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知乎《完美行窃:一个老民警与 8 个高智商扒手的故事》,作者:王行等,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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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钩子失魂落魄地跑到所里,说是要自首。

钩子是他的诨名,因为他靠随手带的小铁钩窃人财物为生,叫得多了,以至于很少有人记得起他的真名了。

钩子在沧州火车站混了七八年,局子进过十几次,跟反扒民警们也都熟了。

自首是老油子们的伎俩,一般是在道上惹了事,或者欠了人赌债,想要蹲看守所里躲上一躲。

民警们见惯了这种事,但是人家主动上门来,也得按规矩接待啊。所里老侯就问他:“说吧,犯什么事了?”

“侯所,我偷人家东西了,看你能不能帮忙找到这个失主,好把东西还回去。”

“怎么着,偷到的枪还是白粉了?”

“都不是,这东西,邪性得很。”

“啥玩意儿?拿出来看看!”

钩子便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来了个巴掌大小的、用半旧黄布包着的包袱,里面有个黑色的木匣子。

“打开!”

所里几个人一看,好家伙,在匣子里面放着一只手!

这只手,皱皱巴巴的,已经被风干了,缩小得只有寻常的手一半左右,黑黢黢的,看着袭人。

老侯见到在匣子内侧还夹着一张黄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是什么道门法器之类的?”

“还是侯说你见多识广,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这事你可得帮帮我啊!”

钩子带着哭腔说,“我在这行道上也有二三十年了,曾经听人说起过,这梁上君子之术,除了我们寻常的二指、钩子、飞刀子、搭架子之外,还有几种邪术。这其中最为厉害的,就是鬼手,大概意思就是驱使死人的手,让『它』来替人蹚活儿。

“制这手有讲究,必须要是咱自己道上人的手,一般是蹚活儿被人抓了或者犯了行规砍下来的手,先在太阳底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放在木匣子里阴干七七四十九天,只要这手没腐掉坏掉,而是成了枯手,就可以拿来用了。

“只要在木匣子里装上驱使符,它就会按照主人生前成千上万次蹚活儿所形成的条件反射,主动选择时机出来替人蹚活儿。但因为这是逆天而行,所以引起的煞气太重,一般人都消承不了,也主要用于闯窑堂去扒拉重要的物什。”

闯窑堂是他们的话,意思就是入室行窃。因为这容易遭打,而且万一和主人撞上撕打起来,就会被判成抢劫罪。据所里的人所知,钩子是从来没有干过的。

“你是说,你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扒到自家人了?”侯所长不无讽刺地说,“那你还报个啥警?”

“你是有所不知啊!”钩子说,“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鬼手煞气太重,容易反噬苦主儿,于是就有了易主之术,具体怎么摆弄的我也弄不清楚,但是据说若是反噬还没有应验时,鬼手换了主人,那么之前所累积的煞气也就全都算在我头上来了。”

“你怎么就成了这鬼手的主人了?”老侯听他越说越玄乎,没好气地问。

钩子失魂落魄、颠三倒四讲了半天,终于把这事说明白了。

原来,鬼手若是帮人完成了一次偷窃,便会默认其是主人,待到一定时日,回来讨债。而这个时候,要是有其他人用鬼手又完成了一次偷窃,鬼手则会将新债、旧债都算在第二个人的头上。

钩子原本每次扒窃得手,都会先看看自己偷来的是什么东西。但这一次,这个匣子刚刚到手,他又撞见个绝好的机会,火车站门口有个刚出站的头发花白的农民工,背了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跟他擦肩而过,其中一沓子凸起的长条块,一眼就能看出是成捆的人民币。

钩子立马挤了过去,刚把蛇皮袋拉开了个小口子,后面有另外几个中年农民工赶上来了,冲着头发花白的那人喊:“你走这么快做个逑!”

钩子的原则是偷老不偷壮、偷少不偷多,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便放弃了这趟活儿,溜到了个偏僻的地段,想要看看之前的匣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但手这么一摸,却先摸出了一捆钱来。

这厚度,不正是刚刚那蛇皮袋子里面装的那些钱吗?

他纳闷儿着,越想越不对,慌慌张张地打开了匣子,这下子彻底傻眼了——刚才那捆钱,就是鬼手替他偷来的。

钩子明白自己惹上邪了,也没声张,而是故意把这个匣子放在裤兜显眼的位置,挤公交、逛菜市场、去当地劳务市场,就想让人把这鬼手再接过去。

但是足足过了三天,匣子还是好好地放在他的兜里。钩子估摸着反噬的时间也快到了,没辙了,这才来派出所报了警。

“你说那啥叫鬼手啥的,还玩的是击鼓传花的游戏不是?!”所里的小年轻民警们自然不信钩子说的这一套。

老侯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是这么多年邪乎的事情见多了,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对钩子说:“这一难要是过去了,以后好好地改邪归正,揽个小生意做做,别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行行行!侯所,我要是渡了这一劫,我就金盆洗手,我给你们当线人,当老跳,怎么着都成!”

“你先好好说说,你摸到这个匣子是几号?具体时间几点?”

“4 号,上午,9 点半左右吧!反正不超过 10 点,因为火车出站是 10 点,我就是想要赶那一趟活儿才过去的。”

“小陆,给他调下监控看看!”

监控显示,当时钩子的确在火车站游荡。很快,他靠近了那个揣着匣子的人下手了。这人的衣着很怪,周身上下一件黑色的长袍,连着个黑色的帽兜遮住头,脸的位置也是黑乎乎的一团,根本看不清楚相貌。

“钩子,你也看到了,这监控像素太差了,看不清楚是什么人。我们也没办法帮你了。”

所里的人见看不清那个黑袍人的脸,便没接着看下去,只得钩子一人盯着监控入了神。突然,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屏幕,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不是人……”

“怎么?你也别太慌了,再找找其他人想想法子。”

钩子却指着监控,说:“回……回放……”

小陆便把视频又拉回了他行窃的时间段,慢放,终于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不对劲儿。

在钩子得手过后,那个穿着帽衫的“人”,竟然就像是不存在的尸体一般,嗖地一下瘫软了下去,在原地只剩下了那件黑色的长袍。火车站前过往的人太多,很快有几个人踩了上去,的确只是掉落在地上的一件长袍。

“这是什么障眼法吧?”老侯也不愿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他强行解释了一番,钩子却听不进去,嚷嚷着要进看守所。

最后,老侯收下了钩子交出来的鬼手偷的 3000 块钱,但是以证据不足为由,连个治安拘留也没给他。好说歹说了半天,失魂落魄的钩子才离开了。

那个匣子连带着黑黢黢的枯手都给留在了所里,等到第二天,休完假的张黎黎一来,老侯立马就把这手拿给他看了。

张黎黎鼓着双肥眼端详了阵,说:“除了这手稍微小点,是只左手外,这还能看出个啥?”

他这人就这样,即使是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点大概的方向,但在形势没有明朗之前,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晚上,老侯找郑希夷喝酒,对他说起了这事儿。

郑希夷也是个扒手,以前在几个厂里打过工,也摆摊给人算过卦,爱看书,懂点奇门遁甲之术。后来六爷收了他作关门弟子。六爷年纪大了,出门腿脚不方便,让老侯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就直接找郑希夷打电话。

哪知道郑希夷听了,嘀咕说:“奇了怪了,正好我也得了这么个枯手。”

原来他上周在观澜步行街苟活儿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撞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面前有件像人似的立着的黑袍子,嗖地一下瘫倒在了地上。再一摸,自己的兜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何时被人揣上了 3000 块钱,还有个匣子。

郑希夷是个半路出家,不明白这里面的讲究,打开了匣子一看,见到里面是个发黑的枯手,以为是谁拿了个假手机在跟他恶作剧呢,转身便丢到垃圾桶里去了。

他再细看那 3000 块钱,全都是假钱,骂了声晦气,也给撕碎了丢了。

老侯呷了口酒,对郑希夷说:“你给我打听打听,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也被塞了枯手。”

没几天,郑希夷打听出来了,有整整 8 个,文派武派的都有,在沧州市也都还算有点能耐的。按照道上的规矩,他们被人揣了鬼手这事,谁也没有声张,有的不动声色地找了下家,有的像郑希夷一样没当回事儿,也有的像钩子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谜团越来越大,搞得老侯是一头雾水。

张黎黎倒是精神抖擞地给老侯分析,说:“你想想看,这人费了这么大力气,给七八个在沧州道上都算有名有姓的人兜里都揣上了个枯手,他这是图什么?”

“这是恐吓?”

“嗯,我在想,这事肯定是他们自个儿行道上的人做的,同行是冤家嘛,盘子拢共就只得这么大,你大口吃肉,别人就只能喝汤。”

老侯问:“可这被揣了枯手的,不是有文派的人也有武派的人吗?”

张黎黎皱起了眉,说:“你打听打听沧州市最近有没有什么别的扒窃帮派。”

老侯向邻近的七八个派出所都打听了,也问了市局研究室,可结果颇有些让他失望,除开几个流窜作案的游兵散勇之外,沧州市的扒窃行道基本上是被当地的文派跟武派平分了天下。

2 月 4 号,所里来了个人,说他儿子失踪 3 年多了,怀疑是被拐卖了,辗转找了 5 个省市,然后找到沧州来了。

这人叫做单卫国,他的小孩叫做单欢,失踪时 7 岁,现在已经 10 岁零 4 个月了。

单卫国本来是卫生局的,自打他儿子丢了以后,他就办了个停薪留职,靠着积蓄没日没夜地到处找线索。他到处往人多的地方发印了自己儿子的照片的传单,网上也发了几百个帖子,大大小小的互助群、互助会、自愿者组织他加了三十几个。

单卫国认为他家的孩子跟别人的不一样,一定能给找着。一是他脾气倔,无论是被卖到了谁家里,肯定都会想着法子要逃出来。二是单欢左边的上眼睑旁有道 3 寸长的疤,看着显眼。

最近有个志愿者提供了条线索,说见到了有个眼角儿有个月牙大小的疤痕的小孩儿,就在观澜区新世界商场门口,穿得脏兮兮的。

那个志愿者上前去打招呼,问他:“你是叫单欢吗?”

可那个孩子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没说一句话就撒开腿跑了。

所以单卫国就千里迢迢地赶到沧州来了。

张黎黎对单卫国说:“你现在就别慌着发传单、贴告示找你儿子了,免得让拐卖他的人给警觉了,又换地儿就不好找了。”

“那我现在该干什么?”

“就先啥也不干,等所里跟你联系。”

单卫国听出了这是推托之词,急忙说:“我跑了这么多地方了,让人打过,让人骗过,也让人当骗子抓过,还因为私闯民宅被派出所拘留过,我知道,要是说什么让我回去等着,这一般等啊等就没了音讯了。我求你们了,最近这一年多了,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他说着两腿一软,要给张黎黎跪下,老侯跟小陆两个连忙把他扶住了。

张黎黎见他可怜,便又多问了几句:“你儿子被拐的时候,跟你感情怎么样?”

“我在他 4 岁时就跟他妈妈离婚了,儿子跟着我,可我既要顾家也要顾工

作,陪他的时间少,我儿子他话少,喜欢自己玩自己的,也不大理我,可我……”张黎黎说着,声音哽咽了。

“他知道你手机号码吗?”

“他记得!”单卫国说,“从他 4 岁起,我就教会了他背我的手机号码,就是担心他走丢时不能联系上我,这么多年了,我这手机号码一直没换过……”

“那你后来接到过他的电话吗?”

“没有。”单卫国眼神迷茫地摇了摇头,说,“可就上次,就是我私闯民宅跟人打起来了,被深州派出所给拘留了 15 天那次。手机被收了。后来我放出来时看了手机,上面有 3 条短信,是那种电话无法接通时发来的提示信息。

“我照着那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对方是个年轻的女人,说不认识单欢这个人,也从没听说过啥被拐的孩子。我后来又接连打了几次过去问,直接把人家给搞烦了,就把我拉黑了。”

“你说你被拘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上个月,那时我还在深州。”

“那个手机号你还留着吗?”

“还留着。”

张黎黎用自己的手机打了过去,没响几声,电话通了。

他头一句话就劈头盖脸地问:“你这手机最近是丢过吗?”

“你谁啊?”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张黎黎自报了家门:“我是观澜派出所的,有件事想找你核实下。”

“你说吧。”

“你这手机是在哪儿丢的?后来又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步行街友谊商城附近丢的,我发现包不见了,就立刻报了警,当时没找着。等到第二天,110 通知我说,有人在新世纪商城的男厕所里捡到了我的包,手机也还在,就是现金没了。”

“行,我明白了,谢谢你了啊!”

所里小陆做了记录,留下了单卫国电话,说有线索会联系他。

单卫国还执意要在沧州市的各大步行街发传单找他儿子,张黎黎直接给他说:“这几个步行街不是都有 LED 大屏幕吗?你可别出面了,我直接托关系给你在那上面宣传,算公益的,不要钱。”

等送走了人,张黎黎一拍自己的肥脑袋,说:“我怎么就给忘了,这手可能是小孩的。”

老侯听了后脊背发凉,说:“你是说……那孩子已经没了?”

“还指不定呢。”

单欢老是会做同样的一个梦,在梦里,他一直不停往前跑,穿过那些熙熙攘攘的人流、凌乱错落的摊铺、阴暗狭窄的巷子,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就像是个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作响,却仍旧没能摆脱身后几个追赶他的大人。

单欢实在是体力不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这样才猛然地从梦里惊醒。他回望四周,七八个孩子还挤在出租屋的大通铺上昏昏沉沉地睡着。此时天还没亮,可单欢已经没了睡意。

单欢是在 3 年前被拐走的。那时他正在政府大院门口一个人玩,突然来了辆面包车停在跟前,然后下来个男人,瞅见四周没人,直接一手捂住了单欢的嘴巴,一手把他顺势抱起就丢进了面包车里。

单欢不知道自己被卖到了哪儿,可是他脾气倔,接连转手了几家人,不是见人就咬,被打得遍体鳞伤,就是把饭菜碗都打翻了,给拴上了脚链子关在黑屋里。

最后,人贩子便将他贩卖给了这伙人。

他们是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专门向人贩子收购六七岁的男孩儿。这伙人会先对这些男孩进行培训,让他们练习扒窃技术,先是烧开一锅开水,把几枚硬币放进滚烫的热水里,然后让小孩们伸手进去抓。后来把开水换成了油锅,同样要在里面抓硬币,等到小孩们练得伤痕累累,手反反复复地烫伤又愈合,才算是能够出门蹚活儿了。

这个团伙在各地流窜作案,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会先租下出租屋作为这些小孩的住处,然后每天天不亮就用面包车把这些小孩送到各处。等到晚上 8点,再统一用面包车接回小孩们。

每个小孩每天必须要完成扒窃 500 块的任务,只能摸现金,不能摸手机啊MP3 之类的,直接就在面包车里交钱,若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他们会得到十几块的零钱或者一包黄鹤楼作为奖励,要是没能摸够 500 块,则会直接在面包车上当着其他小孩的面,每差一块就抽一个耳光。

没有小孩敢跑。他们虽说是各自单独行窃,但实际上各个点上都安插了眼线,就连这些小孩上了几趟厕所,打没打公用电话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些小孩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连往哪儿跑都不知道。也有几个真胆大的,没跑多远就被抓了回来,直接就给带到团伙老大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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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欢认识个小孩儿,跟他一样被拐来的,找了个机会跑了。等到几天过后,单欢又在面包车里见到了他。一只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纱布,血痂还没干透——他的左手没了。

面包车里的老雕用沙哑的嗓音对所有孩子说:“见着了吧,谁要是再想跑,就跟他一样的下场!”

单欢有次摸人家的钱包,见到里面放了个手机。他动了点心思,没有把钱包立即丢掉,而是来到了商场的厕所里面。

单欢掏出了手机,心怦怦怦地跳着,在确定了两边的蹲坑都没人后,开始拨起了个电话号码。

那是他爸背的,从 4 岁起他就背的。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过了阵子,传来的却是个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单欢又接连拨了几次,但每次都是冰凉凉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候再拨。”

单欢失望之下,把手机连包都丢在了厕所的垃圾桶里。

2 月 14 号,情人节,这一天步行街上人多,机会多,但警察啊,城管啊,出动的人手也多。所以单欢他们的任务还是没增没减,摸完 500 块了事。

像他们这样的未成年人扒窃,即使是被逮住了,也会按照司法解释定义为“小偷小摸”,批评教育过后写个保证就能放人了。所以这个团伙才会利用十几个八九岁的孩子来作案。

他们事先就被教会一套说辞来对付警察,说自己没有父母是孤儿,在网吧上网没钱了,所以出来摸点网费。要是有谁说出了关于团伙的事,也是要被砍手的。

在情人节这天,按照团伙的安排,他们改变了平时单打独斗的扒窃方式,而是改为了两两一组“搭台子”。其中的一个手里拿着几朵玫瑰花,只要见到了年轻的情侣,便过去缠着他们要卖花,情侣跟他说话被分散了注意力,另一个便会趁机在身后摸钱。

单欢跟他的搭档早早地完成了任务,离 8 点收工还早,他对搭档说,我一个人去逛逛。

整个步行街里灯火辉煌,各个店家也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吸引人流,有的在门口摆出了巨大的成对的充气人偶,有的用玫瑰花做成了个漂亮的花墙,有的安排了两个踩着高跷的小丑,给小孩子们免费制作气球玩具。

街头上的人大都成双入对,也有三五成群的,他们穿着漂亮的衣裳,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奶茶,脸上则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突然,一股巨大的孤独感涌上了单欢的心头,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城市。

等到 8 点钟,单欢上了面包车,趁着雕哥在数其他小孩钱的时候,突然打开车门往外狂奔。

终于,梦里的场景应验了,他在苍茫的夜色里夺路狂奔,两个肺就好像快要爆炸了般,腿也越来越软,身后追赶他的人离他越来越近,终于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

雕哥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然后把单欢绑了个结结实实,塞进了面包车里。

面包车在出租房的楼前停了下来,其他的小孩儿都陆陆续续地下车了。可没人理会单欢。

很快车又发动了。

“你们是要带我去哪儿?”

“小兔崽子,你应该知道逃跑的下场吧!”

“放开我!放开我!”单欢拼命地扭动着身子,但无法挣脱掉捆在身上的绳子。老雕嫌他吵,直接就拿绷带封住了他的嘴。

面包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彩钢棚扩建的民房里。

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轻微地摇晃着,把人的影子都晃乱了。

单欢被老雕押着走了进去,见到在一张八仙桌前面站着七八个人,都穿着清一色的连兜黑袍,在灯光下显得面目狰狞。

其中最当中的那个,就是团伙的老大,用两手捏住单欢的脸,端详了一番,说:“这眼神看着就挺倔的。”

他身旁的一个黑袍人抓起了单欢的左手,硬放在了八仙桌上。

“好好给我长记性了!这次先砍掉你一只手,要是再敢跑,就要了你的命!”

另一个黑袍人举起了把血迹斑斑的柴刀。

自打张黎黎替单卫国联系了沧州市 5 个步行街商圈,替他打出了这句公益广告后,单卫国就没怎么睡过觉,生怕在夜里接漏了电话。张黎黎知道了,说这样不行,会把身体搞垮,可单卫国却说,自己等了 3 年了,一直在等儿子的电话,这次他一定要等到。

2 月 14 号晚上 6 点 43 分,电话来了。

“你是?”

“爸……我单欢”

“欢欢!是欢欢!”

单卫国压抑住自己的百感交集的情绪,对单欢说:“爸爸知道你的处境,别打手机了,赶快在步行街偷一次钱,要故意让人发现了,会有警察来救你。”

没多久,单欢因为扒窃失手,被人逮住并报了警,很快两个巡逻的警察过来把他带到了观澜派出所。

这对三年没见的父子,在情人节这天晚上得以团聚,也算是感人肺腑。

可张黎黎却盯着单欢的手仔细看了,见到他的两只手整整齐齐的,便问他:“要是你们被人发现逃走了,会怎么样?”

“他们的人到处都是,很快就把你给抓回去,然后……”

单欢怯生生的,不敢说。

“别怕,你就照实跟我们说了。”

“抓回去,就会砍掉一只手!”

“这事全都串上了!”张黎黎突然没头没脑地嚷嚷了一声,惹得所里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

只得老侯明白他是在说什么,那是来自张黎黎的名言:“基层民警也得有一双火眼金睛,能够从千头万绪当中把各归各的事给理顺了。这就好像是从一堆五颜六色的碎珠子当中挑出颜色相同的那几个,只要挑得够多了,就总能串成一串儿。”

张黎黎神情严肃地对单欢说:“今天你还得回去。”

“回哪儿?”

“就是让你做扒手的那伙人那里。”

张黎黎早就跟单卫国说好了,光是找到单欢还不算数,他们要顺藤摸瓜,彻底打掉这个心狠手辣的犯罪团伙,而这事,需要单欢配合。

单欢神情疑惑地看着他父亲,问:“你同意我回去吗?”

单卫国神情复杂地对单欢说:“欢欢,你想想看,在那个团伙里有十几个孩子,他们也都是有爹有妈的,他们的爹妈还在盼着他们回家。”

单欢并不是个胆怯的人,只是有件事他还没想明白,便问:“有次我给你打电话,接连打了 3 次,为什么都是无法接通?”

“欢欢,你知道吗?我上个月在深州,有次见到个孩子长得特别像你,就一路跟着,后来他进到别人屋里了,我也跟着进去了,为了这事跟人家打起来,后来被拘留了 15 天,那段时间,手机一直没在我身边。”

“你这几年一直都在找我吗?”

“是啊,欢欢,一直都在找。”

单欢答应了张黎黎他们的要求,在自己的一只鞋底下放了个定位器,然后从所里出来回到了恍如白昼的步行街。

这一切都好像是个梦一样。

就在一个小时前,2 月 14 号,6 点半,步行街中心的巨幕 LDE 屏幕变幻色彩亮了起来。单欢不经意地抬头看去,却见到了上面是一行大字。

欢欢,爸爸的手机号一直没变。

就在黑袍人举起了柴刀,要砍掉单欢左手的时候,一路跟踪单欢鞋底下定位器信号的张黎黎、老侯跟着刑警大队的 6 个人破门而入,把这个犯罪团伙一锅端了。

枯手是扒窃团伙的少年们被砍掉的手。

那个犯罪团队用面包车把他们拉到沧州的各地,每天必须要完成 500 块的任务,完不成就会被毒打。要是有反抗或者逃走被抓回来的,就会被砍手。

砍掉的通常是左手,因为还要靠他们继续用惯用手来扒窃。

犯罪团伙把枯手放进同行的兜里,是为了用这种恐吓的方式逼迫他们离开沧州: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别人吃得少了,自己就吃得多了。至于钩子跟郑希夷所遇到的那种没有实体的黑袍,的确用的是障眼法,只需要一根鱼线就行了。

后来郑希夷听老侯说起这事来,才觉得有点后怕:“你是说,那天被我丢掉的手,是个小孩的?可真是造孽啊!”

至于钩子,再没有在沧州市出现过,所里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跑到其他地方去避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