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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阿强

春节刚过,我们常吃的几家外卖还未开业,景钧觉得嘴馋,就到网上买了一口电子锅。

收到货的时候我才知情,一边调侃他大惊小怪,一边跟着他好奇地拆开包装。就是一口电子锅,没什么好看的,但心情莫名其妙有些雀跃。到底是生活太枯燥乏味了,随便发生点什么意外也像是躺在棺材里突然又活过来一样。

人生究竟有多无聊呢?我掏出手机对着地上破破烂烂的纸箱一阵乱拍,想着自己终于也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可以发到朋友圈里,竟然高兴得不得了。一下子以为自己所过的是真真切切的生活,还有些热爱在其中。

到了下午六七点钟,我们徒步走了十来分钟,到镇上超市里买火锅料。大抵是些鱼丸、虾饺之类的,还有一包米粉、一盒拉面、一袋鸡蛋,外加一箱看不出和火锅有任何干系的零食,沉甸甸的。

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我和景钧的吃相都不太好看。景钧有点好吃,不顾情面的那种。譬如朋友间聚餐莱才刚刚端上来,他一定抢着伸筷子,没有半点迟疑,做做样子都不肯,让人觉得是个好没教养的乡下人。

我和景钧不同,哪怕胃口再好,也要故意留几口饭在碗底,自觉斯文许多。我又喜欢铺张,因为缺乏见识,便故作大方来充当底气。买了一大堆吃得下、吃不下的,唯恐露出一点点寒酸相,反正有的是钱。

回程的路上,聊了一些七七八八的话题,我向景钧抱怨了工作上的事。后来找不到话说了,就一前一后静悄悄走着,慢慢拖出了七八米远的距离。

和景钧在一起很舒服,不仅仅因为说得上话,更稀奇的是,说不上话的时候也不曾感到尴尬。

小道上冷冷清清的,搭配二月的低温,有种荒凉的景致。

我想了很多事情,与路边的田地、以及生老病死都有关系。到了漆黑黑的思想深处里,忽然想要出声,就张嘴说了句“你妈死了”。景钧走在前方提着袋子摇摇晃晃的,应该听不见这边的动静。

最近我和景钧睡得很早,过了九点就熄灯了。我们躺在床上的两头天各一方,又开始没边没际地聊天。期间景钧一直下床喝水,说他吃太多了,觉得特别口渴。水喝多了又觉得肚子胀,去洗手间哗啦哗啦撒了好大一泡,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走回来,站在床边,睁大眼睛盯着我看,像是要和我开什么玩笑,被我发现了。刚想问他,他已经先开口问我:你有病啊?

我被他骂得稀里糊涂的,还没说什么,他又咧开嘴嘟囔了一句,你妈才死了。我心里了然过来,原来路上隔着那么远都被他听到了,也太夸张了,就此和他做了一番深入讨论,又发现他根本没听到,而是我整个晚上一不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念念叨叨“你妈死了”这四个字。念得太入神了,自己都没察觉。

我问他看微博吗,他说看。我爬起来,挪到他那一头,和他肩靠肩躺着,抑制不住笑得有些阴阳怪气。笑完了才告诉他:你知道吗,现在微博上的明星发个照片,底下就会有好多人回复“老公操我”。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

景钧转头看我,脸色不太好,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我想了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告诉他我学生时代的人生理想是成为一个“好人”。

“好人”其实是一种朴素的、有关人生幸福的理解,大概因为“好人”的生活都是幸福的,或只有成为“好人”才会得到幸福,至少在儿童故事书里如此。

如果是“好人”无法保证幸福。也许我根本不想要成为“好人”,也许我会像年轻人一样整天说“你妈死了”。或者“你爸灵车漂移”,而不是平白无故在自己身上做了很多无用功夫。“阿钧,我可能有点自恋。反正我觉得自己穷极一生要搞明白如何做人、最后才发现我要做的那种人早都过时了,这件事何其悲凉。”

景钧很喜欢听我长篇大论,这时候他端端正正面朝上躺着,两只眼睛安安静静看着天花板。

直到我跨在他身上,两脚跪在他的身侧,向前探头挡住他的视线,他才收回眼睛里的焦距。像是担心我没有听清,笑着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妈才死了。

窗外廊上的灯一直亮着,一种象征着平复、昏黄色生锈的光线,透着玻璃照进屋子里。一切都隐入黑暗中,又都清清楚楚看得见四肢形骸的流向。我开始脱景钧的睡衣。

他眼角里忍不住嘻嘻哈哈起来,鼻息中仍旧克制着不出任何一点动静。景钧很容易高兴,又不喜欢别人知道他高兴,他只是偷偷高兴。我挠了一下他的肚子,他立刻破功,把我推下来,整个人难为情得在床上翻来滚去,喉咙里哼哼着强忍的笑意。

可能是吃了羊肉的关系,我们都觉得身上有点不正常的燥热,像特地吃过春药一样。我裤头里很精神,但还是耐心用手上的功夫伺候景钧的地方。性欲里的人思想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有几下子我觉得手上不够过瘾,想要去抽屉里找手电筒,把整个手电筒都塞进他身体里。我觉得他是天底下所有骂人风骚的浑话,尤其是骂女人的那些,每次我们做事,我都想对着他一个一个说出来。

不过我把前戏搞得这么长,除了本身的嗜好以外,还因为我的尺寸实在不怎么样。我总是担心景钧不够舒服,所以要花很长的时间去撩拨他,最好把他搞得到了时候,我再出场。这样一来,就算我的东西不中用,也不至于太过扫兴。

景钧没有挑过我床上的毛病,所以应该还是挺享受的。今天晚上我们格外活跃,他一边啊呀啊呀地出声,一边又顾着和我继续讨论“灵车漂移”的事,什么“断腿死妈”“死一户口本”之类的,一点都不影响他身上正在发生的情趣。

紧要关头,我想换个话题,就贴着他的耳朵问他,你的东西比我大这么多,却要让我来干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景钧正在兴头上,一点都不拘谨,又开始用那种啊呀啊呀的节奏说,我就喜欢你一边上我,一边说我的东西大。

一下子,我觉得所有骂人的话也不够用了,也不够我们多说啊呀啊呀哪怕一分半秒钟。我莫名其妙想到他先前在厕所里哗啦哗啦撒尿的声音,一边哗啦哗啦全部埋没在他身体里了。

有一阵我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因而考虑过许多关于艾滋病的事。这绝不是要污蔑一丁半点生命的神圣,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景钧都是坚持戴套子的;不过眼看着周围荒芜的浪漫,我想,艾滋病最愁人的,果然不是如何如何让人死掉,而是让人担惊受怕非要戴套不可。

天知道哗啦哗啦埋没在一个人的身体里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我终究不敢在景钧以外的人面前提及尺寸的事,总觉得十分耻辱,即使观念里如何正义地劝说自己这不值得不好意思。这不是我命令它的,它就长这样了。

事实上,人好像更愿意原谅别人身上自主犯的错误,而不是那些他无从决定也无从改变的因素。也可能是,人更不愿意原谅自己身上无从决定也无从改变的“错误”。好比我东西的大小,好比哪个人长得丑,好比家里很穷。甚至是不应该试图去改变的,整容听起来更像一个骂人的词,而不是积极向上的决定。

我们可以跑到微博上去说,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抢着动筷子,但不能说,我的就比较小。前者可能是无礼,但也可能是“个性”;后者是单纯的丑闻。

景钧光着膀子,黏黏腻腻的,又躺成那种端端正正的姿势。他出神地想着这个新问题,终于忘记“你妈死了”那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