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唐朝的诗歌“气象不凡”?

南宋的诗论家严羽第一次把“气象”和盛唐诗歌相连。严羽曾多次提到“气象”,但“气象”在严羽的笔下并不是单一固定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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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曾提到“气象”是作诗的五种方法之一,这里严羽将“气象”与“体制”“格力”“兴趣”“音节”并举,可以看出这里“气象”是直接作为美学概念来使用的。

严羽曾提到在汉魏时期诗人所创作的诗歌“气象混沌,难以句摘”,又说建安时期诗人所创作的作品“全在气象,不可寻枝摘叶。”

严羽非常欣赏汉魏古诗,当时的五言诗在表情达意方面浑然天成,无迹可寻,当时的创作情真意切还没有进入程式化的创作,在美学上呈现出质朴浑然的风貌,这里的“气象”指的诗歌具有浑然天成的特点。

他在提到宋人和唐人的诗歌最大区别是“气象不同”时,第一次把“气象”与“盛唐”相连。严羽把唐朝人所作之诗与宋朝人所作之诗进行比较,指出唐诗和宋诗的区别是“气象”不同。但具体是怎样不同,严羽并没有更进一步指出来。

除此之外,严羽还指出“‘迎旦东风骑蹇驴’绝句,决非盛唐人气象”,像是白居易所作出来的诗歌。

这句诗是杜甫在《画像题诗》中的诗句,严羽说这句没有“盛唐人气象”。这句诗显然刻画了一个不得意,人生艰难的人物形象。这不是盛唐人所具有的精神面貌,这更符合中唐诗人白居易所作诗的气质。

这里的“气象”里就具有了和中唐有所区别的时代特征的含义。除上述盛唐与“气象”相连,严羽曾在《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认为苏轼和黄庭坚的诗歌虽然非常劲健,但总是让人感到有“子路事夫子时气象”,不如盛唐时期诗人的诗歌,即雄壮的特点,又“气象浑厚”。

在这里“气象”有两个含义,在这里严羽肯定了“气象浑厚”具有一定的美学价值,前一个“气象”是用来评价人的,指的是人的精神方面的东西和人的气质征象。后一个“气象”是用来评价诗歌的,是用来形容诗歌的美学特征。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了盛唐诗歌的雄浑的美学特质。

在严羽这里“气象”的含义并没有明确的含义,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气象”是一个具有比较丰富内涵的概念。综合所述严羽关于“气象”的言论,还是可以得出比较明确的三点:一是唐诗和宋代的诗歌的区别在“气象”;二是同样是唐代,盛唐的诗歌和晚唐的诗歌也不相同;三是盛唐诗的特点是“气象浑厚”。后代学者论“盛唐气象”多把源头追到严羽,但要明确的一点是,严羽在这里只是用“气象”评论诗歌,并谈到了盛唐诗歌具有“气象”的特点,后代学者在严羽研究基础上扩大了“盛唐气象”的含义。

继严羽之后,后代评论家多把“气象”与盛唐诗歌相连。明代的胡应麟在《诗薮》中说“盛唐气象混成”,许学夷在《诗源辨体》中提到盛唐诗歌比较活泼,浑然一体,并且“气象风格自在”,这两者都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严羽对盛唐诗的看法,即盛唐诗“气象浑厚”这一特征。

杜甫诗歌中提到诗歌的立意是否新颖和诗歌讲究“气象”,清代刘熙载在《诗概》认为两者并没有冲突。杜甫讲究立意和“气象”并重,而后代的学者“往往奉一以为宗派焉。”后来王国维多次用“气象”一词评诗,在和盛唐有关的诗人中,他用“气象”一词评价是李白的一首词。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这样评价李白的作品:“太白纯以气象盛。”后世范文正的《渔家傲》和夏英公的《喜迁莺》勉强能和李白相提并论,远远没有李白的词作《忆秦娥》有“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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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在这里指出李白的作品是有“气象”的,李白的作品胜过范仲淹等人的作品是以“气象盛”,但范文正、夏英公二人的词作到底什么地方不如李白,王国维并没有进一步指出。

要想了解李白的《忆秦娥》高明的之处,必须先了解“气象”在王国维这里的含义。“气象”一词在王国维这里含义丰富,王国维认为李白的作品有“气象”,这里“气象”是一个美学概念,可以评价李白的作品,也可以评价其他人的作品。我们可以根据王国维对“气象”的其它用法和王国维的美学思想,来理解李白的《忆秦娥》,这个作品“气象”如何胜过悲壮有力的《渔家傲》。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认为好的诗词是有境界的作品。怎样判断诗词作品是否有境界,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认为把景物写得真是,能把感情写得真切就是有境界的作品,写不出景物的真实、感情的真切就是没有境界的作品。

王国维非常看重诗词是否能写得“真”,并以此为标准来评价李白、范仲淹、夏竦三人的三首作品。这三人的三首词作都是充满雄壮气势登临怀古的作品,如果都以“真”为“气象”的标准来并不能表明李白的《忆秦娥》在“气象胜”过其它两首词。其实王国维也评价李煜的词作是有“气象”的作品,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

“词至李后主而感慨始大……《金荃》《浣纱》能有此气象耶!”

王国维认为真正的大诗人是能够把人类共通的感情当做自己私人的感情来写,王国维在这个角度特别赞赏李煜的词作。认为李煜的词作“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在王国维看起来李煜的词作,特别是亡国后的词作已经不再是写个人的痛苦,而是写出了人类共通的感情。

现在以此来看李白的“西风残照,汉家凌阙”八个字不仅写出了时空的辽远、世事的沧桑变化、人生的无奈之情,诗人还在写景之中融入了自己对历史反思,人的生命在历史长河中的思考,显得豪迈壮大、气势宏伟。李白对历史兴亡的感叹和人生短暂无常的感叹全部被融进这首词中。

和李白相比,范仲淹的《渔家傲》虽然也有境界阔达的意象,但词中写得只是战争,缺少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更没有以一己的感情写出全人类共通的感情,写这样就使得词作中的景和情有些“隔”。

夏竦的《喜迁莺》则有应制之作就更是如此了。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多次使用“气象”评价词作,李白的《忆秦娥》因为其独特个体的生命感悟写出了人类共通的感情,被王国维评价以“气象胜”。但需要指出的是,在王国维这里“气象”只是一个美学概念,可以用来评价盛唐的李白,同样可以评价其它朝代的作品。

虽然“气象”在严羽笔下的含义并不是单一固定的,但“气象”和盛唐产生联系是从严羽开始,“气象”是盛唐诗歌具有的特点。

在严羽之后,后代的学者多次将“气象”与盛唐相联系,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明代的胡应麟、许学夷,还有后来的王国维,虽然这些人并没有明确提出“盛唐气象”一词,但他们都认为盛唐的诗歌是有“气象”的诗歌。

“气”和“象”本是哲学里的两个范畴,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两个范畴相连使用,并用于诗歌中。

在宋代严羽把“气象”和“盛唐”联系起来,后代评论者在论及盛唐诗歌多延续这一用法。需指出的是,“气象”虽与盛唐诗歌多有论及,但“气象”一词并不是专有用于形容盛唐诗歌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