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取行李、过海关,再次获得外卡并顺利重返墨尔本的王曦雨大声笑着,和前来欢迎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人员说“Hi”。

在北京时间昨天下午公布的2022澳网签表里,她将在女单首轮对阵一名资格赛球员。

“比较起来的话,今年好很多了啊!”

一年之前,这位中国小花首次拿到澳网女单正赛外卡,兴冲冲地准备从阿布扎比乘坐包机前往墨尔本,却在出行前一天的清晨6点钟被告知最后一次核酸检测阳性,遗憾退出比赛。

一次隔离,一次重返

发动机大声轰鸣,新加坡航空公司的SQ8039航班在迪拜时间2021年12月27日的晚上8点55冲上云霄,于墨尔本时间下午5点30降落塔拉梅林机场。

这架胖乎乎的A380是2022年澳网的包机之一,它们分散于世界多个城市,将参加角逐的球员和团队带到那个梦想之地。

王曦雨和她的妈妈以及教练扬科·蒂普萨雷维奇就在这个航班上。20岁的她目前排名WTA第131位,将以澳网女单正赛外卡选手的身份参与到这项年度首个大满贯赛事的竞争中。

这是一次被推迟了一年的旅程。

上个赛季,疫情导致巡回赛从3月份开始都被暂停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熬到12月,苦练了8个月的她去了迪拜和阿布扎比进行冬训和热身,然后准备飞往墨尔本。

“因为当时澳网有一系列不同级别的比赛,你去了才有的打,不然其他地方也没有太多比赛。刚好获得了一张澳网外卡,我就想着那我绝对能去澳大利亚啊,而且前面还有三、四站比赛,可以一路打过去。”

她没能一路打过去,而是被防不胜防的新冠病毒拦住。

尽管做足了防护,而且在迪拜和阿布扎比期间每3天测一次的核酸全部结果都是阴性,但不可预知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你昨天的核酸检测结果是阳性。”出发前一天的早上6点,她在酒店房间里接到治疗师的电话,愣了一分钟才回过神来。听筒另外一头的对方觉出来这种情绪的变化,反复地问:“喂,你还好吗?”

“我……还好。“身体没什么反应,但她的情绪在那一瞬间还是受到了打击。

她开始足不出户,两天后在当地防疫人员的带领下去了阿布扎比官方的隔离酒店。与此同时,她所在的北京壹壹贰叁网球俱乐部时刻和她以及她的团队保持联系,并且努力地协调各种关系,希望她能够得到最好的保障,以最健康的状态回到赛场。

隔离酒店是五星级的,她住在二十几层,透过大大的窗户看得到对面阿布扎比酋长豪华的皇宫。

这座宫殿和它所在的城市本身都是一个奇迹,它在沙漠和波斯湾之间拔地而起,每年冬末春初都会成为举世瞩目的网球重镇——阿布扎比表演赛吸引过无数头牌选手,WTA和ATP赛事也为更多球员提供了提升自己的机会。疫情之下的这两年,由于赛程调整,他们还会一起从这里出发,越过赤道线前往地球南端的墨尔本。

2020年的12月,飞往墨尔本的航班里没有王曦雨,而大坂直美、阿什莉·巴蒂、加尔比妮·穆古鲁扎这些她期盼着可以在比赛中对上的名字,则不断出现在赛会更新的抵达名单中。

不过,好消息是运动员的强健体魄让她没有出现什么症状,隔离期间依然可以通过视频和体能教练沟通,保持着一天一次到两次的身体训练。

“刚开始其实也会担心影响职业生涯,会忍不住上网去搜相关信息,然后吓一跳。可是过了两天自己觉得没啥事儿啊,就该干啥干啥了。失望是有的,就本来是很期待新赛季的到来。但不管发生什么,一切都只能向前看,因为向后看什么都没有。”

一种寻找,一种坚持

隔离期间拍摄的视频里,她利用弹力带等各种手边的简易器材,在房间挥汗如雨。

妈妈和俱乐部所有人看着都有些心疼,有时候会拦一下:“别练了,等出来再练也不迟啊。”但是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她决定用训练和学习把这段时间填满,不去想失去的东西,也不去看尚未确定的将来。

“当时……心里有几百个不想练呢。”回看那段独处的时间,她笑着坦白。

“没能去成澳网,又困在房间里动弹不了,内心就会比较空。但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竞技水平,就还是要练好体能,做好随时出去比赛的准备。毕竟网球就是在不稳定的情况下去和对手竞争,总不能等你什么都准备好了才去打球吧?”

日子过得比她想象中的快。原本第10天就能“出关”,但因为那一天是星期天,检测人员放假,于是她就又在房间里多看了一天的风景,在第11天等到核酸阴性的结果。

收拾好行李,将那扇关过自己的门关在身后,她脑海里唯一的一件事就是“赶时间”。

他们调整计划,在欧洲-美国-欧洲之间辗转,参加一系列WTA250以及ITF60级别的比赛,想要重新找回节奏。不过,在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经历那样一次当时看来事关生死的考验之后,她要找回的不只是赢球的感觉,还有自己。

“最难的是三四月份,就是特别着急地想要赢得比赛,但说实话越急事情就越往反方向发展,内心有一些接受不了,真的很难过。”从1到7,她在煎熬中数着自己连败的场次。一直到4月份的比利·简·金杯(前身为联合会杯),她第一次在成人赛事中代表中国队迎战荷兰队,才迎来了对阿兰夏·鲁斯、莱斯利·科霍夫的两场胜利。

尽管最终球队没能成功突围,但两连胜以及“中国”两个字带来的激励,让她找到了继续出发的动力。和队友、教练甚至对手们交谈过后,她也更多地看到了疫情之下每一个人的不易。

在比利·简·金杯上,她原本有机会对上前世界第4、当时排名第10的琪琪·贝尔滕斯。为此,她在赛前一天晚上看了一个小时的录像,研究打法制定对策。但荷兰队在赛前一小时决定换将,她所期待的对决没有如约出现。

而且,这场对决以后也不会在职业赛场上出现了。

口罩、核酸、旅行限制、不同赛事的不同防疫规则、空荡荡的看台和只能在线上举行的推广宣传活动,使得球员们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网球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也让他们的身体和情绪都受到挑战甚至失去节奏。

6月,贝尔滕斯宣布2021将是自己最后一个赛季。年末,另一位1991年出生、世界排名也来到过第4位的英国姑娘约翰娜·孔塔也突然决定退役。

“一方面是真的很难,一方面也觉得可惜,看到这么厉害的高水平球员退役。我还想跟她们多打几场比赛的,因为每一次都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完全没有想到孔塔也要离开,她夏天在草地上还拿了一个冠军……”

但她还是会坚持,和更多的选手一样。

“对了姐姐,我要分享给你我在英语课上学到的一句话!”她从视频里跑开,拿回来一个笔记本:“Yesterday is history。Tomorrow is a mystery。And today is a gift。That is why it’s called the present。”

昨日已逝,明日成谜。只有今时为今,所以它才会被叫做“今日之礼”。

一些改变,一些梦想

在电影《功夫熊猫》里,乌龟大师对一心想要当成“神龙大侠”的阿宝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开,把手里的灯笼留给坐在桃树下冥思苦想的他。

王曦雨的身边也有一位“大师”,他是前世界排名第8的扬科·蒂普萨勒维奇。为了让她成为一名更好的职业球员,俱乐部经过多方联系和沟通,请来了这位前澳网青少年组男单冠军、两届美网八强得主以及戴维斯杯冠军队成员。

5月,罗兰加洛斯的红土场被郁郁葱葱的常春藤爬满,法网特有的白色盆花被摆放于各个角落,砰砰的击球声在不同球场之间形成节奏明快的打击乐。虽然限制了观众人数,但还是有人潮从苏珊·朗格伦裙角飞扬的雕像前来来回回。

准备参加法网女单资格赛的王曦雨和蒂普萨勒维奇就在那里汇合,展开一段新的合作。

在此之前,她只是听说过“眼镜侠”的名字,可当真人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她开玩笑地用一个“凶”字来形容塞尔维亚人,更多的是心服口服。

“他说话虽然慢,但道理都给你讲得好好的,有理有据。而且我能感觉出来,他看得很远,给我列计划的时候感觉都看到后年去了!而我感觉自己连眼前的都还没看清楚呢。”

从资格赛打起连赢3场晋级正赛,他们的第一站赛事就擦出了不错的火花。接下来他们去了贝尔格莱德,她从这位ATP名将身上学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会随时跟我总结,今天哪里做得好哪里做得不好。他说希望自己教我的东西不只是用在网球上,也可以用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因为生活中的有些习惯也会带入球场,球场中的习惯和生活也是有连接的。网球不单单是网球,你要在方方方面面都有所提高才可以。”

她听进了每一句话,以全新的状态投入网球。

冬训结束前,贝尔格莱德下了一场大雪。她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在雪地里撒欢儿,然后他们一起去温暖的迪拜、阿布扎比,备战又一个崭新的赛季。

“欢迎登机!”2021年的年末,SQ8039航班再次把她带回到墨尔本,带回到雅拉河边阔别两年的墨尔本公园球场。

一切都没有变,但她长大了。她说自己不是想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是以一个全新的自己来面对全新的世界。“虽然说去年的那种经历不要也罢,可是赶上了,它就是一种体验、一种财富,因为你多了人家没有的东西。”

放下行李,她迅速地把自己扔上球场。

有一个世界知名教练的好处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打招呼,很多训练伙伴也都大有来头。她和2020东京奥运会混双金牌得主阿纳斯塔夏·帕芙柳琴科娃隔网相对,和世界排名第14位的伊莲娜·莱巴基娜打了一场6比4胜出的练习赛,还和几名ATP选手过了招。

男子球员人高马大,球也转得厉害,应对起来极具挑战。她记得其中的一位应该是要参加澳网青少年组比赛。帮她界定年纪的,是他们的发量:“哪个选手青少年时期没有浓密的头发?”

迈入职业的大门3年之后,她更幽默,也更开放了。

“去拥抱世界,世界也会拥抱你。”两年前的秋天,她在纽约比利·简·金国家网球中心外伸出双臂,去和那个巨大的、被喷泉环抱的地球模型合影。

两年后的夏天,她在墨尔本公园球场再次出发,继续追逐着现实和梦想中的网球——巡回赛、大满贯、比利·简·金杯以及2024年的巴黎奥运会。“世界那么大,年轻人要多看看,多感受。有时候会跑得很快,有时候又会步履维艰,但我们总会从中学到东西,它是一个蓄力的过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