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小月跟徐磊交往一年了。她和徐磊知根知底,最难得的是徐磊对她带拖油瓶一点也不介意。

徐磊也催她赶紧结婚,赶在她成为高龄产妇前为他生个娃。

王小月也想,可是江明秀那里肯定过不了关。

江明秀是她的婆婆,不,应该说是前婆婆。

在江明秀的认知里,她和王小月,还有她的孙子,他们是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同时她认为,王小月也是这样想的。

八年前,王小月的丈夫意外身亡,彼时她腹中已有两个月的胎儿。

王小月摸着还不显怀的肚子哭得撕心裂肺,公婆哭天抢地,丧事之后他们求她留下腹中胎儿。

江明秀说到做到,帮王小月在县城全款买了套三居室,还全程陪伴照顾她,直至王小月生下儿子小南。

江明秀经常跟王小月感叹,小月啊,以后我们就守着小南过一辈子吧。他就是我们这个家的主心骨,我和你是他坚实的后盾,永远不分开。等我去了,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对此,王小月不置可否。这些年来,她确实是心无旁骛,一心一意抚养儿子,跟江明秀一起经营县城的一家小宾馆,婆媳关系已经上升到母女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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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如无意外,王小月这辈子都会守着江明秀和儿子一起过。不曾想,她遇上了徐磊。

徐磊是她哥哥的同学,经常去她家,算是从小就认识吧。读书的时候,徐磊就经常跟在她后头,少男少女的心事还未捅破,后来两人去了不同的技校,便无交集。

那日,徐磊进宾馆躲雨,看见在柜台后整理桌面的王小月,她的名字脱口而出。四目相对,王小月也认出了徐磊。

徐磊和妻子在外省打工多年,妻子病逝后,他回到家乡,用自己在外头学到的技术,在县城南区菜市租了个门面,专卖烧卤菜,味道好,分量足,生意很好。

得知王小月是单身,徐磊眼睛亮了,他推掉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相亲,一心一意奔着王小月来。

交往期间,王小月发现徐磊除了年纪在长,脾气性格一点没变,还是憨憨的,懂得疼人,比年少时更踏实稳重。

王小月跟徐磊说,江明秀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她再婚,他们的交往还是先瞒着她。事实上,王小月一直在犹豫,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江明秀说她打算再婚这件事。

王小月想探探江明秀的口风。

3

晚饭后,江明秀在厨房洗碗,王小月跟进去擦灶台。

两人东一搭西一搭地闲聊,江明秀说,今天宾馆住进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两个人都分别交代其中一个孩子别乱跑,看样子是重组家庭。

下午看他们给孩子分一块蛋糕,两个孩子都想要那半块带粉色花边的,谁也不肯让。情急之下,那个大孩子推了一把小孩子,男人要教训那个大孩子,女人拦着不让,说什么不是故意的,难道她不心疼自己的孩子被欺负吗?说白了都想让自家孩子多占便宜,明着呢又不能表现出来。

王小月愣了一下,笑道,孩子还小,可不就这样。小的时候,我跟我哥天天打架,抢吃的玩的。

江明秀轻笑,现在小抢吃的玩的,大了就该算计钱了。谁的孩子多读了两年书,谁的孩子找借口要了钱,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多着呢。

这种组合家庭最难,两个人凑在一起过,心却不在一起,全奔着孩子的利益去了。你说这日子过得糟不糟心,倒不如不结婚。

王小月苦笑没说话,江明秀的心思她知道了,跟她所料不差。

哪怕她瞒得再严实,江明秀还是发现了。她多精啊,知道王小月要摊开事情,自己就先堵了她的嘴。

王小月看着客厅里写作业的儿子,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

儿子小的时候,她一门心思在儿子身上。儿子读幼儿园了,她跟江明秀一起在自家的宾馆做事。因为要守夜,她们请了两个小工,其他事情都是她们亲力亲为。

收益说不上多好,足够一家人过得轻松,还略剩余粮,生活平淡,一家人相处融洽。

然后疫情来了,宾馆生意一落千丈。没有收入,王小月辞去小工,好在有余钱撑过了最难的时候。后来公公查出大病,江明秀和王小月轮流守医院,谁也没有抱怨半句,公公撑了一年多,还是去了。

公公去世后,江明秀搬来和王小月同住。王小月能感受到,江明秀对她的依赖与日俱增。但一直以来,她从没想过,这辈子是守着江明秀和儿子过,还是再婚。她觉得也没必要多想,这两件事本来就可以共存。

4

王小月鼓足勇气,断断续续把事情跟江明秀说了。

江明秀从震惊到沉默到愤怒,最后她吐出了几个字:“我不同意。”

王小月放软声音,缓缓说道:“妈,我还年轻,遇到合适的人,我还是想过自己的生活。”

“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们这样过不好吗?我一直以为我们会这样过一辈子,我不阻止你跟人来往,你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你跟人走了,我和小南怎么办,还是你想把小南也带走?”江明秀加重声音,“绝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把小南带走的,他是我们老李家的根。”

王小月不知道怎么接话,儿子也是她的命根子。如果她再婚却要跟儿子分开,她宁愿不结婚。

江明秀正在气头上,王小月不想跟她争辩。

在王小月沉默之时,江明秀拉着她的手循循善诱:“小月啊,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让你结婚是妈不对。可是小月,二婚生活未必就好过,你嫁过去是要给人生儿育女,照顾父母的。

据你所说,他经济条件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有房贷,你跟过去是要吃苦的,不如我们三个人守着过。这些年,我们老李家不曾亏待你,你忍心妈一个人终老吗?妈答应,别离开这个家,你走了,这个家就散了。”

江明秀声音哽咽,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王小月也被触动,但她再嫁的心没变,可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她拍拍江明秀的手背,安慰道:“妈,别难过了,你再好好想想,即使我结婚了,也不会不管你的。”

5

一连数日,江明秀空了就找王小月做思想工作。见王小月不为所动,她甚至爆粗口,什么没有男人活不下去的话都喊了出来。王小月静默,由她发泄。平静过后,江明秀又巴巴地跟王小月认错。

王小月好几次想跟江明秀好好聊聊,江明秀要不反过来说她,要不就不耐烦地走开。

一天周末,王小月带儿子去游乐园玩,看到等在游乐园门口的徐磊,儿子突然拉着王小月的手,气冲冲地往回走。

徐磊不明所以,赶紧跑上前。

儿子狠狠地推了徐磊一把,说:走开,我不想见到你。奶奶说你要把我妈拐跑,你这个坏人。

王小月和徐磊都惊呆了,以前儿子明明很喜欢徐磊,几天不见他就喊着要去找徐磊叔叔。王小月当时还特意叮嘱他,别跟奶奶说,说了奶奶就不让他跟徐磊叔叔玩了。

王小月和儿子败兴而归。到家时,江明秀正在包饺子,儿子顾不得换鞋,冲过去抱住江明秀的手臂,奶奶,我刚才把坏人赶跑了,不让他接近我们。

江明秀放下饺子皮,摸摸孙子的脸,宠溺地笑道,我的乖孙子,做得好,真棒。等会奶奶给你下饺子啊。说完还趾高气扬地瞟了王小月一眼。

自从把事情挑明后,王小月对江明秀的怨怼照单全收,一直好言相劝。没想到她却把儿子牵扯进来,还在她面前正大光明地示威。

王小月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尽力压着怒火,妈,大人的事,你干嘛拿孩子出头,你这样是对他好吗?他这么小,他懂什么?

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听,那就让小南去说,难不成你还为了个男人,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江明秀一脸得意。

江明秀的自私冷漠让王小月心寒,她狠狠地盯了江明秀一眼,进房间找儿子了。

睡前,王小月跟儿子推心置腹,说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也说到了徐磊,说到了以后。半大的孩子,似懂非懂,但王小月说得很认真,很温和。

最后,儿子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下次看见徐磊叔叔要跟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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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次日,王小月摁住了无视她要出门的江明秀:“妈,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其实我要结婚,您是没有权利阻止我的。”

江明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硬邦邦地说:“行,你要结婚也可以,我什么都不会给你,钱,房子和小南。”

奶奶,妈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儿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

“你个兔崽子,我真是白疼你了。”江明秀铁青着脸。

“妈,存款和房子我都不要。房子虽然在我名下,但您可以一直住,以后您不在了,房子就是小南的,您不用担心会落到别人手里。”

“不行,房子必须过户给我,以后我老了死了,房子我赠送给哪个远房亲戚,也不会留给你们娘俩。”江明秀咬牙切齿说道。

“房子是您和爸辛苦挣钱买的,如果您不心疼,想送谁就送谁,我没意见。”王小月也很生气。

“房子和钱都留给你,你嫁人了,还会再管我的死活吗?”

“妈,咱俩都在一个县城,想见面天天都能见。您还是小南的奶奶,您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即使嫁人了,还是会把您当家人照顾?”

“除非你带着我出嫁,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王小月都愣住了,待江明秀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她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7

徐磊听完,头摇得像拨浪鼓,跟我们住一起,那肯定不行,我爸妈现在就跟我住在一起,他们不会同意的。

再说了,咱俩是重组家庭,三个老人真住在一起,那心思活络得,矛盾能少吗?

你跟她好好说说,你就算结婚了也会赡养她。实在不行,就什么都不要了,你带着小南过来跟我得了。我那小店,生意不差,以后我还想扩大呢,呵呵呵。

徐磊的态度让王小月很满意,她没看错人,更不能错过。可江明秀就像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半点没商量,要不把房子过户给她由她处置,要不她就跟王小月一起嫁过去。

眼看着事情进入胶着状态,王小月想到了一个办法,把现住的房子卖了,在徐磊的小区给江明秀买套房子。

江明秀听完,眼神一亮,没反对。

徐磊和王小月开始着手看房买房卖房事宜。

半年后,王小月的房子顺利卖掉,同时她在徐磊住的小区买了套两室二手房,跟徐磊的房子同一栋,不同楼层,真真是一碗汤的距离。

婚后两年,王小月生下一个儿子,婆婆精心伺候,江明秀也天天上门照看。月子里,她除了给孩子喂奶,基本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月子生活无比惬意,她很庆幸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尽力争取。

8

当初丈夫离世,王小月伤心欲绝,她舍不得打掉腹中的孩子,却知道单亲妈妈有多难过。正在犹豫之际,江明秀提出给她买套房,让她务必留下孩子。

王小月答应了,她以为江明秀花了大几十万给她买房,她留下孩子,江明秀就不再管她。没想到江明秀不但在生活上关心她,还在金钱上贴补她。

江明秀和她一起陪伴儿子的成长,共同经历了那段颗粒无收的日子,还一起分担了公公生病的重担。她们因为一个男人走到了一起,却没因为这个男人的离开而分开,反而更紧密地抵抗生活中的风雨。她们是婆媳,却更胜母女。

王小月的再婚让江明秀恐慌,她怕自己老无所依,无论王小月怎么保证会一如既往地照顾她,她都不信,并且阻拦。可是王小月还有选择的机会,她还年轻,她也会累,也需要肩膀依靠,她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她理解江明秀的苦,还有这么多年的情份,所以她做不出跟江明秀撕破脸。她可以不要房子,但她担心,江明秀一怒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王小月想出了办法,既能让江明秀同意她结婚,也能很好地照顾她,还保住了房子。

有房子总是好的,房子是她和儿子的栖身之所,是她和儿子的保障,哪怕她再婚了,房子也是她的退路。

一切都刚刚好,既成全了自己,也让家人过得舒心,王小月坚信,以后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