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0日,元旦将至,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新年气象。这样的场景年复一年,并不稀奇。但对于四川雷波县的罗开友而言,过去的20个这样的日子都与他无关。直到这天他在当地公安局,签下了赔偿协议,走出了公安局,他才终于能够放下心中的包袱,肆意呼吸新鲜空气,拥抱崭新的未来。

按照协议上的内容,他将获得相关赔偿16万元。但比起这16万的赔偿金,他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终于洗刷了冤屈,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出现在村子里,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做人了。

终获“新生”的罗开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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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他等了20年之久。而这20年间,他先后耗资了百万之多,兜兜转转去了无数个地方,只为寻得真相。

一、金沙江边出现“无发”女尸

1989年1月24日下午,一具尸体在雷波县渡口乡(2020年6月撤销,被规划于渡口镇)粮站下的金沙江口被打捞上来。

当地公安局得知消息后立即前往,见过初步调查得出了死者特征:性别女,无发。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整个雷波县的人们都知道这事儿。

彼时,距离罗开友“妻子”李培香不见人影已经9天了,很难不让人怀疑女尸就是李培香。

得知江口有女尸,无比担忧女儿的李母特意跑去查看,当场嚎啕大哭称尸体就是女儿李培香的。随后还来了不少李家亲戚,其中一人在看到了女尸手上的“顶针”后,也称死者就是李培香,因为那是他送给她的。

李母深知女儿李培香和罗开友之间有着很复杂的矛盾,于是当场就向警方哭诉,说肯定是罗开友杀了自己的女儿,然后抛尸金沙江。

就这样,罗开友被列为“嫌疑人”,于当天被警方抓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培香的失踪,罗开友自认或有一定责任,毕竟那日他们吵得很凶。但对于这“杀人抛尸”,罗开友自认行得正坐得端,他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故而一直坚持自己是被冤枉的事实。

罗开友

虽然前有李家亲戚辨认,称江口女尸就是李培香,但那仅仅只是片面之词,一切都得讲究证据。后来经过法医检测,给出的报告也确实证明了女尸并非李培香。据悉,女尸的年龄要比李培香大很多,并且就其身体状况而言,生前至少生育过5个孩子。而李培香虽然已经在三年前就嫁给了罗开友,但实则并未生育过孩子。

所以,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罗开友在被收审21个月后,于1990年10月释放。李培香被列为“失踪人口”。

虽然警方无证据证明罗开友有罪,但李培香失踪属实,且是在和罗开友争吵后离开的家,故而不少街坊邻居们都在心中默许了,罗开友就是“杀人抛妻”的坏人。

对此,罗开友解释过无数次,说自己没有杀人,但在人了无音讯时,一切解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二、身陷“杀妻案”被迫退伍

罗开友出生于1963年,家住雷波县渡口乡营盘村,于1983年应征入伍,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李培香和他是同村人,两家住得也不远,仅有两公里多。两人于1980年,在媒人的张罗下定了亲,原计划等到了两人都到了法定年龄后就领证结婚。但后来由于罗开友想要当兵,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罗开友应征入伍后,有着高中文凭的李培香留在了当地一所学校当代课老师,说好了等部队获批后两人就结婚。

罗开友戎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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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中越边境的老山之上仍然冲突不断,罗开友一心报国,递交了赴前线作战的申请书,并得到了批准。按照部队规定,远赴前线的战士们在出发前都有探亲假。罗开友便趁此机会回了四川老家,和李培香领了结婚证。

10天假期过得很快,转眼间罗开友就启程回了部队。都知军婚不易,军嫂不易,常年无法与丈夫相伴,家里大小事儿都要自己操心,想要坚持下来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和大多数异地伴侣一样,他们两人之间也出现了信任危机。

1988年8月,罗开友的探亲假获批。他怀着很是高兴的心情回了家,可谁知却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是说妻子李培香和村里的一名单身汉的。

本来两人由于长期异地,在很多事情的沟通上就不及时,所以一听到这些话,罗开友当即就急了,还与李培香吵了一架。李培香自认那只是正常交集,平时很少说话,最多只是邻居间借个东西,或者在遇上她一介妇人做不了的事情时,找他帮帮忙。

这样的解释没有让罗开友消气,回部队时都还生着闷气。对此李培香很无奈,便申请到部队陪罗开友一起。但仍然没能让两人的关系缓和,还是经常吵架,吵得很凶。无奈之下,两人决定结束婚姻关系,便在部队办理了离婚手续。

按规定,两人还是应该在当地去办理离婚证。罗开友离不开,只等将此事搁置,李培香便独自回了老家。不过李培香回去之后并未告知罗家父母两人已经离婚的事实,而是宣称他们已经在部队正式办了婚礼。

于是,李培香以罗开友之妻住进了老罗家。

谎言终究是站不住脚的,很快罗家父母就知道了“儿子儿媳”已经离婚的事实。老两口想不通李培香到底是打得怎样的算盘,只能想到她是捞钱这种可能,于是双方之间埋下了矛盾的种子,并愈演愈烈。

得知李培香撒谎后,罗开友只好申请回家一趟,时间就来到了1989年1月9日这天。罗开友舟车劳顿终于回了家,还没等好好休息一下就与李培香吵了起来。气急败坏之下,罗开友出手打了李培香,致其受伤住院。

15日,李培香出院,是罗开友去接的她。本来是想着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怎料两人还是一谈就崩。当天晚上,争吵加剧,李培香气不过便摔门而出。罗开友有前去追赶,但在李培香的两个弟妹出面阻拦下,他并未追上。

罗开友无奈作罢,只能想着等李培香心情好些了,再谈这事儿。可谁知,李培香当晚一走,就彻底没了消息。再次听到与李培香相关的消息,便是9天之后江边出现女尸,疑似是李培香。

罗开友坚持自己没有杀人的事实,并且他也申请看过女尸,认为她并非李培香。因为李培香的两眉间有颗痣,有着豌豆大小,可是女尸的脸上没有。

所以,最终因无确切证据,罗开友被释放。

但事情并未到此结束,卷入“杀妻案”的他不仅背了骂名,参军生涯也因此结束,被迫退伍。

三、大海捞针寻“亡妻”

罗开友被搞得身心俱疲,与此同时心中疑惑万千:如果李培香没有死,那人到底去了哪儿呢?而且他都能一眼认出那具女尸不是李培香,怎么可能她的亲朋好友好认不出?尤其是她的母亲也认错这点,让罗开友不得不往一些其他可能性上想。

于是,为了力证清白,罗开友踏上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寻找真相之路。

1992年,罗开友从一老乡口中得知,李培香曾和一位“”男子同上一班车。据悉,当时的渡口乡仅有两位独眼男性,其一是位老师,其二是李培香的堂兄李昆华。

独眼龙

在当地县委书记罗治权的陪同下,罗开友李培香堂兄李昆华这条线索,将目光锁定在了隔壁谷米乡罗忠华、罗中会兄妹俩身上,怀疑李培香是被他们带走的。

但奈何此时罗忠华因罪被关押,罗中会也外出打工不知具体位置,所以线索一下子就中断了。

但罗开友没有放弃,一直在坚持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当年所在部队予以他的“强制退伍”决定也于1993年8月撤销,并为其补发了相关津贴费。

虽然也算好事一桩,但李培香一日不知所踪,他便一日洗不掉身上的冤屈,于是他只得不断寻找真相。

罗开友(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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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队的报告书下达后不久,罗开友得知了李培香的父亲李兴发在四川攀枝花务工。想着万一李父知晓女儿下落的可能性,他便想以李父为突破口。于是他雇了当年给他和李培香做媒的秦姓夫妇,去到攀枝花李兴发打工的地方,以打工之名当“卧底”。

不过事情并未如罗开友所想的那般顺利。“卧底”夫妇确实和李兴发逐渐相熟起来,他们还先后请客喝酒了好几次。可李兴发并不是那种“酒后吐真言”的人,所以前后花了一年时间,秦姓夫妇也没能打探到什么。

当真是应了那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但罗开友仍然没有放弃。

往后,罗开友通过花钱雇“卧底”,找“调查团队”等方式,相继调查了不少李培香的亲朋好友。每次不管线索可靠度有多少,他都会去查,但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1993年,罗开友在县城开了家诊所,随后还有新的家庭,而后相继迎来了2个女儿。如果没有“杀人罪”的标签贴在身上,这样的生活必然是幸福的。原本妻子也不反对他为自己证明,但随着失望越来越多,罗开友在找人这件事上花销越来越多,给家庭造成了巨大不小的负担后,妻子便有了怨言。

两人为此吵过无数次架,妻子甚至还吞过安眠药。好在发现及时,在送往医院洗胃后捡了条命。因此罗开友也反思过,自认作为一家之主,经常离家确实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但他始终放不下心中的结,便只好瞒着家里人去找真相,尽可能地请人帮忙找。

罗开友

但有些时候“卧底”拿不定主意,罗开友还是只能亲自去,所以后来还是被妻子给发现了,为此她还割过腕……就这样,两人的关系越演欲裂,矛盾越积越多,最终只好以离婚的方式结束对彼此的“折磨”。

婚姻的又一次失败和越来越多的失望,罗开友的状态也逐渐不好,甚至差点儿为了报仇走上了不归路。但还好在律师的鼓励下,他没有把路走偏,一直坚持着真相终有大白之日。

四、“卧底”助其接近真相

2010年4月份,罗开友偶然间与刚从监狱假释出来的姚良军相识。姚良军曾在派出所工作过,自觉是有一定“破案”经验的,于是在得知了罗开友的苦后,加入了助罗开友寻找真相的队伍中。

姚良军

在了解到了罗开友这些年的“调查”过程后,姚良军觉得还是得从罗忠华、罗中会兄妹俩身上出发。彼时罗忠华尚未出狱,所以两人决定先从在北京打工的罗中会着手调查。

姚良军确实有着两把刷子,不出一周就把罗中会带回了雷波县,并且说服了她去李家打探情况。虽然他们并未顺利地从离家探知到什么,李培香的母亲还在警察前去时,以肚子痛上厕所为由钻进了包谷地后一去不复返,但他们从罗中会的嫂子(罗忠华之妻)口中得到了有效线索:李培香去了天津,并改名为“李芳”。

因李母逃跑,姚良军则觉得李父李兴发大抵也是知情的,于是他建议再从李兴发身上找突破口。加上当时罗忠华也刚好刑满释放,同妹妹罗中会一样,虽然他也没有承认参与将李培香带走一事,但还是答应了帮忙。

于是,一场好戏很快开始上演了!

11月初,罗忠华以做银元生意的商人“何老板”和李兴发相识,并说服了就算已经年过67旬,却还一直做着“发财梦”的李兴发同他一起去云南做生意。

同月中旬的一天,李兴发跟着这位了不起的“何老板”去到了云南桧溪镇,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桧溪大桥上走,随后在一位“算命先生”的面前停了下来。

似乎这算命先生却有两把刷子,一上来就将李兴发的诸多事情都准确无误地算了出来,令李兴发大呼“神奇”。殊不知这先生是罗开友在得知李兴发喜欢算命后故意安排的,后面还有着巨大的“惊喜”等着他。

网络图片,与本案无关

先生告诉他,此行出门必遇贵人,至少能赚70万。听见要发大财,李兴发两眼瞬间放光,内心便更加相信说要带他做生意的“何老板”了。然后罗忠华带着李兴发回了自己的老家,云南青胜乡,见到了姚良军。

姚良军先自诩是“专案组人员”,下至小地方官员,上至中央他都有关系。然后一顿忽悠,称他可以为李培香当年在罗家受到虐待一事争取赔偿,至少70万元。有了前面算命先生的铺垫,李兴发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怀疑。接着姚良军继续抛出诱饵,表示争取赔偿很容易,不过得见到李培香本人才行。

同时还给了李兴发一张,说是有着100万实则为空的银行卡……就这样,李兴发如实交代了一切。

李培香确实还活着!

五、21年了,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当年和罗开友吵架离开之后,李培香去找了堂哥李昆林,两人一起坐车去了成都(当日老乡看到的她和“”上车,应该就是此时)。然后李培香去徐州待了一段时间,最后经李兴发在天津做生意的侄子安排去到了天津。

独眼龙

据李兴发所述,李培香后来再婚了,彼时儿子都已经上大学了,去年腊月他去在重庆七女儿家时,还见到了那个“外孙”。但他称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因为李培香这么多年,也只是为了办户口回了两次家,没有经常和家里联系。

罗开友和姚良军立即赶往徐州去找李兴发口中的侄子,但并未见到人。不过他们在李兴发记电话的本子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虽然本子上确实仅有二女儿和七女儿的电话,但上面记了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走大”,电话区号为“022”。而恰好这“022”归属于天津,所以罗开友觉得那人就是李培香。事已至此,罗开友决定向天津警方寻求帮助,姚良军就带着李兴发去到了天津。

同年11月13日下午,两人跟着警方去到了西长屯村,找一户曾经用过该电话的孙姓人家。当时孙家没人,但从邻居那儿得知了,这家女主人在附近的一家咸菜厂里打工的消息。

经过民警与咸菜厂老板确认,厂里确实有个叫“李芳”,然后就让他去将其叫出来。可谁知,在听到有人找之后,“李芳”竟然翻墙跑了。

李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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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罗开友,那个“李芳”就是李培香。加上警方也了解到了,这个“李芳”没有身份证,他便认定此事就是百分之百了。

本以为一切即将真相大白,可谁曾想据咸菜厂老板所述,这个“李芳”的两眉间是没有痣的。

线索又要到此中断了吗?罗开友决定自己去一趟,并且这一趟没有白跑。

经过“李芳”的亲属孙家人所述,“李芳”以前两眉间确实有颗痣,只是后来去掉了。而她是在1989年春被介绍到他们家的当媳妇的,曾两次回四川办迁户,但不知为何没成功(当时她已被列为失踪人口,户口已消)。

并且“李芳”还对他们说过,她以前有个对象是当兵的……这一切都对上了。不过由于“李芳”不见人,这一切就没法做出最终确定。

就在罗开友又一次不知所措时,“李芳”于12月16日下午,在其丈夫和村支书的带领下主动去了当地派出所,交代了自己就是李培香的事实,并表明了自己当年为何要离开的原因。

李培香声称,是因为被罗家人欺负怕了,才不辞而别。之所以也不和家里人联系,是因为当时自己在给娘家人诉苦后,也没有得到任何帮助,觉得联系的意义不大。

而至于罗开友一直找自己,和其被怀疑为“杀人对象”这些事,李培香表示自己全然不知,否则肯定会回去解释这一切的。

随后,雷波县派出所警方赶往天津,提取了“李芳”和李兴发的血液样本,经过比对两人确为父女关系。

12月30日,罗开友与雷波县派出所就赔偿一事达成了共识,并签下了协议。至此,罗开友身上的“杀人抛尸”罪行标签终于可以彻底撕毁了。

虽然这一天,罗开友等了21年之久,最终所得赔偿并不能挽回他这些年失去的,但他觉得能够恢复名誉,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