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5日，当梅尔·陶法（Mere Taufa），一个普通的汤加人在家中准备晚饭时，一阵毫无征兆、几乎可以震碎耳膜的巨大轰鸣声，突然传来。
陶法的弟弟第一时间以为附近有炸弹爆炸，陶法则立刻招呼家人躲起来：
「声音巨大，地面在震动，我们的房子也在震动，一波接一波。我下意识的反应是躲到桌底。我抓住妹妹，大喊着让父母和家中的其他人都躲起来。」
然而，很快陶法就意识到，不是炸弹袭击，因为有水源源不断地涌入家中。
数分钟后，水灌满了他们的家，邻居家的墙已经倒塌，他们一家人开始逃命。
「我们知道这是一场海啸。你可以听见周围都是尖叫声，人们大喊着，寻找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冲向高地。」
不久之后，陶法终于得知了，发生这一切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附近的火山爆发了。
汤加在地球上的位置。
图片来源：The Washington Post
01
南太平洋的火山爆发
陶法后来接受新西兰广播电台（RNZ）采访时，告诉了记者这段故事。
但这不仅是她的故事，而是火山爆发后，许多汤加人的经历。
位于汤加首都努库阿洛法以北，仅65公里远的洪阿哈阿帕伊岛（Hunga Tonga-Hunga Ha'apai）海底火山，在1月14日首次爆发，并于1月15日当地时间17点26分左右时，发生了第二次剧烈爆发。
1月14日，火山首次爆发时的照片。
图片来源：Tonga Geological Services
这次爆发持续了至少8分钟，威力之大，约相当于1000颗广岛原子弹爆炸，令前几年爆发形成的小型火山岛基本沉入海底。
1月7日，火山爆发前的火山岛和浓烟。
图片来源：Reuters
1月15日，火山爆发前几小时的火山岛。
图片来源：Reuters
从卫星图像上看，第二次火山爆发时，一个巨大的蘑菇云突然腾空而起，在海面上直接炸开，带起的冲击波与海浪迅速向外扩散。
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卫星拍摄的照片。
图片来源：BBC
另一个角度拍摄的卫星图像。
图片来源：US Storm Watch
咆哮的海啸也随之而来。
据一些社交媒体上的视频显示，海啸席卷海滨、漫过沿海公路，冲向教堂、商店街和人们的住宅，淹没了无数财产，甚至一些船只和巨大石块也被一同冲上岸。
许多人驱车拼命逃离地势较低的地区，纷纷逃往高处，以至于造成了交通堵塞。
被海啸袭击的汤加塔普岛。
图片来源：BBC
与民众一同逃离的还有汤加国王。
新西兰广播电台（RNZ）报道，汤加皇宫同样面临海啸威胁。汤加国王图普六世从皇宫撤离后，经由当地警察和军队护送，前往远离海岸线的别墅避难。
此外，还有目击者表示，傍晚时，火山灰已从首都上空降下，天空被火山灰笼罩，一片昏沉。
事实上，汤加很多地方都已被火山灰覆盖。
火山爆发后，一股灰烬、气体和蒸汽的混合物，迅速被送入约20公里的高空中，并在随后蔓延开来。
火山爆发后，大量蒸汽、烟雾和灰尘升到空中。
图片来源：Lothar Slabon EPA
奥克兰大学的火山学家沙恩·克罗宁（Shane Cronin）表示：
「这是一个重大事件，它至少是过去10年中，比较严重的爆发。」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它扩散的速度和强度。剧烈的爆发，会向周边扩散范围更广、数量更大的灰尘。我预期之后落在汤加的火山灰，还会有数厘米厚。」
与此同时，由于海底电缆受到影响，汤加的用电、电话通讯与互联网服务，在短期内处于全面中断的状态，人员伤亡与经济损失的情况，均尚未明确。一位微博上的网友对此说道：
「一个国家失联了。这听上去太让人难过了。」
02
波及太平洋沿岸各国
遭殃的国家其实还不止离得最近的汤加。
据另一个南太平洋岛国斐济的官员说，由于爆发过于剧烈，在800多公里以外的斐济首都苏瓦市，人们也听到了「巨大的雷声」。
对此，斐济政府发布了海啸预警，在海岸边建立了疏散中心，并警告居民，盖好集水箱的盖子，谨防后续可能出现的酸性降雨污染用水。
除斐济外，距离汤加超过2300公里的新西兰，气象预告部门在推特上发布有关火山爆发的推文说：
「释放的能量实在惊人。新西兰各地还有人听到引爆的报告。」
新西兰气象预告部门的推特。
图片来源：WeatherWatchNZ
新西兰民防紧急管理部亦表示，新西兰北岛的北部和东部海岸，均有可能会出现「强力而不寻常的海流，以及难以预测的巨浪冲击海岸」。
1月16日，一对新西兰夫妇在码头检查一艘被海浪淹没的船。
图片来源：AP
另外，澳大利亚、瓦努阿图、萨摩亚、智利等国，均发布了海啸警报。
在智利，游客收到海啸警报后离开海滩。
图片来源：Reuters
澳大利亚当局称，包括悉尼附近的大片海岸线，都可能会受到海啸波及，建议新南威尔士州周边地区的人们「离开海边，远离紧邻的水面」。
1月16日，澳大利亚昆士兰的诡异日出。
图片来源：Facebook@Leigh-Ann Beetham
然而，除了这些南太平洋国家外，一些从地图上看起来与汤加距离十分遥远的太平洋沿岸国家，实际上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日本气象局在1月15日晚到1月16日清晨，发出了海啸警报。
据日本广播协会（NHK）报道，东北部岩手县的海浪，一度高达2.7米。不少岩手县居民在接到疏散通知后，选择睡在疏散中心的地板上。
在南部，鹿儿岛县奄美大岛的小凑町在1月15日23时55分，受到高约1.2米的海浪侵袭。高知县亦受到冲击，一些船只被损毁。
日本高知县室户市的船只倾覆，被认为是受到火山爆发引起的海啸影响。
图片来源：Reuters
虽然到了1月16日下午，气象局人员在排除了全国范围内发生大海啸的可能性后，解除了海啸警报，但依然表示，之后可能会有持续的潮汐波动，要求人们继续保持警惕，并远离海滩。
而根据圣地亚哥国家气象局办公室的数据，火山爆发也致使海浪冲到了美国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圣路易斯港的海浪一度达到了1.3米高。
拉古纳海滩随之禁止了所有海滩、港口和码头的开放，并告知居民「远离水边，远离海岸」。
加州圣克鲁斯市则遭遇了一定程度的洪水侵袭。消防局长罗布·杨（Rob Young）说，海浪正好于涨潮时出现：
「潮水来的时候，前进得很快。不只是一个一英尺的波浪，而是以浪涌的形式出现。」
1月15日，一些人在加州圣克鲁斯海滩上观看海水上涨。
图片来源：BBC
浪涌导致了港口和码头出现了一些损坏，海滩、低洼的街道和停车场被淹没，一些汽车漂浮其中。
居住在加州帕西菲卡（Pacifica）的萨凡纳·彼得森（Savannah Peterson）则亲眼看到，海浪是如何冲到他家门口的：
「水涨得太快了，几分钟后又降下来了。看到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水一直冲到我家前门的情况，今天却发生了。」
1月16日，潮水涌入了圣克鲁斯港口。
图片来源：Twitter@Vern Fisher
美国地质调查局估计，这次火山爆发连带造成了一次约5.8级的地震。但由火山而非地震产生的海啸，是比较罕见的。
阿拉斯加国家海啸预警中心的海啸预警协调员戴夫·斯奈德（Dave Snider）更表示，火山爆发影响整个海洋盆地非常不寻常，这种场面既「令人感到谦卑，又令人觉得可怕」。
03
海啸的余波
据专业人士测算，这场火山爆发强度，至少已经有VEI5级，预估最后可能会有VEI6级的水平。
所谓VEI，是火山爆发指数（Volcanic Explosivity Index）的简称。
它是1982年，由美国地质调查局的纽豪尔（Chris Newhall）和夏威夷大学的塞尔夫（Stephen Self）设计的一个标准，以喷出物体积、火山云和定性观测，来量度火山爆发的强烈程度。
烈度最低的VEI0，喷出物体积为小于0.00001立方千米。然后每提升一定的数量级，VEI指数便提高一级。当喷出物体积大于1000立方千米时，便会被评定为最高的8级，即VEI8。
火山爆发指数的划分。
图片来源：Wikipedia
这次VEI6上下的水平，意味着其喷出物的体积大约在10立方千米左右。
10立方千米有多大？
光看数字，可能会觉得好像没有多大。
然而，如果拿常规计量单位西湖来计算的话，其一般库容积为1429万立方米，相当于0.01429立方千米。
10立方千米，大约相当于700个西湖，且火山的喷出物还不是水，而是火山灰和碎屑熔岩流。
那么，这后续究竟会对世界造成多大影响呢？
关于这一点，可以参考之前爆发的海啸历史。
1815年4月，位于印度尼西亚的坦博拉火山爆发，VEI指数为7，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火山爆发之一，共释放超过100亿立方米的物质，造成了至少71000人死亡。
1815年4月，印度尼西亚坦博拉火山爆发后，形成了巨大的火山口。
图片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火山爆发后，全球各地气候变得异常，1816年成为所谓「无夏之年」，具体表现是：
美国东北部5月出现霜冻，大量农作物被冻死。6月，加拿大及美国新英格兰出现两次暴风雪。7月至8月，宾夕法尼亚州仍有河流结冰。
刚刚结束对拿破仑作战的欧洲，面对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根本无力应对，农作物失收，大批家畜死亡，粮食普遍短缺，德国等地在8月出现霜冻，约有20万欧洲人死于这次的极端天气。
而在中国，1816年是清嘉庆年间，农历八月「天气忽然寒如冬」，滇西地区连续三年冬季降雪，云南全省饥荒，史称「嘉庆云南大饥荒」，东北地区农历七月霜冻严重，安徽、江西等地亦有农历六、七月降雪的纪录。
当然，目前来看，这次火山爆发并没到达VEI7的程度。但即便VEI6，影响也是巨大的。
1991年6月，菲律宾皮纳图博火山爆发。爆发引起的火山碎屑流、火山灰和后来由台风容雅登陆后的雨水触发的火山泥流，严重破坏了邻近地区。
1991年6月12日，皮纳图博火山剧烈爆发前三天的小型爆发。
图片来源：Wikipedia
同时，由于火山向喷射出巨量岩浆和二氧化硫，为地表带来大量矿物和金属，又向平流层注入大量气溶胶，形成了一层硫酸雾，遮挡太阳辐射，导致世界平均气温降低0.5℃，影响了之后两年的全球气候，地球进入两年的「火山冬天」。
除了气候，火山爆发对航空业的危害，也是显而易见的。
2010年，冰岛艾雅法拉火山爆发。
由于火山灰会导致飞机发动机停止甚至损坏，欧洲各国航线不得不瘫痪许久，交通出行极为不便。
可按照VEI指数来讲，冰岛的火山爆发只是4级。
如今，面对更严重的火山爆发，全球前往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的飞机，以及从南太平洋飞往其他地区的机组，必然会受到巨大影响。
所以，一些人在这次灾难发生后，提出的「与中国关系不大」的说法，就有待商榷。
第一波海啸，在第一岛链和东海大陆架的削弱下，或许对中国的影响确实有限，但后续对气候的影响，是需要全世界一起来买单的。
被网友称为「汤加赤膊哥」的奥运会旗手比塔·陶法托富阿（Pita Taufatofua），在1月15日表示因火山爆发后的混乱，与父亲失联。
图片来源：AFP
而且，目前火山爆发尚且没有完全结束，奥克兰大学的克罗宁教授明确表示，对同一座火山的历史性研究表明，当前的爆发可能持续数周乃至数月：
「有可能发生与2022年1月15日事件类似规模的进一步爆发。」
毫无疑问，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就像不少人担心的那样，在全球深受疫情困扰，本已十分艰难的局势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加剧紧张。
火山爆发可能导致气候、经济、粮食各方面出现问题，这些问题带来社会动荡，社会动荡引发政治动乱，政治动乱导致武装冲突，武装冲突进一步影响全球局势。
所以，这场发生在千里之外的自然灾难，并非与我们无关，而是与每个人的未来息息相关，必须加以关注。
就像英国诗人约翰·多恩（John Donne）在《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中写的那样：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
参考资料
Alex Stambaugh, Laura Smith-Spark, Rhea Mogul, Sophie Jeong and Dakin Andone. Tsunami advisories lifted in US after waves hit Tonga following volcanic eruption. CNN. 2022-01-17.
Nick Perry. Tsunami threat recedes from huge Pacific volcanic eruption. AP. 2022-01-16.
Get away from shore - US and Japan warn on tsunami. BBC. 2022-01-16.
Tonga Volcano Eruption: Satellites Capture Huge Plume Of Smoke, Tsunami Hits Island Nation. News 18. 2022-01-15.
Tsunami waves crash ashore in Tonga after powerful eruption. The Japan Times. 2022-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