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品 |中国新闻社浙江分社
序言
PREFACE
近年来，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引领下，在“千村示范，万村整治”“万村景区化”工程的持续推动下，浙江造就千万美丽乡村，成为中国美丽乡村的样板，浙江的乡村旅游成为浙江旅游的金名片。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但从绿水青山到金山银山需要转化，“文化赋能，旅游激活”就是转化的主要通道，文化赋能可以避免同质化，实现乡村旅游差异化发展，而转化的核心在于乡村文旅运营。
自2020年开始，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与中国新闻社浙江分社通过走访杭州临安龙门秘境、金华浦江新光村、湖州吴兴龙山村、衢州开化金星村等25个典型村，梳理了乡村运营发展模式，形成《读村记》一书。
《读村记—浙江省文旅赋能乡村运营范式》的编撰，遴选了一批以文化为灵魂、旅游业为主导产业，业态丰富多元、游客体验上佳、村民普遍受益、乡村经济发展、社会和谐安定，形成一定运营规模的文旅运营示范村，目的在于积极推进乡村文旅运营的研究和实践探索，让浙江乡村运营百花齐放，让浙江乡村旅游健康可持续发展，让浙江乡村百姓更多分享乡村旅游带来的红利。
鲁家村供图
鲁家村的秘密
口述人：湖州安吉鲁家村党委书记朱仁斌
中新社 严 格 施 杭 江杨烨
鲁家村：位于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当地以公司股权制管理村庄，创建了“公司＋村＋家庭农场”模式打造美丽乡村田园综合体。2018年，鲁家村获得联合国“地球卫士奖”中的“激励与行动奖”。2020年，鲁家村入选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
鲁家村供图
2011年我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当时村里最大问题就是脏乱差，可以说是安吉找不到这样的村，没有垃圾箱没有垃圾桶，也没有物业保洁，可想而知，安吉美丽乡村建设每年进行考核，我们倒数第一，被全县点名批评。你怪谁呢？你不能说怪老百姓，因为你没有物业配套设施，什么垃圾箱都没有，垃圾往哪里倒，只能往河里倒，往往房前屋后倒。
但村里没钱，我后来垫了85000块钱做垃圾箱做垃圾桶。
但是物业请不起，找了当地开拖拉机的一对夫妻去做保洁，保洁员就是妇女队长。
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效果立竿见影，当时老百姓感觉到这个村班子不错，朱仁斌当书记会做点事情。当时县委单书记说，一个村干部如果连卫生都管不好，这个村干部是不称职的。
那以后我们又申报创建美丽乡村精品村，我们筹集1700万元资金，党员干部带头与村民一起修建了商业街、办公楼、篮球场，铺了水泥路，安装了自来水，拆除了简易公厕和违建，并为每家每户修了围墙……鲁家村脏乱落后的面貌焕然一新。
鲁家村供图
那一年春节，不少来鲁家村拜年的人一不小心就把车开过头了，因为没看见他们印象里那个破烂的村庄。
以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我更相信，环境改变人。以前鲁家人在外面都不愿意说自己是鲁家人，现在，他们开始有了面子，有了尊严。
这几件事我觉得村民开始建立了对我们的信任感。这种信任感是以后我们做一切工作的基础。
在美丽乡村建设过程中，当时一些村庄建好之后因为没有产业了，没有自我造血功能，水塘里面就很脏了，公用厕所里面也很脏了，因为他没钱维护。
当时安吉县委县政府也看到这个问题，所以出台了一个政策，美丽乡村要提升，要创建中国美丽乡村精品示范村。
鲁家村是四无村，没有名人故居、没有古村落、没有风景名胜、没有主要产业，我们鲁家产业能干什么？
鲁家村当时有一些较为分散的小型农场，同时也有上千亩可供开发的丘陵缓坡，我们就想到搞农场，这也和我一直有个农场梦有关。
从小到现在我喜欢看西部大片，一个年轻人开了一辆越野车，穿过一片草原，然后到了一片森林，森林里面有一栋木屋，车一停门一开，冰箱里面拿一瓶饮料一饮而尽，后面有一个池塘，边上一条狗，我说我要干就干这个事情。
而此时，中央一号文件首次提出发展家庭农场，这就更加坚定了我们的信心。
我们马上去台湾考察，台湾清境农场、阿里山小火车都给了我们很多启发，我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民宿，印象最深就是一个民宿老板烤面包，最喜欢面包的我连吃两份都不够。
回来后我们鲁家村通过聘请高端专业团队，当时规划设计费300万元，对外招标截止时间快到了还没人报名，那么一个穷村，他们怕村里付不起钱。后来我说服设计团队接受按揭。
鲁家村供图
规划设置了18个家庭农场，根据区域功能划分，并以差异化为特色，分别以野山茶、特种野山羊、蔬菜果园、绿化苗木、药材等产业为主，由一条4.5千米的环村观光线和一列小火车将这18个家庭农场串联成一个大景区，使之成为一个整体。
规划把鲁家村定义为以农场为主要产业的主题农场聚集区，指具有一定规模、以某一特定主题为核心吸引物，由多个家庭农场围绕核心吸引物共同聚集而成，以农业生产与休闲度假旅游为主的新型产业发展集聚区。
规划有了，但是政府能否支持，投资农场的农场主在哪里？小火车在哪里？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我就把规划图做了各种 PPT 开始游说，后来大家都说我是PPT书记。
当时我们迫切需要政府解决三个问题，即土地指标、天线下地和农产品品牌认证，我带着 PPT 到处汇报，我想政府也被我们感动了，也觉得我们前期创建美丽乡村精品示范村有成绩，所以专门成立专班和工作小组支持鲁家。
一开始招商也没经验，那个时候就荒山一片，周边还有坟墓，带到现场一看投资商就跑，他说这个地方不可能会投资成功的。
后来我们也总结了经验。之后，投资方再来，我们先到会议室里讲PPT，给他讲未来的梦想，讲规划花了300万元，把政府的支持力度也讲清楚，然后政府成立的工作小组那些文件也做了PPT，投资方一看这么重视，再去看现场就有底了。
投资方也担心以后生意好了村民土地租金坐地起价收回土地，我们也跟他说，你跟农民不发生关系，你跟我村委会签合同，农民要找你麻烦，你就跟他说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村民也有担心收不到租金怎么办，我当时跟村民这样说，鲁家村也有商业街，如果有意外商业街房子抵押给你们，就通过这样说服了村民。
鲁家村供图
就这样，20多亿元资金投入到村里，蔬菜农场、野山茶农场、高山牧场、万竹农场、野猪农场、葡萄农场、百合花农场等家庭农场和乡村客栈现在已运行，如蔬菜农场，以蔬菜的大面积种植、销售为主，同时也配套修建了一些休闲娱乐设施，为游客提供亲子类的服务；野猪农场，除生猪养殖外，还举办全国性的赛猪、赛犬比赛，并且修建了卡丁车赛道，完善了露营、烧烤等项目的设施；高山农场，主营养殖野山羊和跑马场项目。游客可以坐着小火车到访一个个农场，体验最中国的农耕文化，品尝可溯源的优质农副产品，躺在农庄民宿的床上看星星。
2017年，鲁家村积极申报国家级田园综合体试点项目，以全省考核第一的成绩，成为了全国首批15个田园综合体试点项目之一。国家财政部每年补助5000万元，为期3年，共1.5亿元，助力鲁家村发展；地方政府跟进配套1.5亿元，辐射周边3个村庄的发展。这又为鲁家村增加了新动能。
2019年鲁家村接待60万人次，旅游创收过千万元。2011年—2019年，村集体经营性收入从1.8万元增长到565万元，村集体资产从30万元增长到2.9亿元。
2020年疫情影响很大，接待量少了一半，我们也开始有时间复盘思考，农庄要提升，小花海要扩大成大花海；景区要丰富业态，还准备加强研学旅游，和国家粮食局联合建设国家粮食宣传教育基地。我相信，鲁家村这样的乡村，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
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我们乡村运营的初心是什么？让村民更加富足，让村集体更加强壮，我觉得这是我的初心。
鲁家村供图
但是现在美丽乡村建设，我觉得有时候并没有充分体现这样的初心。
比如美丽乡村建设，路修好了，树种好了，厕所也盖好了，可是没钱维护，美丽渐渐也不美了怎么办？
招商引资来了企业，村民也就是拿点土地租金，到企业打个工，如何使企业发展，让村民和集体有更多的收益？
现在政府在美丽乡村的投入了几千万甚至上亿元的资金，大多数变成了道路河道等基础设施，有没有可能成为一种资产，成为一种乡村可持续发展的资产，成为村民有持续收入的资产？
这些都是美丽乡村的美中不足，因为我原来办过企业，所以习惯用企业经营思维来考虑这些问题。
鲁家村供图
现在鲁家村梳理出一整套经营乡村的“鲁家模式”：引入社会企业，共同组建经营公司，构建“公司＋村集体＋家庭农场”的模式，带动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
鲁家村与安吉浙北灵峰旅游有限公司共同投资成立安吉乡土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安吉浙北灵峰旅游有限公司鲁家分公司，前者负责串联游客接待场所、交通系统、风情街、18个家庭农场等主要场所，后者利用多年经验和客源做好营销宣传。后来又成立了安吉乡土职业技能培训有限公司，为鲁家村民、村干部、创业者、就业者提供乡村旅游方面的培训。3家公司均由鲁家村集体占股49%，旅游公司占股51%。
我们与合作的当地旅游公司谈定，由他们负责建设“游客中心”、购买“观光火车”、建设停车场；村集体则负责铺设火车轨道、建设绿道、绿化环境、整治溪流。
随即，我们向省里申报了《浙江省中小河流治理项目》，拿到1700万元项目资金，治理好了村里的河道；从省财政厅和农业口争取到了农业开发项目，拿到1800万元项目资金，并将项目规划里的机耕路变成了火车轨道，我的理由是机耕路开拖拉机服务农业，现在开小火车服务农庄服务游客，这还是现代休闲农业；还从省里争取来了一个绿化项目，完成了环境绿化的任务。乡村景区基础建设3000多万元资金，村里和村民硬是没掏一分钱，但换来旅游合资公司49%的股份。
当然，为了这事，我心里也是吃不准。毕竟，在政府项目里“动手脚”，后果可大可小。直到浙江省财政厅领导到现场检查验收完项目，给出了“将省财政资金转变成村集体的股本金，这是今年省里下拨的农业开发项目资金里使用得最好的项目”的评价，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鲁家村供图
现在旅游公司的小火车是村民的一头“母牛”，每年收入可以达到五六百万元。
我们的乡村公司也是把财政农业支持资金转为了村集体股本。培训公司则把原来村里的文化礼堂折股。
前一段时间我听说一个乡村，用政府财政资金疏浚河道搞灌溉工程，后来以20万元租给一家漂流公司，在不影响灌溉情况下搞漂流，收益火爆但游客人山人海，影响了村民生活劳作，村民不满意了。
我想如果当时把灌溉工程的财政资金转为村集体股本，和企业一起运营漂流公司，村民可以获得长期受益，大概村民就不会不满了。
现在我觉得鲁家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村民和村集体没有掏一分钱，掌握了三大产业的49%股权，企业有赚有亏，鲁家村只赚不亏。我们把股权全部发给村民，375元一股的原始股，现在已经升值到29000元一股，就这样也没有一个村民愿意转让。这样村民及村集体利益和投资商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才有了可持续的收益保障。
鲁家村供图
现在村民每年有土地租金收入，在村里企业和农庄上班有工资收入，开农家乐有创业收入，还有股权分红等，2020年年均收入达到4万多元。
我觉得这才是鲁家模式的核心。
启示点评
鲁家村顺利破解了钱从哪里来、外来企业如何进入、原子化的农民如何组织起来三大痛点，成为安吉乃至全国乡村振兴的榜样。
一、乡村投资一般达不到社会投资平均的利润率，是社会资 本投资的盲区。鲁家村敏感地抓住家庭农场、田园综合体等各政 策窗口，申请了各类政府资金，而且实际上做到了运营前置，考 虑了政府项目将来如何在市场上有卖点，让农村获益、农民增 收。有了这个铺垫，外来企业进入的时候，减轻了投资压力，可以重点考虑项目运营和营销等企业擅长的工作了。
二、很好地设计了财政资金、企业和村庄、村民之间的防火 墙。比如社会投资方和村委会而不是村民签合同，省财政资金转 变成村集体股本金，再全部折算到村民个人，企业做家庭农场、村民做农家乐，等等，这些制度设计，不仅获得了政府部门的高 度赞许，而且让入住企业和村民之间减少了很多沟通成本。
三、通过家庭农场、旅游公司、合作社等多个新型经营主体，不单单是解决部分农民就业，更重要的是，使得农民重新组织了 起来，走上了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公司＋村集体（或合作社）＋家庭农场”的模式，符合适度规模经营的现代农业产业规律，值得各地复制推广。
购书热线：15869046657
地址：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文一西路1199号中新大厦11楼
来源：中国新闻社浙江分社（本文选自《读村记—浙江省文旅赋能乡村运营范式》一书，未经许可禁止转载、复制、摘编、改写及进行网络传播等一切作品版权使用行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