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新晋法医笔记:死亡原因待定》,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11 月底的濡吉市已是初冬,呼嚎的北风夹杂着寒气冲刷着小山村外荒凉的马路。这天恰是农历的初一,天上没有月亮。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抬着一个暗绿色的布卷出现在马路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几百米后,停在了路边。两个人的身高差有点大,加上布卷似乎重量不轻,这短短几百米的路,两个人走的很是吃力。

「就……就这里吧!我……我……我实在是拎不动了」一个明显上气不接下气的女性声音传来。

「也……行吧。」高个子的身影挺直了身体,转头四下看了看,「不过咱们得把……把他藏起来,不能就这么放在路边。」这个男性的声音也有点喘不匀气。

两个身影摇摇晃晃的走下了公路,钻进了路边的荒草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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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的更烈了。

上一次忙了一整宿的分尸案忙过之后,我真是元气大伤,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连熬好几个整宿了。

「真是年纪大了。」临近中午,我从一桌子的材料中抬起头,捶着腰走到窗前,「想当年上学的时候,连续 40 个小时没睡觉没休息也能熬得住,现在一宿就不行了啊!」

「你算了吧,谁还没年轻过呀。」刘法医闻听此言,不由得笑道,「年轻时候熬夜打游戏,疯!闹!玩!那哪能感觉到累呀?」

「不过我说啊,上次我问你你都还没回答我呢。」刘法医话锋一转,「我让你写的东西写的怎么样了啊?」

「啊?……啊!开始写了开始写了。」我忙不迭的答应着,赶紧回到座位上表现出正在奋笔疾书的样子。

「你好好写,宣传工作可是很重要的,每天埋头苦干是不够的,也要让别人知道你做了啥。」刘法医说完就背着手溜达了出去。

「我明白,可是这不也是赶鸭子上架嘛。」我眼见师傅消失在门外,嘴里小声的嘀咕着,靠在椅背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案子。

2.

「前几天的风真大啊,我这耳边现在都还有风吹电线的呼呼声呢。」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享受着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师傅,你说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前几天的妖风却那么大,感觉很不真实啊。」

「你个当法医的还信这个?」刘法医一脸的鄙视,「不过你小子乌鸦嘴的威力我是见识过,天气这么好你就享受着,少说那些……那些,哎,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怎么说的?」

「立 Flag!」我心领神会的赶紧闭上了嘴,可是话音未落。

「叮铃铃铃铃~~~~~」

「不是吧!」我哀嚎了一声,抓过电话,电话显示是指挥中心来的,准没好事。

「喂?嗯!嗯嗯!好的,今天是主任的班。好的,我们马上出发。」

挂了电话我哭丧着脸看向刘法医,「师傅啊,我的 Flag 倒了。指挥中心说乌马大桥附近有人焚尸。」

「哦?光天化日的就敢焚尸?」师傅挑了挑眉毛,「走!让我们去瞧瞧是谁这么大胆。」

驱车半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了辖区边界上的乌马大桥,这座桥横跨了两个行政区划,桥下的乌水河就是分界。

现场位于距离大桥约 300 米远的路基到河滩的一个小缓台上,我和师傅刚从车上下来就闻到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焦香味儿」,要不是已经知道是焚尸案,还以为附近谁支了烧烤摊呢。

走到路基边就看到一片已经烧成黑乎乎的枯草,中间趴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半个身子上盖着一大块石棉瓦,露在身下勉强还能看到有一些像是衣服的残片,个别地方还在冒着青烟。

我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这个路基的坡度比较大,尸体所在的地方站在路上是完全看不到的,只有走到马路的最边上低下头才能看到下面的情况。

「真是怪事,这马路边人来人往的,选个大中午的在这地方烧人是有多想不开?」我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焦尸对刘法医说。

「谁说不是呢。」刘法医边说边向尸体走去。

我也紧随其后,赶紧弯腰拎起勘察箱跟了上去。

尸体呈俯卧位趴在地上,身上黑乎乎的基本已经炭化了,从左腿到右肩斜盖着一片石棉瓦,石棉瓦下的尸体看起来烧灼的稍微轻一点,但是从侧面看,左腿已经从膝盖位置断成两截。尸体左手肘的位置可以看到比较完整的外衣残端,为深棕色的皮质外衣。

我等拍照的同事从各个角度拍完照后就慢慢的掀开了石棉瓦。下面的尸体右肩膀位置也可以看到有一些衣物残留,与左手肘位置的一样是深棕色的皮衣。我小心的掀开皮衣一角,下面露出来的皮肤比较完好,几乎没有尸斑,而且看起来还挺新鲜的。肩膀旁边,我看到了一片绿色的东西,捡起来仔细观察发现像是帆布类的物质,边缘已经烧焦卷曲了起来。

「师傅,你看这是什么?」我拿着绿色的残片头也没抬就说,可是并没有听到刘法医的回答,一抬头,看到刘法医蹲在尸体的头部,用手慢慢的摸着那里的一处裂口若有所思。

「师傅?师傅?」我又叫了几声。

「啊!啊?」刘法医从思考中反应过来,「你叫我?」

「是啊,师傅,你看这种材质的布料,能判断出来原本是什么东西吗?」我把绿色的残片递到刘法医眼前。

「不太好定。」刘法医接过残片翻来翻去研究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比较像防雨的那种苫布。」

「你说会不会用来搬运尸体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让痕迹他们先收着吧。」师傅把残片递还给我,然后指着尸体的头对我说,「你来看这头上的裂口。」

我探身过去,看到尸体头上有几处伤口,其中左侧顶部有两条大致平行的,长度差不多,创口边缘很整齐,左侧枕部还有一小片头皮已经没有了,周围有两个边缘不整齐的小皮瓣。

「你对这几处伤有什么想法没?」刘法医对我说。

「顶部那两条应该是锐器形成的创口,还有血液渗出来,而且深度都能摸到颅骨了。」我也伸过手去像刚才师傅一样摸了一下创口,然后看着手套上沾染的血迹,「枕部这个……这个不太好说,但是我摸着这下面是不是骨折了啊?好像还挺碎的。」

「嗯,应该是骨折了,而且我和你的观点一样,这几个伤应该是人为造成的,而不是焚尸烧出来的。」刘法医听我说完认可的补充道。

在一些火场中的尸体身上,有时会发现一种被称作「假裂创」的现象,具体表现为梭形的创口,酷似锐器形成的切创,这是皮肤组织在高温作用下,水分蒸发,干燥变脆,凝固收缩,顺着皮肤纹路而裂开,有时会被误认为是生前的机械性损伤。「假裂创」的伤口通常比较表浅,仅仅是皮肤的裂开,而且创口内一般是没有血迹的。

「来,翻过来再看看。」师傅见这一面看的差不多了,伸手准备翻动一下尸体。

尸体因为被焚烧的缘故,重量轻了很多,我和师傅一人拉腿一人拉手臂,很轻松就把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正面的焚烧程度相对于背面严重很多,尤其是腹部,体内的器官都已经烧没了,胸部因为压在地面,还剩下一些。

尸体身下的地面上是黑色的焦炭状物质,用手一碰就碎成了黑黑的粉末,有几处地方可以看到黑红色的液体,应该是尸体内流出的血性液体混合着黑色粉末形成的。

技术队现场痕迹勘察的同志取出一些透明的小瓶子,在地上各个地方取了一些黑色粉末,编号之后准备送去检验成分。

「可能烧成这样已经没办法检验最初是什么东西了。但是更重要的是检验有没有助燃物,有的话,是什么。」师傅看我似乎有点好奇的看着痕迹同志在提取粉末,「这人的腹部焚烧情况和其他地方比严重很多,这里应该是起火点,但是没有助燃剂的话,也不应该烧的这么干净。」

「怎么样,老刘,什么情况啊?」李然队长从上面走下来,「烧死的?是第一现场不?」

「烧不烧死的现在看不出来,得回去解剖再说」师傅回答着站了起来,「头上有伤,不说放火的事儿,我估摸着就看这伤也应该是个案子。」

「好吧,我让兄弟们外围先查着。」李然听到刘法医这么说,也没再继续细问。

3.

说话间,殡葬部门的车到了,我和师傅搭了把手,帮忙把尸体抬到了车上,然后也开车往回走。

「呦,这都过了饭点儿了。」师傅抬手看看表和我说,「我请你吃饭,我们就吃……就去吃几串烧烤吧!怎么样?」

「师傅,你绝对是故意的。」我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向刘法医撇了撇嘴,「哪有中午饭吃烧烤的?」

「嘿嘿嘿,这不是也在这熏了这么久么,咱俩带着这一身味儿回去,不去吃烧烤别人也以为我们去了。」师傅一脸的坏笑。

「我选择泡面,我热爱泡面,谁也不能将我和泡面分离!」我毅然拒绝了师傅的邀请。

简简单单吃完面,我和师傅赶紧开始尸检,毕竟,侦查的还在等着我们的意见呢。

尸体头上有三处创口,和现场看的一样,左侧顶部二处,创缘整齐,创角锐利,典型的锐器创表现;左侧枕部一处皮肤缺损,皮损的左侧还有两块掀起来的小皮瓣。头皮下可触及颅骨骨折。左眼突出于眼眶之外,舌突出于口唇之外,双侧睑结膜充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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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解剖发现,心腔内有脂肪液化形成的油性物质,剪开气管,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炭末粉尘。

「呦呵,看来确实是焚尸啊。」刘法医看到气管里这么干净,「看来难度加大了啊,我们得定死因喽。」

「器官都烧没了,失血的表现也找不到,希望头上有发现吧。」我边说边开始剥头皮。

法医解剖头部的时候,需要先自一侧耳后经颅顶至另一侧耳后作一个弧形的切口把头皮切开,之后将前后两半的头皮分别向前后翻转,将颅盖骨暴露出来。

头皮剥到左侧颞部,也就是大致在太阳穴上方的位置时,头皮下的颅骨上出现了蛛网一样细碎的裂纹,这里的颅骨已呈粉碎性骨折了,一些小骨片随着头皮的剥离开始哗哗啦啦的脱落了下来,我赶紧停下来取了一条比例尺粘在附近,示意拍照的同事拍照固定证据,不然继续做下去骨头都掉了,我可拼不回去。

照相同事拍完照,我继续向下剥离头皮,果然随着我的动作掉下来的碎片越来越多,到最后整片颞部的颅骨都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组织——这一部分的硬脑膜已经破裂,露出了一部分里面的脑组织,露出来的这部分脑组织在火烧的热作用下已经凝固了。

剥完头皮,在枕部头皮外面皮肤缺损的对应位置,又发现了一处严重的骨折,骨折呈类圆形向颅内凹陷,看起来像一个倒着的火山口形状。

接下来就是锯开颅骨了,在很多地方,现在仍然在使用安装锯条的手锯来锯颅骨,考验技术又考验体力,既不能太深损坏了颅内的组织,又不能太浅白费力气。前几年,我们也还是使用手锯,去年师傅刚刚申请买了电动开颅锯,插上电,转眼就锯好了,只是在锯的过程中有点粉尘和快速摩擦的焦糊味道的问题。

随着颅骨被取下,里面的硬脑膜露了出来,没想到却是像水袋子一样在重力作用下垂了下来,这往往是脑组织腐败自溶的表现。在正常的活体组织中,细胞不会受到自身含有的各种酶的作用。而死后,细胞中的溶酶体会破裂,释放出各种酶类物质,将细胞内的各种结构逐渐分解破坏,直至完全溶解液化。这种变化在短时间内并不能通过肉眼发现,而如果像眼前这样的程度的话,说明死亡时间已经不短了。

「话说,我怎么闻着这味道……」刘法医皱起了眉头,「闻起来香臭香臭的?嗯?」

我听到师傅这么说,吸了吸鼻子,发现确实在满屋子的焦糊味儿和刚刚电锯锯开颅骨的味道之中带着一丝腐败的臭味,闻起来确实很像高度腐败的尸臭味儿,可是刚刚尸体的手臂明明看起来还挺新鲜的,并不像是高度腐败的样子呀。

我剪开硬脑膜,里面的脑组织确实已经严重的腐败自溶的变成了一滩,表面的脑沟脑回勉强还能辨认,但是大脑白质部分已经几乎都变成了灰白色的液体,滴滴答答的流淌到了解剖台上,同时散发出强烈的腐败臭味儿。

「噫!」我皱起了眉头,「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高腐!」

做法医的,其实都不喜欢高腐,一是味道确实难,二是高腐意味着会失去很多证据线索,没有办法再获知。

「那这就有点怪了哦。」刘法医又重新看了看手臂的样子,「看那个脑子的状态,再看看这个手臂的样子,腐败程度根本不一致呀。来来来,你说说看怎么回事?」

「您又考我!」虽然师傅是在询问,但是我看到他口罩上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中透出来的却是狡黠的目光。

「跟温度有关嘛,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前一阵又有不短时间的寒潮,那几天晚上的最低气温都已经零下了。如果这个人在被放火焚尸之前一直放在那里的话,再加上身上还盖了石棉板和那个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的绿色布,这样一来白天本来就有限的阳光也起不到什么升温的作用,就是相当于冷藏了嘛。」我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喘了口气继续说,「至于大脑腐败的那么严重,是因为脑组织的腐败的速度本来就是相对比较快的,加上冷藏并不是完全使腐败停止,时间稍微的长点就形成了现在这样的不均衡腐败的表现。」

「不错不错,你小子现在确实可以了啊!」刘法医口罩外的眼睛眯了起来,「分析的很好,起码原理是对的。那死亡时间呢?」

听到师傅问起死亡时间,我刚才的自信顿时少了一点,毕竟死亡时间的推断对于法医来讲是一件特别重要又带有不小难度的事情。

和很多人想象的相反,法医其实并不能做到把死亡时间确定到特别精准的程度,不可能是几分几秒这么夸张的程度,甚至能精确到小时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推断死亡时间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测量尸体温度,比如常见的测量肛门内直肠的温度。原因是尸温的下降具有一定的规律性,测量方法也相对简便易行。之所以采用直肠这个部位,则是由于身体内部温度因受到皮肤、皮下脂肪及肌肉的保护,变化的速度相对较慢,变化规律性较好。但是这种规律性和季节,湿度,室内室外,衣着,是否盖有被子,多厚的被子等等一系列影响因素交织在一起,导致死亡时间有巨大的不可预测性。

在测量尸温的同时,法医还要检查和记录尸斑、尸僵、角膜混浊程度等各种尸体现象的程度,综合各个信息来推断早期死亡时间。但我看着眼下这个高腐的尸体,尸温基本已经失去了意义,至于尸斑、尸僵等等更是在形成高腐之前就已经完全固定或消失了。所以,他到底是啥时候死的呢……?

「死亡时间这个嘛……」可谁让师傅问了呢,我硬着头皮也要答一个上来,「我觉得吧……大概吧……2 到 3 周?」

我硬着头皮说了个数字,同时小心翼翼的看着刘法医。

「行吧,我估摸着也差不多 3 到 4 周的样子吧。」刘法医看起来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前一段室外的温度确实比较低,这个时间大概差不多。」

看到自己的回答没有差的很多,我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拿起刚刚取下来的颅骨,转移话题。

「看起来造成这个骨折的工具应该是某种球形或者圆形的东西。」我仔细端详着锯下来的颅骨上那个火山口一样的凹陷骨折。

「嗯,差不多,可能是某种金属类的这种形状的工具。」刘法医接过颅骨研究了一番之后肯定了我的分析。

「为啥是金属的?」我问到。

「你注意头皮上的损伤,那里头皮是有缺损的,周围还有小皮瓣,这些伤周围都还算平整,没有什么摩擦的痕迹,那么就说明致伤工具的表面应该是比较光滑的。」师傅继续分析,「同时,枕部这个位置的颅骨又是相对比较厚的,想在局部打击出这样一个凹陷性的骨折的话,也是需要工具本身就很坚硬,生活中最常见也最容易接触到的就是金属类的了,而且打击的时候还带有一定的速度,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量造成这样的损伤。」

「也就是说,致伤工具应该是一种带有圆形结构的,金属材质容易挥动的工具。」我接着说,「比如,奶头锤类的工具?」

「对,你说的这种确实可以形成这样的损伤。」刘法医同意了我的观点,「而且,还打击了多次。」

「是那两个小皮瓣吧?」我立刻反应了过来,「可能因为滑动或者打击的力度不够大,才只形成了皮瓣而没有导致下面出现一样的凹陷骨折。」

「对,就是这个道理。」刘法医赞赏的点点头

接下来的尸检没有再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常规性的做完检查和记录之后我面对着打开的头皮有点发愁,正常来说,做完尸检后要用针线把切开的口都缝好,还死者一个相对完好的外表。但是,这种烧过的尸体是基本没办法缝合的,皮肉组织烧过之后是经不住缝线的拉扯的。

「缝不了就放着吧。」刘法医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等抓到了人,谁干的这种事情让谁来弥补,看他们受不受得了这种事!」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刘法医是出于对犯罪之人的憎恨,事实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做法。

不过这种嫉恶如仇的样子,我好喜欢!

4.

几天后,死者的身份被确定了,家就住在距离附近不到 3 公里的镇上,平时和他的妻子两个人生活。在死者死亡后直至焚尸的这段时间内都没有接到任何来自死者妻子的报警信息。因此,死者的妻子就被列为了重点嫌疑对象,我和刘法医接到刑警队的通知,要到死者的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重点是能不能找到杀死死者的第一现场的客观证据。

死者家里是一栋二层小楼,一层基本是空着的,墙角有一些鸡屎和鸭屎,看来他们家是把房子的一楼当作饲养鸡鸭的场地了。房子二楼明显是住人的地方,我和刘法医按照嫌疑人的供述在卧室的床上床下寻找着血迹,但是卧室的床垫不见了,据最先到达现场的民警介绍,他们到的时候现场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这时我们就只能寄希望于床头或者地面上有没有血迹了,毕竟,按照尸检发现的死者头上那么大的损伤,这个出血量应该还是不小的,击打的过程很容易导致血液飞溅。

在床头的木板上,我和师傅发现了好多处看起来很像是血迹的可疑斑痕,使用棉签提取之后看起来确实很像是血迹,但是使用快速检测试纸都确定并不是人血。忙乎了大半天,折腾了一身汗,用掉了几十根试纸都没有找到一处人血。

「真是见了鬼哎!」刘法医也有点急了,「这么严重的伤,竟然一滴血都找不到,我也真的是服气了啊。」

「我觉得还是得找到那个床垫。」我直起身,一边捶腰一边说,「这种木质床头板上就算有血迹也好清理,但是床垫上的血可就没那么好弄掉了。」

「你说得对。」刘法医表示了赞同,「那就先别管血不血的了,我们去找床垫。」

我和师傅楼上楼下各个房间逛了一圈又一圈,发现这户人家都不比家徒四壁好上多少,视力所及基本就能把家里的东西看个遍了,真的很难藏住一个大床垫。

我有点丧气的从楼上下来,没想到我们做了这么多的工作,最后却找不到客观的证据就可能导致犯罪的人不能被定罪,实在是不甘心呐!

5.

我走到 1 楼的一个小隔间,这里刚才我已经伸头看了好几遍,地上有很多鸡屎和污水,也就没进去细看,这次我看了一眼就收回头转身想走。转头的一瞬间,我的目光瞟到了房间的外墙,「嗯?这个房间从外墙看起来似乎也不小啊,怎么里面看起来就不大呢?」

我再次打开了房门,站在门框的侧面,调整了一下视线,让自己恰好可以同时看到墙的两侧,发现这个房间最里面墙面的位置与房间外墙的最远端的位置似乎差了几十厘米的样子。

「会不会……」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叫来师傅和李队长,告诉他们这个发现和我的猜测,他们分别走到我指的位置也观察了一下。「嗯,不错,确实可疑。而且你看,这边墙角下的水泥看起来和周围确实不太一样」刘法医走进去观察起那面墙来。

「那就打开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赵队拿起电话给指挥中心打电话申请支援,不一会,消防人员就带着专业的破拆工具到达了现场。

轰轰轰,随着专业工具的轰鸣声,一大片水泥哗啦一下倒了下来,里面赫然就是一张床垫,猜测被证实了。

床垫的表面沾满了干结的水泥,我和刘法医翻看了一下发现还是没有明显看起来像是血迹的地方。

「拆开看看吧。」刘法医说,同时指挥着消防把床垫小心的放平,「这个床垫质量很差,你看上面都睡出了凹陷。我们也别乱拆,先照着这凹陷的两端来,要么这边是头要么那边就是。」

我听到师傅这么说,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你就是还缺少历练。」刘法医笑了,同时已经开始用剪子慢慢剪开了床垫的表面。

床垫下是枯黄的草梗,这种草席床垫在本地非常常见。

面对着茫茫草梗,师傅耐心的一点一点慢慢拨开,「找到了!」师傅的声音里都带着兴奋,「棉签!」

我赶紧递了一根沾水湿润过的棉签,师傅小心的在草梗上擦拭了几下,「试纸看看。」

我操作着试纸,看着水线缓慢的升了上去,试纸上显出了代表阳性结果的两条红色的条带!

「是了!找到了!」

压倒死者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样在稻草上被发现了。

后来,李队长和陈好拿着这个决定性证据回去再去讯问死者的妻子,她只得交代了与她出轨的奸夫一起合谋杀害自己丈夫的事实:死者经常喝酒,而且喝酒之后脾气就会变得特别不好,总是殴打自己的妻子来撒气,两个人早就没了什么感情,只是碍于怕被别人说闲话而没有选择离婚。死者妻子在一次出门买菜时偶遇了一名男子,两人一来二去就产生了感情,该男子听说了死者的家暴行为后很是气愤,就与死者妻子两人合谋杀人。

两个人趁死者酒后熟睡的时候用被子蒙住死者,死者的妻子使用家里的锤子击打死者的头部,但是因为力气不够,加上还有被子的缓冲,只是让死者惊醒过来开始挣扎,奸夫见状夺过锤子用力一砸,死者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两个人趁着半夜路上没人,抬着死者准备到藏到河边,结果因为天气寒冷加上实在走不动了就把尸体扔在了路边草丛里。但是对于焚尸,死者的妻子表示不是自己干的,那个奸夫自从两个人杀人抛尸之后没想到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没打算再逃走。可是,谁焚的尸呢?

1个月后,陈好来领其他案件的鉴定材料时,告诉我们,另一名杀人凶手在外地落网了,他交代了自己在抛尸后越想越害怕,根本不敢和死者的妻子联系,每天都在担心尸体被人发现,中间还跑过去拉了石棉瓦和苫布遮盖,过了 20 多天还是崩溃了,从自己摩托车的油箱里抽了一桶汽油去焚尸,至于为什么选择在大白天的就要焚尸,他说是担心晚上火光太亮被人很快就发现。

「没开玩笑吧?」我听完这个结果之后很是惊讶,「这是什么脑回路?」

「我们也不理解。」陈好也是一脸的无奈,「不过供述的时间、地点,指认的现场和苫布来源都能对的上。」

这样的结果让我和师傅都很唏嘘,「这人心啊。人活着的时候,很多事情不觉得,人这一死,很多事情反而看明白了。可是有什么用呢?错事做下了,人也死了,想的再明白还有什么用?」

「喂!喂!小伙子别睡了!」我被师傅的一阵叫声惊醒,发现自己刚刚想着案件,想着想着已然瘫在椅子上就睡着了,而面前的文档光标还在最开始闪烁着,屏幕上一个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