曾经对我那死去的女朋友,毁尸灭迹。
馆长手里,肯定也有证据。
所以,面对警察的询问,我什么都没说,但又说了另一件事。
18
直到我们都被询问完,林工才回来。
一群警察看着他,张口就问他去了哪里。
林工一下被问蒙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警察没有再问,而是带着我们几个,去了墓地。
院长一看,也没推脱,还特意领着警察们去。
我们站在福区 201 号。
墓碑上写着:李子墨,贰〇壹陆年逝。
警察指着墓碑上的名字,问,“这里是谁?”
馆长微笑着,却松了一口气,“我们之前的一个工作人员,小姑娘,可能受不了这馆里的氛围,就心理出现了一些问题,有一天正在班上,就倒下了。”
刘竹也补了一句,“后来她父母也来了,最后拿了 10 万赔偿,最后子墨,我们就给她举行了丧葬仪式。”
我顺着警察的手势,看着碑上的名字,突然窒息,想到了馆长那一句。
“你很上道,跟别的不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想通了什么,向前一步,举起了手。
19
大学的时候,李子墨时常对我说,“我们毕业就结婚好不好。”
我揉着她的短发,“行!”
我比她大一届,毕业后,我去了市里上班。
她毕业后,则来了个县殡仪馆上班。
馆长、刘竹、林肖配合作案多年,一直天衣无缝。
直到李子墨来了,意外撞见他们窃取遗体器官,她都没跟我商量过,就跑去告诉馆长,让他们自首。
馆长会自首吗?
肯定不会。
刘竹会吗?
林肖会吗?
都不会。
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会杀人灭口。
刘竹是个半吊子医生,手头有一种能让人看起来是猝死的药剂,三人就合谋害死了李子墨,然后对外谎称是李子墨精神状态不好,最近疑神疑鬼之类的。
李子墨的父母都是农民,加上女儿这工作本来就被人说不干净。
所以什么都信了。
我回来后,她都已经火化下葬了。
那一头柔顺的短发,再也抚摸不到。
我父母劝我不要再想,可我根本不相信子墨会被这种无稽之谈吓倒。
所以我来了这里。
来到这三个人身边。
提前想好了所有的说辞,如果问我为什么来,我就说我想挣钱,获取他们的信任。
当然,老狐狸怎么可能会一下子相信我。
等他再问我,我就说,我杀了人,来这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毁尸灭迹。
老狐狸一下子信了,信了他怀疑逼问后得到的信息。
人都是这么自信。
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会真的拿我当自己人。
除非,他手里掌握了我违法的证据。
譬如对尸体动手脚的监控,譬如“毁尸灭迹”倒骨灰的偷拍视频。
第一个我没有办法,只能参与。
但后者,我不过倒了一罐香灰。
20
我站在福区 201 号,看着馆长那张脸,和脸下那令人恶心的瘤子。
我怎么能让警察被这么带跑偏,我不会就此放过他们。
就算馆长把我动遗体的视频拿了出来,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站了出来。
“警察同志,我在后山乱坟岗那,见过同样名字的一块碑。”
馆长狠狠剜了我一眼,但看向林肖后,又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当作没看到。
警察问我,“跟这个名字一样?”
“是,李子墨。”
一路上的残破景象,让警察不由得皱眉,等我指着一个空无一字的墓碑告诉他们这就是李子墨的墓时,原本有所好奇的警察看向我的眼神也不信任起来。
“我仔细看过这块碑,虽然字被磨掉了,但能看到是李子墨三个字。”
警察的表情,不如刚刚的坚定,但还是叫了人上前取证。
但当我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这块碑下的土,被人动过。
我立刻看向馆长,只见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难道?
就在我准备去找另一个人的时候,他自己却来了。
“警察同志,跟我走吧。”
哑巴木叔,开口了。
木叔把我们领到了乱坟岗另一个偏僻的地方。
那里,竖着一张笔直的墓碑,依旧是个无名碑。
“这是李子墨的墓,我亲手埋的。”
木叔开口,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他。
顺着他的手,在石碑和土接壤的不起眼位置,我看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刻字——贰〇壹柒年逝,李子墨。
馆长瞪大的眼睛,脖子那抖动的瘤子,显示着他现在的恐惧。
“李子墨,就是他们三个人杀的,火化完,让我把骨灰处理掉。”
木叔操着一口不怎么顺畅的本地方言,磕磕巴巴说道。
“我知道我有罪,警察同志,你们,抓我吧。”
馆长眼睛猩红,冲上来抡起拳头揍在木叔身上,大家拦着迟了,木叔的脸被打出了血。
“你臭要饭的,背叛我!”
木叔抹掉血后,眼睛定定看着馆长。
就在我们都猜想木叔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时候,木叔直接操起旁边的铁锨,一把打在馆长脸上。
馆长的脸瞬间变得恐怖至极。
因为,除了血之外,还有那个被打破的瘤子流出的脓液,顺着脖子滴在衣服上。
十分恶心。
此时无人出声,大家默默看着馆长的那张脸,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天空。
我们扭头看去,刘竹捂着自己的眼睛蹲在了地上,指缝里渗出了一些血。
旁边,一只黑猫跳过。
21
警察没能从骨灰中提取出任何毒物证据。
但还是根据我和木叔的证词,以及对三人的讯问得到的供词,定了罪。
馆长果然没让我失望,第一时间就把我交代出来,说我才是主谋。
但因为我那个从不关机、始终开着录音功能的笔记本电脑,获得了馆长多年来是主谋的证据。
三人,都被判了无期。
我还是在拘留所待了一段日子。
出来后,我问木叔,为什么把李子墨的骨灰藏起来。
木叔对着我露出了一个苦笑。
“刚刚开始是因为想博得同情留下来,所以装哑,后来帮馆长办了一些事情后,是不得不哑。”
“至于为什么背叛他?”
木叔仰起头闭上了眼,像是一个身在炼狱的囚徒终于获得了解脱。
“可能因为馆长让我活了下来,而李子墨却让我感觉到我还活着。”
子墨,那些人,我替你,让他们认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