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一次伤医事件让我们认识了陶勇,随后出版的《目光》又让我们了解了医生世界的真实境况以及医患关系之间的内幕。

2021年1月,时隔一年,又一医生以更加冷峻的笔触,揭秘了医患与疾病更隐秘的角落。在这个角落里,医生与患者的关系更加紧密,因为医生的角色,他们掌握了更多患者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同时医生与患者之间也更加疏离,因为在生命、死亡与歧视面前,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

这个人就是于建新。这本书就是《感染科医生》。而他所描绘的,正是时刻与肝炎、艾滋病等传染性疾病作斗争的医生与病患的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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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人和疾病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我们都会得病,却也几乎都会在隐匿的心理角落里歧视得病的人,这就像对面的人打了个喷嚏,你会不自觉皱起眉捂上口鼻一样,也像那句传统的老话所说的,“久病床前无孝子”一样,我们会从身体上和心理上排斥得病的人,而这背后不单单是照料的劳累,不单单是对于一些扭曲体态的厌恶,还有最根本的恐惧,对于疾病剥夺生命或者生命活力的恐惧。

一次唾液飞溅可能造成的感冒都如此避而不及,那么如果是一起生活被传染的肝炎,以及一次亲密接触带来的艾滋病呢?对于我们来说,又将是多大的冲击和恐惧?而这些恐惧折射在这些病人身上,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身为感染科医生的于建新,每天所面临的正是这个。他在接触这些病患,也在接触他们的生活,接触这些他们以及这个世界对于疾病和传染病的看法。

《感染科医生》这本书,几乎每个故事都基于这种看法,从《被遗忘的母亲》中,一个因性侵而感染了艾滋病继而被子女抛弃的老妇人,到《楚岚君》中因为一个日常生活几乎不会传染的肝炎而被抛弃的少妇;从《恐艾症》中一次寻欢从此无休无止的恐惧自己得上艾滋病的中年人,到《应霜霖》中因为同性相爱患病最终遭遇村民乃至子女嫌弃的老人……这些故事是于建新为我们绘制的一幅关于感染性疾病的群体画像,我们不难理解他们的遭遇和他们的人生,也不难理解他们的结局-要么就此孤苦,要么就此死去。

《我是演员》将《最爱》这部电影再次推到观众眼前,而于建新的《感染科医生》让我们得以更加理解其中的故事和情感。当得意和琴琴两个人穷途末路,彼此相依,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对方的生命的时候,在他们心底的是爱,更是对于那份对于他们的生命来说难得能有的理解和尊重。他们不怕死,在不被宽容和理解的世界里,他们怕的是失去那份唯一的懂得和平等的爱。

而这样的故事,在《感染科医生》这本书里,在感染科医生的世界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02.

谁能够给这些病患平等的尊重和对待?也许除了同病相怜的病友,就只有这些感染科医生。只有他们能够超脱世俗的偏见,站在生命的立场,给他们以公平的呼唤。然而遗憾的是,这些医生本身,也是遭遇歧视的群体之一。

2003年的非典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还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而2019年末至今尚未完结的新冠肺炎却让很多人刻骨铭心。黄文军、夏思思、彭银华、李文亮……这些名字都是身陷抗疫战争中再没能出来的医生。他们也许不是感染科的医生,但却因感染而死去。而这正是感染科医生每天都在面临的问题。肺炎、肺结核、艾滋病……密切地与携带传染性疾病的人群接触,时刻面临着被感染的风险。

只不过这些被感染的风险,不是医生们自己界定的,而是我们这些旁观者。《楚岚君》一篇中,支道了医生曾经对病患家属讲过这样一段话“楚岚君是乙肝携带者,我是健康人,我们已经一起共进晚餐两次了。再说,我做传染病临床近三十年了,每年体检,依然阴性……”

从中可知,日常的接触并不会造成疾病的传染,但最终楚岚君的男朋友还是离开了她,因为在旁观者看来,一万分的爱,也未见得能抵过万分之一被感染的概率,而世界那么大,何不找个健康人。

对于病患如此,对于每天与病患接触的感染科医生也是如此,在择偶这个问题上,哪怕他们听起来是高高在上的医生,在市场上,仍然只能以低价出售,甚至都难以出售。

那么他们的职业回报是什么呢?高收入吗?良好的社会地位吗?答案都不是,相反他们的福利待遇甚至低于普通的上班族。而且还有很大的被扣钱的风险,以及被患者所不理解甚至报复的风险。

《感谢信》一篇中,何小宝毕业轮转三年,定科一年,工资不到三千。他和支道了费劲心力拯救了一个濒死病人,得到了一百元奖金,却因病例上一个非原则性错误,被分别扣掉了一个月的奖金和一千块钱。

“难道一个病人的生命还不如一份简历?”听来可笑,但这却是他们的常态。

高风险,低收入,医患歧视,择偶歧视……这些看似不可思议的形容词,却是感染科医生们真实的工作状态,和所面临的真实的人生困惑。这也许不是单纯的机制造成的,这中间还有更加复杂的人性。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用自己毕生的经验和所学来给病人生命的保障,维护他们平等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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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医生究竟该如何行使医学的使命成为了一个问题。这也是于建新想要在这本书中探讨的问题,什么才是个好医生。

我们通常理解的好医生,也许应该是全力拯救病人的生命,延长病人的寿命,但在某些时刻,这看起来并不人道,而医生也不得不为了减轻病患的痛苦,担负起那个“刽子手”的角色。

《尊严》一篇中,感染科林大宇的父亲因为弟弟林小宇一个疏忽,成为了植物人,身体紧接着爆发了一系列的感染性并发症,异常痛苦。林小宇终日活在自责的情绪里,辞职、离婚,放弃一切到医院当护工,照料父亲,弥补自己的错误。他希望父亲尽可能活得久一点,他就可以多补偿一些,但对于父亲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这个时候医生的职责还应该是全力抢救一个病人吗?还是应该尊重病人想要安乐死的权利,给病人一个善终?这对于医生来说,也许是职业之外的,对于人性和道德的考验。

什么算是好医生,这个问题也许没有绝对的答案,好与坏不仅在于社会的评判,在于医疗体制的评判,也在于每个患者的评判。但就像《好医生》一篇中所描述的那样,每个患者对于医生的需求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希望医生尽最大可能救治自己或者亲人,而有的人只是希望医生在医治病人时能给予更多的关怀与陪伴,甚至胜于对于治疗结果的要求。这也许也就构成了医患问题的本质,医生作为一个个体,他们需要调和的是社会群体与制度之间可能产生的矛盾,更是生死与心理关怀两种最艰难的处境。而现实却是,医生只是一个人,一个会有失误,会考虑不周,会受知识和经验和感情限制的人,我们却要求他们像神一样,做好这一切。

所以,什么是个好医生?也许很多医生一辈子都无法说得清,更无法达到这个标准。

《感染科医生》到底是一部怎样的作品,于建新在后记中这样写道,他认为《日瓦戈医生》是医生的最高经典,与《日瓦戈医生》相比,他的这部作品文学性、思想性和典型性都相差甚远。但在我看来却未见得。《日瓦戈医生》的诞生,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而《感染科医生》的诞生亦是如此,在这本书中所提到的也许更加契合我们的时代,以及我们这个时代需要去理解和面对的问题。在这一点上,于建新做到了,《感染科医生》也做到了。