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关灯后:尖叫总是在午夜》,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引言

清晨,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语气强硬的让我寄给她四个剪下的指甲,还有一件旧的贴身衣服。
我寄得提心吊胆,心里很不舒服,自此之后,怪事也一件件出现了。

(一)

「玲玲,玲玲。你快点剪一下指甲,剪四个,再拿一件穿过洗干净的贴身衣服,寄回来给我。」大清早,我妈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我有些懵。

我愣愣地问:「啥?指甲和衣服。你要那个干啥?」

我妈这个人本来就强势,一急说话跟机关枪一样:「你这个死妮子,去大城市打工了,让你寄点东西回来还这么问东问西!你奶奶生病了,风水先生让这么干的」。

一听说奶奶生病,我赶忙追问:「奶咋的啦?严重不?看医生了不?」

我妈语气颇为不耐烦:「看了,看了,现在身体没啥事了,就精神不太行,让风水先生看了,是家里阴气太重,让你寄四个指甲和一件贴身衣服回来做法。」

仿佛很怕我追问下去,她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挂电话之前还嘱咐我今天就把快递寄走。

以往我妈很少给我打电话,一门心思扑在我那上高中的弟弟身上,难得找我还只是因为想要东西去做法。

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一想到唯一可依靠的奶奶,我还是第一时间把东西寄了出去。

过了几天,怪事开始发生了。

我开始频繁地梦见一个男人。他脸色苍白,瞳孔放大,一口黄牙张着嘴笑,他的脸会快速地凑近我的脸。那带着点寒意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我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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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很想动,可是胳膊和腿仿佛被束缚了一般,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两个脚趾头,会因为害怕紧紧地勾起。

这个男人用冰冷的手一下下刮着我的皮肤,让我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但是每到这时,他也不会进一步动作,不一会,他就消失了,我就会醒来。

每次醒来,我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格外真实。

上班时,遇到了刚出差回来的同事官清秋,她盯着我脸上的黑眼圈,夸张地说:「天呐,玲玲,你晚上做了什么?你的黑眼圈超级大耶。

「清秋,你只是出差去台湾,不是变成湾湾人好吗?能不能舌头捋直了说话?」我有些无精打采。

官清秋白了我一眼,继续问道:「邱玲玲,怎么回事啦?是不是谈男朋友了?跟男朋友夜夜笙歌。」说完还发出嘿嘿的猥琐笑声。

我无力地摆摆手:「还和男朋友夜夜笙歌,和鬼夜夜笙歌还差不多,最近天天晚上做噩梦,一个丑的要死的男的。」

官清秋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真诚地建议我养一条狗,毕竟狗阳气重,也可以壮胆,特别是黑狗。她卖力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销售。还告诉我,如果我需要的话,她朋友有一只狗可以送给我,还附送笼子。

正当她宛若一个推销时,我妈又难得地给我打了电话。

「玲玲啊,你在城里,认不认识办驾照的人啊?」

「办驾照?咋办?驾照要考呀!」

我妈絮絮叨叨地说起,听同村人说只要找到熟人,就不用考驾照,直接可以拿。

「你爸准备买个面包车,平时上镇子里干活也方便。」在我表示完没有这样的途径以后,她罕见地对我分享起了家里的现状。

我半开玩笑地问道:「妈,咋的?发财啦?都准备买车了。」

我妈一听我这话,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啥,最后说要去做饭,给我电话挂断了。

城里长大的官清秋又在数落我的父母,用的字眼也有些难听,吸血鬼,重男轻女这样的字眼一遍遍充斥着我的耳膜,即使我真实地知道清秋说的都是真的,我每个月留下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其余的工资全部寄回了家里。但是我也不愿意被人这样赤裸裸地指出来。

可能是看到我的嘴角有些耷拉,清秋识趣地闭了嘴。为了转移话题,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推荐起她的狗。

我虽然不相信她狗阳气重这样的鬼话,但是我一个人住是觉得有点害怕,养条狗的确可以壮壮胆,最近各种单身女性在家遇害的新闻也一次次从手机上推送出来。那就养一条试试看吧,和官清秋约定好了周六她把狗送去我家。

(二)

周六一大清早,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官清秋的大嗓门:「玲玲,玲玲,起床了,给你送狗来了。」

看到眼前的这一人一狗,我想直接把门关起来,她说的黑狗,居然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哈士奇。

怪不得她这么卖力的推销,感情是个抛不出去的烫手山芋。

这只哈士奇,应该刚一岁左右,眼神咕噜噜在转,似乎想看看这个家有什么适合它拆。

我拉着官清秋看了一下我这一室一厅:「清秋,你也知道,我这房子是租的,你给我弄这么个拆家高手回来,你不怕我房东打死我啊?」

官清秋撇了撇嘴:「邱玲玲,你为了图便宜,租了这么便宜的一个一室一厅,这附近除了这栋楼,鬼影子都看不见,你房东一年半载也不来一趟,你怕什么?」

我住的这栋楼本来是个烂尾楼,停工了好几年才有人接手继续建造,但是附近除了杂草,什么配套设施都没有,荒凉一片,楼里也没住几个人,我图房租便宜,就租了这里一室一厅,天天靠着电瓶车往返公司和家。

这只哈士奇似乎有些通人性,趴在我的脚边,显得乖巧无比,我心一软,就留下了它,给它取名叫雪碧。

养了雪碧的第一晚,果然没有做噩梦,虽说官清秋胡说八道,但是到底是有些用的。

但是,我没想到,雪碧带来了一个更恐怖的事情。

下班回到家时,我看到雪碧乖巧地趴着摇尾巴,还发出呜呜呜地低吟声。养了它一段时间,我对它的习惯已经很熟悉了。

「你是不是又咬我东西了?」

看到客厅的网线被咬破了皮,我伸出手打了雪碧几下。没想到,等我走进房间时,才看到它犯的错。

床垫被它咬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丝绵和弹簧都被扒拉出来一堆,堆在边上。听着我气愤地怒吼,雪碧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

我只得认命地去收拾我的床垫,我预想的是先把丝绵和弹簧塞进去,整理平整,再缝起来。

我把丝绵往里面塞了以后,把手伸进去整理平整。摸着摸着,我摸到一个像棍子一样的东西,就拽了试试。

没想到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拽出来,等我看清楚时,我爆发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尖叫声。

我拽的是一只人类的手。不应该说是人类,是一具干尸,可能是放在床垫里的时间太长了,尸体已经和床垫里的布料粘的很紧。整个尸体干瘪缩小,色泽不是正常的肤色,而是暗褐色,皮肤没有一点点弹性和韧性,甚至我手抓着的手感有点像皮革,质地很硬。

尖叫完以后,我的第一想法是报警,可是我身体发软,一股凉意从后背涌出了,耳朵里面耳鸣四起,一种要晕倒的感觉,也不敢去拿床头柜放着的手机,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想离开,但是没有一点点力气。

过了许久,我好不容易使上力,抓起手机冲出了房间,手颤抖着在门外报了警。

(三)

还未从噩梦中走出来,又看到干尸,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原本安定的生活开始变得一塌糊涂,如同缓缓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

我抱紧双臂,蹲在楼道里等警察来的时候。

突然似乎听到了一阵指甲刮门板的声音,我抱着头试图摆开这个声音,很想跑,但是楼下一片漆黑没有一盏亮灯,野草丛生,乌压压的,和昏暗的颜色融为一体,只有这一栋房子孤零零地立着,比楼道更为恐怖。

我不敢动,只能听着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待声音到我面前时,我看见地上赫然出现一双脚,穿着一双黑色布鞋,抬头看,原来是是住在最东边的独居跛脚老太。

她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我,半晌笑了起来,除了嘴巴咧开,露出嘴里一排整齐、森白的牙齿,脸上其他皮肤却纹丝不动。

我本能地想避开她,可是她却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身边,说道:「人呐,不能有执念,对父母,对子女,都不能有。」

她接着沙哑地说道:「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也执迷不悟,老了才不得安生,你看看你,也是因为有执念才招了这些个不干净的东西,老婆子这里有个旗子,拿去避避邪吧。」

说完递过来一个灰色的小旗帜,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接下了。

明明是件很诡异的东西,拿在手里,心里却莫名地心安了许多,心不再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慢慢恢复了平静,一下又一下开始有秩序地跳着。

「老婆婆,你等一下。」原本让我觉得很诡异的她,居然让我产生了靠近的冲动。

「总会再见的,不是现在。老婆子锅里还煮着汤呢,姑娘啊,有舍才有得。」

是再见?还是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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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等我想明白。她又拖着她那跛脚往东边走去,风吹在楼道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极了哭泣声。

警察来的很快,迅速封锁了现场,还把我带回了警察局做笔录,也喊来了房东。

房东恨不得吃了我,一个劲地跟警察说房子是租给我了,他对干尸的事情并不不知情。

做完笔录,我不敢回去那个房子。牵着雪碧去官清秋家住了一晚。发现干尸的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我不敢回那个合租房。

后来,拉着好几个男同事收拾完东西,就打算退租了,房东刚开始死活不退房租和押金,我说不退的话,就发帖把这件事发到网上,以后看谁敢碰他的房子。

无奈下,房东退了我 2 个月的房租和押金。

处理完房子的事,我发现还是完全没办法安心上班,满脑子都是干尸,整天浑浑噩噩,压根不能专心做事,魂就跟被抽走一样。

思来想去,我决定辞职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养精蓄锐,把自己养得壮一些,火气旺一些,不再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重新开始新生活。

(四)

我的老家是一个山村,经济落后,交通不便。

家里是一个二层楼的木楼,旁边还有几间平房。对于我的突然归来,我爸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我妈似乎很不高兴,我弟弟则在一旁阴阳怪气:「养头猪还能卖钱,爸妈养你读书又不赚钱,还不如养头猪。」我妈听闻,居然一脸赞同。

我爸听完我说的原因以后,一直搓着手,嗫嚅着:「怎么碰上,怎么碰上,这样的鬼事?」我妈和我弟弟对视一眼,没再开口讽刺,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

我的房间是二楼的阁楼,以往总是觉得它低矮,阴暗,只能放下一张木板床。现在我却无比庆幸它的窄小,最起码无法藏着其他东西,让我不那么害怕了。

夜间的山村寂静无声,只剩下风吹着木头小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吓人,可能是前几天精神压力太大了,我没有睡好,很快睡了过去。

「叮咚叮咚叮咚。」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白森森的亮光和突然响起的音乐,在寂静的暗夜里显得格外可怖。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精神极度紧绷,电话铃声一响,我立刻条件反射般地醒了,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仿佛有很大的风,声音断断续续,是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重复着三个字:「八......十......山,八......十......山......」

「谁?你到底是谁?」我甚至有些怀疑我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仇人盯上了。

可是我一个无钱无势的社畜,怎么都想不到谁会这么恨我?

还没等我挂断电话,电话那头就发出凄厉的笑声,痛苦中又透着欢愉的感觉。这笑声刺的我耳膜一阵阵疼,我赶忙挂断电话,打开灯平静一下自己乱跳的心脏。

夜色笼罩着大地,一夜未眠,睁着眼睛等天亮。

我不敢去惊动楼下爸妈和弟弟。记得小时候,我有一次下楼时,动静稍微大了些,将正在睡觉的弟弟吵醒,妈妈将我狠狠地抽了一顿,至今腿上还有那次挨打留下的疤痕。

现在因为噩梦吵到他们,我怕我妈会把我赶出门去。

我回过神后,想去看看手机里的号码时,却没有这条通话记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是一场梦?

八十山,是一个地名吗?

这三个字仿佛向一个魔咒一般在召唤着我,让我忍不住不停地想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五)

回忆着接听电话的真实感觉,清晨起床,我依然惊魂未定。

人害怕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去寻求依靠,我想到了从小带大我的奶奶。

奶奶家住在隔壁村子,离得不远。

第二天一早,我便跟妈妈打完招呼,去了奶奶家。

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我脑子浑浑噩噩,走路时,都差点撞到村头回来的婶婶。

我婶婶瞧见我回来非常吃惊:「呦,玲玲回来了啊?」

我硬着头皮寒暄应付了几句,就匆忙走了,刚走出拐角就听到我婶婶嘀咕,说我怎么跟鬼上身了一样。

我也不想与她较真,这一刻,浑身都觉得疲惫,提不起劲。

到奶奶家后,奶奶温情的话语,熟悉的小院,让我暂时放下了紧张与恐惧。

想起前段时间,奶奶生病我却没能照顾她,关切地问道::「奶奶,你病好些了吗?」

奶奶眯着眼:「病?什么病?奶奶最近身体健康的很。」

我一五一十跟奶奶说了,我妈让我寄四个指甲和贴身衣物的事情,奶奶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要你指甲,你妈要你指甲,要你指甲做什么呢?」奶奶眼睛盯着前方,嘴里不住地嘀咕。

「妮子,你先坐坐,奶奶去洗一下早上的碗。」说完,奶奶便走进了厨房,独留我一个人坐在小院中。

奶奶没有生病,那我妈让我急急忙忙地寄指甲和衣服是做什么呢?

想不通,我甩了甩脑袋。奶奶家门口有一条小河沟,我就去了河边走走。

想蹲下来洗个手时,水底却映着一张没有瞳孔的男人的脸,他张着嘴在笑,露出黄黄的牙齿。

这张脸,我认识,是我之前一直做噩梦梦到的那张脸。

那一刻,我如同被石化了一样,望着水底那张可怖的脸。

「啊!」我尖叫着想跑进院子里,不知道为什么院子的门却无法打开,在里面被锁死了。我激动地拍打着门,还大喊:「奶奶,奶奶,开门。」我的双腿已经不自觉颤抖,瞳孔一直放大缩小,放大缩小。但是奶奶还是没有来开门。

隔了许久,奶奶才来开门,那时的我,已经蹲坐在门口很久了。

奶奶看到我,惊讶地问道:「妮子,怎么了这是?」手忙脚乱地将我扶起来。

我扑进奶奶怀里哭了起来:「奶奶,奶奶,有鬼。」

奶奶轻轻拍了拍我:「哪有什么鬼,鬼也只找和自己有瓜葛的人啊。你跟人家无爱无恨的,怎么会找你?肯定是眼花了,莫怕,莫怕。」

经历了刚才的惊魂一刻,我只觉得全身疲软无力。走进院子里的每一步,都觉得如负千斤。

坐在椅子上,也放松不下来,紧紧地抓着奶奶的手,左顾右盼。

奶奶一遍遍抚着我的背安慰我,本就浑浊的眼睛更显得雾蒙蒙,可能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跟我唠起了嗑。我弟弟年纪也不算小了,再过几年就该娶媳妇了,当地彩礼这么重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我爸自从之前腰伤以后也不能干重活了。

奶奶的话我并没有完全听进去。

因为之前做噩梦,我经常在微博上转发一些「无意冒犯,御兔镇宅」类似的状态。一边听着奶奶絮絮叨叨,一边拿着手机在微博搜索类似状态疯狂转发获取心里安慰。

脑中灵光一闪,我能感知到,所有的事情似乎可以串起来,但是又似乎串不起来,有点思绪,又蓦地飞了。

突然,脑子里闪过「八十山」这三个字。

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问道:「奶奶,你知道八十山吗?」

奶奶沉默许久,结结巴巴地说:「你在哪里听到这个地名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跟奶奶说出做噩梦的事,只是随口编了个借口,说是网上看到的。

奶奶似乎松了口气,口气淡淡地回答:「就是往县城去的那条马路,到第三个岔路口,往里拐,那片山称呼为八十山,其实哪有八十座山这么多,也就两三座小山坡组成的吧。」

吃完午饭,奶奶提出要送我回去,顺道和我爸妈谈点事。

我还是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道:「你跟我爸妈商量啥事去啊?」

奶奶叹了口气,最后说:「没什么,就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事了,你小孩子家的也不懂,别问。」

(六)

爸爸妈妈和奶奶关起房门叽里咕噜聊了许久,期间奶奶似乎是因为什么事与他们起了冲突,大声地指责他们。

但是不知道妈妈说了一句什么话,奶奶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越发恐惧起来,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今天的风比昨天还大,吹着窗户缝发出尖锐的叫声,有一种撕心裂肺的味道。

此刻的我,困顿到不行,突然脑子仿佛魔怔了一般,嘴里不停念叨着:「八十山,八十山,八十山......」

熬到晚上,我刚拧开灯,昏黄的灯光下,之前城里那位坡脚奶奶给我的灰色的小旗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插在了窗口。

现在居然无缘无故滴出水来,水越滴越多,渐渐地,居然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如同一盆凉水直接浇到我头上,我一瞬清醒过来。

拉起被子盖在自己头上,试图把脑子里荒诞的想法甩出去,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强烈的想法,想去八十山看看?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我。

我看了一眼外面已经乌漆墨黑的天色,最近发生的事让人匪夷所思。

我撤掉了旗子,门口传来奶奶和妈妈的声音。

我忙下楼去送奶奶,妈妈让我送奶奶回家,奶奶欲言又止,推拉了几次,然后跟下了什么狠心一样,拉着我出门了。

走到村口,奶奶拿着手电筒,用颤抖的手指着分岔口说:这条路走下去,就是八十山。

四周黑漆漆的,山影和树木在风声中,如鬼魅一样黒压压地压过来。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奶奶牵着走向了八十山的分岔路。

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时,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拽住了我,可是我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大雾笼罩下的黑夜格外瘆人,凉意一次又一次地扑面而来。

我甚至能感受到衣料摩擦我手的感觉「谁?奶奶有人拉我!」我大喊一声,扭头看了一下,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声音。

深夜的村子很安静,只剩虫子轻微的叫声。

不知道走了多远,奶奶止住了脚步,说天太冷了,她要回去了。

我拉着她,说要一起回去。

奶奶用力摔开我的手,自己掉头就走。

我想去追,扑了一空,摔倒在黑暗里,看着奶奶和手电筒的光渐渐消失在黑暗的浓雾中。

我哆哆嗦嗦地打开手机的电筒,四周出现一圈光,我低头看了一下,却赫然发现地上掉落着那个灰色的旗帜,在空旷的地上显得格外显眼。

我带它出来了吗?而且之前的它不是湿哒哒的吗?现在怎么会干燥的。

我哭着捡起来,想去回追奶奶。

可刚走没两步,突然又出现一个岔路口,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天地之间,什么声音都没了,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了,安静的让人心慌,只剩下那个苍老的、缥缈的声音在喊着:「玲玲,玲玲,玲玲......」

这不是奶奶的声音,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我的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捂着耳朵一鼓作气向前跑去。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第三个岔路口时,一切恢复了正常,耳边又有小虫子嗡嗡嗡叫着。

但是如果仔细看,我会发现还是处处透着诡异,今夜明明有些风,但是风吹过来,树梢纹丝不动。还出现了一股臭味,类似肉放臭了的味道。

等我拐进第四个岔路口,就看见了两三座小的山坡。

我心里一咯噔,这不会是什么八十山吧?

可是,我不是已经回跑去追奶奶了吗?看来我还是迷路着,误打误撞地还是来到了

这里。

等我哆哆嗦嗦地慢慢走近,我才发现这两座山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坟。

怪不得这两座山称之为八十山,原来是指那些坟山。

面前的浓雾蓦地开始散开,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开的。我下意识的向前看去。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还是他。

那张梦里阴森森笑的脸,那张水底没有瞳孔的脸。几张脸不断重合,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里重复出现。

我整个人吓得抖了起来。脊背上一阵又一阵的冷汗挂下来。手和脚却像是被施了法咒,动弹不得。我的心跳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要从我的胸口蹦出去一样。

他的脸月凑越近,我的瞳孔也不自觉放大。他如同像梦里一样,用冰冷的手刮着我的皮肤,一下又一下。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谲的微笑,低声对我说:「我的,我的.....」

我压抑着心里的恐惧,哆哆嗦嗦地问:「你是谁?你想干嘛?」

可能我自己都没察觉出来,声音中带着哭腔。

他却再也不开口一言,手一点点往上,原本只是刮着我手臂的皮肤,慢慢地,移到了腰侧,然后移到了胸口。

恐惧一波波汇入我的脑海。我说不出来话,也动不了。

他低下头舔了舔我的嘴唇,我甚至能透过他张着的嘴看见他的喉咙。

是强奸犯吗?

他没有脚,他是飘在空中的。

不,他不是人!

恐惧席卷了全身,我在心里发出凄厉的喊叫,可是嘴巴却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仿佛压根没有这样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俯下身子将我压在了地上,轻轻一挥手,衣服就散落在地上。

我想颤抖着将头扭向一边,却动不了,现在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球,我眼球往旁边一转就看见旁边竖着的墓碑。屋顶飞过的乌鸦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叫声。

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压着我,没法反抗,没法求救,伴随我的只有那冰凉的触感。耳边还有旗帜被风吹的呼啦啦的声音见证着我这屈辱的一夜。

(七)

等我结束完这屈辱的一夜,已经日头有些慢慢升起,昨夜的浓雾也丝毫看不见了。

我踉踉跄跄地走出这坟山时,竟然有些不知道去哪里。

顺着路往回村的方向,又碰到了婶婶。

婶婶看到我,却不若往日的热情,大叫一声:「鬼啊!」甚至连扁担都忘记了拿。我想帮她捡起扁担,手却直直地穿过了扁担。

我再试一次,手还是拿不起扁担。

难道,我,死,了??

死了?

我死了?

我又去摸旁边的大树,人却直接穿过了树干。

我想尖叫,我不敢看,不敢动,然后,我发现我居然、居然没有了影子。

在这一瞬,所有的事,一件件串起来了,我妈妈要我指甲的真相,已经串起来了。

天空中,突然出现那面灰色旗帜,它像一个路标,带着我向前走。

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口,村口的稻田里,几个人正在一边插秧,一边聊天。

由于隔着一些距离,说话跟吼似的。

牛伯伯说:「老李,你今天怎么没去村东头老邱家帮忙?」

老李呸了一声:「那种猪狗不如的人家,看不下眼,也就是可怜了邱家大丫头,投了这样的人家。」

老邱家?是我家吗?我?可怜?

牛伯伯又打趣道:「这么多钱摆你面前,你未必不做那样的事。」

又听见田那头的李嬢嬢气愤地嚷嚷:「别别别,我们老李和我都不做那卖女儿,丧良心的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

又见那李嬢嬢神神秘秘地说:「你们听说了吗?那老邱家给那丫头结的是死灵,还不是活灵......」

「行了,行了,插秧吧,越说老邱家夫妻越不是东西。」牛伯伯抛过来一把秧苗。

死灵?活灵?

我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快到家时,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香烛和纸钱的味道。

家里今天格外的热闹,小院里摆了好几桌。但是我走进来时,没有一个人看到我一般,继续安然自若地喝酒吃菜。

坐头桌的是我爸妈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领头的男人还和我爸妈在互相劝酒,一口一个亲家,异常亲热。

摆在客厅的棺材,居然有鎏金边,与这个破败的木楼格格不入。

看见自己躺在棺材里,我毛孔一个个张开,汗毛也一根根竖起来。

院子里明明原本觥筹交错,丝毫没有悲伤的氛围,突然不知怎得发出了争吵声。

我妈声音越发尖利,甚至带着一点尖叫:「这活灵一个价,结死灵可又是一个价了。你儿子都死了好几年了,我闺女可是先跟你家结了亲才刚去的。当时我们可是说好的,你们这是看人死了不作数了啊?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怕雷劈死你们吗?」

结,灵,婚。

这就是所有的真相,我以为我妈只是拿着我的指甲去挡灾,没想到是给我结了灵婚。

那耻辱的夜,那些恐怖的经历,都是因为她。想起这些经历,我仍然感到心有余悸,不想去回忆。

活灵,就是活人嫁给死人,但是只要活人抱着公鸡在墓前拜堂就完事了。

死灵不一样,死灵是把活人的信物给死人,最后死人会靠着信物来带走活人。因为有惨死的风险,死灵可比活灵的彩礼高多了。

外面还在为了彩礼吵成一团,我妈许是被逼急了,脱口而出:「我们家老太太本是最喜欢玲玲的,都为了结这个亲,给灵灵下了药,是我们老太太亲手送走的,你们怎么好意思跟我们计较这几个钱?」

外面又开始起风了,老旧的木质楼房被吹得咔咔响,透露着破败。院子里的话一字一句灌入我的耳朵里。

奶奶是亲手送我走的。

我记起来了,我什么都记起来了。

奶奶来我家的那天晚上,她亲手给我冲了杯蜂蜜水,说是给我宁神,喝完以后,没多久就拉着我出门。

原来是那杯尝起来有一点点苦味的蜂蜜水害了我!

突然被我妈提到的奶奶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一向在外说最爱我,如今突然丑事被大庭广众之下揭开,她歇斯底里地冲着我妈叫道:「那是你们逼我干的,是你们!你们告诉我,年轻人杀人要坐牢的,我过了六十岁了,牢里压根不收了,我不想害死玲玲的......」

没有人理会这个一直在絮絮叨叨说话的老太婆,似乎只想知道我妈和那个男人的争执谁会获胜,到底能拿到多少彩礼。

但是我听到了我奶奶嘴里越念声音越小的话,她说:「玲玲是不该死,但是孙子总得取媳妇啊,老邱家不能绝后,不能绝后......」

我苦涩地笑了,原来不止是我妈啊,爸爸,弟弟,甚至我自以为爱我的奶奶,都知道这个事啊,甚至亲手谋划了我的死。

我透过我妈的瞳孔,甚至看到了那个男人被挖出来与我行礼的场面。他的尸体干瘪,褐色中又透着微黄,颜色同床垫里扯出来的干尸如出一辙,唯独那口黄牙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弟弟手里端着一个透明盒子,盒子里赫然放着我的指甲和贴身衣物。盒子上还绑上了一朵红花,与尸体上绑着的花显然是一对。我弟弟代我捧着水酒,撒了半杯在地上,敬了半杯给上座的我爸妈和他爸妈。

我这时才清楚的知道,为什么我妈问我要完指甲以后,我频繁的梦到他,甚至能在床垫里扯出干尸,全部都是他招来的,全部都是!

没有哪一刻比得过我现在的绝望。我冲进院子扯开自己的衣领,指着身上那斑驳的皮肤,狠狠地质问着在座的人:「女孩是不是不是人?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只有男孩才是人?」

院子里的人看到我以后四处逃散,我妈只是看了一眼,被吓得直往后退,嘴里还叫着:「鬼啊!」

我身上到处都是斑驳的淤青,甚至还有一些像用牙齿撕裂的不规则伤口,我能想象到他们看到之后的恐惧。看到我妈尖叫着跑出去,我泄愤一般抓起桌子上的酒杯砸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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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我只能从自己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我又想起了,自从弟弟生了以后,家里若是杀了鸡,长身体的弟弟吃鸡腿鸡翅,鸡胸要给干体力活的爸爸妈妈吃,而我只能吃脖子和被扯光了肉的骨架。

我上学时,高考明明可以上本科,我妈却为了专科的奖学金改了我的志愿。供我上学,还让我写保证书,保证毕业以后十年工资全部归家里。

毕业这几年我省吃俭用,每次给家里汇完款,身上只剩几百块要生活一个月。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分不清我是恨他们,还是恨自己。

「傻孩子,难受吗?」苍凉的声音似乎故意压低,透出一股阴冷潮湿。

我猛地抬起头,是那个独居的跛脚老太。

「你怎么进来的?你干嘛?」

跛脚老太微微一笑,脸上的皮皱在了一起,唯一一双眼睛锐利,仿佛看透了一切:「我来带你走啊。」

我苦笑了一声:「带我走?去哪里?谁能救我?」

我最亲的人将我亲手推入火坑,谁还能来带我走,谁还能救救我。

跛脚老太顿了顿,说道:「傻孩子,你遇到的人都是你自己。被灭门的小姑娘是你自己,没有克制住自己被父母轻视,趁着全家不备砍死了全家的是你,被结灵婚的也是你。」

「什么意思?」

她指了指那个灰色的旗帜:「这叫招魂幡,你十二岁那年,不满父母重男轻女,趁着父母不备砍死了全家,自己喝农药死了,我见你遭遇可怜,像极了我小时候。正巧你现在的母亲要临盆了,我就招了你魂放了刚生的孩子身上。」

跛脚老太长叹一口气:「唉,人算不如天算,结死灵配的都不是身子,是魂魄,你现在魂魄失身,没法在那身体里待着了,到底还是没有好结局。」

活了两世,我却都不能拥有圆满的人生。

她捡起床边的招魂幡,苦笑着:「走吧。」

这世间的确没有我留恋的了,我顺从地跟在她后边,来到奈何桥,她端给我一碗汤:「喝吧,喝了这碗汤,忘了前事,投胎去吧。」

端起汤,没有丝毫犹豫,我直接一口气闷了。

在我倒下之前,我听到远处一个男声在跟跛脚老太交谈:「孟婆,你到底在这地府干了多少年了啊?长生不老啊你。」

只听那苍凉的声音传来:「长生不老,往事也长生不忘,如果这汤我哪日能喝上一口就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