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保亮从来没想过，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近得似乎中间只有一条线，一边是生，一边是死，所以他也就突然间知道生活的真正意义，告诉自己生活也是非常的不容易的。
半夜的时候，他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说母亲死了。父亲在他眼里是个粗人，强悍，蛮不讲理，但是在电话里，他却哭得像个孩子。父亲是想压抑情绪的，但是说了几个字后控制不住了，他在电话里哭了整整十几分钟。他知道他的父亲特别难受，他也很难受，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毕竟自己也还是很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希望自己发生的是一个梦，梦醒了之后生活还会是一样的继续，但是这好像是不太现实的。
母亲是突发脑溢血死的。今天晚饭后，她像往常一样去散步，半路上突然就倒在了地上。路人打了急救电话后，人已经没了，而且，她没带手机，父亲在家里等到了十点多钟，感觉不对劲了，去找的时候才得知了这事。
孙保亮和赶紧连夜开车带妻儿回去。他很恨自己为什么会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工作，以至于连母亲最后一眼也没看到。妻子见他情绪不对，将方向盘要了过来，让他休息一下。
可是，怎么能休息得了呀。一闭上眼睛，他就想到了母亲的模样。自己也是完全都不是很放心的，所以怎么能够不想快一点见到自己的母亲呢，父母结婚时才二十岁出头，但一直没有孩子，为了求子，母亲不知道试过多少种方法，吃过多少苦药。一直到三十多岁时，才生了他。后来母亲说起这段经历时却笑得很开心，说好在当初没放弃，要不然没你了。他也非常感谢自己的父母给了自己的生命，也让自己知道生活是多么的不容易。
父亲在他心里一直很严肃，动不动就打骂他，母亲却很慈祥，从来没骂过他，他不知道在多少次在心里想过，等自己长大了，不管父亲了，只管母亲。可是，等到他真正长大了，他其实谁都没管过。从自己读书的时候开始，自己就很少跟自己的家里人来往了，因为自己要读书，然后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后来一毕业他就留城工作，十年过去，仅仅只能保证一年回去一趟而已。平时在家待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平时也只能尽可能多的给自己的家里多打一点钱。
夜很深，很静，儿子蜷在后座已经睡着了。父亲的电话打来了，让他车开慢点，注意安全。过去，他肯定会觉得父亲啰嗦，但现在他一连气地答应着。
三小时后到家了。孙保亮跟妻儿去见了母亲，母亲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他失声大哭。亲戚们赶紧劝他，但劝不住，那是他母亲呀。
父亲原本在卧室里休息，听到动静走出来，父子抱头痛哭。父亲很自责，说今天他本该陪母亲去散步的，但他犯了懒。“如果我陪她去，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他不停地说着，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乞求大人的原谅。孙保亮担心他悲伤过度，将他劝进卧室去休息。
但是，父亲没法休息。父子二人坐在那里，长久地沉默着，随后父亲说：“躺一下吧，明天还有得忙。”他依言躺了下来，就在今天清晨，母亲还躺在这个地方，被褥上还有她的气息，可是，现在她已经没了。父亲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他说：“爸，说说妈以前的事吧。”父亲想了想，说：“说不出来，她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可以让人记住的事。”
那些年家里穷，母亲起早贪黑，养鸡喂猪，做饭洗衣服，种田种菜，心里面只有丈夫和孩子，从来没为自己想过。她这辈子做的都是琐碎的事，没干过大事，可是因为她，家境才渐渐好转，儿子才能读大学。
妻子过来，看到父子躺着，以为睡着了，就帮他们关了灯。孙保亮还拿出了烟来，给了父亲一根。黑暗中，两个火点明明暗暗的，就像一对哭红的眼睛在眨着。
不知过了多久，孙保亮还醒了过来，一看时间才睡了一会儿。起身时惊动了父亲，父亲让他再睡一会儿，他说：“爸，我看到妈了，她说让你少喝点酒，还有，她说她不在了，以后你要听我的。等把妈送上山后，你去我那里住段时间吧。”父亲“哦”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半晌，身边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孙保亮睁开眼睛，看到父亲背对着他，肩头耸动着，父亲又哭了。他没有劝说，因为他自己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