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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的牛逼人生

命运嘛,休论公道!

2012年,知乎上一条“你觉得自己牛的地方在哪”的提问火遍全网。

被置顶的高赞回答,来自一位名叫“伯爵在城堡”的网友。上来第一句便是:

我自1993年出生后便没有下地走过路,医生曾断定我活不过五岁。然而就在几分钟前,我还在用淘宝给自己挑选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他自称“职业病人”,自嘲吃过猪都不吃的药,扎过带电流的针,练过神乎其神的气功,甚至还住过全是弃儿的孤儿院。那孤独的日子,身边全都是智力障碍的儿童。最寂寞的时候,只能在楼道里一个人唱歌……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们抵御不了好奇心纷纷开始“扒皮”,索引框跳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程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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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和一般孩子不同,程浩刚出生那会,就已经见识到何为“人间疾苦”。

八个月大时,这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不哭不闹,不会翻身,谁见了也会道一声“奇怪”。父母提着心眼儿送去医院一看,收到张生死簿: 这孩子活不过5岁。

母亲李哲不信,看着挺结实一孩子,也会说“妈妈我们回家”,怎么就活不了了?那会儿,只要孩子一喊‘妈妈’,她就觉得不能不要他。

只是,能叫得出名字的名医都找遍了,中药西药没间断过,程浩的身子却不见好。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一位气功大师,二话不说带着孩子跑去石家庄住了半年,天天扎针,不见效果。

家里的条件只能勉强度日,父亲是一名司机,每年大江南北四处奔波。母亲为了能供上医药费,同时给几家公司当会计,公司相隔数百公里,每月有一半时间花在路上。

后来程浩常笑说, 父母一生跑了太多的路,最后使他‘无路可走’。

当同龄人在幼儿园打闹时,程浩只能躺在小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在同龄人还在玩跷跷板、跳皮筋的时候,价值百万的医疗仪器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一只胳膊伸出来,密密麻麻的全是针孔。

刚满3岁的程浩哪受得了这种痛苦,哭得厉害。后来母亲索性放弃了, “孩子看起来胖乎乎的,没什么不正常。”

很小的时候,程浩就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和平常人的不同。这微小的“不同”,就像杨桃上的一颗黑点,纵使没办法意识到自己和那些光鲜、饱满的同类有何区别,也能明白这之间的差距。

直到小黑点慢慢扩大,压倒了他心里的稻草。

眼看到了上学的年纪,面对这样一个充满危险的“定时炸弹”,没有学校愿意“接管”。每次光吃饭就得一小时,因为吞咽肌肉的萎缩,他的嘴无法完全张开,喂急了就容易呛到。

年仅6岁的程浩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一辈子,都要这样靠别人才能生存。他开始不愿意出门,更不愿见人,害怕那些异样的目光,只想安静呆在自己的小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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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痛在心里,常常躲在另一个房间擦眼泪,哭完又笑着跑来安慰他:“儿子,老天从你这里拿走的东西,妈妈会加倍补偿给你。”她咬咬牙,跑去书店买了本新华字典,决定自己教。

那时的程浩还能坐立,母亲每次在厨房做饭,都能听到客厅里程浩“哗哗”翻字典的声音,碰到不明白的多音多义字,就在吃饭的时候询问。

母亲边喂饭边教他多音字的用途。程浩爱问、爱说,自己把字都认全了,母亲就接着给他买各种故事书。“只要我回来了,把他放在沙发上,他就开始看书。”不看书时便画画,只需要一张纸一支笔,他就能找到那个更大的世界。

病痛让他敏感,也令他自卑,所以任何事他都努力做到最好。他的想法很纯粹,仅仅想要身边的人都认可他。

他开始想要活下去,想要和日头一起东升西落,奈何命运之轮并没有打算就此停下。

02

11岁那年,程浩再一次收到病危通知书,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心衰。

进入青春期后,他的身体开始有意识地,以一年病危两次的几率缓慢衰退。四肢逐渐失去了发育的能力,面部开始变形、扭曲,脏器和肌肉也完全不像是活人的有机体。

他实在是太脆弱了,一次轻微的咳嗽,都可能把血管呛破。偶发的胃出血,也差点要了他的命,一年有三个月都在抢救中。

因为长期卧床,程浩经常便秘,母亲就一点一点帮他抠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每天的生活线路除了办公室便是医院,回家只是换个衣服。医院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这对母子的,清洁工见了面都会打招呼。

最严重的一次,程浩昏迷不醒,只能靠着输氧打液体。整整9天,不吃不喝。医生想不出法子,只有叹息: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病死,会活活饿死!”

母亲急了,拿了一个医院的小木头凳子,趴在他床头,坐了三天三夜,没吃没喝没动。自己来月经也不知道。去商店的时候,因为坐的时间太长,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身边人都劝李哲放弃,可她硬是不信命: “既然我生下了他,就要把他养大,要想尽一切办法就他。” 为了一个承诺,她没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为了消磨时光,她给程浩买了台电脑。那会儿电脑还是个新鲜玩意儿,花了家里不少钱。

渐渐地,电脑成了他躲进孤独世界的通道。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象棋、围棋,军棋,一下就是一整天。又开始沉迷网游,用虚拟世界里的幻景逃避。

眼看身体走了下坡路,他越来越敏感,害怕旁人异样的眼神,害怕被人讨厌。吃饭时,他不能让自己嘴角沾一点东西,身上不能有一滴油点。

一点点可控的纯粹,都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安慰。

母亲每日陪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出,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无意义的情绪在每分每秒中慢慢熬煮,几近压垮被命运圈中的每个人。

可这一切,忽然在一个雷雨夜有了转机。

那天晚上,雷电阻断了一带居民的电路,上一秒还在疯狂敲击键盘,沉浸在网游世界中的程浩,忽然陷入虚无:“我盯着黑暗的电脑屏幕,听着窗外雨水落地之声,仿佛是无数锋利的石子,在击打我的心窝,痛得我流下了眼泪。我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世界,原来如此脆弱不堪,只要一场稍大的雷雨,就可以使它顷刻毁灭。”

嚎啕大哭过后,他语气异常平静,对身后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母亲开口: “妈,我还是更喜欢文字。”

自此,阅读和写作,占据了他生命的“半壁江山”。

03

程浩对自己够狠,他制定了一个详细计划, 每天必须阅读十万字。

因为纸质书看起来费劲,需要母亲帮着翻页,想到这里就心疼得不行。洋洋洒洒十万字,他基本是对着电脑看完的。因为过度疲劳,常常是眼睛刚一闭上,眼泪就掉下来。

母亲担心他累坏了身子,可孩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定想做一件事,她哪里还忍心阻断了它,便半开玩笑“威胁”: “天天看看看,本来就不能动,哪天再把眼睛看瞎了,我看你躺着怎么办。”

如此重锤的声音落到程浩耳朵里,只觉得甜蜜。

精神上的饱腹感驱使他不断往前走,上午阅读,下午写作。因为没办法起身,只能用鼠标在软键盘上一点一点地打字,指尖速度很快,一刻不停。只有母亲睡觉时,程浩不写。

母亲每天不间断围在孩子身边打转,但凡听到什么声音,心就提到嗓子眼,根本睡不好。所以每天中午她会抽一个小时的时间小憩。睡在程浩旁边,她觉得踏实。

程浩就这样跌跌撞撞,开始了漫长的写作生涯。

程浩曾不止一次提到,自己最喜欢的作家是史铁生,那本《我与地坛》,他看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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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努力靠近梦想,他开始学着把目标慢慢缩小: 每天写一千字,每周读一本书,每月过一篇稿,每年出一部书。

每天早上,母亲把鼠标塞到他手里,他就把大拇指蜷起来,用关节的外侧敲击鼠标,嗒嗒嗒不停地写,十个指头布满老茧。

因为手臂肌肉萎缩,久坐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程浩只好用胸腔支撑手臂,时间一长,胳膊把胸口压成了一片淤紫。

可身体的疼痛并没有影响他的创作, 20岁那年,他终于得到了人生第一笔稿费——2700元。

看着手里来之不易的稿费,他能感觉到梦想正一寸一寸地前进。后来程浩用这笔稿费给妹妹买了一套文房四宝,给爸爸买一个打火机,也给妈妈买了一条水晶项链。

程浩一家四口

写作似乎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心。那段时间,网络上的他异常活跃,每天顶着“伯爵在城堡”的网名记录自己与病魔抗争的心路历程,答网友问。

有网友问: 人为什么浮躁?

他回答:有时候人们之所以感到迷茫、痛苦和无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我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标尺来衡量自己的价值。我们不确定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意义,所以我们对自己存在的价值都会产生质疑。那么失去一切的人,是否还有存在的价值?如果仍有价值,那么他的价值应该用怎样一把标尺来衡量?

有人问:什么是幸福?

他说: 幸福就是一觉醒来,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

或许是因为过早经受了生活的拷打,一个问题摆在面前,程浩总能看得比成年人更通透。

丰富的隔空对话填满了他的生活,每天连轴转的他甚至感觉不到疲惫。后来他在日记里写道:“我在不停地解答别人的问题。别人迷惘时,我在不停地指路。我要顾及到所有的问题、所有的人,我这样也很累。但我也很充实。”

故事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网络中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同情他,有人骂他作秀,面对流言,他都只是淡淡: “不必可怜谁,不必同情谁,所谓生活,不过是一种’昂着头的艺术’。

没有人像他一样,把活着当成一种事业。可命运面前,他同样有恐惧:我害怕上帝丢给我太多理想,却忘了给我完成理想的时间。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04

程浩最后一次病危,是在2013年的3月。

感冒再次引发了心衰,他声音微弱,一声一声叫着妈——妈。好像这两个字,是支撑他活下去的最后力量。120赶到时,他只剩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针开始往脖子的动脉上扎,因为身体血管已经几乎看不见,医生一连数针,都扎错了位置。病床上的程浩不吭气,只是忍着。

母亲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如果晚上睡觉时程浩好长时间不翻身,她就赶快摸摸儿子。感觉有呼吸,才安心一会。

程浩挺过了这惊险一刻。可面对死亡,他似乎早有准备,常常跟母亲说, “我要是死了,把我的眼角膜捐出去。把我的遗体捐出去做解剖。解剖了我,找出病因,找到疗法,能救好多人。不然你把我埋掉,跟扔垃圾有什么区别?”

他笑说自己“左脚在人间,右脚在地狱”。每次从鬼门关走过来时,母亲也笑着逗他:“儿子,又来找妈妈啦?还是妈妈好吧,舍不得妈妈吧?阎王爷不要你呀!”那会儿,程浩总回她: “你放心,我会陪你活到80岁的。” 生与死,成了母子间常用的玩笑题材。

可这一次,程浩真的走了。

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程浩让母亲去买饭时说“你走吧,你回来时帮我买一瓶脉动、一盒薯片、一盒旺旺牛奶。”二十分钟后母亲回到病房,程浩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两手握着已经被用得老旧的电子书。

程浩一直想要个电子书,却觉得七八百太贵,不好意思问母亲要。手里的那个,还是他用稿费买的。

他短暂的二十年生命,是用厚厚一沓病危通知串起来的。母亲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说这很有纪念意义。

他走得匆忙,没留下只言片语。可母亲总觉得,也许他在某个地方,已经悄悄给自己留了什么话吧。

直到葬礼前,她接到一位陌生网友的电话: “程浩以前告诉我,如果给他举行葬礼,能不能给他放汪峰的《美丽世界的孤儿》?” 母亲哭着回答:“怎么不行呢?”

谁能想到他把葬礼音乐都想好了。

曾经母亲不明白,儿子到底是如何在网络治愈了这些陌生人,而在整理程浩的遗物时,她发现了44万字的电子稿,全都是程浩用鼠标,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以此来纪念自己在人世间的日子。

在日记的最后,他写了这样一句话: “死亡,只有对于生者才有意义。”

母亲将程浩的稿件整理出版,名字是程浩早已想好的—— 《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那台电脑里,还存有程浩太多未曾实现的梦想。

一生飘摇在命运的两端,他能够撼动的,是弄明白“活着”这件事:“也许我们没办法明白活着的意义,但是我们已经为活着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也许我们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我们已经为梦想流下了太多的泪水。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绝不回头。天堂未必在前方,但地狱一定在身后。”

生命之残酷,在于其短暂;生命之可贵,亦在于其短暂。

“命运嘛,休论公道!”

参考资料:

湛江晚报:程浩的牛逼人生

牛逼程浩去世:世上有人知道你牛过,我算一个!

程浩:《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知乎-匿名拥护:程浩是谁?

拾遗:没有人像他一样,把“活着”当成一种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