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作者:婚前婚后故事,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简介

老公生日那天,我躲在他实验室的窗帘后面,想给他一个惊喜,却看到老公和他的白月光一起进门,那个女人哭着扑倒在他怀里,他并没有拒绝。
那一刻,我对他彻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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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到达民政局的时候,看到马上就要成为我前夫的余染和他的白月光金淼淼在门口拉扯不清。

呵!这一对狗男女当真情到浓时,一刻也等不及了。我冷笑一声。

三个人一起去民政局办事,也是人间少有的风景。

走近了,我听到余染问金淼淼:「你怎么来了?」

金淼淼立刻眼角泛红,一阵微风就迎风流泪。她瞪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饱含深情地看着余染,没有接话。

她怎么接呢?总不能说自己是小三儿,眼瞅着喜欢的男人今天离婚,担心横生枝节所以来现场督导?

但余染似乎并不想让金淼淼出现在这里,他推着金淼淼赶紧离开。

怎么?担心我动手打了他的白月光么?呵呵,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是我叫她来的。」我冷冷地说,轻蔑地看向余染。

我担心余染这个怂包又临阵掉链子,故意找金淼淼来压阵。

第一次约余染来办手续,他说出差飞机晚点,一直耽误到民政局下班他才姗姗赶来;第二次约余染,他人到了现场但是忘带身份证;第三次,他愣说自己得了肠胃炎,一直蹲在民政局的厕所不出来。

他明明嘴上答应了要离婚,却迟迟拖着不肯办!

我要是不把他的白月光金淼淼叫来,我担心这次他还得出状况。为了和他离婚,让他和小三儿终成眷属,我真是操碎了心。

故意走在前面,我可不想看着余染和金淼淼当着我的面牵手,拥抱,秀恩爱,倒也不是嫉妒,是怕恶心得等下吃不下饭。闺密沈媛还在酒吧等我,等着我回去轰趴三天三夜庆祝我重获自由。

我在脑子里清点了一遍包包里的证件,今天上午我在家把证件掏出来检查再装进去,再掏出来检查再装进去,不下十遍。第十一遍时看着户口本上「余染」两个字,才感觉心口竟隐隐作痛。

不知道别的女人在发现丈夫劈腿时是会瞬间忘记过去所有的温情,陡生恨意,还是像我一样,嘴里说着离婚,心里如同乱麻。

不过还好,虽然内心翻江倒海,但硬汉的形象我还是拗出来了。离婚,马上离婚,净身出户。

「漫漫,我有点头疼,要不今天还是算了?」余染在身后叫我。

我缓缓回头,冲他翻了个白眼,休想再耍幺蛾子。我看到金淼淼也在翻白眼,我们两个女人都觉得余染这演技着实低劣。

既然那么不想离婚,难道当初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劈腿么?

「别磨蹭了。」我冷漠地说着,转身向前走。

突然身后传来金淼淼紧张的叫喊:「余染!余染!你怎么了?!」

这又是作的什么妖?我回过头真的很想说:「余染你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耍无赖,既然你不爱我,就不必费尽心力再赖在我身边。」

然而余染晕倒在地上,任由金淼淼怎么呼喊他,都没有回应。

我的手心发凉,有点担心,过去一年余染常说头疼,偶尔久坐站起时也会头晕目眩,偶尔也晕倒过,但很快自己就爬起来了。他科研压力大,总推说没有时间去医院检查。我浑身发冷,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为原配,我站在距离余染两三米的位置,看着小三儿扑在余染的身上,紧张地哭喊,我觉得这画面真讽刺。默默拿出手机,打了 120。

120 来了,只允许家属上车陪同,金淼淼还想上前,被我一把拽下。毕竟手续还没办完,我还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金淼淼算个什么东西?

2

我们去了省医院,余染被推进了急救室。

我在外面来回踱步,竟说不上希望他有事还是没事。

等了半晌,医生出来通知我,余染的脑袋里长了肿瘤。

轰,是天塌下来的感觉吗?

倒也不全是。

顶多就是天降八十一道烈雷,我以为会劈中狗男女,没想到却劈到我自己。

毕竟婚没离成,负心汉变成拖油瓶,成了我回归自由、自我放飞路上的绊脚石。

我看着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的余染。叹了口气,明明劈腿的人是他,但他却躺在床上,等我来收拾这烂摊子。

沈媛接到我的电话后立刻来医院,见了我就嚷嚷:「手续办完了吗?」

我给她晃了晃包里的红本本,还没来得及换成绿本本。

「这么个破烂玩意儿怎么还在手里没处理出去!」沈媛说话向来口无遮拦。

我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快闭嘴吧,我已经够心烦意乱了,别光瞎逼逼也不解决问题。

沈媛看出了我的嫌弃,掏出手机:「我帮你问问度娘,夫妻双方一方昏迷不醒,怎么可以快速离婚。」

我真想拿个胶布把沈媛的嘴巴贴上。来往的护士和患者纷纷侧目看我,仿佛我是个要抛弃患难丈夫的坏女人。

余染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一直没有醒来。他被留在 ICU 里观察。

ICU 的费用乱七八糟加起来,一天一万,余染一住就是一个月。再不醒过来,他就要花光我们的家底了。难道他对净身出户耿耿于怀,所以潜意识里换了个方式从我口袋里掏钱?

沈媛说:「直接放弃治疗吧。这种背信弃义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人道主义同情和救援!况且还是个无底洞!你把人送给白月光吧,让那个女人过来翻身喂水,按摩伺候。」

余染昏迷这半个月,金淼淼来过两次,每次来了就坐在床边哭。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哭得人心烦。

我猜余染劈腿的那一晚,金淼淼也是这么哭的。金淼淼的气质如弱柳扶风,一双桃花眼眨着眨着扑簌簌就能流下泪来。

那天是他的生日,我假装忘记了,一整天都没有提,下午趁他上课的时候溜进他的实验室。我本意是躲在窗帘的后面,给他一个惊喜,然后带他去我的酒吧庆祝。

可是,他却先我一步,给了我一个惊喜。

我等了许久,他才回来,跟着他一起进门的还有金淼淼。金淼淼一进来就夸他,先是夸他的实验室,又大又豪,不愧是最年轻的教授,书柜里还摆着奖杯还有航天模型。然后语气一转,哀叹起来,似乎等着余染问她过得怎么样。

余染上套了,刚问完,金淼淼的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她说:「我刚离婚。」

仿佛在说,我自由了!来呀!来追我呀!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果然,她接着说:「你当年为什么离开我?」

金淼淼边说边靠近余染,然后扑进了余染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边哭边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余染并没有推开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当初是你先放弃的。」

金淼淼哭得我青筋直跳,还好余染匆匆带着金淼淼走了。我不知道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余染有没有回家,反正我是没有回家。大概是因为害怕独自一人面对他的彻夜未归。

那天晚上我和沈媛在酒吧吃完了一整个蛋糕,蛋糕是我亲手做的,上面讽刺地写着「余生漫漫,不离不弃」。

3

我第一次正式见余染是在我们家客厅。

那是早晨九点,太阳光斜斜地洒在地板上。我在酒吧工作了一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想回家好好补一觉。刚进家门,老陈就讽刺地说:「你还知道回来?!」

我当然知道回家,我不回家去哪里?酒吧的沙发当然没有家里的床舒服。我懒得答话。

「你能不能找个正经工作!」老陈生气的时候连肚子都跟着颤。

我冷笑一声:「什么工作正经?难不成像你一样?」

老子调酒天下第一,酒吧生意好到爆炸,老板天天给我涨工资,难不成像你一样一辈子默默无闻,还妻离子散?更狠的话我还没说出来,老陈重重地把书摔在茶几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我轻哂:「你眼里难道有我这个闺女?」

看向老陈的时候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个俊俏的青年,手里还拿着一摞论文。

咦,有点面熟,好像是酒吧的常客?

我困惑了一秒,漫不经心收回视线,头也不回走向卧室,把自己扔在床上。

我挺看不起老陈的。老陈的眼里只有科研,只有教学,只有学生。老陈钻研的领域是半导体芯片,他的宏图伟志是为科研事业奋斗终身,挥洒青春和热血,希望把自己的身躯化为国家科技成长的台阶,誓要上天揽月。

可惜老陈只是个普通人,空有踏实肯干的作风,缺少灵气。

如果说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灵气,那老陈缺的就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气。他心里明白,可是他并不认命。他想逆天改命,他要证明他自己,他的一生不是在做实验就是在教学。

直到他发现他的学生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帮他突破了十年来的科研瓶颈,他才不得不承认,人的天赋,是有差异的。

于是他的学生,也就是坐在他旁边的天才青年成为他的心头好。老陈满心教导俊俏青年,希望倾授一生才艺,让俊俏青年能沿袭他的科研。

老陈说天才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使命就是推动科技进步。我觉得老陈像个神棍,一派胡言。

我偏偏不让老陈如愿。

我偏要把老陈最得意的学生拉下水,变成像我一样不学无术、吊儿郎当、混日子的学渣。我要伤透老陈的心。

于是我刻意接近天才青年。那段时间余染有些萎靡,因为自从他上了老陈的贼船,同意留校读博,继续导师的科研,他的白月光金淼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所以我猜他常来酒吧是为了买醉。

治愈一段失意感情的最好方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若是论先来后到,可能我才是三个人当中,后来居上的那一个。而且还心怀叵测。

我带余染逛遍了北京有名的酒吧,夜夜买醉。我发现余染不胜酒力,于是趁他微醺之时,我故意撩拨他。

我说学海无涯回头是岸,科研苦闷不如寻欢作乐。我跨坐在他的腿上,在他的耳边轻轻呵气,他的脸迅速红了起来,眼神迷离,嘴唇轻启,半疑问,半期盼:「你确定?」明明因为紧张腿在微微战栗,却又拼命克制。

我俯身,欲吻未吻,距离近到眼睛无法对焦,鼻尖碰到他的鼻尖,似有一层薄薄的汗珠。然后我的后脑勺被扣上一只手掌,轻轻用力,我被吻上了他软软的唇。

从此我总是牵着余染的手,和他出双入对。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说好。

老陈气歪了鼻子,跺着脚骂:「不准你带坏他!」老陈怕他的天才学生被我带到沟里,毕竟一路学渣、以挂科出名、大学肄业的我,是老陈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老陈越气,我越开心,我拉着余染,摔门而出。就像儿时的记忆,老陈总是留下我和我妈,一头钻进实验室。

为了彻底拉余染下水,我夜夜带他去我工作的酒吧。

可是余染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莲花,竟然能在酒吧写论文。虽然我们是清吧,但一到晚上也是灯红酒绿,充满人间烟火。他竟然可以充耳不闻,醉心学术。

其实我挺敬佩他。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我忙的时候,他就看论文写笔记,若我得空,他就陪我聊天。看起来斯斯文文,但是偶尔遇到别的轻佻的小男生,他又立刻跳到我身边,揽过我的肩膀,示意此花有主,休要惦记。

我撩拨余染的本意只是想气老陈,没想到余染挺上心,有一天问我,要不要开一个自己的酒吧?

我一直想开一个自己的酒吧,只是我很懒。我并没有老陈万分之一的勤奋励志。

我只会调酒,不善于选址、装修、经营。我只喜欢躲在吧台后和酒打交道,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开酒吧这事总是一拖再拖,直到余染把这一切都代劳了。

他总是时刻站在我的前面,和房东交涉,和工头交涉,去跑各种手续,联系拓客的平台。我的工作完全没有变,还是静静地调酒,但我有了一家自己的酒吧。

酒吧开业的那一天,我不带撩拨地,真心踮起脚,在他脸庞轻吻了一下,然后莫名自己红了脸。他笑意盈盈地,在酒吧门口挂上「余生漫漫」的招牌。

从此余染日日和我厮混,为此老陈和他大吵一架,吵到老陈让他滚。老陈越生气,我越开心。一想到我要亲手毁掉老陈最得意的学生,毁掉老陈追了一辈子的科研梦,我都能笑出声来。

至于余染的前程,那个时候的我,并不关心。

4

余染从 ICU 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什么时候会苏醒还不好说。

我找到医生,希望医生能想想办法,毕竟我年纪这么轻,我才不想守活寡,而且还是为一个劈腿的男人。

医生反问:「半年前就提示过患者,如果不及时手术,会有生命危险。怎么拖到现在才来看病?」

半年前?我一脸懵逼不知道医生在说什么。

医生指着电脑屏幕说:「最近一次 CT 是半年前。」

我的大脑一片轰鸣,半年前?余染半年前就知道自己得病了?

医生看我像个木头愣在原地,大概觉得我连患者病情都不知道,真不是个合格的家属,转而半解释半安慰:「患者情况比较复杂,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所以一直没决定好也有可能。」但是,医生口气一转:「再不手术,连百分之二十的机会也没有了。」

走出诊室,我还在震惊中,沈媛却上蹿下跳,一阵激动:「手术!立刻马上手术!最好手术失败,命丧手术台!只要他死了,保险公司就得给你赔六百万!!」

我狐疑地看着沈媛:「什么六百万?」

年轻时沈媛做过各种奇怪的工作,其中一种是保险代理,因为工作自由,轻松年入百万。结果发现把亲戚朋友羊毛全部薅光再也卖不出一单之后,才放弃了百万年薪梦。

我问她:「你给他买保险了?」

沈媛激动地打了两个响指:「对!而且是那种,只要人死了,就赔钱的保险!」

我盯着沈媛,作为亲闺蜜,我都拒绝被沈媛薅羊毛。余染一个理工直男怎么会有买保险这种头脑?难不成沈媛为了冲业绩背后也和余染搞了一腿?!

「陈漫漫!你别用打量小三儿的目光打量老子!老子是亲闺蜜!!」

「那你说怎么回事?」

沈媛神色有所为难,想说又不想说,在我再三逼问下才小声道:「是你家老陈去世的时候,余染主动找我要买的。」

我的眼皮不自主抽动。

老陈的死一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儿。碰不得,更拔不得,只是稍微窥探一下,都是一片血迹。

老陈是一个人猝死在实验室的。

那时我正沉迷于新的酒吧,以及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余染从学霸变成学渣。两三天都没有见老陈我也并不奇怪。反正老陈睡在实验室也不是没有的事。

直到余染去实验室才发现老陈的尸体冰冷的躺在地上。

老陈终于如他所愿,把整个的自己奉献给了科研。

我一直觉得,是我,气死了老陈。如果我不那么任性,如果我多关心他一点,如果我放余染每天都去实验室,那是不是老陈被发现时就还有一线生机?

是我杀了老陈。

以为报复了老陈,我会开心,可是我却难过得要死过去。想要自杀随老陈而去,也许在那个世界,我和老陈和妈可以重新团聚。

是余染主持的后事。出殡,火化,领骨灰盒。他像个正儿八经的女婿,可是我松开了他的手。我告诉他,我并不爱他,我只是为了拖他下水,攻击老陈。

余染把我的脑袋按进他的肩窝,他说:「我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股电流,一股暖意,让我鼻酸眼红,让我百般难受,他的怀抱怎么可以那么温暖,就像老陈的怀抱。我以为他喜欢我。

余染日日来看我,先去实验室把老陈生前没跑完的数据跑完,再去食堂打我最爱吃的糖醋桂花鱼,然后来家里,帮我细细地挑掉每一根刺,哄着陪着求着我吃。余染好像我的再生父母,比老陈还会照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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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沈媛说:「余染家有遗传病史,当时老陈突发意外,余染担心他也会突发意外,所以买了保险。算这小子有良心。六百万呐!!」

沈媛立刻从悲怆的气氛中回过神,换了语气开始筹划,「咱们酒吧最近几年生意不好,一直在赔钱。房东又来催房租了,要是再不结房租,房东就要锁门了。这酒吧你开了十年,你舍得关?」

这是余染帮我开的酒吧,余生漫漫。竟然已经十年了。

回到病房,我接了盆水给余染擦身。

沈媛见我不答话,问:「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六百万!六百万呐!!」

我是挺喜欢钱,尤其是不劳而获从如而来的钱。可是老陈走的那段日子,如果不是余染,我可能也就跟着走了。所以我欠余染一条命。

「你跟他离婚的时候,不是挺干脆利落吗?怎么他躺平了,你又不走了?难不成是舍不得他?」

「我才不是舍不得他,我只是可怜他。」

可怜他被老陈忽悠,上了科研的贼船,十年来扎根在实验室。纵然发了核心论文,得了科研奖项,成了老陈去世之后最年轻的院长,但又有什么用呢?

同龄人早都官场晋升、商场赚钱,只有他是个一贫如洗的大学教授。

如果余染没有上老陈的贼船,没有读博,更没有娶老陈的女儿,他可能也不会躺在这里。

是要离婚的,但不是现在。

我把聒噪的沈媛赶走了,一个人陪着余染。

我曾经问过余染,为什么明知我不喜欢他,还对我这么好?

他说:「因为陈老师让我照顾你。」

所以,余染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我吧,他只喜欢他的白月光。

金淼淼当初之所以离开余染,就是不想过清贫的日子,如今又愿意回头,大概是离婚分了不少财产,可保后半生无忧,也算一往情深,曲线救国。如果不是余染生病了,他们俩就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边帮余染翻身,边说:「等你醒来,我们就去离婚,成全你们。可是,你也得醒过来才行。你之所以一直拖着不肯治疗,是担心手术失败吗?可是如今,你是想一直这么躺着,还是去搏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

余染呼吸平稳,没有回答我。

沈媛天天给我打电话,每次打电话都要念叨,说我整天伺候一个植物人是白费力气,把酒吧扔给她一个人管理,她要累死了。

沈媛见不得我天天给余染翻身,擦身,喂食,料理。沈媛问我,干吗不请个护工。

我说请护工要花钱,沈媛把白眼翻到了天上。

但凡我把花在余染身上的心思花在酒吧经营上,赚的钱可比请护工的多多了。

况且我和余染都踏进民政局大门了,就差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了。沈媛骂我是脑子有病才去照顾他。我倒是想把余染交给金淼淼,可惜她来了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什么郎才女貌,情比金坚,都抵不过世俗利益。金淼淼当初能快刀斩乱麻离开余染,如今更能快速回撤放弃这根回头草。

我看了眼床上的余染,揉了揉眉心,可见你喜欢的金淼淼并不是什么善良人。

护士又来找我了,递给我新一期的缴费单。余染是个碎钞机,他花我这么多钱,他要是不醒来,我这钱就打了水漂了。

我走出病房,打了客服电话,我问:「我的信用卡额度还可以再提高一些么?」

被对方拒绝了。

我已经刷爆了四张信用卡,而且都做了分期还款申请。余染再不醒的话,我得去做水滴筹了。

我问沈媛水滴筹是不是先得好友认证?沈媛一副你疯了的表情,仿佛说,我绝不会帮你认证,看你有几个钱去填这个无底洞。

我说:「那你借我吧?」

我还没说完,沈媛就说:「没钱,一分没有,尤其是给渣男看病的钱。就算有钱拿去喂狗也不借你。我是亲闺密,我得阻止你发疯。」

于是我去找了金淼淼。

6

约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我默默点开中介 App,她住的小区最小户型二百平米,单价十万起。金淼淼穿着最新款的 CHANEL 春装,戴限量版的首饰。每一个细节都在说老娘很有钱。

于是我开门见山:「余染的手术费五十万。」

金淼淼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你不是喜欢他吗?等他醒来,我立刻去办离婚手续。」

金淼淼笑了,仿佛是讥笑我小瞧了她的智商。除非她疯了才会去捡这个只剩半条命的男人。

可是不都说真爱无价吗?要不然这句话是骗人的,要不然金淼淼对余染的感情是纸糊的。十年前是纸糊的,十年后更是纸糊的。我竟有点同情余染。反正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看来金淼淼并不想费力吻醒沉睡的王子。

「看来你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他,既然这样,就不该祸祸别人家庭。」我真想替金淼淼的爸妈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毫无道德操守的女人,但我只是起身离开。

金淼淼突然苦笑:「他生日那天没有回家,确实和我在一起。你一直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实际上,是他拒绝了我,离开时,他昏倒了。我带他去了医院,他醒来让我不要告诉你,他其实在医院躺了一晚上。

「余染一直怪我当年放弃了科研。我明明只是想和他有更好的生活。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你以为你赢了吗?呵呵,只是因为你是陈老师的女儿。他不喜欢任何人,他和陈老师一样,他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我茫然地回到家,来到老陈的书房。过去十年,这间书房成为了余染的书房。我始终不敢再踏进半步,生怕一进来就会被回忆和愧疚所吞噬。

如今我恍惚地走进书房,坐在老陈的椅子上,想象着老陈生前在这里伏案工作的样子。

我把玩着桌面上的台灯,摁灭了,摁亮了,摁灭了,摁亮了。我不知道当年我妈躺在病床上,老陈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妈是生病去世的,发现时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医生甚至没有开药,更没有提手术,只说回家休养吧。

那段时间,我妈总说肚子疼,可她总是一直忍,说没有事,没有大碍。

直到某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妈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滑下,我慌乱地叫了 120,我才知道妈生病了,癌症晚期。

那个时候老陈有幸被抽调到西部的某个山疙瘩的秘密基地,参与秘密的研发任务。那个至今没有被老陈提到名字的项目是他一辈子的荣光。

我哭着给老陈打电话。

从发现病情到去世,才三个月的时间。我把这一切都怪罪于老陈,妈就是担心影响老陈工作才一直忍着。

妈在的时候,老陈过得很顺遂,他只需要一门心思扑在科研上,反正衣服会自己变干净,碗里会自动长出饭,家里永远一尘不染,连牙膏都会主动躺在牙刷上。

老陈说要给妈买大房子,要带妈去旅行,要让妈做最幸福的女人。老陈全都食言了。妈去世的时候,我恨死了老陈。如果他肯分一点点心思给妈,妈的病就不会拖到药石无救。

我趴在书桌上,翻着老陈和余染共同的手稿,然后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

7

沈媛知道我同意手术后,开心地上蹿下跳。手术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只要余染在手术台上没下来,那我就可以稳稳拿到六百万。之前的贷款也可以还清了,酒吧还可以继续开下去。说不定我还有余钱再去圈养一个小白脸。

我在手术室外面来回踱步。

沈媛比我还紧张,她主要担心那六百万落空。为了分散注意力,她问我:「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对手术吗?怎么想通了?」

因为我猜余染不甘心一辈子躺在那里。

余染和老陈一样,都是心怀野心的人。

我一度以为妈去世之后,老陈会一蹶不振。但我没想到,老陈处理完妈的丧事,把我送到寄宿学校,转身就又回了山疙瘩里继续执行神秘任务。真不愧是没有感情的科研机器。

我以为被老陈看上的人,只会更加冷漠。

老陈刚去世的时候,我时常恍惚,看着余染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老陈。我害怕命运的轮回,我害怕活成我妈的样子。

然而,余染从来没有因为科研而冷落我。他每天深夜去酒吧接我下班,陪我回家,哄我入睡,然后在深夜重披着露水去实验室。他像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的永动机,他说天才不会累。

直到有一次我们吃着饭,他端着碗竟然打起了鼾。那一刻,我开始心疼,再也舍不得让他去接我。

余染十年如一日地平衡着工作和生活,一如当初坐在酒吧里写论文的青年。他从未亏欠我,他只是掏空了他自己的身体。

一个月前「嫦娥五号」成功发射,余染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在家里转圈圈。他说项目要保密,他是特聘的科研人员。什么都不能说,他确实什么都没说。只是他深深舒了口气,说还好来得及,终于完成了陈老师生前的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上天揽月。

所以余染在明知自己生病的情况下,主动放弃治疗,选择和时间赛跑,他真是个疯子,比老陈还要疯。

用沈媛的话说,手术进行得真不顺利。

一个眼看该死的人,怎么愣是救回来了?现代医学怎么回事,有的时候想让它救人,它偏偏救不了,有的时候,不想让它救人,偏偏就救了。

沈媛说,花在余染身上的钱,他一个清贫教授,不吃不喝也得攒个十来年。

沈媛不喜欢余染,因为她怕余染变成第二个老陈。

我说不会的,老陈就是个科研机器,一辈子没爱过人。余染心里有爱的人。

8

手术后,余染醒了。

安静得像个温顺又故意讨人欢心的孩子。

我才不会被他苍白的微笑收买。他的手指努力动了动,试图去拉我的手,他的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慢慢溢出。

他说:「我们离婚吧。」

我讽刺着:「这么着急去找金淼淼么?」

他眼里的光忽明忽暗,想解释但又不开口,痴迷地看着我,像足了第一次我假装吻他却被他套路。

「医生说虽然你的脑瘤体态大而且位置不好,但好在是良性。而且手术已经切干净了,以后你又是个正常人了。」

连医生都觉得手术成功得像个奇迹,仿佛生病是因为天妒英才,痊愈是因为苍天有爱不忍加害。

他的表情立刻明媚起来:「漫漫!!」

趁他身体虚弱,刚叫完我的名字,我就开口堵住他的嘴:「我现在就推你去民政局,立刻,马上去离婚,谁不离,谁是孙子。」

「不!我不离!」余染着急地说着,想喊,但刚做完手术,没力气,只能软塌塌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干着急。

我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扔在他的病床上:「你可真能耐,结婚十年,都没给我写过情书,一写,就是遗书。」

「至吾爱妻,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对不起骗了你,我也想和你过漫漫余生,可是我的身体不行了。身无长物,没什么能留给你,沈媛那里有一笔保险金,希望让你聊以慰藉。

「早在你主动接近我之前,我就知道你了。知道你喜欢吃甜不敢吃辣,知道你贪凉却总肚子疼,知道你酷爱酒吧因为你喜欢逃避,知道你唯一的梦想是开个自己的酒吧,当个任性自在的老板娘。这些都是陈老师告诉我的。

「陈老师说他有两个宝贝,一个是科研,一个是你。早在你认识我之前,陈老师就对我进行了十八番考验,然后语重心长要把两个宝贝都托付给我。陈老师知道你和他有心结,于是拜托我,当你的兄长,当你的哥哥,当你的朋友,帮助你,照顾你。

「早在你观察我之前,我就在观察你。我羡慕你胸无大志,羡慕你及时行乐,羡慕你随遇而安,羡慕你轻松自在,羡慕你自降纬度,安逸地做个小废物。

「你看起来快乐,其实最怕孤独。我想要驱散你的孤独。

「淼淼是我的学术伙伴,我利用她,让你误会,这样我才能让自己狠下心离开你。

「我和你离婚,是不想拖累你。

「每次办手续都出状况,是舍不得你。

「对不起今生没有好好照顾你,如果有来世,我也想做个懒散废柴,和你日日厮混。」

如果余染不是躺在病床上,我真想敲爆他的头。难道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恶毒原配么?!

不过如今也不用我敲,反正医生已经敲开了他的脑袋。

余染露出一个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说:「我真后悔救你了,赔我六百万。」

余染竭力去拉我的手,讨好地问:「把我赔给你,够不够?」

那当然不够,我总算看清了,余染是个赔钱货。但是我认了,谁让他说对了,我最怕孤独,而他,也只有他,让我觉得此生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